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實驗室(1 / 3)

“忘記一個人,永遠比記住一個人更難。”以黃玲的酒量,一斤酒換作平常,不在話下。可酒入愁腸,酒不醉人人自醉。一覺醒來,渾身上下猶如散架了般。

腦子裏卻少見地格外清醒。

她越是想要忘記,越是難以忘記,但卻始終集中不了注意力,腦子裏想著他,卻看不清他活著的樣子。一切似乎清晰可見,又似乎無跡可尋。

草草地洗漱過後,換上一身幹淨的衣裳,又照著鏡子端視了一番,見臉色泛黃,拿起手邊的百雀羚遲疑了片刻,又果斷地放下。“虎哨子,你就是個虎哨子!”她給了自己一巴掌,用著東北話罵著自己。在她痛苦的臉上,分明寫著,這分明就是個狗屎般的選擇。

從宿舍出來,她把披肩的長發,用橡筋紮了起來。故意抬著頭,挺著胸,猶如出征一般。

在學校門口,黃玲跳上一輛黃包車,翹起二郎腿,將裙擺放下,側了側身子讓自己放鬆下來,這才朝著背著她的黃包車師傅,彎彎腰肢,輕聲道,師傅,麻煩去江城大學。

“好嘞,去江城大學,不過得加一塊!”師傅一邊使勁地拉動著車,一邊轉頭朝她說道。見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師傅跟著解釋道,聽說來了大投資商,東江路那一段被斷了路,得繞一段路才行。

“行,不著急。你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黃包車跑了起來,黃玲感覺到風動的樣子。她半眯著眼睛,風舔舐著她的眼睫毛,像個調皮的孩子。她很舒展地躺直了身體,這才是她想要的感覺。

風,是有色的。開始是白色的,很快刮過街麵,卷起了塵沙還有花粉的粉末,很快又夾在了太多的唾沫星子,白色漸漸地發黃、發藍,並逐漸地發灰、發黑。她試著抬起手,感觸到風吹動的方向,原來是從海邊吹來的。

“你是中學老師,還是醫院醫生?若是老師,你們不是應該放暑假了嗎?”黃包車師傅有話沒話地找話問道。他的步子帶著兩隻手擺動的速度很快,看得出來拉她這一趟,她的小身板讓他很輕鬆。他本以為他獅子大張口,她會還價,但沒想到她輕鬆地讓他多賺了一趟。

黃玲的注意力從風的身上,轉移到他的身上。她記住了他的樣子,腦子裏漸漸地浮現,他從前的模樣。海邊風很大,一條漁船帶著一張網,撒過海麵。拉起了一網魚。魚鱗閃閃,一個女人坐在一間破舊屋子的麵前,女人的腿是瘸的,背是駝的,目光是渾濁的。

很快,又一閃。模糊中,男人似乎在一間病房裏守著女人。看樣子,女人病了。男人很難過。他回到了村子裏賣掉了漁船,在城裏租借了一輛黃包車。

“你老婆還好嗎?”黃玲突然難過地問道。

黃包車師傅停下了步子,很快又飛快地跑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

“哦。是聞到了我身上的中藥味道吧。好不起來了,隻能等死。”

“她如果走了,你該怎麼辦?”

黃包車跑得更快了。

“還能怎麼辦,繼續等死。”

“那你說人都是要死的,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姑娘你遇到什麼難事了?”

黃玲撇頭去,望著風,眼裏泛著淚光。

見她沒有回話,黃包車師傅哀歎了一聲,人活著都不容易。

風在追,黃包車還在跑,而且是沒命的跑。

“捏一個你,捏一個我,

捏得來一似活托;捏得來同床歇臥。

將泥人兒摔破,著水兒重和過,

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

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有哥哥。”

......

一路上,黃包車師傅邊跑邊唱,風中這帶著濃濃江城口音的歌謠,帶著絲絲的哭聲。

來到江城大學,黃玲下了車,給了他五塊錢。黃包車師傅連忙擺手道,太多了。我沒零錢找你。

黃玲抿嘴一笑道,都是給你的。

“我不能要,已經掙得夠多了。”黃包車師傅頓時漲紅了臉。似乎這種旁人的憐憫讓他很不習慣,也讓他感到很羞恥。

“拿著吧,錢不多。”

黃玲擺了擺手,推開他的手,朝著江城大學走去。

“姑娘,謝謝!你是個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聽著黃包車師傅感激的話,“你也是個好人!”

跟著黃玲撩起垂落在額頭上的劉海,看著熟悉的校園,低聲道,感謝你,讓我找到了活著的理由。

來到實驗室,推開門,黃玲吃驚不小。整個實驗裏,一片雜亂。各種實驗用的器具,橫著豎著地胡亂擺放著。雜七雜八的線纜,交纏地扔在實驗台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