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引——前傳(1 / 2)

碧梧昨日睡得有些久了,久到他做了好一場美夢,美到他醒來痛得全身發抖,又無法控製。

碧梧睜眼,低矮得要壓到他臉上的木頭窗帶著一角能窺見翻騰雲浪的天就落入眼角,灼燒的魂魄讓他連視線也留不住,從雲飄到床邊一個大紅衣服的神君上。

他痛得迷糊又清醒,大約能看出那神君精神不濟,然後才想起來,這神君是主掌姻緣那一個,難怪臉有些眼熟。

“別抖了,你傷得是神魂,再抖也沒用。”大紅衣服的姻緣神君一對上他的眼睛,在這床前從星辰鋪路坐到浮雲彌漫的不耐煩就脫口而出,明顯沒什麼對病人的關愛。

碧梧被罵得腦子清醒了一些,腦子裏沉睡許久的禮數也就想起來了。他控製著顫抖的手撐著床緣從床上緩緩坐起,聲音嘶啞,“神君……”

姻緣神君把碧梧打量片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和那神終日廝混,終於惹著神火把自己燒著呢。昨日若不是我托莊公給你送一場美夢,你恐怕還天天夜裏夢回神考,白晝不分的痛呢。”

姻緣神君的語氣比起前頭那句算得上平淡,可在神仙膝下長了一千年碧梧卻知道自己這個師父恐怕這幾天氣瘋了——或者說,從以前看自己陽奉陰違的和那神廝混,便已經氣得不行了。

碧梧痛得不行,神魂的灼燒感與那如潮水般一遍遍在腦海裏返潮的痛楚讓他說出那兩個字就費力無比,分不出力氣來安慰炸毛的姻緣神君。

他正準備喘兩口氣再道謝,門卻被一個白頭發黑衣服的神君給推開了。

這神君端一碗漆黑還冒著白煙的藥,一開口就是替他爭辯:“福禍由天,你這麼怪自己的關門弟子,我倒是要說幾句了:要不是你八百年前心軟接了那些神官的爛攤子,這一場火能燒到小梧桐樹身上嗎?”

“我……”姻緣神君被這話堵得說不出諷刺的話,憋著一股氣,“死靈德,你沒聽出來我提醒一下他現在經曆這番教訓,讓他離那神遠些嗎?”

怕永遠是不可能了。碧梧聽著姻緣神君的話,這麼想著。

在那一場神考中,碧梧終於明白他長達八百年的單相思,如今這躺在司藥的靈德神君屋子裏忍受神魂之痛,本就是他自己造的孽。

一千年前,姻緣神君閑逛至靈界,見離穀林中有一梧桐樹樹生的鬱鬱蔥蔥,竟能自生姻緣,是天生的姻緣樹。

恰好神君到了年齡,也是時候選個繼承者,便這麼扛著一棵樹回了天上自己所居。

姻緣神君把樹種在自己後院,白天澆水晚上嘮嗑,望自己認定的這個徒弟自己爭氣,依靠自己成靈。

在既定的命運裏,碧梧也是應該按著姻緣神君的期待,化靈成仙晉神,然後接過姻緣神君的位置。

不過姻緣神君養著養著,在兩百年後便改不了同情心泛濫的老毛病,把一個麻煩,順便還附帶第二個麻煩一起接回了家。

這個兩個麻煩的性格和地位都已經是注定的夫妻,但天道也許就愛看爛俗的話本:碧梧那泛濫的要溢出的情緣,被天命一把攥著反向塞到了一個麻煩身上,讓他初見就不可避免地深愛。

而後來碧梧才知道那所謂“你愛我我愛她她愛你”其實隻有“我愛你你也愛我”,隻有兩個人的愛恨糾葛。

天道對他,遠比他想象得殘忍,也令他恨之入骨:

神考所給出的回答中,命運之上,碧梧以為自己那些暗藏的濃烈感情,全是因為那神吃了自己的梧桐實——是情意所聚之實,也象征自主姻緣之果——也就是這梧桐實阻擋了那盛世姻緣和自己原定的命運。

他把天命當了真,用自己那暗藏的感情一遍遍感動自己,最後卻被……

壞人注定要受盡折磨,那神元身是鳳凰,他在那無法逃開的“命定”中,十分公平地受鳳凰真火燒灼,看那兩人終成眷屬。

可烈火灼山,燒殘了碧梧的神魂,也沒法焚盡他因梧桐實所產生的濃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