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出頭的京城寒風瑟瑟,殘月高掛,路邊堆著黑白夾雜的積雪。

路盡頭一道細長的身影緩緩向前伸著,遠遠的傳來細碎的馬蹄聲。

簫聲拽著韁繩,一身玄色盔甲,額邊細碎的頭發遮住了側顏,薄唇緊抿。黑衣黑馬,唯有左手上黃色聖旨突兀地浮在那片黑色之上。

少年帝王的話語仍飄蕩在耳邊,敵襲護城不利,貶為雁洲防禦使即日前往汴城赴任,收回封號爵位。但,“還有一件事,朕需要蕭將軍去辦。十年前,前丞相白越堂曾在先皇臨終前從中正殿中偷拿了一道聖旨歸家。朕這些年來一直在調查那場大火,白家的小兒子白子仁是你兒時夥伴吧,他還活著,你知道嗎?

不知,簫聲將頭垂得更低。

他最近出現在雁行一帶,朕要你將那道遺詔拿回來,蕭將軍能辦到嗎?

簫聲沉默著。

我記得前年蕭老將軍便生了寒病,向朕告老,不知蕭老將軍近來可好?

臣,定會將遺詔帶回。”

此時正值除夕前夜,街坊上了商鋪早早關了店門,隻剩些應景的紅燈籠,隨著風晃晃蕩蕩透出紅色的光圈。

簫聲站在蕭府門前,門口的石墩上覆著厚厚一層白雪,階梯上仍有薄雪,黑暗著不見一絲光亮。

敲了半天的門這才開出一條小縫,露出半張布滿皺紋的臉,顫巍巍地問,“誰呀?”

“是我,福伯。”

“呀,少爺回來了,天呐,好久不見少爺了,怎麼沒送封書信來呢?”

福伯渾濁的眼睛在聽見簫聲的聲音一下有了光亮,拉開了大門,迎著簫聲回府。

“我爹他……還好嗎?”簫聲沉默著跟在福伯身後,良久出了聲。

“好著呢,都好,就是身子骨不太硬朗了,不能受風吹。這些年,府裏的下人走了差不多了,有些針線活都是夫人做的,留下來都是我們這些老骨頭咯。”

簫聲垂在身側的雙手最終還是緊握起來。

稀疏的光影也不難看出府裏荒涼蕭瑟的光景,以往的熱鬧闔家團圓的景象已是泡影,紅燈籠也隻有主閣掛著兩個,往來奔跑在院裏的孩童,歡鬧的嬉笑聲,淹沒在無邊的寂寥之中。

“老爺就在裏麵。”

簫聲站在門口,不知是該伸手敲門還是直接推門而入,近鄉情更怯。

“懷遠?”

“聲兒?”

蒼老卻堅定的聲線和驚愕卻顫抖的聲線,兩相交織,直直衝進簫聲的耳朵,生生攪動著早已酸澀的心。

簫聲雙膝重重跪地,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孩兒不孝……”

門被猛然拉開,一道深藍色的身影緊緊抱住簫聲,身後逆光處,蕭崇拄著拐杖佝僂著背,雙眼通紅看向簫聲。

“聲兒,這些年怎麼都不知道送封信呢?這不是往為娘心上捅刀子嗎?”林夢溪抱著簫聲泣不成聲。

簫聲緩緩抬手抱住林夢溪,“娘,太緊了。”

林夢溪嗤笑出了聲,向簫聲肩膀處輕輕捶了一拳,“死小子,快起來吧。”

簫聲向二老講述完一切,三人齊齊沉默著,頂著桌子中央那黃得刺眼的聖旨。

“皇上允我過完年再走。隻是……”

未盡的話語蕭崇和林夢溪卻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我相信聲兒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不管聲兒做什麼,娘都支持你。”林夢溪溫柔地看著兒子,藏在桌下的雙手卻緊緊交握在一起。

蕭崇沒有出聲,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去休息吧,好好過完年。”

看著簫聲出了廂房,林夢溪轉頭看向蕭崇。

“你曾經見過白丞相吧,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我記得那日春華跑過來告訴我說看見你進了花巷。我便去花巷找你,隨後就看見你和白相前後腳從一間廂房出來。所以你肯定知道些什麼,我已經忍了十年多了,你說不說?”

蕭崇伸手扶了扶鬢角,嘴角抽抽道,“那麼久遠的事情你竟然還記著。”

“那肯定啊,你哪年哪月做了什麼事情我可都是,一,清,二,楚呢。”

蕭崇看著笑眯眯地林夢溪心裏有些犯怵,“能有什麼,我也就知道一些。不管如何都不可能會影響當今聖上的位置,你無需太過擔心。”

林夢溪狐疑地盯著蕭崇,半晌說,“是嗎?那你為何告老歸家,明明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這幾年大病沒有,小病也沒見犯。”

“沒有沒有沒有,不需要擔心,明天就除夕了,先過年先過年。”

燭火熄滅,重歸寂靜。

簫聲慢慢從牆角走出,思索著蕭崇的話,無需擔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