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序睜開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隻覺得眼前一片混沌,四周都是大霧,唯有遠處有朦朧的光影。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身上隻有一件白色裏衣,連鞋子都沒有,頭發則是披散著,在胸前垂下兩綹,像極了話本裏女鬼的模樣。

她鬼使神差地朝著光亮處往前走著,眼前的景象也逐漸變得清晰。

這是一個房間,屋子裏站著的、跪著的有許多人,氣氛很是壓抑,沈時序走進房間,竟沒有一人注意到她。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扶著額,看不清表情,腳邊跪著一個丫鬟模樣的小姑娘,邊哭邊道:“大娘子說房間太悶,要奴婢陪著走走,走到水塘邊又說有些冷了,叫奴婢去拿件披風來,奴婢沒多想就去了,沒想到……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男人重重地歎了口氣,強壓著怒火道:“你明知道大娘子剛剛小產,不讓她好好在房間休息,還讓她出門,你簡直該死!”

小姑娘嚇得伏在地上又哭又發抖。

男人身邊還站著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柔聲開口:“事已至此,主君打死她也無濟於事,不如想想該如何跟父親交代吧。姐姐是父親最疼愛的女兒,如今先是小產,而後又溺亡在水塘……父親定會遷怒於你的。”

沈時序看著麵前的這一切,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都灌入腦海。

麵前的男人是她下嫁的丈夫周淮,而他身邊的女人是她的庶妹,如今亦是周淮的妾室,沈宛清。

而她,相府千金、周家的正室大娘子,已經溺死在了冰冷的水中。

沈時序接受了自己已經是個鬼魂的事實,她走向了裏屋,看到榻上躺著的是自己慘白的屍體,手裏還緊緊攥著什麼東西。

隻有沈時序知道那是什麼。

身後傳來周淮和沈宛清的交談聲,他們在商議如何跟丞相交代此事,沈時序轉身看向那個與她青梅竹馬、成婚三年的男子,此刻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悲痛,有的隻有擔憂,回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她隻覺得諷刺可笑。

她與周淮相識於七歲生日宴,而後又同在一個學堂念書,多年來周淮一直對她溫柔體貼、關懷備至,以至於父親在給她選親事的時候她不顧父母反對,執意要下嫁給他。

婚後她的確過了兩年甜蜜幸福的日子,一切都在成婚第三年被打破,先是公婆拐著彎的責備她沒能生個一兒半女,明裏暗裏想讓周淮納妾,而後又是在父親壽宴上,周淮喝多了酒誤進了沈宛清的房間,直到沈宛清有了身孕哭著來求她,她這才知曉此事。

那時父親大發雷霆,要她與周淮和離,並找人來給沈宛清墮胎,是她看著在房門外跪了一天一夜的周淮和哭得幾度暈厥的庶妹動了惻隱之心,她始終認為,周淮心裏隻有她一人,而且沈宛清未婚有孕,即便是墮了胎也會毀了名聲,這麼做無異於將她逼上絕路。

最終,她還是向父親求了情,讓沈宛清進門。

過門後,她讓人悉心照料沈宛清,這個從小不怎麼與她親近的庶妹對她也十分尊敬。周淮也從不在沈宛清房中過夜,對她也比曾經更好了,這讓她漸漸放下了戒備,也說服了自己。

十月懷胎,沈宛清生下了一個女兒,也許是因為沒能如願生下兒子,她性子也變了些,不似往日那般謹小慎微,稍有不順心便會打罵下人。此時的周淮對沈時序也日漸冷淡,總是以公事為由歇在書房,直到有一日她親自去書房送宵夜,撞上了他與沈宛清歡好,那一刻她才意識到,盡管再怎麼說服自己,她還是做不到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

沈時序心灰意冷,要與周淮和離,周淮又跪在她麵前哭著求她,拿他們曾經的海誓山盟挽留她。

也是在這時,沈時序發現自己有孕了。

那是她期盼已久的孩子,卻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了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