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在版編目(CIP）數據奇異飄兒\/劉長根著.%%—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2015.6%ISBN%%978-7-5493-3547-3%%%%Ⅰ.%①奇…Ⅱ.%①劉…Ⅲ.%①長篇小說—中國—當代Ⅳ.%①I247.5中國版本圖書館CIP數據核字（2015）第144792號責任編輯曾文英黃倩裝幀設計彭威排版製作鄧娟娟出版發行江西高校出版社社址江西省南昌市洪都北大道96號郵政編碼330046總編室電話（0791）88504319編輯部電話（0791）88595397銷售電話（0791）88517295%網址www.juacp.com印刷南昌市紅星印刷有限公司經銷全國新華書店開本700%mm×1000%mm%%%%%1\/16印張25.75字數370千字版次2015年6月第1版第1次印刷書號ISBN%%978-7-5493-3547-3%%定價50.00元贛版權登字-07-2015-544%%%%%%%%%%%%%%%%%%%%%%%%%%%%%%%%%版權所有侵權必究1章不錯，我們的飄兒還參加了中考呢；但是，他名落孫山。正如他兩個哥哥和嫂嫂所預言的那樣，飄兒並不是一塊成才的料。唉，說到他家裏的親人，那就有必要把他那倒黴的過去做一些簡單的介紹。在飄兒還不滿周歲的時候，他不幸的父親就服“樂果”自殺了，並且，他一直都沒有弄明白父親自殺的真正原因。而當他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可憐的母親又患腦血栓與世長辭了。這對於年幼的飄兒來講，無疑是個雪上加霜的打擊。從此以後，飄兒和姐姐香兒就得由兩個已成家的哥哥負責撫養和照顧了。姐姐出嫁後，飄兒開始讀初中。
他的學習成績總是平平，他也承認自己不是個刻苦用功的學生。
真糟糕！從讀初中一年級起，他和家裏人的關係便越來越不好了。兩個哥哥常常罵飄兒不聽話，沒有長進；兩位嫂子都責怪飄兒多花掉了他們家裏的錢。飄兒開始討厭他們，根本不願意與他們生活在一起；同樣的，他們也很厭惡飄兒。他們好像認為，別的男孩都是規規矩矩，非常聽大人話的，隻有飄兒這個可憐蟲才呆頭呆腦，並且桀驁不馴。更可惱的是，很多外人都慣用一種鄙夷的目光看待飄兒。那些對飄兒還有點同情心的人則認為這是飄兒性情孤僻的緣故，父母過早地過世，他得不到父愛和母愛，使他幼稚的心靈有所扭曲。
其實不然，飄兒這內向而近乎乖戾的脾氣，是他與生俱來的秉性。不管怎麼說，家裏人一直把飄兒當作一個使他們提心吊膽的累贅。然而，飄兒卻覺得他是一個很實在的人———他素來不藐視自己。
不過，飄兒還是很糟糕。他一上初中，就開始偏科了。事實上，飄兒隻熱愛語文、政治和曆史，由此還激發了他一個遠大的理想：將來要周遊世界。飄兒本來就不願意上數理化課程，加上教他數學的是一個“冷麵老師”，從來沒有1
一張笑臉，而且不對學生說一句客套的話；教他化學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閻王老師”，非常喜歡揪學生的耳朵，把他們拽到教室的角落去罰站。因此，飄兒不但很討厭數理化課，而且十分害怕教這些課程的老師。到了下學期，飄兒就隻看文科類的課本。其實，當時學校並不主張學生分科，也沒有開設文科班。
