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提綱:
以日記體、第一人稱寫一位中年老農居家隔離的心路曆程。不用為生計勞苦奔波,不用蠅營狗苟的十四天,是煩惱,是愜意,更是三省吾身。折射在社會變革漩渦中普通農人身上的光芒與惰性,側麵烘托他們的勤勞與智慧、掙紮與無奈。
取材源於生活,人物名地點虛構。
主要人物:於愛國。
涉及人物:兒子於永勝、妻子劉華蘭、村長李四、書記李五、王叔、村民若幹。
於愛國:49歲,初中文化,勤勞精明,為人仗義。
於永勝:大學華業,體育專業,山東開健身房。
劉華蘭:47歲,離婚,仍在一起過,心靈手巧,得理不饒人,深愛丈夫兒子,非賢妻良母,卻勤勞智慧。情商高,智商濫。
李四李五:根深葉茂的大家族,東皋村村長書記。
地點:皋上縣,雲阜鄉,東皋村。
字數:約22300字
正文
2021.08.03 到家:一壺清酒,一身塵灰
下午三點零五分,灰頭土臉歸鄉來。
出去不過十餘日,竟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看著陌生又親切的雜亂小院,小黑搖著粗黑的大尾巴討好地繞來繞去,那幾隻大白鵝伸長脖子一邊嘎嘎地亂叫一邊豎起脖上的長毛,撲棱著翅膀,啄著我的褲腿。房蔭下靜臥的母雞和小雞崽懶洋洋地瞥一眼,又闔目養神,竟絲毫不驚。屋脊上的鴿子跳到簷邊,歪頭斜眼審時度勢,待確認後,竟輕飄飄地落在群鵝空隙,紳士般踱來踱去。
我拾起柵欄邊禿頭的掃帚將大鵝驅趕進圈,決定餓它們一天,竟然不認識老子,虧我養了你們二年。
顧不得這些討人厭的小家夥,我拖著疲憊的雙腿,甩掉癟癟的雙肩包,拖過枕頭,紮頭倒下,三天三夜的火車,三晝夜的提心吊膽,終於可以卸下一身包袱,無牽無掛入眠。
第一次覺得酣暢淋漓地睡一大覺,是人生難得的享受。舒展四肢,仰臥在生硬的火炕上,閉目塞聽,久違的踏實溫馨,細嗅淡淡的煙火氣,幽幽地汗香,風送來一縷縷小園瓜果的清氛,似脈脈含情的少女,冰肌玉骨般輕拂臉龐。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點點滴滴入夢來。
“一壺清酒,一身塵灰,一念來回度餘生無悔……”悲涼淒慘的調子反反複複在耳邊碾壓,我隻好深呼吸三次,用盡力氣拉開眼皮,誰這麼討厭,鍥而不舍地打電話。
“喂,你有病吧!還讓不讓人睡覺啦!”我闔上沉重的眼瞼,一聲獅子吼。
“你咋了?哪不舒服?……”這碎叼叼的勁,閉眼也知道是我那十萬個為什麼的老婆。她大概擔心得太久,竟顧不得我的惡劣言語,顫巍巍地帶著哭腔急切切地問著。
我睡得一團漿糊,渾身散架般難以拚湊。聽得並不真切。隻覺得她的話越來越遠,遠得如枝頭薄雪,觸手不及。我又進入困頓疲憊的夢鄉。
也許睡夢中的吸血鬼咬疼了我,也許簷上鴿子咕咕的叫聲擾了清夢,也許細碎的雨滴打濕了腳Y,總之七點整,伴著老掛鍾沉重的咣咣聲,我一骨碌爬起來,伸伸懶腰,活動活動筋骨,竟然有了些精氣神。
老母雞領著小雞一溜蹲在窗台上,小黑有氣無力地迎上來,大鵝聽見門聲竟如世界末日般絕望地嘶叫。我和了一大盆玉米麵,揚了一簸箕玉米,小院頓時歡騰起來,它們爭搶著食物,一邊發出愜意的囁嚅聲。
摸摸癟癟的肚子,嗯,我也餓了。冰箱裏塞滿了小食品,泡麵火腿腸榨菜,還有饅頭豬肉及幾罐啤酒。我扔給小黑一個饅頭,自己不想刷鍋,不想燒水做飯,吃了兩根腸,幹嚼了一袋泡麵,擁被而臥。
