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燥熱的空氣,無風無雨,遠比煩人的蟬鳴,更讓人難受。
在靠近老餘村不遠處的一處破敗的碼頭上,齊腰深的蘆葦和野草瘋狂地掩蓋了這座碼頭曾經的繁榮。潛伏在黑夜中的蚊蟲嗡嗡作響,星星點點的螢火蟲才讓這夜色不是那麼的黑,而不斷卷湧的潮汐,則搖動著這方天地的安寧。
蘆葦深處,一身迷彩服潛伏在草叢中,與草色融為了一體。一隻隻蚊子,如螞蟻般盯著漆黑的一處。若不是時不時地“啪”的一聲輕響,很難看得出來這是個活人。
蚊子的屍體堆積半露出的胳膊上,濃黑的血水與體毛雜糅在一起,更加地漆黑,掩蓋著紅腫的傷口。雖然當兵的時候,這種潛伏林棟沒少幹,但如此惡劣的惡蚊子還是讓他苦不堪言。
他渾身汗流浹背,濕透了的迷彩服貼著肉,更加讓迷路的蚊子聞到了血肉的味道。冷不丁一口叮咬下去,猶如被鋼絲紮在了嫩肉上,疼得他咬牙切齒。看著遠處搖著扇子,抽著旱煙,坐在小船上晃動的“閻羅王”二大爺,那般優哉遊哉的樣子,他便氣不打一處來。“都是這老王八蛋害的。”
老餘家的人被抓到公安局,在他的一番政策攻心下,這老王八蛋才害怕了,嚷著要戴罪立功。聽他講給他出錢的是倆個年輕人,其中有一個是個女人,瓜子臉戴著一副墨鏡,而且她身上的百雀羚味道很濃。另外一個男的,一副知識分子的模樣,聽口音是個外地人。
他們是在他在這個渡口上打漁的時候,找上門來的,給了他三千塊錢,讓他把餘生綁了,交給他們。
他向來多疑,餘生這小子能值三千塊?這比賣給人販子貴多了。他心裏便起了歹意,以為餘明瞞著他們藏了不少錢,這才打算趁機再敲上一棒。等得手了,再把人交給他們。
他與他們對接的暗號是在碼頭的高處,擺放個米字形,他們就知道了。
餘生被救的消息,雖然被郭雲按了下去,但桂花巷沒有秘密。況且,醫院和漁場碼頭的人也都知道。林棟覺得他沒有戴罪立功的機會,隻要這些人稍微一打聽,就應該知道餘生的事情。他心裏暗自後悔,消息傳得太快。
“閻羅王”二大爺卻斬釘截鐵道,不,他們還會來!隻要你們放出消息,說我逃出來了,他們就一定會來!
“為何?”林棟詫異道。
“殺人滅口,因為我見過他們的臉!”“閻羅王”二大爺哭喪著臉道。“而且這些人對老餘村不熟。老餘家的人口風也很緊。哪怕他們來村子裏打聽,人雲亦雲,隻會讓他們更加害怕。”
“這倆人該多笨啊!他們怎麼會露臉給你看?”林棟不解道。
“這不是他們笨,本來他們是戴了口罩的。但我是什麼人,我雖然愛錢如命,但我更惜命。沒點把柄,我怎會答應。而且他們是把這件事情當做交易來做。我估摸著這倆人是才來的,急於立功才這般不顧後果。”
“如果你們把我給判了,他們才不會來,隻會逃得遠遠的。如果知道了我逃了出來,換做是你們會怎麼做?”
林棟拿不定主意,與郭雲商量了一番,郭雲思索了片刻,罵道,媽拉個巴子,死馬當活馬醫。馬上發通緝令。
通緝令發出之後,派出所來報,不但老餘村的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村裏卻是來了幾個鬼鬼祟祟的陌生人,打著來村裏販賣魚獲的名義,卻明裏暗裏在打探二大爺的下落。
林棟這才信了他。這老鬼果然不可小覷。他老奸巨猾,吃透了人心。他暗自散布出風聲,若不來見他,他便去自首,戴罪立功。
“那你之前怎麼不跑?”
“閻羅王”二大爺苦笑道,餘生那小子早就猜出我來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能跑到哪裏去。我在賭他報不報警。沒想到這小子是個狠角色,拿話吃死了我,又轉手就把我給賣了。這小子是個狠人啊,不愧是我老餘家的種,跟我當年有得一拚。餘明便少了這般的狠勁,否則他不會死。
對“閻羅王”二大爺提出的計劃,林棟是有意見的。“閻羅王”二大爺搖了搖頭道,你還太嫩了。要是我再年輕十歲,你肯定抓不到我。我越是閑情逸致,他們越是害怕。因為他們會覺得,我還留有後手。他們會認為我既不怕你們,也不會怕他們。這叫空城計。老諸葛傳來的兵法,可惜了你們這些當兵的沒學到。
他的話,讓林棟汗顏不已,又暗自慶幸。虧得郭雲快刀斬亂麻,沒有等。否則等他得到風聲,早跑沒影了。這老王八果然如餘生所說是個老江湖。他心裏暗自疑惑,這老餘家之前究竟是幹啥的,看來還得好好再查查。一般的家庭是出不了他這般的狠人的。
等到夜半三更,船上突然傳來“閻羅王”二大爺學著水鳥的叫聲。林棟和身邊的同事,不由地打了激靈,連忙打起了精神,“來了!”
不多一會兒,碼頭的蘆葦蕩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見對方很謹慎,沒有冒然露麵,老道的“閻羅王”二大爺咳了咳嗓子道,既然來都來了,還藏著幹啥。
聽到他的聲音,蘆葦蕩裏才鑽出兩個黑影來,果然是一男一女。見“閻羅王”二大爺坐在船上,似乎擔心船裏有埋伏,那女的輕笑道,老爺子上岸來吧,咱們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