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國府中院的一座大房中,朱闔暉躺在一把蒙著貂皮錦褥的雕花漆圈椅中,兩腿前伸,將穿著緞靴子的雙腳放在一張鋪有紅絨厚墊的雕花檀木矮幾上,左右跪著兩個侍女,正在替他輕捶大腿。另外兩個侍女坐在兩旁的矮凳上,每個侍女將他的一隻粗胳膊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捶著。右邊的那個略微瘦弱的侍女被他沉重的胳膊壓久了,不時偷偷地瞟他一眼,皺皺眉頭。
在他的腳前一長遠的地方,拜墊上跪著一群樂妓,拿著各色樂器,隻有一個樂妓坐在矮凳上彈著琵琶,另一個跪著用洞簫伴奏。
朱闔暉閉著眼睛,大半時候都在輕輕地扯著鼾聲,有時候突然鼾聲很大,但隨即就低落下去。當一曲琵琶彈完之後,他也跟著停止打鼾,微微睜開眼睛,用帶著睡意的聲音問道:“熊掌熟沒?”
侍立在背後的一個侍女馬上走前兩步,躬身回答道:“啟稟少爺,奴婢剛才去問過了,熊掌快熟啦。”
“怎麼不早燉?”
“少爺明白,平日燉好熊掌都得兩個時辰,如今已經燉一個多時辰了。”
司樂的侍女見朱闔暉不再問熊掌的事,又想朦朧睡去,趕忙過來跪下,柔聲問道:“少爺,要奏樂的奴婢們退下麼?”
朱闔暉又睜開眼睛,向她望一眼,說道:“奏一曲《漢宮秋月》,箏跟琵琶。”
抓箏的樂妓調整玉柱,輕試弦音。
忽然東廂管家劉幹事掀簾進來,向朱闔暉躬身說道:“啟稟少爺,總兵張樹輝求見,已經等候多時了。”
朱闔暉沒有做聲,重新閉起眼睛。
抓箏的和彈琵琶的兩個樂妓因劉幹事使個眼色,便停指等候。
屋中靜了片刻,劉幹事向前走兩步,俯下身子說:“少爺,張樹輝等候多時了。”
朱闔暉半睜眼睛,說道:“這粗漢見我有什麼事兒?去告訴他說,我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能見他。不管大事小事,叫他改日再來。”
劉幹事剛才收了張樹輝一百兩銀子,因此略露焦急神色,說道:“少爺,張樹輝說他今日非見少爺不可,不麵見少爺他死不回去。”
朱闔暉心裏明白,但是不想去見張樹輝。前段時間為了準備北上的事情,操辦糧草,訓練兵馬,近些日子有些勞累,總覺得頭昏腦漲,喜歡躺下來,命四個長得很俊的侍女幫他輕捶胳膊、腿。現在叫他衣冠整齊的離開房子,去和張樹輝說話,多不舒服。
朱闔暉想叫二弟朱闔允去接見張樹輝,但是隨即聽到二弟那裏傳來陣陣樂聲,知道二弟前幾天從蘇州買了一班女戲子,更加沉溺酒色,恐怕在張樹輝麵前失了禮數,頗為不美。
朱闔暉想了一下,輕歎一聲,對劉幹事說道:“等一等,叫張樹輝到鬆雲閣等我。”
朱闔暉揮一揮手,劉幹事一躬身退下去。四名侍女隨即站起,幫忙朱闔暉站起來,為他更換衣裳。
一陣忙碌之後,朱闔暉來到了鬆雲閣。
張樹輝一見朱闔暉,趕忙上前躬身說道:“見過大少爺。”
朱闔暉用小眼睛掃一眼張樹輝,不悅說道:“張總兵,今日前來見我,有何事?”
張樹輝露出焦急的神色,上前一步說道:“大少爺,保國公大人為了北上,把金陵中大半可用之兵調走。倘若金陵一旦有事,驚動親藩,可是大事啊!”
朱闔暉眯著眼睛說道:“張總兵,金陵城中原有五萬兵馬,我父親隻調一萬北上,尚餘四萬精銳之兵;況且江南尚無戰事,有長江天險,張總兵不必多慮。”
張樹輝神色更加焦急,又上前一步說道:“大少爺,您抽調的都是金陵最精銳的兵馬,剩下的都是老弱和新兵,不足以拒敵,金陵若有不測,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亦難以謝罪啊!”
朱闔暉的小眼睛突地睜開,閃出一道冰冷的光芒,盯著張樹輝,狠狠的說道:“張總兵!我家奉皇上之命北上救援開封,你不但不頂力支持,還在這裏囉囉嗦嗦!是不是想違抗皇命?”
說完,朱闔暉轉身大步走出屋去,留下一臉驚惶的張樹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