老婆真是怕我餓死,準備如此多的食物。匆忙中效率還挺高。
八月一日,我從江蘇上火車,曆經四十餘小時的行程,下火車,坐汽車,終於跋涉到家。上車前己向李四村長報備,昨天告知需居家隔離十四天,我電告老婆,去別家暫住,讓她帶足自己的生活用品。想她大概也沒顧上自己,隻是一門心思為我準備了這許多。
她的為我著想,我早已習以為常,談不上感動,更遑論感激,理所當然地享受她的照拂。今夜終於拋卻世事,抖落一身塵灰,獨對深邃夜空,細細品味過往餘生。
今夜應是個陰天吧,沒有月亮,也沒有滿天繁星,間或幾顆小星也躲閃得高遠,晦暗的一點微光若隱若現。擱置下所有的世事,閑暇十四天,不用為今天未完的事著急上火,不用費盡心思計劃明天的事,隻需今朝有酒今朝罪,不理明日事與非。
不必擔心大水淹了土地,無需記掛山東親兒的賠掙,也不必聽老婆嘮叨著永遠忙不完的活計,更不用擔心駁了親朋好友求助的顏麵,因為我出不去,做不得,你奈我何?不對,應是國家政策如此,你能奈何?想想隔離的種種好處,我竟覺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就這樣放空心境,空靈得如水晶般澄澈,漫無目的地遙望黑漆漆的夜,夜涼如水,濕漉漉地漫進窗欞,粗糙的手薄繭如挫,竟刮得窗紗沙沙作響,原來影視劇中的幽雅,竟不是我這種糙人能做的,露水凝在指尖,涼涼夜色涼涼孤寂了無邊的黯然,涼意入骨幾寸,人生如戲,是我沉淪。
當暮鍾聲聲,午夜掠影,我卻愈加清醒。不想看電視,亦不想看抖音快手,更不想玩遊戲。這也許是老婆人前顯擺的最得意的事。我從不玩遊戲,甚至不知植物大戰僵屍,更不知王者何謂榮耀,最多刷刷快手,火山,抖音,尋點樂子,增點談資。否則往人前一站,古董得如兵馬俑,可進博物館收藏了。為此,前年兒子曾耐心地教了我半個月,帶我玩王者,戰僵屍,無耐智商太低,總是光榮戰死。兒子隻好放棄,再也不與我談論遊戲。人家都說遊戲如鴉片,玩上至死不能撒手,你咋就不入門呢?兒子生無可戀地感歎。
唉,還真有點想那混小子了?不知我那婆婆媽媽的老婆沒有我在跟前,該怎麼發泄她那滔滔如江水般的話語?真擔心把她弊壞了。
天馬行空,渺遠虛無,真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呀。
2021.08.04晨起:雨落輕塵,風華燃盡指尖砂
多年日升月潛的操勞,養成堪比北京時間的生物鍾。雖然昨夜不知何時入睡,我卻在五點鍾準時醒來。
天似乎沒有大亮,烏蒙蒙白茫茫的如混沌初開,不見曦光,又是一個陰雨天吧。
三間老舊的磚房,三米多長的大炕,老式斑駁的家具,傳了三輩的灰嗆嗆的老掛鍾,牆上的全家幅和一幀富貴滿園的條幅,這樣的擺設古舊滄桑,恍若穿越到了八十年代。
兒子曾幾次三番地要換,“換啥?有錢還留著給你取媳婦呢?有樓有車還要幾十萬彩禮……”老婆唾沫星子橫飛,義憤填膺。兒子打小就淘,領著村裏的孩子摸魚打鳥,溜狗瘋跑,誰家的孩子不及時回家準找他。隻可惜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看見書就苦大仇深,摸到車就活蹦亂跳。小學就在本村念的,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師走路都一搖三晃的,自然轄製不了他們,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後來被我狠狠地揍了幾次,就不再老師上課跳窗逃跑了,板凳倒是坐住了,隻是大部分時間都在“神遊太虛”,小學也就這樣混過去了。
