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花明柳媚,桃李爭妍,是春光正好的時候。 西寧侯府的氣氛卻極為陰沉。 風卷起簾櫳,廊下的鳥兒叫了一聲,被婢女的眼神嚇的閉上了嘴,攏起翅膀乖乖縮在籠子裏。 婢女鬆了口氣,隱隱約約聽聞裏麵有聲音傳來,卻是聽不真切。 “柳氏,三丫頭呢?”西寧侯老夫人掃視了一眼下麵站著的人,啜了口茶。 一個穿著雪青色散花百褶裙,麵容白皙的婦人道:“說到阿芫,還要請母親為她做主呢。” 說著,掃了旁邊的婦人一眼。二夫人劉氏眸中閃過一抹心虛,看了眼老夫人:“蔓兒並非有意,再者,三姑娘這不是無礙嘛。” 柳氏冷笑:“二弟妹這話說得輕巧,若非阿芫命大,哪裏還能好好地躺在床上?更何況,她的傷在額頭上,女孩子家若是留了疤該如何是好?” 劉氏不想落於下風,譏諷道:“事出有因,大嫂不會不知道你女兒做了什麼罷?大嫂也是係出名門,怎麼教出的女兒這般……” 她抿唇笑笑:“這手段也太下作了,我女兒一時義憤,不小心失手傷了三姑娘也是情有可原。” 柳氏揚眉:“我知道二弟妹的心思,可阿芫才是長房嫡女,難不成你覺得陸家會略過大房選擇和二房結親?” 劉氏被戳到了痛處,仍是不甘示弱:“出身重要,難道陸家就不看姑娘的品行了?不是我多嘴,大嫂疼愛女兒是應該的,可是把女兒寵的也太任意妄為了。若非三姑娘鬧出今天這一出,陸家不一定會讓陸世子娶她。” 當年在戰場之上,西寧侯府老侯爺曾經救過老定國公一命,老定國公十分感激老侯爺,在酒宴之上提出要和薑家結親。隻是陸家的子女皆娶妻嫁人,這個重任就落到了下一代身上。 兩家隻約定好結親,並未商議好結親人選,但是,薑家人最看好的是定國公世子陸維景。 陸家的門第自不必說,隻說陸世子的文采武功、容貌氣度皆是不凡,還曾被陛下誇讚,與那些靠祖上蔭庇坐享榮華的膏粱子弟迥然不同。 若是可以選擇,當然是嫁給這樣的男子。 可今日定國公府宴會,薑芫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引得陸維景獨自去湖邊,被早就等在湖邊的薑芫拉下了水。 當時很多人親眼看到,宴會上人又多,很快就傳的沸沸揚揚。再加上兩家要結親的事也不是秘密,如此一來,這門親事陸家人不願意也得願意,即便陸維景知道自己是被薑芫算計的,也必須娶她。 因為怕帶累薑家其他幾位姑娘的名聲,薑家和陸家商議後,對外就說,兩家本就在議親,人選早就定好了,就是陸維景和薑芫。未婚妻不小心落水,陸維景下去救人也不算有錯。 至於為何周圍連個婢女也沒有——大周民風比較開放,人家未婚夫妻找機會見一麵也能理解。 所以,原本是薑芫算計陸維景娶她,變成了未婚夫妻幽會。陸維景被薑芫拉下水,變成了陸維景主動跳水救人。 本來薑家其他姑娘也有幾分希望,但薑芫的所作所為堵死了她們的路,為了名聲,還必須配合薑家和陸家的謊言,也難怪劉氏這麼恨薑芫了。而薑蔓最是沉不住氣,直接闖進了春朝院,和薑芫起了爭執,才有了薑芫被她傷到一事。 柳氏一想到女兒額頭上的傷就氣不打一處來,言語間也刻薄了一些:“無論二弟妹如何不服氣,這門親事是板上釘釘了,有些事別說做,就算想想也不能夠。怎麼,二房僥幸出了位世子夫人,還想再撈一位世子夫人做做不成?” 劉氏麵色漲紅,想反唇相譏,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她心裏很清楚,柳氏說的沒錯,若非當初安遠侯世子堅持,薑芷未必能嫁進嚴家。 薑家一共有三房,大老爺早就承襲了爵位,在朝中擔任要職。三老爺雖是庶出,卻自幼篤實好學,老夫人也沒有刻意打壓庶子,如今三老爺已是大理寺卿,就算將來分了家,也不會有人看輕他。 隻有二老爺,雖不是太過荒唐,但不思進取也就是了,整天出去飲酒作樂。若非薑芷生的美貌,嚴良對她一見傾心,安遠侯夫婦又看在大房和三房的麵子上,這門婚事未必能成。是以,二房可不是僥幸嗎? 因為薑芷嫁入嚴家,劉氏很是得意,自以為比別人更有體麵。現下聽柳氏這麼說,她頓時惱羞成怒。 “母親,您看大嫂……” 老夫人聽兩人吵了許久,終於不耐煩了:“行了,行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老大家的,既然親事已經定下,就該好好教導三丫頭,否則將來嫁過去,日子也不好過。最近這些時日就不必出門了,閑來無事就抄寫佛經罷,也好修身養性。” 柳氏低下頭:“母親所言極是。”劉氏忍不住幸災樂禍,冷不防又聽老夫人道:“五丫頭也一樣,好好在自己院裏反省。跑到姐姐院子裏大呼小叫,還敢動手,成何體統?