元啟十八年,寒冬,十月初八。
北風呼嘯,這個冬天比往年寒冷許多。傍晚時分,上京城東邊的沈家依舊熱鬧,沈家老夫人張氏今日六十大壽,凡是上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一遺漏,全部在場。
沈離到前堂時,正是一派觥籌交錯,玉動珠顫,鶯歌燕舞的景象。外麵大雪紛飛,屋子裏卻是溫暖極了。
這些都是些權貴人家,身上都披著貂裘,上好的金絲炭溫暖的燃燒著,細聽,可以聽見炭火燒的劈哩叭啦聲作響,這樣的場景,襯得沈離格外可憐,她穿的單薄,身上更是沒有一件首飾,若不是她與飛鳳將軍程顏實在是像,在座的人,都不敢認她是沈家五姑娘沈離。
沈家一共三房,大房和三房從文,隻有二房從武。先帝統一天下後,郢朝的邊界便不安寧,沈離父母臨危受命,沈離剛剛出世,為了不負萬民,程顏不得已丟下幼女由老夫人張氏照看。
那是元啟一年的臘月十八。上京城漫天飛雪,溫暖的房間裏,程顏看著繈褓中的嬰兒,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落,作為一個母親,實在是不忍心與骨肉分離,可她作為天下的將軍,如若退而守家,實在是辜負萬民。
“孩子,天命如此,讓你我母女二人剛剛見麵便要分離,孩子,你我母女此時的離,是為了以後常相伴,便取名離吧,阿離乖,阿娘一定早日歸家!”
“阿顏,孩子就交給母親吧,你放心。”丈夫沈仲輕輕抱著她說道,淚水也模糊了他的眼睛。
“主君,隻怕阿離記恨我們。”
懷裏的孩子似乎聽懂了父母親別離的話,開始號啕大哭起來,哭聲似利劍一般,刺痛程顏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她淚如雨下,但轉念一想,前線的將士還在等她,她多猶豫一刻,邊城的百姓便多一份危險。
思及此,程顏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孩子的哭聲越來越遠,程顏擦去臉上的淚水,她不止是一個母親,更是一個將軍,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時光飛轉,不曾想十七年轉瞬即逝,當年的嬰兒如今也是少女模樣。
沈離十七歲,從出生到現在,她隻見了阿爹阿娘一麵,那是七年前,先帝駕崩,幼帝登基,父母匆匆回朝奔喪,寥寥數語交代了幾句話,便又與她分離了。
她跟著張氏,日子並不好過。張氏與她並無半分血緣關係。張氏本為良妾,沈離嫡親的祖母過世,張氏才被抬成了正房老夫人。
沈離的阿娘程顏,是陛下親封的飛鳳將軍,向來光明磊落的她,最是見不慣內院的彎彎繞繞,自她入沈家之日起,便與老夫人不對付。可是顧及夫君的顏麵,她也是忍氣吞聲,不敢與其真正撕破臉。
隻是程顏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終究是讓她在上京城裏名聲不好,張氏對她也是頗有微詞,奈何程顏不僅是一個媳婦,更是一個將軍,張氏隻覺處處被她壓一頭,長此以往,便心生厭惡了。
張氏收拾不了程顏,便把恨都轉移到了幼女沈離身上。
幼時,沒有父母兄長護著,沈離在這個家,可是吃了不少苦。
沈離叔伯的子女,處處欺負沈離,長輩視若無睹,他們便更加肆無忌憚,好幾次讓她險些喪了命……
張氏這才出麵斥責,沈離若死了,她苦苦經營的名聲可就毀了,再者,她也是真的怕程顏要了她的老命。
此刻,張氏坐在尊位上,臉色很是難看,她就知道,沈離這臭丫頭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她今日壽辰,她本是要讓沈離盛裝出席,好讓外人看看,她也是有好好對待沈離的。
隻是三房的丫頭沈茵,實在是有些小脾氣,竟然把給沈離準備的衣服燒了,這一時間也趕不出一件有模有樣的衣服來,隻得叫這死丫頭別出來。
“孫兒沈離,給祖母祝壽,願祖母萬福,長命百歲!”沈離說長命百歲這四個字的時候,特意咬了字眼。
張氏強迫自己擠出了一抹違心的笑。“阿離啊,你生病了就應該好好休息才是,我剛剛準備叫大夫過去給你號號脈。”
沈離順著她的話假模假樣咳嗽了幾下。
“咳咳咳,祖母莫怪,我阿爹阿娘在外征戰,我本該一早就來替父母祝壽的,雖說祖母與我並無血緣,可終究是喊了句祖母,不敢不敬,這是阿離親自煮的長壽麵,還請祖母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