後來上中學高中倒不用我們操心,等到上了大學,那就如同脫韁的野馬,連假期都很少回來。大學畢業後,就領著對象闖天下去了,一回來就覺得哪哪都不順眼。這臭小子就是忘本,好像他不是農村人似的。不過這話是不能當著兒子的麵說的,否則會被批的體無完膚。“我就嫌棄怎麼了?你看看我都二十多歲了,這屯子有啥變化?髒亂差,還不讓說,這叫諱疾忌醫。你看南方農村的規劃生活環境,什麼叫環境宜人,真是坐井觀天,閉門造車。”
“才去山東幾天,就數典忘祖了?這路這房沒變化嗎?”兒子大概覺得有點對牛彈琴,差開話題,賣乖撒嬌地央求他媽媽給做好吃的去了。
其實我也想換換家具,村西劉二家新蓋的大磚房,地基打得高高的,那裝修堪比新樓,敞亮時尚,比住城裏的樓房還舒坦。不用上竄下跳,不受樓上樓下的吵鬧,更不用交物業費取暖費,出門方便不用隨時鎖門,不用像城裏一樣,看誰都是賊,防盜門暗鎖還有被偷的。走在大街上都怕被搶,騎個摩托車都得整盔戴甲,否則就擔心被罰。除了花錢方便,樓多車多人多垃圾桶多坑蒙拐騙多,真沒覺得哪比農村好。
這話可要得罪好多人,城裏人會憤憤不平,農村人會嗤之以鼻,也是村裏還剩幾戶還餘幾人?事實勝於雄辯,農村好?隻見農民前赴後繼奔城裏,不見城裏人長住農村,頂多住幾天圖個新鮮。
老婆曾批判劉二,“就一個姑娘,花那錢幹啥?還不如攢著到時孩子在哪就跟去哪,自己手裏有錢也不用累贅兒女。”
這下老婆捅了馬蜂窩,“你有兒子咋了?了不起呀?還不得當牛做馬一輩子,花空家底給兒子娶個媳婦,還不一定養得住呢?”劉二老婆話雖尖酸刻薄些,可也是大實話呀。“我大磚房杵這,到時我姑娘找婆家也能找個上檔次的!”真真是至理名言呢。
老婆蔫蔫的,跟我說要蓋新房,要比劉二的大,“不給兒子娶媳婦了?”我一句話就滅掉老婆的所有雄心壯誌。
雖說家裏種了二百多畝地,去年收成不算好,可糧價高呀,總體收入己相當不錯了。這不想趁著七八月農閑時間打點工,掙點錢。畢竟我那臭兒子還沒房沒車沒結婚呢!江蘇的網友就介紹這份活計,給工人做飯,一天三頓,包吃包住,月工資六仟多。去了才知道這活咱幹不了?每頓飯每人都要控製在三元錢,可少不可多,多了自己搭錢,我一糙老爺們,這麼斤斤計較的事真做不了。於是錢沒掙著,還搭了一千多路費,正趕上疫情抬頭,南京疫情嚴峻,還得居家隔離。
我翻箱倒櫃找出平時的家居服,穿在身上寬鬆得很,看來又瘦了許多。可別以為瘦是好事呀?我本來就沒三兩肉,這下隻剩二兩了。照照鏡子,儼然一黑瘦的老頭,鬢邊的白發又露頭了,還得重染。顏間皺紋似乎又深了些,除了一對小眼睛炯炯有神,其它的真沒法看了。
門外的雞鵝己吵翻了天,先解決它們的溫飽才能停止喧囂。敞開倉房,它們立馬擁進來,到處亂啄。小雞跳進玉米麵囤子,撲騰起的麵粉糊了我一臉。就知道吃,豈不知吃肥了你們的死期也就到了,一群傻子。我倒滿兩大盆玉米,又拎了兩桶水,這下夠一天用的了,可別來煩我。
“愛國,啥時回來的?”後院王叔大嗓門吆喝著。我們相隔近百米,說話隻能用喊。“昨兒剛回來,正居家隔離呢?你不要走前門了!”
