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愁斷魂。
天還蒙蒙微亮,村上便有一戶人家半開大門。少年拿著斧,嘴裏啃著昨日尚未朵頤完的白麵饅頭,麵色如水地往坡上去。山路崎嶇,又多猛獸毒蟲,多的是屍露荒野的行人,少年已見怪不怪。但村中的人不怕,甚至年滿十歲偏右的孩童都能獨自在山中怡然自得。那是一種由村中被喚作“異司”的老人所配製的香囊不僅有著去臭留香的效果,更可“驅百獸,避千蟲”。卻是年輕時失了隻眼,此後總是一副鬱鬱不得誌的神態,不過為人倒是慈祥和藹,至少那看似昂貴的香囊就是異司老爺子送給村裏人的。
山路很陡,少年倒是閑庭漫步。談笑間,便已背著捆好了的大大小小的木柴下了山。陽光剛好,山風不燥,大抵是嗅到熟悉的氣味,一條膚色黃黑相間的老狗慢慢睜開了眸,朝著院口不停狂吠。若是他人見了恐怕又難免少不了一頓指指點點,隻因長得醜又瘸了條腿。要知道,傳統門戶飼養此類畜生可是拿來看家護院的,如斯模樣,實乃無一用之由。
少年驚了色,趕忙把身上的柴火丟到門院不遠處的空地上,一隻手捂住小墨的嘴,一隻手於腦袋上摩挲:“爺爺還在睡覺呢,吵醒了小心今天沒飯吃。”小墨“嗚”了一聲,眸間恍地折射出一絲複雜,似聽懂了般,倒也是不鬧騰了。
於是起身進屋,燒水做飯。少年所在的村子名為靈柩,乃當地家喻戶曉的白事之村。而所做之棺,結構慎密,常年留香,運鉚釘之手法。可令屍身存其百年之久。除開特殊的技藝手法,那後山的奇樹也是必不可缺,甚至起到了決定性的功效。隻是一樹約莫隻能做三至四副左右的樣子,多了,其效果也就不明顯了。
當然,這些隻是聽爺爺口頭憑說,至於是否屬實,他到底還是不知道。不過住此近十幾年, 倒真無人上門反映,朝廷那邊多年也無相關的案子。興許百年有幾分誇大,又亦或是益加遠久,他不清楚,也不想去知道,平平淡淡過此一生,足矣。
寂寞聲中,早食煮畢。離開廚房,桌上已放好了三碗兩筷。爺爺,他陳七苦,以及院前的正乖乖趴在草垛間假寐的小墨。簡單、易事,兩人一狗便是生活。
“爺爺,該吃飯了。”陳七苦擺弄著碗筷飯菜,朝著那扇有些破舊的木門喊道。其實倒真不是陳七苦懶,爺爺的房間也並不遠,甚至年過七旬耳朵也依然好使,就是脾氣太強,隻要尚且有一絲可能性就絕不會使之攙扶。卻是年過一年,身子骨倒似乎還明朗幾分。當然,年方十六的陳七苦尚不懂這些,直至後來有一種叫做骨氣的東西嵌入生活,才大致曉得個七七八八。
陳七苦放好了碗筷,移步屋外,這才看到本應該打開的房門此刻卻關得嚴嚴實實。
莫不成聲音小了,沒聽到?不應該啊……往常這個點,爺爺理應早已起床,坐在那一方木桌前研究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寶貝玩意兒或打著油燈看書了。
“爺爺,該吃飯了。”
“吃飯了,爺爺。”
“爺爺您要在的話回下話。”
“爺爺?”
……
三聲已扣,陳七苦正欲打開房門之時,那門卻突然發出“嘎吱”的聲響,隨後緩緩打開一條剛好見麵的小縫。
“爺……爺爺?”看著突如其來的蒼白麵孔,陳七苦竟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您……還好吧,我剛剛叫了您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