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姓什麼?”阿強突然抬起頭來問。
父親一愣,沒想到阿強會問這個問題,他二十歲來香港闖蕩,在碼頭搬麻袋為生,那時候在西港碼頭,阿福這個名字響當當,除他之外沒有誰能扛起四個麻袋!錘了錘彎曲的後背,父親道:“強仔,你姓李,大名是李強。”窮人的孩子哪還管名字,隨便找個識字的人取個差不多的就可以了,很多人都叫阿貓阿狗的,阿強這個算是不雅不土,很普遍的名字。
“哦。”阿強淡淡的答應一聲,雙手繼續揉麵。
晚飯過後,阿強仰麵躺在竹床上,又開始這一個月來他每天都要做的事——回憶。今天得到的信息是看到卑躬屈膝的人,他心裏產生很強烈的排斥感,這是為什麼呢?難道自己以前是個專門服侍他人的人?前幾天他還發現自己暈水,這對於從小生長在海邊的漁民之家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難道是一隻公雞托生在鴨子身上?”阿強盯著屋頂破敗的蜘蛛網喃喃的說。
可是,又怎麼不會是雄鷹托生在他身上呢?
“砰砰……”有人在窗子外麵輕敲了幾下,伴隨著幾聲蟋蟀的鳴叫。
阿強翻身而起,將頭探出窗外,看到窗沿底下趴著一胖一瘦兩個小孩,他們年齡跟自己相仿,十三四歲的樣子。
“強哥,今天我逮到一隻金邊蛐蛐!”胖乎乎的小孩興奮的說,同時搖了搖手裏的竹籠。
“哦。”阿強答應道:“胖洪,大牙,你們進來吧。”
“不……不了,嗬嗬,今天還有點事。”胖洪撓撓頭憨笑道,其實他是怕阿強的父親老福叔又給他訓一頓,以前阿強帶著他們兩個混的時候,老福叔見他們一次就罵他們一次,他又是阿強的大,兩人都不敢還嘴,隻能被罵個狗血淋頭,現在好不容易沒碰上,傻子才進去找罵呢。
阿強感覺胖洪語氣有點吞吐,問道:“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
“就是西灣倉庫的控製權!”旁邊瘦骨嶙峋的大牙插嘴說,一張口露出滿嘴燦黃的大齙牙。
阿強滿臉黑線的擦擦臉上的唾沫,心想以後跟大牙說話千萬不能正麵對著他,每次都跟洗臉一樣。
“強哥,你去嗎?”胖洪抓住最後一點希望問,鼻毛那夥人太強,比他們還多兩人,以前阿強獨領風騷的時候,鼻毛連屁都不敢放,後來強哥解散了隊伍,鼻毛才趁機而起,竟然還妄圖侵占他們三強社的大本營——西灣倉庫!MD,叔叔可忍阿姨不可忍,胖洪已經跟大牙說好了,把鼻毛揍出屎來,要他知道三強社不隻有強哥的!
“哦,我不去了,明天還要早點起床賣梨。”阿強道,其實他是不願意在跟這幫小孩打打鬧鬧的,感覺好無聊,尤其是這件事,不久爭奪一個廢棄倉庫嗎,有什麼值得大動幹戈的?
“哦……”胖洪失落的答應一聲,不過還是不由自主的勸道:“強哥,不如明天把你家的梨參在我家裏麵賣,那樣你能多收點錢。”胖洪家比較特殊,是專門為香港一個神秘的豪門供應水果的果農,水果價格高,需求量穩定,自然他家的生活也好一點,以前的阿強沒少沾他的便宜,把自家的梨摻在胖洪家賣就是其中一個。
“不了。”阿強已經決定退出他們的團體,再所有的事都跟他無關。
阿強向來說一不二,這點倒是沒變,胖洪淡淡的答應了一聲,帶著大牙扭頭走了。
見兩人走後,阿強往竹床上一躺,翹著二郎腿漫不經心的思考一些事,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了,腦子裏雜雜亂亂的都想的是胖洪的話:西灣倉庫是我們的,絕不能把他讓給別人!這句話從一個小孩口中說出,卻帶著堅決之色,也許這麼大點的孩子是沒有什麼信仰的,唯一堅守的就隻有這個了吧。
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飛快的將草鞋套上,一按窗台,從窗子裏飛跳出去。
一路上阿強都在飛奔,那個鼻毛他認識,不知怎麼每次見了他的麵都很恭敬,也可能是以前的自己確實很霸道,看胖洪跟大牙對自己的態度就能知道一二,這種感覺說不上好說不上壞,阿強之所以不願跟著胖洪混下去,是因為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發現自己身體裏的這個靈魂,已經不再是十幾歲的年齡段,甚至要成熟許多許多,所以他覺得自己很難跟這幫毛頭小子溝通。
“但願不會晚,但願不會晚!”阿強健步如飛,心裏默念,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幢破敗的倉庫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