“噢,知道啦,你要缺啥就說,我給你買……”
我們喊了半天,都覺得口幹舌燥。王叔去侍候他那兩頭牛十幾隻山羊去了。我望著他佝僂著身子,艱難地拎著水,穿過羊群,倒在牛槽子裏,陣陣牛糞羊糞的腥膻味隨風而來,我隻好折回去。盯著鍋灶半天,實在不想生火,一個人的飯真的沒勁。倒飭出多用鍋煮粥吧,反正吃不吃也無所畏,真的沒胃口,不餓。
正要喝粥,村長李四來了電話,叮囑一些注意事項,宣講了一些防疫知識,又囑咐我有什麼需求盡管說,總之就是讓我注意衛生,吃好喝好,不要有心理負擔。嗯,你不說還好,你這樣說我要沒心理負擔才怪呢!
接著老婆的兒子的親朋好友的,儼然我已是滿身疫病,病入膏肓。待我實在無力解釋時,不想解釋時,七大姑八大姨的問候總算告一段落。
我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直到轉得自己有點暈了,再倒回炕上,望著棚頂的一隻小蜘蛛不厭其煩地結網。
中午,鄉衛生院,鄉主管鄉長先後打來電話,我一一彙報行程,告知情況,事無巨細,真怕給鄉親們帶來病毒,給領導業績上抹黑。這樣一想,又翻看一下網上疫情報告,竟又提心吊膽起來,焦躁的心情接近爆走的邊緣。自己受害也就罷了,可不能連累了別人,現在對自己負責就是對別人負責。防範疫情人人有責,管好自己就是一個好公民義不容辭的義務與責任。
到現在才真真切切地覺得,那些宣傳真不是假大空,很有必要。
我找出一個舊得發黃的小本子,認真的記下:每天量體溫上報,明天下午二點至三點到鄉衛生院核酸檢測,照顧好自己對得起那些關心自己的人。加油,你是最棒的!
傍晚,微風細雨,掇一小凳,細數美人蕉上晶瑩的水珠,撚指輕觸,涼涼地滑入黑土地,輕嗅花香,雨飄輕塵,歲月靜好催人易老,天命己近,轉瞬風華燃盡,指尖流砂。
2021.08.05核酸:從來風花雪月動人 千裏雨霽水天難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昨天下午覺補得過剩,以至昨夜幾乎無眠。
摸著冰涼的炕席,啃著幹硬的饅頭,一瓢冷水、一碟黃瓜,忽然覺得自己好淒涼,老婆不在,連殘羹冷炙都沒有。我將飯桌挪至炕稍,也懶得收拾。其實就是沒心情,忐忑、鬱悶、急躁。
陰沉的天幕壓得很低,小雨急一陣緩一陣,織了一張細密柔軟的雨簾,簾內若倚門回首的少女,半掩朱唇,巧笑倩兮,美目流盼。自然萬物有賞不盡的風情萬種,婀娜多姿。
我的紅瓦房獨門獨院,正房三間,左右廂房各二間,前麵臨大地樹林,與後院鄰居隔街相望,沒有左右鄰居。院裏很寬敞,鋪了一層細沙,小園子裏除了豆角茄子辣椒等蔬菜,老婆還種了爬山虎,美人蕉,還有我叫不上名字的幾種花。高低相間,俯仰生姿,姹紫嫣紅,香氣氤氳,頗有一種獨成一統的樣子,別具一格。如有閑情雅致賞玩一番,偶爾飛燕掠過一望無際的莊稼,消失於樹林深處,雖不及“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得意忘言悠然自得,也別有情趣。
然而我是毫無情致的,經管一圈“喘氣”的,待它們安靜下來,倍覺孤獨落寞。仰倒在炕上,將自己毫無形象地伸展成一個大字,棚頂的小蜘蛛終於結成了一張網,隻是空落落的,並沒有獵物。
掛鍾噠噠的聲音,是時間的歎息,匆匆的腳步從我身上踏過。催命般讓你心煩意亂!煩什麼?惱什麼?真是莫名。
