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巴裏下達的最後通牒,西爾恩握緊了手中那柄無用的小刀。
她當然不會再指望這柄小刀能輕易割開巴裏的喉嚨,實際上在兩年前巴裏帶著歉意把小刀移交給她時,她就隱約意識到這把刀被動了手腳。回想起來,養母希拉的廚房裏還有一把菜刀、兩把砍刀、三柄小刀,為何不從這些刀裏挑選呢?西爾恩搖頭笑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這些刀全都來自巴裏的饋贈,巴裏或許很享受送給別人無法傷害自己的刀具,他似乎能從這樣的行為中獲得一種主宰式的快感。
這柄小刀…西爾恩仔細感受著緊握刀柄反饋的力道。或許自己是需要這把刀賜予自己勇氣,或許自己是想替德米尼克完成複仇?又或許自己隻是在嘲笑德米尼克,誰也說不清楚…
幾道閃電在雲層中亮起,巴裏的身影被襯托得漆黑而高大。
眼前這個人已經達成自洽了,西爾恩想到,他已獲得了足夠的正當性,能在一瞬間衝破一直以來偽裝的長輩式的感情,使其在事後回憶起絕不會陷入自責……他隻是在等待…如野獸般耐心等待發動襲擊的那一刻。
西爾恩其實也在等待那一刻,她明白自己對上理智狀態下的巴裏毫無勝算。
為了走到這一步,西爾恩在巴裏亢長的發言中就已做出行動。無論他所述說的故事有多麼的令人作嘔,與事實又有多麼的偏離,西爾恩都不予以否定,她隻是在需要時候出聲回應,必要時不可置否地點點頭,鼓勵著巴裏繼續說下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眼下所有的一切確如巴裏所言“這是你要求的”,西爾恩覺察道,無論是即將被襲擊的自己,還是投海的德米尼克,一切都是因為選擇了眾叛親離的離島行為而導致的。這裏麵究竟有多少自作自受的成分呢?
思緒不能飄散太遠,眼下問題還未解決。接下來需要做的…又是一道閃電在天邊驟然亮起,又迅速消弭,重組的黑暗中,西爾恩迅速俯下身,抓起船板上的提燈,奮力扔入了海中。現在,四周唯一的光源便是那不時亮起的慘白閃電。月已沉入雷暴區上方的巨大烏雲之中。
…便是要徹底激怒巴裏·基奧恩。
“為何要這樣做,德米尼克,你害怕看清我誠摯的臉麼?”巴裏略帶怒意的聲音回蕩在船篷。
秒極,西爾恩暗忖。扔掉提燈,隻是想著在黑暗環境中更具不可控性,對上巴裏這種老狐狸隻有“不可控性”是絕對平等的。沒想到的是還順帶惹惱巴裏。
不過這種程度的憤怒是遠遠不夠的。黑暗中西爾恩深吸一口氣,語氣冷淡地向巴裏宣判道:
“你的話中有三處錯誤。”
“第一處錯誤,你開頭提到我和德米尼克先後對你產生了反感,還請你不要誤會,同樣是作為由經優生計劃誕生出的選育種,我們第二代從基因序列上就已優於你這個初代試驗品,也就是說,我們從出生開始就理應鄙視你,巴裏·阿爾法·基奧恩。所以非要論先後順序的話,當然是率先從培養皿裏脫出的德米尼克更早開始。此外就算我們沒有基因上的優越性,你的人格本身也確實可鄙。至於你說的,你是出於愛意而特別關注我和德米尼克,噢,你當然關注我和他了,你期待我們的墮落。”
“胡扯!我是他媽的巴裏·基奧恩,巴裏·A·基奧恩!A不具有任何含義!”巴裏吼叫著回應道。
“第二處錯誤,你誤判了德米尼克對你的態度,說白了,他根本不愛你,絕不可能愛你。你當真不明白德米尼克為何會在茅草房前對你微微點頭麼?你應當明白的,否則德米尼克何苦在你徹底坦白後毫不顧慮地用刀刺向你。在這一點上我的確和他相似,我們都願意聽罪人口述罪行的緣由,我們甚至會為此誘惑罪人……不,我也不能說自己就完全了解德米尼克,他確實是對世間的一切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包容與愛意…也許在這方麵你確實比我更理解德米尼克,但在茅草房這件事上,德米尼克決不可能默許你在茅草房裏幹的那些勾當。這一點決不允許你褻瀆。”
“別再讓我傷心啦!德米尼克,你肯定是愛我的…承認吧,我會原諒你的…我會讓你…愛我的!”吼叫變成了啜泣,巴裏又開始學起女人聲調。
“第三處錯誤,這是個很致命的錯誤,你竟然把德米尼克和我混為一談。無論霧牆如何判斷我和德米尼克靈魂的相似度,我都不是德米尼克,也絕不會成為他。”
“好啦!住口吧!你不是德米尼克還能是誰!再說了,你又能把我怎樣!噢…噢噢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