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證元年的二月,京城北部,容時坊。
此時距離叛軍攻陷京城,也已經差不多過了半個月時間,這京城裏外依舊是被兵士與車馬掠起的煙塵所籠罩著。
這般特殊確實讓人隱約的感覺得到些什麼,這支反叛的軍隊似乎在皇城裏搜尋著什麼東西?
不同於白日裏空氣的渾濁,軍隊帶來的飛沙喧囂與軍馬的排泄物的騷臭。
入夜之後一切了許多。
空氣稀薄且清澈,月光毫不費力地便為地麵鋪設上了一層銀霜,呈現出別樣靜謐的美麗。
坊市內的一處不大起眼的小院,此時一扇檀木門扉被輕輕推開,年輕的女子小心探出腦袋來。
“啊……!”忽然間一團雪白的東西朝她撲襲過來,她忍不住地驚呼出聲,卻又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打攪午夜的安靜了,這聲驚呼戛然而止。
原來是一隻大白貓,在它聽到動靜後就撲跳到了女人的懷裏來亂蹭。
女人明顯是被這隻沒有禮貌的小貓給嚇了一跳,卻是忍不住用纖細白皙的指節撫過貓兒的毛皮。
她還是不自覺的為貓順了順毛。
四下環顧,這月夜正好。
她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不遠處廊坊下白衣少年的背影,眼前的少年英挺的身姿很自然的就令她的腦海中出現了詩歌似的讚詞。
古宅長廊倚青木,凜月燭火映白衣。
不過這白衣少年貌似是沒發覺到她,倒是旁邊搖籃裏的女嬰可憐巴巴望著她舉起小手在流口水……
“欸,你醒啦?”盤坐在搖籃前的少年在看到的嬰兒的動靜後,將腦袋轉了過來。
傾瀉的月光將少年白皙的臉龐照得像尊玉佛,剔透且光澤的肌膚間少年抿住紅潤飽滿的嘴唇一笑。
一雙好看的琥珀色眸子對上了女人。
“啊…啊,是的!是你,不…是您救了我們吧?隻是,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才好呢?”
被眼前美貌少年這目不轉睛的上下打量著,女人說話有些磕磕絆絆,她有些不知如何開始這場對話。
“喔!我嗎?我叫季言。季節的季,言語的言。”
季言也沒有好到哪去。
他的聲音聽起來多少有點逞強的鎮定,年輕的他好像並沒怎麼同女孩打過交道。
“太感謝您了!”她深欠身子向季言表示感激。
“不用太在意啦!哎呀,我其實也是碰巧路過罷了……”
季言趕緊擺擺手。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女人懷裏的那隻白貓——要不是這隻蠢貓下午突然離家出走,季言也不會特意出門搭救回來這對孤兒寡母。
“可是您沒有選擇視而不見。”這個憔悴的女人說這句話時眼神中滿是鄭重的顏色。
她很清楚一般人麵對叛軍搜捕時肯定是會避之不及的,能不波及到自己就該謝天謝地了。
可季言接下來脫口而出的回答,卻是令她感覺到出乎意料。
“這恐怕很難視而不見吧?”季言搖搖頭苦笑道。
遇到了身陷囹圄的孤兒寡母,他不可能保持沉默。
“對了還未請教姑娘如何稱呼?”他忽然很突兀的向女人發問。
畢竟自己與對方說了不少話,可是連交換名字這件最基本的事情卻都還沒完成,這多少是有些禮數不周——而且他也不想繼續剛才關於感謝的話題,
“……”一反之前,女人忽然沉默住了。
這樣過好一會兒後,她仿佛下了某個決心一般,死死地盯著季言的眼睛反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上一秒她還是個憔悴蒼白的女人,可忽然之間卻變得不怒自威了起來。
她的氣場無形發生了改變。
這分明是客人對主人的質問,可因為她的氣勢,這一切變得好像毋庸置疑了——就仿佛這種事情理應如此。
季言沒有回避女人那淩人的目光。
不過也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在有意克製自己想要避讓的衝動。
就在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腦海浮現了出一個詞——僭越。仿佛自己此時對這個女人做了大不敬的事情一般,在他心裏竟有了些許的惴恐。
這句仿佛呢喃聲音的話語就是季言的回答:“你可以永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