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早早換了顏色。
這是林黎離開無妄村,來到鎮水道的第一個凜冬。他剛從木板床上不情不願地醒來,這會兒思路未開,還沉浸在他無妄村的那個螢蟲洞天裏麵。
尤其是一夜過去,大雪厚厚地壓在路麵和房簷,硬生生把他房間裏的橫梁壓彎了腰。凜冽的寒風透過牆縫窗隙,吹得人生冷。
不過,林黎不是一般的妖。他的本體是一條黑蛇,生性喜涼。饒是他現在修行不高,普通的北風對他沒有絲毫負麵影響。反而還覺得這天氣甚好,比熱烘烘的夏季好過多了。
林黎穿著一身單薄的布衣,心情舒暢地踏入鎮水道學園。上心法課的老夫子站在台上抑揚頓挫地講解。
“萬法唯心,萬道唯心,心為人之主宰……”
林黎跟著心法口訣,有條不紊地調整內息。就這樣,一個上午過去。散學的時候,夫子站在大門邊,師爺行色匆忙地帶回一則消息。
昨天晚上,鎮水道東南方向的山坳遭遇千年難遇的雪災,幾個村落被大雪壓垮,深埋其中。這之中就包括林黎土生土長的無妄村。
林黎正好路過,聽到消息,當即震懾在原地。惶惶地問:“那村民呢,撤出來了嗎?”
夫子和師爺對林黎的出身如數家珍。這會兒麵上難免表現出一些為難。
林黎看出來了,也不再問。隻是說:“夫子、師爺,我誌願趕赴受災村落救援村民。望學園批準。”
夫子和師爺兩人麵麵相覷,暗自思忖,下次再說些要緊事定要回避學生。然後無奈回道:
“林黎呀,為師感念你報答村民的恩情,但這事始終是大人們的事。你是學生,最首要的任務是好好學習,爭取考上我們妖界第一學府泰山成舍。讓那些迂腐的上級們下凡來看看,為鄉裏鄉親們謀些福祉。”
師爺抹了抹胡子,在旁邊應道:“是啊。我們鎮水道發展停滯幾十年了。上麵不舍得投一點視線。要是你能為村裏帶來一點發展,比你現在不知死活地跑過去,結果人微力輕幫不上什麼忙好多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強下去有些不知好歹。林黎隻好答應。
雪下了好幾天。大雪封山,鎮水道的驛站也都歇了業。驛卒們披著厚重的棉花衣服,懶洋洋地靠在門邊。
遠遠地瞧著人來,便大吼一聲:“今日停工,業務不辦。”
林黎顛顛兒地跑來,拍了拍身上的雪。喘著氣說:“道上的雪還沒清理嗎?不是說上麵會派人下來……”
話沒說完,驛卒們都竊竊笑著。林黎還沒反應過來。
隻見靠窗的一位中年男子呸了一聲說:“鎮水道七十年沒來過外人,我們這恐怕早就被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那些官老爺哪會管我們死活。”
林黎暗諄,這話說得不對。十年前,無妄村分明來過外人,隻是死得蹊蹺。這也是他醒過來時才發現的。
不過道上的村民們對此毫無印象,也許是那些人手段通天,運用了什麼瞞天過海之法。可惜,終究還是沒能躲過喪命。
此時一位驛卒一拍腦袋:“哎喲瞧這說的,林黎不就是七十年來唯一的外來戶嗎?”
於是一堆人起哄,林黎自知無話。鎮水道比無妄村高一個級別,無妄村的村民們待他如同自家人,鎮水道就不一樣了。學園內還好,學園外總是充斥著一些對外來戶的鄙視之情。
尤其是當前並沒有外來戶,一些村民們倒是喜歡傳播些空穴來風的隔壁道上的小道八卦以供他們取樂。
林黎無言,便想轉身回宿舍。卻聽閑置的露天馬廄旁邊站著兩個小廝,小聲討論著附近的災情。
“我也是昨天聽趕馬回來的老楊說的。這三天大雪,恐怕災區是凶多吉少。那地勢低平,被雪埋了,就算僥幸活著,糧食也多半不夠吃了。”
另一個小廝也歎氣道:“唉,這些官老爺們什麼時候睜開眼看看我們啊。”
林黎折返回去,揪住其中一個的衣領,皺著眉說:“這幾天就沒有一個人過去救援嗎?”
小廝當即暴怒:“你放開我!個書呆子,就你們的命是命,我們的命不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