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枯黃的樹葉像斷翅的蝴蝶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從高通的眼前滑落地下,這秋天也悄然而至。
秋天!高通想到秋天的時候,心像被什麼莫名的刺了一下。眼角的皺紋不自覺的緊縮了一下。
人彷佛又回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的高通是個可以飲酒數鬥,食肉數斤的壯漢。
是個可以手提鐵槍衝鋒陷陣手下無一合之將的猛士。
他可以騎著馬左右開弓殺得犯邊的鮮卑人棄甲而逃
他就是可以讓鮮卑人談之色變的高鐵槍。
他是護匈奴中郎將臧旻大人身邊最鋒利的矛。
快要入秋的時候,護羌校尉田晏大人給臧旻大人寄來了一封信。
臧旻大人看過後氣得破口大罵混蛋。
那是高通第一次看見溫文爾雅的臧旻大人如此失態。
臧旻大人緊急給朝廷上了一道奏折。
但等來的是一道豪氣萬千的聖旨飄到了北疆。
出關破鮮卑,封狼居胥!
聽著多麼讓人熱血沸騰,但全體北疆戰士的心卻像被突然掩埋入寒冰中。
這聖旨不是去建功立業,是去送死!
誰不知道秋天的鮮卑人戰馬膘肥體壯,誰不知道鮮卑人正士氣高漲準備南下掠奪。
也許隻有朝中的皇帝大臣不知道。
還有那個被臧旻大人罵做混蛋的田晏大人不知道。也許田大人不是不知道,而是被自身的利益蒙蔽了心靈。
接過聖旨的臧旻大人第二次破口大罵混蛋。
連趾高氣揚來宣旨的小黃門都被大人的氣勢鎮住,慣例的賞錢都不敢要。灰溜溜的走了。
這是一場缺乏理智的戰爭,也是一場某些人用幾萬將士的性命來賭前程的戰爭。
在這場透著滑稽的戰役中。高通的鐵槍下亡魂千百,哪又如何。
即使他一杆鐵槍像惡鬼般吞噬著鮮卑人的生命。
但結局早已注定。
三萬多人的部隊,最後能活著逃回來的隻有二三十騎。
老大人抽出隨身的佩劍準備戰死疆場絕不潰逃。但高通等人不願意看見老大人這樣,像老大人這樣的好官怎麼能死。
臧旻大人是被他一掌打暈和剩餘的袍澤一起護著回來的。進入雁門關的時候,老大人的身邊隻有一個高通了。其他的袍澤都在為掩護老大人丟了性命。
一隻利箭穿透了高通的左小腿,直到這時他才來得及拔出。一聲悶哼。利箭帶著幾絲血肉離開了左腿。
醒過來的老大人並沒有對救命恩人表示莫大的感謝。
而是第三次破口大罵混蛋。
而這一次挨罵的對象不是那個慫恿著皇帝打仗的田大人,是他高通。
高通低垂著頭顱,任由老大人發泄他的怒火。
劇烈喘息著的老大人突然平靜了下來。雙眼空洞的望著立於身前的高通。
死很可怕嗎?你是個懦夫!懦夫!我不殺你,你走吧,我臧旻沒有你這樣的兵。
老大人的聲音很輕,很柔。
但聽在高通的耳中,卻比指著他的頭顱罵混蛋還要讓他難受。比鮮卑人的刀劍加身還要疼痛。
他無力的跪倒在老大人的身前,手中被鮮血洗亮的鐵槍也無力的倒在了路旁。
我是懦夫,我怎麼會是懦夫。
似是喃喃自語,仰或是自辯。可惜那聲音除了自己聽得到而無人應和。
老大人也越發的老了。騎著馬從高通的身旁走了,孤寂的身影越來越遠,慢慢的消失在這天地間。
這天地間也似乎除了高通再也沒有什麼。隻有那杆發亮的鐵槍在訴說著什麼。
是奔騰的蹄聲驚醒了陷入昏迷的高通。
這時日頭已經快要落入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