更糟糕的是，從讀初二開始飄兒便經常逃課———當然是逃避那些他不喜歡的課程。有時候，飄兒一個人跑到圩堤外的沙洲地上玩，或買一根甘蔗慢慢地啃嚼；有時候，他也溜到街上的自行車修理店，幫人家做一些義務的零碎工作，倒讓一個老師傅發現他有點小聰明。一個星期六的下午，飄兒和同學一起洗澡時泅過了一條大河。不知道哪個家夥把這件事告訴了飄兒的大哥，飄兒回家後就被大哥狠狠地訓斥了一頓。於是飄兒不吃晚飯，摸黑跑回學校，在操場上過了一夜。次日，飄兒又在外麵遊蕩了一天，一連三餐都沒有吃飯。他以前也常常這樣。因為他不願待在家裏，讓那些他所討厭的人對他指手畫腳，要他幹這個做那個，所以他寧可挨餓。飄兒好像天生就不怕挨餓受饑。他一向都不習慣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他總是喜歡一個人單獨待在一處，幻想著自己未來會過上一種與眾不同的生活。他經常木然地站在屋前那條彎彎曲曲的河邊上，望著緩緩東流的河水浮想聯翩。
實際上，家裏的人都希望飄兒能讀出功名來，哪怕考上個師專也行，那就不用擔心他會走上邪道，更不用擔心沒有合適的姑娘嫁給他。飄兒這期間長高了很多，雖然他還隻有十五歲。別人都說他的體型像他父親，高大、健壯，是個典型的魁梧男人。飄兒的確長得很結實，不僅有一米七五的個子，而且腿腳大、手臂粗、胸背闊。他頭發又黑又長，眉毛又濃又烏，兩耳碩大。飄兒唯一形象上的缺陷就是走路時姿勢不好看，左右手前後擺動時看上去很不雅觀，沒有渾然一體的姿勢———這是一位體育老師在上體育課時給予他的“評價”。接著，還有一位喜歡多嘴的同學給他封了個綽號叫“憨子”。哼！人啊，總是喜歡揭別人的短處，飄兒討厭這種人。但是，他又很會忍耐。他總是認為，隻有更強的抑製力，才能夠培養出自己更多的智慧來。
2老師總是瞧得起那些成績優秀的學生，就像父母總是喜歡那些乖巧聽話的兒女一樣。中考前的最後一個學期，畢業班的學生都被根據開學時測驗考試的成績重新編班，分為一個“尖子班”和幾個普通班兩類。“尖子班”裏的學生，他們的學習成績都是頂好的。他們的人數隻占全校整個畢業生人數的六分之一。同時，他們享受學校最好的學習條件，包括住宿和夥食條件。這種做法，可以說是這所中學有史以來一個理智教學的創舉。老師經常說：“我們對所有的學生都一視同仁。我們要把每一位學生都培養成德、智、體全麵發展的人才。”這完全是哄人的鬼話。飄兒當然被分在普通班裏，但他並不在乎這個。
倒是學校的這個決議，激起了那些成績落後學生的憤慨。有傳言說學校因為他們的成績太差了，便不要他們這些“差生”參加中考，於是他們提出了強烈的抗議。最後，他們終於被學校認可了。
中考的日子臨近了，飄兒一點都不緊張，自然也就不怎麼用功。飄兒隻盼著這令人不耐煩的日子快些過去，因為他已經很厭倦做一名學生了。他坐在教室裏，就仿佛進了監牢。他既不願看見老師，也不願和同學們聚集一堂。實際上同學們也和他家裏的人一樣，一直冷落他，好像也把他當成一個“憨子”了。記得有一次，幾個頑皮的家夥推選出他們其中個頭最大的一位來與飄兒摔跤，飄兒不答應他們就攔住飄兒不放過。於是，飄兒被迫應戰了。可那壞蛋根本不是飄兒的對手，一下就被飄兒撂倒在地。可惱的是旁邊人竟然都說飄兒違犯了摔跤的規則，強迫他重新來過一次。接著飄兒和對方又擺好了姿勢，他還在等待裁判的口令時，對方就趁他沒注意突然使個絆腿兒將他摔倒了。
大家哄然大笑著即刻散了，似乎是得勝而去。飄兒覺得很委屈，因為他可是從來都沒有得罪過誰呀。
以前，飄兒隻是對那些商品糧戶籍的同學刮目相看。他們要麼是幹部子弟，要麼是住在街上的工人階級的後代。他們養尊處優，光是衣著就比鄉下孩子的要高級，而且款式又時髦。他們似乎還要聰明一等。不怕大家笑話，飄兒曾經暗自對一個女同學動情過，她就是個吃商品糧的幹部子弟。她皮膚白皙，留著“五四青年式”的學生發型，笑吟吟的圓臉蛋兒總是顯得像快樂天使般的3
