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冬第一次跟鄭明勵發生對話,高二已開始月餘。
下課後喧鬧的走廊是男孩女孩們宣泄青春的戰場,各班的問題少年們從教室後門魚貫而出,趴靠在走廊的老位置東拉西扯,他們嘴裏講著昨天的遊戲和球賽,眼睛卻止不住瞟著從麵前路過的漂亮女生,與兄弟們的聊天隻是這層青春躁動的遮羞布,雖然可有可無。
女生們也不例外,她們可以繞去另一棟教學樓、相隔幾層樓、十幾個班的廁所洗個手,隻為經過心儀男孩的班級,小心翼翼在他麵前撩起頭發,不管對方有沒有注意到。
薑冬就是這群女生中的一個,亦是加入此娛樂的菜鳥。她比較幸運,喜歡的人老樹般紮根在隔壁班,足以讓她在不被拖堂的情況下搶占到最好的位置,讓其他奔陸慶成來的女生黯然離場。
每所高中都會有幾個天之驕子,他們或漂亮富有,或聰慧友善,造物主讓他們來承接男孩們的豔羨與女孩們的愛慕。在薑冬所在的這所省重點,陸慶成就是那被安插進來的命運寵兒。
他在校排球隊效力,位置是二傳,重點高中隻會在一種情況下包容成績不夠好的學生——他們有特長,並且替學校拿到了足夠的榮譽。
高強度的訓練和實在不感興趣的文化課,是造成陸慶成課間昏睡的罪魁禍首,雖然這實實在在便利了薑冬的偷窺——距離決定喜歡陸慶成才過去兩周,她不敢像其他女孩那樣坦然,即使傾心陸慶成是女孩們的時尚單品,但畢薑冬還是放不太開。
至少在下周結束前,她不希望別人窺見自己的改變。薑冬用手指將額發撥順,新剪的劉海,尚未完全馴熟,仍然照著從前的紋路分成兩半,估計看起來分外滑稽。
可就是這種抗戰電視劇中狗腿子常有的造型,以及老鼠預備進米缸的心虛眼神,讓薑冬比預想中更早暴露一切。
她本來應該在下周五的體育課公開一切,驚天動地在女孩座談會上宣布已加入陸慶成護衛隊,學校最神奇的男人——他不會讓女生們幹戈相向,喜歡他就默認加入後援團,大概是本人從不管女生們如何聲勢浩大愛他,毫無反抗擔任那個會被青春荷爾蒙理想化的角色。
實在不濟,薑冬認為自己也應該被親近的朋友發現,因為她下課後不再去食堂或別的樓層上廁所,她永遠呆呆杵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眼神癡纏幽怨,並因搶走了混混們的站點而挨著白眼。
薑冬本有信心將愛慕暫時藏於心底,瞞天過海。
但鄭明勵高大的身體湊了過去,用一種似笑非笑的飽滿聲音跟薑冬搭了話,薑冬不清楚他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親昵又爽快,仿佛他倆是多年舊友。
這是薑冬第一次聽鄭明勵的聲音,即使她們也是中學校友。
學校是微縮的社會,學生們會因為愛好、成績甚至家庭狀況劃分成不同的圈子,在之前的學習生活中,薑冬和鄭明勵或陸慶成不曾有交集。她隱藏在沉默的大多數中,鄭明勵又處在校園金字塔頂端,因此他們這次對話就顯得很新鮮。
“你已經門口站了十幾天了,很礙事。”鄭明勵說,與此同時往前進了一步,輕輕鬆鬆將矮他幾個頭的薑冬擠開,他是來找陸慶成的,下午第二節課後,排球隊會開始訓練。
“你這樣的,簡直是自討苦吃。”
在入學第一天,同桌曾向薑冬講過關於鄭明勵的八卦。
她們來自同一所初中,比起薑冬,她明顯對鄭明勵卻更熟悉,她說高中新生發言本來敲定了鄭明勵,但最後學校還是選了從本校初中部升上來的學生,誰也不想承認別校的學生更優秀,她心疼鄭明勵,為此忿忿不平,不停咒罵。
薑冬當時裝模做樣表示了震驚,但現下卻對鄭明勵為何落選一清二楚,這也是慫人薑冬敢在被推開時立刻麵露嫌惡的原因——他的語氣帶著種令人難以忽視的高高在上,鄭明勵早就對自己被世界寵愛的事心知肚明。
“是啊。”薑冬麵不改地說,她看著鄭明勵,就像看著一顆碩大的青提,終於知道自己在篩選暗戀對象時篩掉了鄭明勵,那是她的潛意識在救她。
薑冬感謝了自己。
從暑假開始,她便時常夢見長大後的自己,那些夢真實殘酷得驚出她一身冷汗,感謝和怨恨自己幾乎成了每天的必修課,於是她輕易完成了這項任務,反應很快地對鄭明勵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