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陣雨前的空氣是濕漉漉的,悶沉沉的,遠處的大片烏雲逐漸逼近劉夏頭頂的一小塊天空。她在一棟藍白色的鄉村小屋前停下,她用自己的皮鞋來回碾著門前水泥路上的小石子,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房子,依舊是兒時的淺藍色牆磚和深灰的瓦礫屋頂,門前是用白牆的圍起來的小院子,南瓜藤已經爬上了架子,葉子已經開始被這幾日的太陽暴曬地幹枯了。
她猶猶豫豫地,腳底的小石子也被她踢到了一邊,她感覺鞋底已經被磨平了一塊。她想起上次在這裏是什麼時候?或許是三年前,又或許是更久之前了。
她抬頭,一滴清涼的雨滴落在臉頰上。
門口矮小的竹椅還在,她腦海裏還期待著下一秒士巧會出現在院子裏用竹竿架起的晾衣架前。
慧林,白橋村的街坊們都這麼叫她,她叫陸慧林,她今年六十三歲了,她是劉夏的奶奶。
幾天前劉夏還在國外接受媒體采訪。
二零一八年,她和大學同學一起做了個在線文學雜誌的網站,點擊量和轉載量都十分可觀,直到後麵她自己創立了一家自己的文創公司和出版社,簽下了許多文筆優秀的作家。如今她又再次獲獎,不是作為公司的負責人,是作為編劇,電影《春蕾》的編劇。
一起被提名獲獎的,還有從前年開始就小有成就的薛辭。一起合作電影也是她和薛辭兒時的約定。
又是繁忙的一堆工作了,領獎的那天,她總有一種心頭一緊的感覺,起初隻是擔心獲獎人會有變數。
“薛辭,獲獎的一定是薛辭。”
但沒想到等待她的是一通電話。
“請問是陸慧林的家屬嗎?”
她心頭一緊。
“是我,我奶奶怎麼了?”
她似乎心裏有一種預感,存在於緊張和恐慌之間,她隻能學著老舊片子裏的主角一樣倒吸幾口涼氣來緩解自己的情緒,街頭的安靜反而讓她更加惴惴不安。
“她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裏,照理來說我們應該聯係她兒子的,但她兒子簽完病危通知書就走了。”
“什麼?我奶奶生病了嗎?”
“老人目前情況還不是很好,你還是過來一趟吧。”
“好,我知道了。”
放下手機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陣熱烈的喝彩聲,掌聲如潮水般要從大廳那兩扇沉重的大門中湧出,她覺得潮汐突然變成雷聲,就像是童年夏天雨季空中的那片陰翳,好像自己身處在雷電之中,耳邊轟隆隆的一陣後,就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心髒上像是安了個忐忑的發條,每一擊都敲著她次次沉悶的呼吸,手已經開始有些麻木,那一瞬間,一切空白又如墜機般崩塌了。
她還是無法穩定自己失控的情緒,就像是徒手抓了條亂跳的泥鰍,隻是這次亂跳的是她的心髒,她甚至感覺到有無數個心髒在亂跳。
劉夏沒有回酒店收拾行李,直接訂了最早的機票回國了。
從飛機到火車,再到公交車,輾轉了一天時間終於到了市中心的醫院,飛機上,她隻是一心想著快點回國,但出機場的那一刻,她卻開始哭泣了。
就傷口存在的開始隻是麻木,痛感是後知後覺的,巨大的悲傷降臨在她擠在綠皮火車烏泱泱人群中的小小身影上,她戴著一個白色的口罩,淚水留在口罩的無紡布上,臉頰兩邊都被浸濕了,眼睛也逐漸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