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他，是在喧囂熱鬧的酒吧，她漫不經心的一抬眸便看見了他。
時隔多年，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工作的模樣。
原來她以為她非常熟悉的竟是如此陌生。
他一眼看過來，那麼猝不及防的擊穿了她的心髒，刺痛了她的肌膚，她下意識的抓了幾下衣角，然而徒勞，衣服用料太少，遮不住她想遮的。
他一眼望過去，狠狠地嚇了自己一跳。
她雙手抱頭蹲在那裏，一頭長發早已經換成了利落的短發，身上穿著吊帶和短褲，能露的都露在外麵，白花花的肌膚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他別開了目光，再轉過來看見的就是她猩紅的嘴唇，他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脫下警服，扔在了她身上。她先是一愣，待看清是他後，一下把警服掀在地上。她雙手抱胸，把頭扭向一邊，再也不看他一眼。
她知道會再遇見他，但是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相遇。
他目光裏的心虛，扔下衣服的居高臨下，讓她怒火中燒。
她忽地站起來，一隻胳膊倚在他的肩頭，漫不經心地說道，“好久不見。”她盡量讓自己風情萬種一些，卻不想在外人看來是在搔首弄姿了。
他微微錯開身子，大聲嗬斥她，“老實點，蹲下。”
他一本正經公事公辦的模樣惹惱了她，她輕啟紅唇，說出的話卻不亞於晴天霹靂，“你睡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他狠狠地瞪著她，她亦毫無畏懼地斜睨著他，一如以前吵架時候的模樣。這麼多年，什麼都變了，不變的或許隻有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他同事的目光刷刷地掃過來，辛辣辛辣地刺得他無地自容，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挑釁地望著他，他淡淡的瞟了她一眼，那一眼寒凜如利劍，他冷冷的嗬斥她，“蹲下，警告一次。”說著摸摸了腰間的催淚噴射器。
他知道她明白警告的意思，他曾經給她講過催淚器的威力。
果然她消停了，呼啦蹲下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見她如此，他嘴角輕輕扯了一下，這麼多年了，總算在氣勢上壓倒了她一次。
派出所裏，他們相對而坐，她覺得他居高臨下的模樣刺激著她隱忍的神經，當然她是能忍的，坐在了審訊室裏，還有什麼忍不了的。
他頭都沒有抬一下，例行公事開始審問她。
“姓名？”他問。
“白桃。”她答。
“性別。”他問。
“女。”她答。
……
在他咄咄逼人的審訊裏，她終於忍無可忍，大聲嚷嚷，要我說幾次，你們才能相信，我不是賣淫女。
她喊完之後，陡然有些後悔，再看見他一身的警服嚴肅地看著她，她突然倔強起來，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腦子裏閃過幾幀從前的親密，眼圈漸漸紅了起來，卻倔強的不肯低頭。
他沒有言語，起身走了出去，看著他的背影，她陡然委屈起來，眼裏蓄滿了淚水，她倔強的不讓眼淚流下來，偏偏眼淚卻決了堤一般，收都收不住，她穩了心神，終究沒有嚎啕大哭，她對著一旁記錄的民警說：“我想打給我的律師。”
那民警一愣，在這樣的小城，談什麼律師，見律師這是港劇裏麵的格調，於是他毫不留情的嗬斥她：“老實點，你的情況會調查清楚，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說著冠冕堂皇的話，眼裏的輕蔑卻是藏也藏不住的。
她陡然覺得自己仿佛活成了一個笑話，事業從來就沒有來過，而來過的愛情也拋棄了自己。
他接了一個電話，看了她幾眼，嘴角動了幾下，終於還是開了口：“那邊酒吧的老板招了，你也在他的名單裏。”
他終究沒有吐出賣淫女這三個字，仿佛這三個字一旦從他嘴裏說出來，就褻瀆了他們曾經的愛情。
她低頭不語，腦中一片空白，無論說什麼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些許的沉默之後，那個記錄的民警突然說：“要不要打給你的律師過來交罰款。”
他明明就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話語，在她聽來卻是帶著滿滿的譏諷。
她低垂著腦袋，像一個定罪的罪犯，律師？她哪來的律師，不過是一直不離不棄的好朋友而已，恰好這個不離不棄的好朋友正不離不棄的一遍又一遍的考著司法考試，她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執著，一如當初她對公務員考試的執念。
她忽地抬起頭，她的眼眸亮閃閃的，平靜而又堅定的說：“好的，我打給我的律師。”
她終究沒有打給她的“律師”，她打給了趙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