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的殿宇靜靜蟄伏在黑夜之中,殿內燭火搖曳,昏黃的光影在畫屏上迷離,雕花窗欞外,幾隻寒鴉嘶啞著聲音從樹上遠去。夜,已經很深了。
皇上倚在軟榻上,兩指時不時在小幾上發出“叩,叩”的聲響,一位青年男子穿著樸素的常服跪在下首,低聲稟報。
“啟稟皇上,皇城近日一切如常,王勤的夫人陳氏新產一子,牧家送了城外三座莊子作為賀禮。”
皇上一張臉波瀾不驚,漆黑的眸中染上了幾分冰冷的笑意:“牧家家大業大。這賀儀自然貴重,和王家又是親戚,關係近一些是自然的,王將軍勞苦功高,享受榮華也是該的。”皇上冷嗤一聲,“牧家這滔天的富貴,哪怕是朕的內庫也比不上啊。”
底下那人恭敬的跪著,並不敢回話。
皇上略頓了頓,似是無意般問道:“牧遠今日如何?”
那人再次俯身:“回陛下,尚書今日去了一趟詔獄,應是提審犯人,其餘時間都在整理卷宗,所審提案文書均已遣人查看,未能識得有什麼私心。另外,牧遠的妹妹,牧氏長女已歸京,傳聞其女與安定伯甚是不合,卻在此時歸家,臣甚是納罕。”
皇上盯著燭火,若有所思:“愛卿,你知道怎麼做吧?”
“臣自當靜觀其變。”
“嗯,下去吧。”皇上的目光輕輕掃過,那人的背後滲出一層薄汗。他俯身行禮“微臣告退。”彎腰退出門外,剛轉過身就聽到皇上似笑非笑的聲音。
“蕭綜,朕可以信任你多久?”
門口的人停住了,許久才回話,“微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他每個字都說的很慢,但很清晰,低沉的音調像曆史突出的重重的歎息。
拂曉的第一縷晨光自東方撒向大地,看樣子這是個晴朗明媚的豔陽天。禦花園中,一個小太監哼著小曲悠哉悠哉的進行著每日例行的灑掃工作,似是心情尚可。
半刻之後他有些許腹脹,便到假山之後小解,喃喃道:“今兒個早上吃壞肚子了?”
緊接著一聲壓抑著的短促驚叫淹沒在假山後麵。
過了一會兒,小太監從假山之後走出,繼續進行著自己的工作,隻是神情不似剛剛那番放鬆多了幾分陰鬱和嚴肅。
總管值班房
剛剛灑掃的小太監畢恭畢敬的跪在大內總管梁褚的下首。
“奴才來福給梁總管請安。”他頓了頓,接著說道:“總管每日勞累,奴才特意托老家的親戚備了些江南的新茶,給您解解乏。”
梁褚眸中一閃,似是了然。懶懶道:“難得你有此孝心,今日起便去昭陽宮伺候純妃娘娘吧。純妃娘娘可是皇上十分看重之人,你可得幹好自個兒的差事。”
小太監畢恭畢敬的磕頭。但臉上的欣喜卻似是掩蓋不住:“謝總管提點。”
茶葉由來福親自送來,同時送來的還有一匣子的珍寶,用料頗為考究,來福很是上道的說道:“這是奴才孝敬給梁爺爺的一點心意,望梁爺爺笑納。”梁褚麵目和藹的命人收下了。
一旁的小剪子心中暗暗嘖嘖稱奇,這來福可真會溜須拍馬。才半天的時間,梁總管怎就變成了梁爺爺了?自己跟在梁總管身邊這麼多年,也沒多謀得一個一官半職的。他也知道這宮內太監的升遷之路是靠銀子堆出來的。可要不是家中實在貧苦,哪個好人家的兒郎願當太監受辱。月例銀子又那般的少,自己家中又有老母親需要照顧,能夠吃穿就不錯了,壓根拿不出多餘的銀子來謀前程。
無暇多想,小剪子聽到梁褚喚道:“小剪子,拿一盒去沏了來。”
小剪子連忙堆起討好的笑容,用托盤接過茶葉去茶房沏茶。
而此時,梁褚仿若漫不經心的開口:“你家中可好?”
來福恭敬的彎腰:“回梁總管的話,一切安好,謝總管關照。”
梁褚心下一動,麵上確實不顯分毫,“這些都是些粗活,難為你了。”
來福微微一笑,“分內的事奴才定會做好。”
茶沏好端上來,梁褚擺擺手讓小剪子和來福都退下,在屋子裏晃悠了一圈,關好門窗,嘴裏哼著小曲兒歡快悠揚,表情卻在最後一扇窗關上的刹那變得冷若冰霜。
他打開茶盒,把茶葉包全都揀出來,伸手到盒底擺弄了幾下,捏到了一段帛書。他抽出了那段帛書,上麵的信息讓他麵露驚疑。但他思忖片刻,欲提筆,卻又停住,最終將帛書放在案幾邊的火燭上點燃了。
梁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點點頭,自言自語道:“真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