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長星墜亮之壘,帝知其必敗。
——《晉書·宣帝紀》
我還清晰的記得第一次為你流淚不止的時候。那時夜已經深了,你的北伐夢想終於在建興十二年秋季畫上了句號。“再不能臨陣討賊矣!悠悠蒼天,曷此其極!”成了你最後的遺憾。你安排好了後事,告訴李福最後可任大事的人,就要駕鶴而去,時年五十四歲。你說自己死後,口含七粒米,腳下明燈一盞,坐於龕中,魂魄鎮則將星不墜。可騙過司馬懿,讓駐紮在五丈原的大軍退回漢中。你自追隨劉備以來,後一半生命每一件事都在為複興漢室的夢想而動,你在不斷逐夢,夢也在不斷的伴隨你。
我一瞬間分不清了時空,你的形象有影視作品中的模樣,有《三國演義》的描述,有《三國誌》的記載,有杜詩裏的崇拜,有課堂中的《出師表》,有論壇中的《品三國》,有我自己綜合出來的模樣……
丞相,哪一個才是你?
我想就算托夢夢到您,也是模糊不定。“身長八尺、容貌甚偉”的您,我該怎樣展開想象呢?您明知北定中原、興複漢室的夢想終將破滅為何還要那麼做?您在琅琊的時間過的一定很開心吧?一定經常會回想那些歲月吧?隆中時的您一定融會貫通了所學而擁有了超逸之才吧?想要上門提親的人一定很多吧?或者相反,他們可能更加的現實而門可羅雀?先帝和您的相遇一定是令人神往的畫麵吧?這一刻成為了人生的轉折點,您是否一直在想“事了拂衣去”快點回到隆中?在沒有先帝的日子裏,成都的朝堂上您是否感覺孤單和人心炎涼的浮動變化?您“食少事多、事必親為”嚴重的透支了自己本應健康的山東漢子身體,是要加速夢想的進程嗎?……
我模糊不清,頭昏欲裂,耳鳴不止。我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冰鎮的啤酒,猛喝了幾口,真想衝開心中的塊壘。
我都在假想:您這一切其實不過源自於最初十幾歲時在琅琊陽都的一個小心願。您想和那個女孩一直牽著手走在街頭,看過元日的熱鬧、上元節的花燈、端午吃過王家的粽子、望過七夕的夜空、看過重陽的茱萸和貼過除夕的窗花。但這一切都被一個人打破了。
建興三年春,三十多年後的您開始南征北戰,從南方火燒藤甲兵一直到北方火燒上方穀。您最初最討厭征戰了,跟您的心願相差太遠。但幾十年過去之後,為了最初的心願您在後世人們心中竟然成了武廟十哲之一,造化弄人啊!
“王業不偏安,漢賊不兩立”兩軍對峙時,主簿楊顒也隨著司馬懿說,您親理細事,汗流終日,豈不勞乎?哎,何止是勞啊?您報先帝是外,心願何以得償無時無刻不在五內焚燒是內。內外交錯,情何以堪?若似莊子《逍遙遊》達到無己之境卻似何?但塵世終究有未完成的事。
其實就是和那個女孩一起在陽都的街頭走一走,就像現在的人也會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長安的城牆上逛一逛,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其實跟她在哪個街頭走都無所謂,關鍵是她跟著您。那個感覺該比做軍師將軍、益州牧、武鄉侯、丞相好多了,即使是個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