美麗。飄兒把她比作一隻幸運的天鵝，卻把自己看成了癩蛤蟆———飄兒唯獨在這方麵才表現得極端自卑。
中考前一個星期，班主任老師通知大家準備去縣城參加中考的夥食費及其他費用。飄兒再也不敢去向哥哥討錢了，便去了一趟姐姐家。姐姐不但給了他錢，還送給他一套嶄新的工作服，並再三鼓勵他一定要考取好成績來。其實，飄兒對中考一直都保持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或者說是一種極端樂觀的悲觀態度。他心裏很清楚，自己是絕對沒有什麼希望的，因為，可以這麼說吧，除了語文和政治外，其他科目的考試他也許要交白卷。
考試結束後，飄兒的預想就得到了證實。但是，他仍然顯得很樂觀，因為自己的理想並不在這個方向上。那個在他肩上挎了三年的淡黃色帆布書包，他真想把它當街扔掉。從縣城又乘專車回到學校，他感到心情一下子便輕鬆了許多，隻是覺得有點迷茫，不知道自己將要到哪兒謀生去。他決心要離開家裏———其實他覺得自己早就沒有家了。
接下來，在學校的最後幾天裏，同學們都在互相贈送照片或留念品，隻有飄兒例外，他一個知心學友也沒有。從此，他仿佛失去了一切，又仿佛將要獲得一切。在同學們懷著友誼的激情，用各種方式做著依依惜別前的準備時，飄兒卻一個人在宿舍裏專心地看一本小說。可以這麼說吧，他是在沒有任何意圖的前提下買那本《魯濱孫漂流記》的，而且一看就動了心思。他發誓，他平生還是第一回如此認真地看一本書。他心裏受到了一種啟發，也可以說是巨大的誘惑，心靈深處似乎時刻都在躍躍欲試著。他幾乎是一口氣將它看完了。
在最後一天，這也是飄兒最後一次走進教室了，班主任老師給大家發了畢業證。接到那個小紅折子時，飄兒覺得自己手裏好像捏著他八年來唯一的收獲和驕傲。最後，班主任老師要求大家都回家去，耐心等待錄取通知書。毫無疑問，飄兒當然明白自己是絕對與那可惡的什麼錄取通知書無緣的。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悄然告別了學校，後來在姐姐家裏待了半個多月。在那期間，他隻是在姐姐家裏幫忙完成一些家務活，負責照看四歲的小外甥，負責每日4
弄好全家人的三餐飯菜。同時，他一直在利用空餘時間研究《魯濱孫漂流記》，饒有興味地把它閱讀了兩遍。直到有一天，他跑到學校去找班主任老師打聽他中考的分數，結果還是在自己的預料之中，然後他心裏才有了一個成熟的打算。姐姐和姐夫都勸他複讀一年再考高中，而且他們倆都很願意資助他。可是他一萬個不答應。他準備明天就離開姐姐家。
早上一起床，飄兒就查看了一下手腕上電子表的日曆，今天是八月二十日。吃過早飯，他就向姐姐和姐夫告別。姐夫塞給他五十塊錢，並答應一定會想方設法幫他找到一種合適的工作；姐姐勸他說，回家後一定要聽哥哥嫂嫂的話，千萬不要把他們當外人。可是，飄兒把姐夫和姐姐的話全當成了耳邊風。他抱起小外甥，親吻了一下對方白嫩的臉蛋後便放下了。他從姐姐手裏接過帆布書包，丟下一句話：“你們都別記掛我，我已經長大了。”從姐姐家到飄兒家有近二十裏的路程，他得步行一個小時左右。他並不在乎走這段路，問題是他根本就不打算回到那個地方去。他下了狠心，堅決不要和那些厭惡他的人在一起；再說，他也討厭他們。在堤頂公路上，每隔幾裏遠便有一處村莊，十幾幢或幾十幢茅屋搭建在圩堤上，其中也有少數磚瓦平房。公路上行人很少，隻看見田野裏有正在勞動的農民。在這個年代裏，如果你看到一輛自行車的話，那麼這位車主一定不是個尋常人；如果你偶爾看到一輛吉普車，你可以想象那坐在車裏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大幹部。其實飄兒走了好幾裏路了，還沒遇到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就更別說有高級車子從這兒路過。看見有陰涼的地方或是大樹，他便要停下來歇一會兒。他在一戶人家的灶房裏偷了一碗水喝，那水缸裏的水真清涼。