嗯,李四再次微信提醒今天核酸檢測,我忽而特別擔心起來。萬一檢查是陽性,萬一成為病毒攜帶者,我該怎麼辦?我該何去何從?有那麼多的放不下,留不住,不甘心,意難平。都說我們是向死而生,日子是越過越短,可當你真正麵臨生死難關時,什麼舍生取義,什麼仁義道德,都不是事,隻有活著才有希望。瞬時特別理解絕症病人的歇斯底裏,誌士仁人的偉岸高潔。自己充其量隻是滾滾紅塵中俗人一個,貪生怕死、追名逐利。好在不損人利己,不乖張恣睢,任勞任怨艱苦奮鬥一老農而已。
向死而生,原來還有那麼點悲壯淒涼!我們兄弟五人,父母己經去逝,他們辛苦一輩子,待兒子們成家立業,也沒享幾天福,想想自己是愧對二老的,父親想換個銅煙袋,母親想要一副金耳環,每次出門不是忘了就是錢不夠了,等到終於買回來時,他們己是彌留之際,人啊人!
大哥四弟早早出去打工,在外麵買了樓安了家,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三弟娶了本村的姑娘,這些年混得還不錯,在村上當會計,沒少照拂自己。五弟是老幺,打小體弱,被大家寵著,他也最爭氣,大學畢業後就留在了天津,娶了個當地老婆,這些年也是風生水起。想來他們都不用我牽掛了,隻有自己混得不盡人意。出去打工,幹瘦沒力氣,又沒有手藝,隻能土裏刨食。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驢多,吃得比豬差,終於有些積蓄,卻躺在銀行裏日益貶值。
然而掙錢如捉鬼花錢如流水,前年老婆一場大病,去年自己的一場事故,花去了大部分積蓄,不想辦法多掙點,日子怎麼過。老婆拖著病體在板廠早六晚七的勞作每天掙一百二十元,自己無能,隻能靠這二百多畝地謀生活,想多種點,可村裏地就這麼多呀!兒子的健身房受疫情影響也沒營業多長時間,被房租、車貸逼得到處打零工。
去年秋天的“美莎克”將本來長勢喜人的莊稼摧殘殆盡,好在糧價高,總體收入還比往年高些。現在“煙花”肆虐,洪流滾滾,淹了不少地塊,眼看著是減產甚至絕產了。慶幸國家政策好,加大種地戶的補貼力度,既使減產,也不至於賠光家底,血本無歸,保障老農的基本生活。
核酸檢測?要準備點什麼呢。我上網一通神查,空腹二小時,保持身心舒暢,戴口罩等等。疫情已經成為世界性的難題,印度掩飾,美國粉飾,怨天尤人,就是看不見自己身上的虱子。還是我們國家反應及時,精準施治,全民動員,上下齊心同舟共濟為民眾鑄起一道道防疫的銅牆鐵壁,保障人民生命安全。
我的心情舒緩了一些,既使染上新冠,以目前的情況而論,治愈率很高,況且自己又打了疫苗,可要管好自己,不要讓鄉鄰受害。雖然我也談不上多熱愛家鄉,也不是與每個鄉鄰都相處和諧,可還是希望家鄉長安。淺意識裏那是我的鄉魂所在。
棚上的小蜘蛛蜇伏著靜待獵物,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中午烤了兩穗玉米,手藝不佳,烤得黑糊糊的,啃起來還挺香。記得小時候野夠了,就隨地架起柴火,燒玉米土豆青豆,那時候是不怕被大人當賊捉了去的,他們頂多吹胡子瞪眼訓斥一頓,末了自己還要順走一穗,囑咐及時滅火,下次好好掰,別弄倒一大片之類的。那時候我們兄弟五人過處,總會一片狼藉,誰叫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呢,貪吃貪長,沒辦法呀。現在的小孩子再難有那樣的野趣了。
