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日子其實挺好的,隻是在寒冷的時候覺得格外寒冷,而溫暖的日子……也覺得格外寒冷……
甄寶寶總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了,可每當日落西山,大家趕著歸家吃飯,或是和親人團聚的時候,她就覺得無限寂寥。
而那年的冬天特別冷、特別長,長得像是沒有盡頭一樣。
新年伊始,歲末將至,家家戶戶都忙著置辦年貨、圍爐守歲,想在新的一年裏討個好彩頭。
可她已經記不清,這是她失去家人的第幾個年頭了。第三個、第四個、還是第五個?無論多久,依然無法習慣沒有親人在身旁、團圓歡樂的新年。
其實,她是一個性格活潑的人,討厭安安靜靜的屋子,說了話無人應答,冰冷的空氣、冰冷的木桌、木椅,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上麵,其餘的怎麼也坐不滿。
每一個獨自麵對的新年,都冷清至極,怎麼熬也熬不到天明,好寂寞,好難熬。
即便這樣,又能怎樣辦呢?也許再過幾個五年,她就慢慢適應了。
送走最後一個客人,甄寶寶收拾好桌椅,又把地麵掃幹淨,隔壁攤上還剩兩塊肉餡大餅,她索性全買了,卻一點沒有想吃的欲望。
把擺攤用的物件全都放上推車,她獨自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往日繁華的景象,而今隻餘零零散散幾個攤位,不過也正收拾著東西,預備盡快趕回家中過年。
而後,眼眸轉瞬間,她看見了他。
以往,那個地方會擺個矮台,是販賣牲口的地方,偶爾人伢子也會領幾個瘦成皮包骨的丫頭,或者粗實有力的壯丁,讓大戶人家的管事挑選回去幹粗活。
她不愛拿人當牲畜似的交易買賣,即便他們出身再不好,也應該獲得人應該有的尊重,所以她從未往那多瞧過一眼。
但一雙空幽孤寂的眸子,挽住了她的視線,再加上人伢子頗有怨言地嘟囔著“賠錢貨”、“還不如牲口值錢”一類的碎語,她心下大致了然……這僅剩下的三人已無人肯要,領回去怕是也挨不到過年。
人伢子最會看人眼色,瞧見她目光多兜了兩圈,心中暗喜,隻道是生意上門了,趕緊殷勤地上前招呼。
像是怕她會改變主意似的,巧舌如簧極力推銷、吹噓著這三名壯丁隻是在外麵凍壞了,回家緩緩肯定各個生龍活虎,絕對是幹活的一把好手,而且吃得少、做得多,啥兒粗活都能幹,買下絕不吃虧,原來一個就要五兩銀子的,今天隻要十兩,就買二送一,三個一並賣給她了。
後頭其中兩人聽得都要替人伢子心虛了,第三個早癱在那不省人事。這殘的殘、暈的暈,哪來的壯丁?買回家去別說幹粗活,能不能活到初一早上都另一說,送人都不見得肯要呢。
這女孩也不曉得是性格太柔弱,還是壓根兒沒帶腦子出門,倒也沒表現出一點異議,隻是偏頭來回打量了那三個人一番,原是沒這打算的,這會兒……似乎也認真考慮了起來。
突然,從木籠裏伸出一隻髒兮兮的手,揪住了她裙擺,她無法再挪動,便低頭瞧了瞧那手的主人。
他其實……是希望跟她走的吧?
買人這事講究個你情我願,她原是無意輕賤他人尊嚴的,可若被買的有意願,那就另當別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