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那年,父親上了賭桌。
為了還債,奶奶將繈褓中的我抵給了陰鬼做活祭,從此我成為了一個行走的祭品。
而這件事的原由,要從我父親回村教書,臨開學前的一次家訪說起。
家訪學生的家住在祥雲村,從筒子溝村過去需要走山路走上一個多小時才能抵達,途中會經過一個叫合村山的地方。
合村山,是十裏八鄉所有村子公有的孤寡墳山。
葬進這座山的,大多是沒有子孫後代、親情割裂、或是無人認領的死戶。
積年累月,山裏陰氣重重,大家若非必要,幾乎都是繞路而行。
但如果不繞路,翻過合村山到山腳下就是祥雲村,四十多分鍾就能到。
我父親是個讀書人,不信什麼忌諱,也因為我奶奶是做哭靈這一行當賺錢的緣故,尤其看不慣喪葬習俗。
他為了早去早回,沒有繞路,一頭紮進了合村山。
山外太陽還高掛在西邊,山內越往裏走光線越暗,就像天被遮了眼。
七月初秋還很炎熱,山裏的溫度倒異常涼爽。
父親有些得意自己走對了路,既免了西曬又涼快,忍不住腹誹大家夥就是舊思想封建迷信,導致繞了多年的冤枉路。
翻過整個合村山,以一個青壯年的腳力,半個小時足夠了。
但父親卻走到了天黑,山裏失去最後一絲光亮都沒登頂,一直處在半山腰。
“真是奇怪了。”
他懷疑自己迷路橫穿了山,便找了一棵樹爬上去看看方向。
此時天已經斷黑,爬上樹也分不清具體方向,好在看見不遠處的村子有燈火。
合村山山下就一個村子,是祥雲村。
“原來是已經翻過山到背麵了。”
父親趕緊下樹往山下走,心裏有些懊惱。
早知道會在山裏迷路就繞路走了,這個時候都已經家訪結束回到家了。
初秋的季節天斷黑基本是晚上七點半左右。
父親三點半就到了合村山,若繞路,一趟來回三個小時,除去家訪的時間,七點半的確已經到家。
下山很順利,下了山走上幾分鍾就進了祥雲村。
村裏燈火通明,熱鬧哄笑的聲音不絕於耳。
父親以為是祥雲村在辦什麼喜事,尋著聲音過去,想找人打聽打聽學生家在哪。
結果走近一看,村民們是圍聚在一張張賭桌麵前。
“買定離手了!”
莊家搖晃著手中的骰盅,村民們紛紛下注。
盅落定局,大家眼神殷切,激動高喊。
“開大,大大大!”
“開小,小小小!”
父親雖然覺得全村的人聚眾開賭很怪異,但並沒有細思,想來是這個村子的閑暇玩樂而已。
他找了人打聽學生張小牛的家,說來巧,這人就是張小牛的老子張大力。
“喲,是我兒子的老師啊。”
“來來來,玩兩把。”
張大力人如其名,力氣驚人,父親被連拖帶拽硬拉到了賭桌前坐了下來。
還不等他拒絕,張大力就掏出五十塊錢幫忙下了注。
那會收入不高,做鄉村教師一個月才三百,五十塊可不少啊。
鄉裏人閑暇時小賭玩樂,五十塊的注,已經是賭得非常大了。
再看看賭桌前其他人,都是五十塊錢起下注,大家擺在桌麵上的錢票幾乎沒有低於五十塊以下的麵額。
父親壓下心裏的訝異和好奇,先跟張大力說明了來意。
“張小牛家長,我是來家訪的。”
“啥是家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