又去查看一下四輪車,有油有氣,能打火,就開它去鄉裏吧。
下午一點二十分準時從家裏出發,我將自己裹得嚴嚴的,除了兩隻眼晴。有點像影視劇裏的夜行俠,不倫不類,很是滑稽。從這到鄉裏彎彎曲曲溝溝坎坎的土路,近三十裏,泥濘易打滑,得格外小心,速度肯定快不了。
穿過村中央的土路,雖鋪了一層厚厚的砂石,還是差點滑到溝裏。路邊的村鄰,有的大聲打招呼,使勁搖手,惟恐我看不見;有的離老遠就跑,如同見到洪水猛獸,避之不及。也許我現在就是一潛在病源體,瘟疫般的存在吧,唉!祥林嫂似的悲哀似乎要在我身上重演。
青山如黛遠村東,絲雨如煙漫隨風。突突突的四輪聲回蕩在無邊的青紗帳,一路上幾個牧羊人矮在林邊,油亮的水泥板路如鏡,終於快到鄉裏了。本著於人於己的責任意識,我繞過鄉裏,直接到鄉東邊角落處的衛生院。
二點十分,在要求的時間裏到達。鄉衛生院是五年前蓋的三層樓,白淨素雅地立在煙雨中,沒有行人沒有車輛,肅穆寂寥。我給鄉領導打了個電話,然後沿一樓的走廊向東走到盡頭,走廊沒有人,隻瞥見藥房瘸子的背影。看到“核酸檢測處”的幾個大字,我輕叩門。
隔離服下傳來暗啞的聲音,“坐這吧,於愛國是吧?”我點點頭。她推過一遝紙讓我一一簽寫。
我仰起頭大張著嘴,她站起來,拿著試紙,“再大點!”她一對大而渾濁的眸子專注著我的嘴,我忽而有點窘,不自然地皺起眉頭。“放鬆,不疼的,可能有點惡心。”她大概發現了我的不自在,柔聲安慰。
在我忍無可忍,馬上要吐的時候,“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結果出來會通知你!”我窘迫著,想說點感謝的話,終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詞,訕訕的走出去。
站在走廊上懊惱起來,怎麼沒問何時出結果?萬一感染了該怎麼辦?一路上想好的一大堆問題,一個都沒問,何時變得如此靦腆?真是越活越完犢子。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雷聲千嶂落,雨色萬峰來。風摧枯拉朽般壓向大地,頂著瓢潑大雨,一邊抹臉一邊開車,不時有斷枝殘葉抽打著軀體,雨點浸著冰雹刺骨的冷,前路漫漫,白茫茫完全憑著感覺走。
到家熬了一大鍋薑湯,灌下肚,焐了幾層被,我一定不能讓自己發燒,不能讓自己生病,我要多出汗,把病魔趕走。
渾身無力,滾燙如沸,也許就這樣離去,再也不用有那麼多牽掛,不必留戀“欲界之仙都”!
2021.08.06酸軟:花落微涼 舊夢一場
夜色涼如水,清風拂滿襟。新月高懸,曲如美人眉,月華如水流,微瀾輕漾,驚起夜鵲。三個少年在莊稼窠裏奔走,露水打濕了下半身,鞋子啪啪地拍著腳板,腳在鞋裏打滑,但我們不敢停下來,怕有野物出沒。待接近村落的時候,終於長籲一口氣,回首來處,有兩團藍悠悠的光越來越近。我們怕得腿抽筋,跑呀,我們拿出吃奶的力氣衝進屯裏,拍開家門。這個當年初三晚課後連夜回家的場景己幾十年來不曾入夢。
我掙紮著,命令自己醒來,仍是徒勞。前路是深深地溝壑,我踉蹌著。爺爺等等我,爺爺忽然回頭詭異地一笑,一蹦一跳地向前。盡頭是無底的深淵,霧霾沉沉,有青麵獠牙若隱若現。我絕望地撲過去,僅扯住了爺爺破舊衣衫的一角,爺爺如同破布娃娃一樣被扯碎,血霧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