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聖舞蹈(一)(1 / 1)

夕陽照在悉尼聖瑪麗大教堂時牆磚泛起的聖潔暖光,好像被攏起來帶到了這間寬敞舒適的舞蹈練習室。在這樣平和又溫馨的氛圍裏,禹燁的掌心卻被她的指尖掐得發白,渾身抖個不停——如果她的身旁有一棵張牙舞爪著野蠻生長的烏桕樹為之壯膽,她也會像它那般堅韌地用腳趾攥緊土地,用牙齒噬咬天空。可如今她隻是冷汗涔涔。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的額頭滑過她黯淡的臉頰,在木質地板上留下悶哼一般短促的哀鳴。舞者們熱火朝天的排練給鏡子蒙上一層均勻的霧氣,被玻璃牆麵折射的燈光產生的重影令人眩暈——這個曾經令她心生無限憧憬的地方,好像再也無法令她發自內心地感到愉悅和滿足,或是成為她靈魂的庇蔭。

\\\"在這裏,請摒棄你們的個性。\\\"這是主排時常對她們說起的一句話,\\\"你們的個人痕跡將成為這支作品無法彌補的瑕疵與缺憾——請把演繹舞蹈的過程想象成中世紀的宮廷畫師在一同繪製一幅無與倫比的聖像畫吧,孩子們。\\\"

這支名為“辰吟宙韻\\\"的舞團是一個非宗教性質的神聖舞蹈團體,專注於通過舞蹈表達世間萬物和諧的奧秘。在其所編排的作品中,舞者們會通過模擬星體運行演繹宇宙優雅的秩序,使得舞蹈演員和觀眾能夠一同在空靈的音樂與美妙的肢體動作中謀求心靈的淨化與撫慰。在這個時代,神聖舞蹈不僅因作為人文層麵的探求與舞蹈療愈的實踐而備受矚目,還發展成為世界競技舞台中特立獨行的領域。世界各地的舞團每四年便會共赴一處舉世無雙的秘境參與世界上最大的神聖舞蹈齊舞大賽——World of Secret Dance (WoSD). 僅僅是作為舞團一員出征這場比賽,都已經是舞者們至高無上的榮耀——與自然界神秘力量的可敬聯結,會帶給舞者們來自世人的尊重與景仰,使他們衣食無憂,不再為五鬥米折腰。

而把神聖舞蹈比作聖像畫,是禹燁見過最暗流湧動的精妙譬喻。在東正教的聖像畫傳統中,出於對宗教和教義的考慮,畫師被禁止在其作品中展現個人風格。人們認為,這些被創造性地添加在畫作中的個人風格會分散信徒對神的注意力,從而招致錯誤的敬拜——在這樣的語境下,個人痕跡的留存將會招致不可言喻的災難。\\\"可如果要成為聖像畫師那般的舞者,我們或許就不再能夠成為藝術家了”,禹燁一遍遍地想著。

成為這樣一個\\\"令禹燁深感湮滅個性\\\"的舞團的成員,是成百上千名孩子從殘酷的競技場上殺出重圍才能獲得的機會。然而在步入這座令人向往的藝術殿堂之前,禹燁從來沒有見識過那嚴苛的重圍,也未曾曆經過技術上的廝殺。那時的她,隻是一名年幼且無拘無束的自由舞者,在爛漫的原野上披戴著夕陽熾熱濃烈的餘暉,像一朵翩然起舞的藏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