雖然飄兒走路的速度相當快，但是還比不上他在河裏遊泳的速度。他喜歡和別人在一起玩水，隻要一提到遊泳他就渾身都有勁。到目前為止，他還沒發現一個有資格與他競技遊泳的人，也沒有誰敢和他在水下較量憋氣的功5
夫。他那不叫憋氣，他在水底下是能夠換氣呼吸的。記得去年的暑假裏，有一次他和侄子在一個閘口下摸鯰魚，他一口氣在水底下憋了有十分鍾。後來他侄子在別人麵前炫耀這件事情，可誰也不相信。其實，人類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積極地接受新生事物。可以這麼說吧，科學並不能詮釋一切。
62章唉！烈日就像火一樣，又沒有一絲兒的風，使人感到全身灼熱難受。飄兒這樣期盼：總有一天，氣候會大變的。他一邊走路，一邊把目光轉向河水。不一會兒，他便情不自禁地走下了圩堤，在蓋著一層潮泥的河邊上踩著水向前走。
他兩手提起褲腿，單肩挎著書包。這種挎書包的樣子，是初年級學生的一大特征。
一個人能夠安安靜靜地在河邊徜徉，其實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然而，飄兒卻忽然想起了村裏許多人都喜歡談論的一個老太婆來。她隻有一個兒子叫“三矮”，因此大家都習慣叫她“三矮娘”。這老太婆的個子又小又矮，卻有一種怪癖，在夏秋季節裏總是喜歡半夜時就起來，一個人到河邊或塘邊去扳罾。她的小罾子是用一塊白色的羅紗布做的，支架是兩根小竹篾，一根杉木棍當主竿，在支架上斜係一根線，中間吊一包米糠當餌。她坐在罾子旁邊一動不動地守著，不怕蚊子叮咬，也不怕累，每隔十幾分鍾扳一次，但大半夜的時間都隻也搞到一兩斤蝦子或小魚。路過的人看到她的身影，都會被她那種紋絲不動的特殊姿勢嚇一大跳，無論怎麼喊她都不出聲，路人還以為是碰到了鬼怪。後來很多人都勸她不要單獨地坐在水邊扳罾子，可是誰的話她都不聽。飄兒也和大家一樣，每當趕早路過塘邊的那條路時，總要提防黑暗中的水邊有三矮娘的古怪影子。有一天淩晨，飄兒和幾個伴兒去牽牛。他們發現三矮娘後，便用土塊扔她。但即使他們扔得再凶，甚至土塊都落到她的頭上了，她還是不起身，隻不過冷冷地嚷一句：“誰呀！”那聲音聽上去陰陽怪氣的，簡直就像一個老巫婆閉上眼睛說出來的。因此，後來小家夥們告訴大人說他們看見了女鬼。
不過，在這大白天裏飄兒用不著害怕會碰到三矮娘。而且這河水真是太7
涼爽了，這河麵也真是太平靜了！他看見燕子都喜歡挨著水麵飛來飛去，還時不時叫幾聲，好像是在情不自禁地抒發一種美好感受。他似乎再也經受不住這種誘惑了。他看到前麵岸邊有一處洲坎，便跑過去，環顧四周，連一隻狗也沒有。他立刻扔下書包，摘了手表，將自己脫個精光，然後鑽進了河水裏。一會兒遊泳，一會兒仰身沉入水底去，他感覺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使人陶醉的恬謐世界裏，這兒沒有少年的煩惱而隻有美妙的享受。
