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時間可以做很多事,對於石正陽來說,就是他幾乎跑遍大江南北,沙漠裏走過,水鄉呆過,中原也停留過。他終究是不舍得丟棄這個“仇人”給起的名字,帶著它走南闖北,歇下來時就會一麵想著這名字一麵狠狠的回憶文夕的長相。可時間太長,他越來越想不起她該是什麼模樣。他覺得眼睛應該是大的,可是又覺得眼睛不是很大,是那種普通的雙眼皮中等眼睛。再後來,他連她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都想不起來了,隻記得她喜歡著男裝,搖著扇子對他講店裏應該先從那一部分入手。
其實她也是個菜鳥,每次教過他,第二天宋弘就會喊他過去跟著他看玉器行的流程,隱晦的說怎樣經營才是更好的方法。他也並不感激,每次看見宋弘和那個“仇人”在一起,就會覺得心裏麵多了一口悶氣,直悶的他喘不過氣來。他不止一次想過要不要來一包耗子藥投到飯裏麵讓大家都吃了,可隻冒了一次這樣的念頭,就讓他覺得自己無比的罪惡。
似乎是天下安寧了,走到哪裏都是一片祥和的景象。人們流傳說,公主吩咐平城人修渠,皇帝順著那條渠修通到主河道。那條河渠他親自乘船走了一遭,目前已經是他船運業必經的航道。別人修好了的,為什麼不用呢?他可還是無意中為她做了奉獻了,他那河上船運,讓多少人都跟著迎了利?河渠還在往北修,十年了都沒有停,不知道那個皇帝是不是想漕運南北。哼,勞民傷殘。
平城倒是比他記憶裏更繁榮了。正陽袖著雙手靠在車廂裏,通過他用小樹枝撐開的車窗一角往街上看。不知道是不是又規範了,竟然看不到曾經的地攤,這道街都變成了有規模的商鋪。
不知道哪一家新店開業,門口熙熙攘攘擠著一群孩子和乞丐等著討賞。
“爺,前麵人多,恐怕得等等。”
正陽看著後麵抱著破碗的乞丐想,她不是收過一批嗎?他還以為她要把平城的乞丐都解救了呢,原來隻不過是他“幸運”。
正陽下了馬車,寬厚的貂皮領子在太陽下發著光。十年,他也二十有二了,雖然走南闖北,但天生細致的皮膚還是讓他有一絲書生相,不過氣質是實打實的生意人。怎麼說呢?隻是看那張臉,眼睫長,眼睛大而亮,鼻梁挺直,嘴唇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怎麼,透著淡淡的紫色。本該是個美男子,可太陽下一眯眼睛,就有幾分薄涼。
“爺,是要住尋仙樓嗎?”
正陽“嗯”了一聲,依舊抱著袖子。在人群看看了片刻,衝趕車的小夥道:“尋仙樓見。”
小夥也不多話,點點頭將馬車靠邊,等著這邊熱鬧完再繼續找那個所謂的“尋仙樓”。
其實袖手這個動作在靠南的平城是下等人常有的,有身份的人冷的時候也隻是放下敞袖交握著手而已。正陽卻是抱著自己的小臂,實打實的袖手。這是在北方習來的,也是他幾年來冰天雪地裏養成的習慣。他從不肯伸手交給別人,隻能這樣抱著手臂,其實也是在抱著自己。
前麵開始撒銅錢,最外麵一個小乞丐實在是太小,擠了幾次沒擠進去,彎腰就往裏麵爬。正陽冷眼看著,等到那小娃娃搶了兩個銅板又爬出來,看到他笑眯眯的臉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剛行乞的時候,好像也剛五歲,其實四歲那一年,已經跟著老乞丐上街了,可是願意伸出手,卻是在一年後。
小乞丐在衣服上擦擦銅錢,笑眯眯的揣到懷裏,抬眼看見正陽立馬就換做一副哭臉,托著手過去道:“我半年沒有吃過肉了,爺賞口肉吃吧。”
小乞丐有些不敬業,乞丐第一句話應該是——可憐可憐我,給點吃的吧。路人若是慈悲,賞一個饅頭也是恩典,他張口就要肉。
正陽盯著他看了幾秒,抬腳就往前走。小乞丐卻一個箭步過去,勾著他的衣裳一角繼續道:“爺,你是不是要住店?咱給你推薦個店唄,吃的好服務好態度好,老板還和氣。”
正陽不理,小乞丐小跑著跟上繼續道:“咱們平城最大的兩家客店就是尋仙樓和醉仙樓,尋仙樓好是好,可是它之前是不做住店這一點的,所以還是醉仙樓好。爺知道醉仙樓的醉魚嗎?那可真是一絕,嘶……好吃的不得了……”
“他們給你多少銀子?”
“十文。”小乞丐下意識的答話,瞬間意識過來抬眼瞄正陽,嘿嘿笑了兩聲道:“爺給十文唄?就夠一個雞腿了。”
正陽表情都沒有變化一下,那小乞丐倒是真的很佩服他的模樣,不依不饒的跟著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