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縣南八十裏外,有一處形似大碗的穀地,此穀地處秦州,界臨夔州,物產豐饒,人口過千,是山嶺崎嶇、地薄民貧的興安郡為數不多的富庶之地,因穀內常年有梅鹿成群駐居,所以得名鹿鳴穀。
清晨露出時分。
鹿鳴穀西麓溪水旁的青石小道上,有一對年輕的主仆一前一後東向而去,悠然自得。
走在前麵的年輕男子仙風道骨,雖身著淡色雲錦束袖華衣,其衣角處卻繡有陰陽魚,且頭挽道髻,鬢續長須,足踩登雲履,儼然一副幹練的出世道人模樣。
踏著小碎步跟在其後的同齡女子小家碧玉,身穿杏黃羅裙,奴婢扮相,手中提著一個精巧竹籃,竹籃中是她與自家公子剛剛在野田地裏采來的薺菜。
行至溪水盡頭,一片竹林出現在兩人麵前,羅裙婢女突然柔聲叫住了自家公子。
道髻男子轉身看到婢女那張可人的麵孔,溫醇一笑,問道:“前麵竹林裏藏著人?”
婢女不自覺伸手捏住了自家公子的衣角嬌俏點頭,故弄玄虛道:“那兩人有武夫五境的實力,公子可要小心些哦。”
道髻男子勾手在婢女額前輕敲,帶著幾分寵溺道:“五境武夫很是厲害嗎?可有我家桃葉那天生的六境小宗師厲害?”
聽到自家公子的認可,名為桃葉的俏皮婢女心情大好,她故意揉了揉腦袋,放下了手中竹籃,十分利索地挽起袖子,邁著輕快的步子就要朝
竹林中走去:“公子先在此地休息片刻,且看奴婢為您開路。”
男子十分清楚自家婢女下手的輕重,趕忙在其與自己擦身而過之際抓住了她的手腕,又將其拉回了自己身後。
被拉至原地的婢女有些氣惱,無聲中跺著腳鼓起了臉蛋兒。
瞧見自家婢女的任性舉動,道髻男子不怒反笑,神情溫和。
他一邊無奈伸出枯黃的手掌安慰似的輕捏著婢女的白嫩臉蛋兒,一邊側轉身去,望向竹林方向朗聲說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不知是何方朋友做客我鹿鳴穀,可否現身一敘?也好讓小道盡一盡地主之誼啊。”
話音落處,早已在竹林中等候多時的一男一女兩道身影並肩走出。
兩人正是儒州崇國公府的兩名少年殺手,袖中藏刀腰背古劍的盧劍清和紅衣抱琴身世撲朔的殷姓女子。
兩兩相望。
名為殷聆心的女子柔聲道:“早就聽聞,鹿鳴令狐家當代家主乃是位儒、道雙教貫通的青年俊彥,知天曉地無所不通,最擅奇門陣法,尋龍望氣也是不在話下,小女子今日一見,果真是很難不信呢。”
盧劍清道:“我二人代崇國公,特來與令狐穀主做筆買賣。”
鹿鳴穀大族令狐氏世代德行端正,恩威並舉,使百姓信服,威嚴蓋過官府,雄踞此地的同時在江湖上也是自成一派,勢力冠絕秦州,令狐氏家主更是當仁不讓地被百姓們尊
為鹿鳴穀穀主。
就在五年前,曾經的老穀主令狐襲不知為何突然將自己的家主與穀主之位交予當時年僅十八歲的嫡子令狐閑,自此銷聲匿跡不再插手江湖之事,更無人知曉其行蹤。
其子令狐閑,少年英才、胸藏溝壑,不負所托,接管鹿鳴穀以來擎製官府休養生息、聯合鄉民共禦外敵、大開倉廩興建學堂,在此地官民心中立起了不遜於其父的頗高威望。
正是令狐閑的道髻男子並沒有絲毫畏怯“崇國公”三字,他向來人溫和一笑:“這裏可不是什麼議事的地方,來者是客,還請二位到我府上一坐!”
見帷帽遮麵的紅衣女子身材曼妙,婢女桃葉不由擰緊了眉頭,在自家公子身後小聲嘟囔道:“公子,可千萬別被她給勾了去,桃葉可不想讓她當公子夫人……”
口比心快的婢女似乎意識到自己漏嘴說出了心中所想,立刻低下頭盯起了腳尖,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令狐閑隻得再次捏了捏婢女那低傾下去的通紅臉蛋兒,輕聲說出了“放心”二字。
一個時時刻刻關心著他的安危住行。
一個時時刻刻回應著她的少女心思。
這一雙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年幼記事起便躺在一張床榻上嬉戲的鹿鳴穀主仆二人,已經不能算是簡單的公子與丫鬟了,倒更像是一對形影不離的神仙眷侶。
幾刻鍾後。
四個年紀相差無幾的青年人走過竹林,相跟著進了一
座書聲琅琅的清雅別院。
令狐閑孤身走去了自己的臥房,婢女桃葉則很不情願地領著殷盧二人繼續穿廊過道,最終在一處掛有“明非堂”字樣的偏廳內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