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李烈所說的忠貫營並不隻是指和楊楠他們打架的一夥。但如此一來,楊楠又奇怪了,忠貫營自進駐揚州以來,也沒聽說過有什麼擾民滋事的,怎會昨晚突然就如此軍紀渙散的?難道是由於何大人的死?想到這裏,楊楠有些不自在了,何大人說到底也是因自己而死,現在他留下的忠貫營變成這樣,楊楠多少總有些不安,雖然已經沒有昨天那麼強烈了。
“都是昨日死過一回的人,”楊楠勸說道:“李子,你們也別太為難他們了。”
“我也不想為難他們,”李烈說道:“隻是,他們也得罪太多人了。”
王強知道楊楠因何剛的事想盡力幫一下忠貫營,於是也說道:“李子,以後打板子輕一點也就行了。其他的,也隻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那好,盡量吧。”李烈說道。
楊楠也知道以他個人的能力很難幫到忠貫營什麼,便說道:“謝了。”接著,跟李烈客套了幾句,就和王強離開了揚州大牢。
當楊楠和王強走出了揚州府後,兩人都想祭奠一下昨日死去的弟兄,於是買了些酒菜香燭,帶上了北門城樓。
擺開酒菜,燒過香,灑過酒,楊楠和王強始終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北門外,昨日那塊拚生死的地方。此時,無論是明清兩軍的屍首,還是軍馬的屍體都已經被清理幹淨。不過,那深淺斑駁的地麵,還是透露出這是一塊被血染紅過的土地。
楊楠挨著城垛,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飄忽不定的燭火,忽然開口問道:“強哥,我們守得住揚州城嗎?”
“不知道。”王強平靜地答道:“但,我知道,我必須守下去。”
楊楠抬頭望著王強,問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隻希望,我那孩子能平安出生。”王強說道:“如果守不住,我家那婆娘,挺著大肚子,能逃去哪裏?”
楊楠沉吟了一下,竟說出一句連他自己也驚訝的話:“假如全城投降,那不就可以一切如常,而且,還不會有人死了。”
王強看著楊楠,許久,說道:“或許是吧。不過,我雖不懂什麼大道理,但知道若真是投降韃子,漢人的日子不見得好過。”
王強見楊楠認真地望著自己,頓了頓說到:“明月樓張十二說的《英烈傳》,你也聽過。蒙古韃子如此,我看滿清韃子也一樣,都不會好好待漢人的。”
楊楠點點頭,想想韃子在北方的所作所為,也比較同意王強所說。他長舒一口氣,似乎解開了一個心結。正當楊楠準備與王強收拾酒菜回去時,有守城的兵丁忽然驚叫:“何大人!”
楊楠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什麼,立時扭過頭,隻見不少城樓上的士兵都望著遠處韃子的營地。
楊楠連忙舉目遠眺。此時,太陽已經快到頭頂,清軍陣地營盤棋布,旗幟招展,在陣前正中,樹了一根旗杆,旗杆上掛著一個人頭。相隔很遠,楊楠沒法看清人頭麵容,可是任何人都可以想得到,那是一定是何剛的首級。
可能是對史大人拒絕投降的回應吧,楊楠猜測韃子的用意。
看著人頭,楊楠心頭一緊,那是因為救自己,而身首異處的何大人。他緊咬牙關,似乎可以清楚看到何大人那血淋淋的首級。而首級仿佛對著他一會兒笑,一會兒怒,楊楠不禁有種錐心之疼,臉上冷汗直冒。
楊楠不自覺地想起和何剛最後並肩作戰的情形。兩人背靠背,一起抵禦韃子衝殺,雖然兩人的官職身份懸殊,但,那種一起出生入死的感覺似乎拉近了兩人。楊楠還清晰記得何剛對他身手的稱讚,何剛語氣中沒有那種高人一等的姿態,而是像多年的兄弟那樣平等親近,這讓楊楠對何剛的感覺,不僅僅是親切,更多了一份由心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