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絮,醒醒。”
“——聽絮,聽絮,醒醒,要遲到了。”
林聽絮聞聲,在床上猛地睜開眼睛,熟悉的天花板和床簾讓她的心歸於平靜,她盯著空處默了幾秒,看向抓著她手腕的那隻手,然後緩慢的半起身掀開簾子,室友陳露焦急的神色已經寫在臉上了,恨不得一棒槌打暈這個還懵在床上的人找麻袋拖走,“快起來了聽絮,今天第一天去公司報道,現在都八點了。”
報道。是哦,今年她們已經大四了,學校給她們安排了公司實習,為期半年,還是沒有工資的那種,俗稱“免費勞動力”。
不僅沒有工資,而且連吃住的地方都不會安排,美曰名曰:“可以住在學校……”。
這些人怕是從來都不會站在學生的角度為她們考慮,南城日報距離她們學校有二十幾公裏,每天地鐵公交來回轉,基本上有將近四個小時是浪費在路上的。
不僅是卑微的免費勞動力,居然還倒貼,真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話雖這樣說,但還是得去,就憑南大那一張畢業證,她們這半年都得安安分分的給人充當免費勞動力,還不能有半句怨言。
早高峰,地鐵上永遠都不會有空位置,林聽絮沒吃早飯有點想吐,臉色難看的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但還是硬撐著,她靠著車廂右側車門的角落,聽著旁邊的人絮絮叨叨的抱怨聲。
與她同在一個宿舍的宋佳琪一隻手臂直接橫抱在地鐵中間的柱子上,老氣橫秋的說:“這破學校真是煩死了,給人找的什麼實習單位,說的好聽,國企,事業單位,人均百萬,然後就把我們送去打雜。”
此次大四實習一改以往的規製,全部都是集中實習,外派在別的市的人或許有點工資,活也比較輕鬆一點,但是留在南城的,紛紛送往大企業,不是南城日報就是各個電視台,別的不說,肯定會把人忙死,而且最缺這種免費勞動力。
這次去南城日報的一共有六人,林聽絮她們宿舍就有三個,其他的都是別的宿舍的,雖說在一個班,但是說實話,林聽絮到現在還有對不上號的人,所以和麵前這些人並不是很熟,就鮮少說話,本來也不太舒服,正好以此為借口,免了社交。
地鐵上聲音嘈雜,林聽絮靠在角落閉目養神,聽旁邊人說:“我覺得我們能去南城日報也挺好的,據說分在外麵的人連被子啥的都要自己帶,而且條件極其不好。”
林聽絮聞言睜開了眼睛,這位姑娘個子預估有170以上,住在她們宿舍對麵,名叫“白玫”。
陳露張大嘴巴,難以置信的說:“我們學的傳媒,她們總不至於被分到荒山去。”
“怎麼不可能啊,學校又不是一兩天這麼缺德了。”另一個女生鄭雪說。
還有一個姑娘叫宋一一,從上車就拉著頭頂的手環,目光落在虛處沒有焦點,和林聽絮一樣沉默。
“我也覺得我們的公司還行,南城日報是南城最大最好的一家報社,有一個學姐透露出非常難考,我們畢業都不一定進得去呢,所以能在那裏學習半年也是挺好的。”白玫抱臂分析說。
宋佳琪指出要害:“好是挺好的,但是學校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我們的處境,就算在簡曆上能添一筆南城日報又如何,我們花半年時間也留不下來,而且沒有工資,每天來回車費以及采訪跑路的費用就是不少的一筆,比我們在學校的時候還要花錢,之後還要重新找工作,而且這半年是考研的關鍵時期,那些考研的人又該如何分配時間,十二月份還要交開題報告,至少完成百分之八十左右,學校這樣做,是想逼死我們嗎?”
說到這裏一陣沉默,因為宋佳琪說的確實是事實,之前的畢業生都是論文,到她們這裏就是專題片、新聞聯播、數據新聞以及一係列的新聞,從她們開始,就是打造全媒體記者的時代,而且主題還不能重複,選題不能隨意,要能反映社會真實麵貌,要積極向上。
也就是說,不能采訪不好的一麵,必須都是好的一麵,還要呈現給大家的東西要有亮點。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林聽絮初次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第一次感覺到了荒謬,學校平時規矩作風刻板一點也無所謂,但是現在要她們拿起攝像機和筆,避開那些受苦受難的人和事,把光引向有正能量比較積極的人物上,她漸漸地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憑著一腔熱血選的這個專業,或許是一個錯誤。
南大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想不到也是這樣的做派,或者不隻是南大,不隻是學校,規則是這個社會立的,現在外麵都變成了和林聽絮之前見到的完全不同的樣子了,她越來越覺得陌生,這個時代好像在衰亡,但大家都說,它在更上一層樓,以後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