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祭河(1 / 2)

一個文明的興衰總是與河流相關,當前這個文明也是這樣,而在這漫長的文明演變中,長河的地位舉足輕重。從這個文明誕生開始無數人在長河河畔孕育,又有無數人死在這奔流不息中,人們敬愛也恐懼著這條河流。因此長河兩岸常有酬神祭天之事,這並不新鮮,也並不隱蔽。

繞河長風吹動高台上的經幡,潮水奔湧出洶洶群馬聲,台上台下有人跪著,有人嚷著,有人對峙。是民與軍的對峙,死對生,肉體凡胎對兵戈冷鐵。其中一方的帶領人應該是薑台郡郡守孟欽,但他隻是坐在案座後靜候佳音。另一方是趙英勳和一隊天樞軍,莊五在一邊雙手抱臂神色十分不愉快。現場最多的不是官也不是軍,是民,是曆經災難依然對身側滔滔江河報以敬畏的薑台郡民眾,他們統一蠟黃消瘦,以血肉之軀擋在上高台的地方,神色恐懼又憤怒。看上去,好像是在上演什麼‘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的大戲,趙英勳不是這幕劇裏的正派。

大約是哭久了,無論是孩童的嚎啕哭聲還是大人的細細泣音都不明顯。

透過人群,趙英勳狠瞪著氣定神閑的孟欽,這位未來的賢臣顯然氣到了一定程度,額邊青筋像泥土裏鼓起來的草根,很突出。莊五似乎也忍耐到了一定,朝地上啐了口,盯著孟欽撈起趙英勳胳膊附耳過去,眼中一片凶色。

然而正是莊五動殺心的這時,一道穿透極強的有力聲音自人群後方響起。

“長樂公主到。”

這聲音重複了三遍,眾人聽聞其內容後無不向後看去,見後方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位被簇擁著的女人。女人一身出挑的明黃衣裳,雲鬢花顏,氣質雍容明豔,此刻正含笑注視著一切。

還不待趙英勳等人反應,百姓中先爆出一陣嘩然,隨即這些衣著灰樸的人忽而齊刷刷的跪地,在不知誰的帶領下,大喊:“公主娘娘,公主娘娘。”

他們的聲音不齊,但一聲疊著一聲,輕而易舉就壓過高台下奔流的江濤,如一道高過一道的浪潮,席卷吞噬了剛才的劍拔弩張。

且不說趙英勳等人,就是劉暇自己也為之一愣,她看著麵前一眾麵扶黃土的百姓,能看到他們那一條條頂著衣料的脊背,有些像她過去曾經看過的連綿山脊。劉暇知道在皇權尚未落寞時,庶民畏懼皇室,如畏神佛。所以她能理解這些人的敬畏,可是……

劉暇看著人群中那些在抬頭時望著她,好像望著什麼希望,又含著淚水的眼睛,又覺得自己的理解似乎淺薄了。

“錯了錯了。”有人喊著,似乎糾正這齊聲的錯誤,“是公主殿下!應該喊公主殿下。”

“不必,都起來吧。”劉暇抬手,身邊的太監代替她傳達意思。

百姓們麵麵相覷後起身,眼睛還盯著劉暇,劉暇忍去心中微妙的不適應,從自發分開的道路款款走向趙英勳等人。此時孟欽也走下高台,三人共同向劉暇行禮,因不知道劉暇的來意,所以臉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凝重。

劉暇沒有著急讓他們起來,而是提起裙,緩步走上高台,準確的說是祭台。

祭台邊緣放著三條用紅繩捆紮的木扁舟,每個扁舟上都坐著紅衣小童,有男有女,臉腮通紅眉點朱砂,打扮得喜氣,統共十二個,手腳用紅綢綁著,像禮物。小童們神色各異,有的懵懂癡呆,有的咯咯笑,更多的則是在哭,大約是已經哭了有段時間了,聲音一個個都跟貓兒一樣孱弱細微。不隻是他們,還有人在哭,是幾個中年或老年的男女,被官兵擋在兵器後麵,仍然跪在地上。

劉暇目光從他們臉上掠過,看向正有嫋嫋青煙飄成盤雲的鼎爐,鼎爐邊站著兩人,一僧一道。僧人是胖頭僧,耳垂肥大,肚腩堆疊,形態憨重。道人則與之相反,瘦柴一樣的身形,長袍當風,介於形銷骨立與仙風道骨之間。

“嗬。”劉暇啟唇,低低笑了聲。

她走到台階前,俯視著下方還保持著行禮姿態的三位官員,溫聲:“難怪幾位大人不在府中,原來是有大事啊。”

“都起來吧。”

見三人站直後,劉暇又開口:“幾位大人都上來吧,順便和我說說,這麼多人聚集此處,是要做什麼呢?”

孟欽與趙英勳同時答:“是祭河大典。”

一個語氣輕鬆,一個分外嚴肅。

跟在劉暇身後的張淑嫣咬牙切齒,連連瞪著孟欽。

劉暇故作疑惑,看向孟欽:“這位大人是?”

孟欽振袖再次躬身,“下官薑台郡郡守孟欽,與殿下駙馬是族親,昔日還曾喝過殿下您的喜酒。”

說罷,他又補上一句:“若是論族中關係,殿下您的駙馬還要喚下官一聲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