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流的聲音。
路想想歪了歪頭，用僅剩的力氣睜開眼。
這是河流吧，雖然...眼睛還是不太舒服，但總算能視物了。眼前有水流動的樣子，也有水流的聲音，似乎...還是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呢，路想想執拗地想。
這種少了什麼的感覺從記事起就如影隨形。村裏的大人外出路過總能看到，小小的院頭裏，不及腰高的土院牆，衣著破爛的小孩子看著路的盡頭，時而抬起頭，接著就是恒久的發呆。
“想想，又在想啥呢？”村裏的人會樂嗬嗬地逗她。
想想要花好幾秒才能回神，“我在想…上麵有什麼？”
村裏人立時一驚，邊咕噥著“可…可別亂說”邊慌不擇路地溜了。滿臉晦氣，走遠了才敢雙手合十地拜拜，撣撣身上像是沾染了什麼髒東西一樣。
想想無趣地收回目光，繼續發呆。
久而久之，十裏八村的都知道了路家有這麼個奇怪的小孩，總愛瞎想些不存在的事，甚至流傳出腦子壞掉了，不正常的說法。路爸路媽也沒辦法，他們每天早出晚歸的勞作，沒法看著孩子，哪想到自家孩子安靜乖巧，卻總喜歡一個人呆著淨瞎想些不該想的事兒。想想這個名字也就越發的坐實了。
路想想也想不通，不懂自己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跟別的孩子不一樣。看到什麼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這樣長到7歲，路想想的父母有一天突然沒有回來，村子裏的大人對這個孩子的躲避又多了些複雜。這裏的人是不會生病的，而一旦生病就是天罰，馬上就是生命的盡頭，生死的界限清晰的像是死神一直都在附近看著似得。路想想試著去勞作的時候，也會有人幫忙。然而還是太小了，力氣不夠，不僅用不好工具，還總是因為過度勞累而昏倒。偶爾有人看到會把她送回屋，更多的，就是像現在這樣，醒在無人的河邊。
河的旁邊就是路，路的盡頭就是路家。
家裏沒有人，路想想也不想回家。
就這樣躺著就很好，能看到上麵。雖然準確的說，什麼也看不到。
一片漆黑的穹頂像是隨時會壓下來。
“路想想，你想跟我們一起去玩嗎？”“這次有魚吃的，可香了”“陳大哥說我們回來了都有份呢”
“不去不去，走開！”
十五歲的陳影是村裏的孩子最喜歡黏著的大哥，又是村裏條件最好的村長家的獨子。隻要跟著他，回回都有口吃的。這誘惑對所有瘦骨嶙峋，經常餓個幾天的孩子們來說完全無法抵擋。所以就算陳大哥每次都是去山後頭最黑最恐怖的圍場，大家也能因為食物當前而緊跟不舍，生怕被落下一次。
路想想卻是村子裏唯一不為所動的小孩，哪怕餓到昏迷，也不肯往圍場裏再進一次。幼時第一次到達圍場，路想想隻望了圍場裏一眼便掉頭就走，直到回自己家裏倒頭睡了三天兩夜。從那以後再也沒跟過陳影，甚至再也不肯主動跟陳影說一句話。然而陳影每次都會來問路想想，這對話隔三差五便會發生一次。
陳影被例行拒絕也隻是笑笑，就帶著一群衣衫襤褸不時抿咽口水的孩子們出了村，赤著腳往山上走。先上山再下山，圍場好像又擴大了一圈，今天的工作可不輕鬆的。
還好有這麼些孩子，還好大家每次都在。
蹲在樹後頭捂著耳朵的路想想等他們走遠了才慢慢直起身子，看著中間談笑間照顧到每個孩子的陳影，抿了抿嘴，咽著剛分泌的一點點口水滾滾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