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染是被母親鄭歡的嚎聲驚醒的。
小姑娘揉揉惺忪的睡眼，有點莫名其妙。
今天過周末，昨晚在鎮上工作的爸爸也回來過周末，還給她買了一包薄荷糖，高高興興地裝她的小衣兜裏，一點不好的第六感都沒有，怎麼睡了一夜家裏就變天了呢？
下床穿上小袢帶鞋，走到爸爸媽媽睡覺的房間，一眼就看見了嚎著捶床的媽媽鄭歡。
“死鬼，你醒醒啊……死鬼，你不要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啊……死鬼……”
鄭歡嚎得驚天動地，卻沒有半點眼淚。
“我爸咋了？”
沈染人小鬼大，不方便靠床太近，站在遠一點的位置問鄭歡。
“你過來摸摸，你爸他還能出氣，就是哪都是軟的，也不會了說話和動彈。”
鄭歡抓住沈染的手就要往床邊拉，沈染甩開了她。
“這麼大年紀還不害臊，我爸有穿衣裳嗎？是我隨隨便便能看的嗎？”
沈染化身小大人，教訓鄭歡。
“他是你爸，那有啥呢？”
鄭歡不以為然。
“我和你不一樣！”
沈染直接往鄭歡心上插刀子。
“那你說咋辦？你爸這又不是像死的樣子？”
鄭歡反過來討教起小小年紀的沈染來。
“我爸出了意外，要你的腿是幹啥吃的？為了被打瘸嗎？要你的嘴是幹啥用的，隻為了好吃懶做嗎？
咱村沒衛生室嗎？
我看你這樣幹嚎是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讓我爸被嚎死的！
不然你早跑出去找我福堂伯來給我爸看了。”
鄭歡被戳得後知後覺站起來，往外跑去，跑著還不顧幹嚎。
“我們家沈世成那死鬼出事了，我的娘啊，以後可叫我咋活啊……”
起來正做早飯的鄉裏鄉親聽見了鄭歡獨有的聲音，往灶堂裏正添柴的手縮了回來。
“走，去世成家看看出啥事了。”
“世成一老實人能有啥事？”
“老實人就不會遭磨難都不會屙屎放屁不會死了？”
……
聽見叫聲的人家都熄了火，不自覺斷了那嫋嫋晨煙，往沈染家跑去。
鄭歡跑出去後，沈染哭了。
她哭著禱告道，“爸，你不能這樣倒下，我媽不成個樣子，你還有我，我不會學我媽的樣子，你要眼睜睜看著我長大，我會好好讀書，走出這個窮桃花灣，過上新日子，給爸爸爭光的。”
床上的沈世成無動於衷。
這讓沈染第一次對生命無常有了觸動。
原來昨天見到的，今天有可能就見不到了；原來昨天會說話的，一夜之間，就有可能變成啞巴。
唉，原來這人還挺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的。
希望慘劇不要發生在我爸身上。
正胡思亂想著，衛生室的郭福堂就背著小藥箱趕了過來。
他是男的，又是醫生，心理上沒什麼障礙和顧忌，直接來到病人身邊，無意他的衣衫不整，查看起來。
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就結束了診斷，扭過來對著鄭歡說，“人還活著，怕是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世成成了植物人。”
說著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