她這性子也該改一改了。” 劉氏嘴角一下垂了下來,臉色訕訕:“母親說的是。” 隻見簾子一動,一個穿著綠色比甲的婢女快步走進來,行了禮,在老夫人耳邊說了什麼。 老夫人眉頭微動,看了柳氏一眼,毫不避諱:“哦,是侯爺親自帶兩人來的?” 婢女低聲道:“是,侯爺現下正在門外等,說帶著姑娘和……和姨娘來向您請安。” 劉氏掩唇笑道:“大嫂膝下隻有一個女兒,正好又多個女兒給三姑娘做個伴。” 柳氏難得沒有搭理她,隻是用一雙清淩淩的眼睛望著老夫人。 老夫人放下茶盅,發出“哢噠”一聲,對婢女道:“告訴侯爺,就說我累了,想歇息了,讓她們明日再來請安罷。” 雖然那是她的孫女,可到底是外室所出。人才剛接回來,兒子就巴巴的帶來讓她瞧。她若是允了,豈非是給那母女二人長臉?聽說這個孫女隻比三丫頭小一個月,有些事不用問誰都能猜得到。若非被柳氏發現,還不知道要蒙在鼓裏多長時間,若是被外人發現,鬧得滿城風雨,薑家就要名聲掃地了,說不定還要被禦史彈劾。 好在柳氏顧全大局,也沒有回娘家鬧,同意將母女倆接進府。說到底是柳氏受了委屈,這也是老夫人沒有過分苛責薑芫的原因。 婢女踟躇道:“那……姨娘和姑娘住在何處?” 老夫人皺眉:“這種小事還需要問我嗎?” 柳氏頓時明白了老夫人的立場,心下滿意:“母親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老夫人點點頭,沉默一會,又道:“你是個明白人,有些話就不必我多說了。總之,你才是西寧侯夫人。” “是,兒媳省得。”她才不會無緣無故去為難那母女倆,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多看看賬本。反正,無論丈夫納幾房妾室,都無法動搖她的地位。傍晚,夕陽餘暉鋪灑開來,院裏兩棵桃花就像喝醉的美人,染上一抹紅暈,在風中搖曳。 屋裏掌了燈,薑芫倚在青色金線引枕上,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才剛回頭,一個美婦人就推門進來了。她心頭一驚,在看到對方難看的臉色時,一顆心緩緩沉下。 她已經確定自己穿書了,而且穿到了猝死前看到的小說裏,她現在就是那個作天作地、下場淒慘的惡毒女配,按照小說裏的劇情進展,她現在已經和男主定下親事,女主應該剛進府沒多久。 現在這個來勢洶洶的婦人,應該就是原身的生母,西寧侯夫人柳氏。 柳氏一直盯著她,一直盯到她受不住隻能垂下頭去,才坐到她身邊,狠狠點了下她的額頭。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柳氏恨鐵不成鋼,“我不是早就與你說過嗎,我有十之八.九的把握,能讓你如願,偏你沉不住氣,竟用了這種法子。你可知,一個不好就要連累整個薑家,還有你那幾個姐妹。” 雖然她不喜歡二房,卻也不想小姑娘因為薑芫毀了名聲。 “最重要的是,用這種手段嫁過去,陸家人能喜歡你嗎,你想過後果沒有?”柳氏又是生氣又是擔心。 薑芫絞著被子,底氣不足道:“可以不嫁嗎?” 柳氏眯起眼睛:“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薑芫不敢言語了,還不自覺縮了縮身子。 柳氏以為她被嚇到了,再看看她額頭上被包紮好的傷口,不禁放柔了聲音:“就算你現在後悔也晚了。橫豎現在才定下親事,還有時間。有些事,我慢慢教你。” 她隻能乖巧點頭。過了一會,她小心地湊過去:“娘,今天府裏還發生了何事?” 柳氏麵色微沉:“你也知道了?”她並未訓斥春朝院的婢女多嘴多舌,淡淡道,“明天你就能見到了。” 薑芫心知柳氏說的是女主,心裏倒是有些激動呢。因為薑芫受了傷,是以老夫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她可不想一整天躺在床上,便不顧婢女的勸說,執意穿戴好四處活動。隻不過,她才在屋外廊下站了一刻,就被強拉著進去了。 “雙畫,你知道這裏有什麼好玩的嗎?”雙畫是原主身邊的大丫鬟,和她一起長大,最得她信任,也最是沉穩。 “姑娘若是無聊,可以抄寫佛經。”想了想,雙畫道。 “我頭疼。”一想到要抄書就更頭疼。 “若是姑娘身體不舒服,可以去床上歇息。” 薑芫忙擺手:“不必。”這時候,外麵的小丫鬟進來稟報道:“姑娘,三位姑娘……呃,應該是四位姑娘,她們一同來看您了。” 薑芫立刻坐直了身子:“快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