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達的馬蹄聲響徹整個廬江城,曾經熱鬧的商埠、碼頭和鐵匠鋪如今已黯然失色,戰爭摧毀了它原本的寂靜和安逸。
那個在劊子手旁滿臉是血的男人,沒有一絲恐懼,他和這個城市安然度過了十五年。人們親切地稱呼他【太守大人】。
這就是陸康,一個沉穩、大氣的中年男人,他沒有哭泣,也沒有一絲求饒的跡象,就那樣默默地注視著地麵,好像發生的這一切,隻是在做一場夢罷了,即使他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陸大人,您真的不投降嗎?”一個二十五六歲模樣的英武男子跨上前去,用尊敬的語氣詢問道。
“……”陸康什麼也沒說,眼神依然盯著木樁旁的一些碎屑。那市場附近的居民們耐不住躁動,有的人開始哭泣。
突然間,所有人都開始下跪,他們乞求著,征服者們能夠繞過這個忠於職守的大漢官員。
然而,隻見一輛紫色軒轅內的一個手勢傳達了出來,一個令牌就那樣被行刑官擺弄著。他徑直走向那個英武男子,說道:“陛下的意思,是要處死他。”
這個英武的男子一臉驚訝,“陛下瘋了嗎?一個深受愛戴的官員竟然要受到如此的懲罰,我不明白!”
行刑官按住了憤怒的男子,“嗬嗬,廬江防禦了我們的部隊,這是他應得的,陛下也給了他們機會,可是沒有用啊。”
這時,那個蒼老的中年男人,張口說話了,他的嘴唇囁嚅著,“可以,最後,最後,再見一麵我的議兒嗎?”
那個英武的男子立刻俯身,向他答道:“沒問題,先生,我這就叫他過來。”他做了個手勢,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年輕人被帶了上來。他相貌俊俏,臉色慘白,一頭流雲發,儼然好久沒有梳洗,身上穿著一副破舊的藍色長衫,顯然很久沒有洗過。他的表情戰戰兢兢,很害怕的樣子,充滿了驚恐,手腳也在不住地發抖。
“過來吧,議兒。”
“嗯!”這孩子一跌一撞來到中年男子的身旁,這就是他的父親,廬江太守陸康。一個為大漢盡忠職守的好太守,也是一個好父親。
陸康笑了笑,摸了摸陸議瘦瘦的臉蛋,顴骨很高,看上去非常消瘦。他開口說道:“議兒啊,你覺得父親怎麼樣啊?”
“父親大人是天底上對議兒最好的人,是天下最好的父親!是我一生的榜樣!”陸議說話的時候臉上露出驕傲的樣子。
“哈哈!是嗎?議兒啊,今天,父親就要去找你的母親啦!”陸康說著說著老淚縱橫,議兒也跟著哭了起來。“孩子!別哭!嘿嘿,你看父親,明知道是要死了的結果,還是在堅持一些事情,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呢?”
“父親常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父親也常說,亂世的本質在於人心禍亂,做人一定要本著寬容之心,正直之心。是嗎?”
陸康破涕為笑,說道:“議兒啊,你看父親因為做了這樣的事,今天就要被殺頭了,你說是對呢?還是錯呢?”
陸議雙膝跪地,痛哭流涕,“以前景皇帝也問過晁錯這個問題呀,晁錯告訴過他,對的永遠是對的,而錯的,即使暫時是對的,以後也是錯的。在孩兒眼中,父親忠於自己的君主,忠於自己的使命,忠於家族,也對孩兒的成長費盡了心思,當然是對的!而且一定永遠是對的!”
陸康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中,他聽了這番話,感覺到自己的兒子深深地明白這一切道理,而他也可以安心的上路,他屏住了呼吸,長歎一口氣,說道:“議兒啊,父親這一趟也算走的安心啦,就是放不下你!你知道嗎?”說著,陸康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再一次陷入到哭泣之中。陸議聽到這番話,也激動了起來,“父親陷入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我的無能,我還不夠強大!”
陸康打住了陸議,“不要這樣!記住,永遠不要這樣想!”他伸了伸手,示意英武的將軍過來,拉住陸議的手,說道:“孫將軍,我走這一趟沒什麼,隻是放心不下這個孩子,我們陸家唯一的希望,當年趙盾一家被屠岸賈滅亡,是程嬰和韓厥將軍保護了趙武。今天,我陸康沒有趙盾那麼有名氣,也沒有趙家那麼顯赫,不知道將軍是否願意做一次程嬰呢?”
這位孫將軍就是小霸王孫策,他聽到這番話立刻撲倒在地,“先生,家父跟您是好友,您的孩子就是家父的孩子,您放心吧,陸議就交給我了,我會像對待弟弟一樣照顧他!”
陸康聽到後,慈祥地笑著,這笑容在廬江城飄蕩過十五年,這裏的人都認識他,都尊敬他。他們知道,他們的太守是一個公正,友善,和藹的好人,他們知道,他可以給他們帶來幸福的生活。但這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
陸康繼續說道:“孫將軍年輕有為,何苦跟著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苦主呢?袁術狼子野心,行事愚笨,現在又竊符稱帝,我看,遲早會受到報應。”孫策心領神會,在陸康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話。陸康大笑,說完一把將陸議推向孫策,孫策也一把抱住陸議瘦小的身軀,不讓他接近行刑的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