飄兒在河水裏玩了一個多小時後才上岸來，身子濕淋淋的就穿上了短褲。接著，他把早已被汗水浸透了的藍色綿綢短袖衫在河水裏揉洗了一下，擰幹後又穿上了，再穿上長褲，戴好手表，拿起書包來。他打開書包一看，裏麵裝著姐姐送給他的一套工作服和他的兩條短褲，還有一件黑色背心、一支牙膏和一把牙刷。他這才明白過來，他把所有的東西都落在姐姐家裏了。他從褲兜裏掏出姐夫給他的五十塊錢，加上他自己的十塊零六角，共有六十塊零六角錢了，這便是他的全部財產。
他看了一下手表，接著就沿著河邊向前走，好像他的生活再也離不開這條河了。走了一段路，他向遠處一望，就能看見他村裏的房屋了，還看清楚了村前的那塊菜園。他突然停住腳步，開始徘徊起來。實際上，他本來不想回家的；但是，他又應該去哪兒呢？他一邊思考著，一邊朝那塊菜園走過去。
菜園的邊長著大柳樹、楝樹、桑樹和油籽樹，橫一排又豎一排的，遮天蔽日，是個乘涼的好地方。飄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走到一棵大桑樹下，拿書包當個枕頭，躺在地上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飄兒被一隻螞蟻咬醒了。他坐了起來，拍去身上的沙土，又看了一下手表，已是十一點半。他清醒了一下頭腦，驀地將目光投向河麵上，發現岸邊靠了一隻有篾篷的小船。他站起身來，撿起書包便朝小船奔了過去。
這可能是一隻漁船，因為他聞到了一股魚腥味。不管它是什麼船隻，也不管它是什麼人的，他幾乎是在不加考慮的情形下起了它的小鐵錨，然後上船去放開雙槳，不熟練地向河中間劃去。其實，飄兒一開始就沒打算去人多車多8
的城市裏，在那種地方混叫流浪———他並不想成為一個流浪兒。他要去浪跡天涯———不是的，是去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當魯濱孫，那地方就是鄱陽湖！現在太好了，這隻嶄新的可愛的小漁船就完全可以幫助他實現美好的願望。他一邊這麼想，一邊認認真真地蕩著雙槳。一路順水，他心裏美滋滋的。他就不相信他以後還養不活自己。
飄兒心裏思量的，應該就算是所謂的理想吧。他一麵想象著自己仿佛很圓滿的未來，一麵憧憬著一種愜意的自由生活。誰會說，一個人有了自由的生活不是一種莫大的幸運呢？尤其是那些腦子裏充滿幻想，又有冒險精神的懵懂少年。此時此刻，飄兒覺得自己確實很幸運，就像飛出了籠子的小鳥，終於獲得了實實在在的自由。幾隻白鷺從空中飛過，他覺得自己像它們一樣，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做個不受約束的自由者了。要是能長一雙翅膀，他就是個無畏的超人。
93章正午時，天氣更熱。劃了幾裏路，飄兒便覺得很累了，畢竟他是第一次練習劃船。於是，他便架起了雙槳，讓小船順著水流往下遊漂去。這時他才覺得自己做了一回賊，但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以前，他和幾個頑皮的夥伴就經常去做一些竊人之物的勾當，但那時他們所偷的不過是一些吃的東西，比如樹上的桃子、菜園裏的瓜果之類。每每他心裏都有一些犯疑，當他們的盜竊行為被發現後，為什麼被盜者總是把那筆賬算到他們家大人身上，就像對他們這幫小家夥無可奈何似的？有時他又經常想，其實他們做點調皮搗蛋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那些小偷小摸的勾當注定就是這些年少無知的孩子們幹的。
飄兒開始從尾到頭地檢查船上的物件。小漁船共有五個艙，尾艙裏放了一個小煤油爐子、一口小熟鐵鍋、一瓶醬油、半瓦罐食鹽、一塊氈板、一把菜刀、四隻碗和三雙竹筷。他拿起一個“三花酒”酒瓶，拔出木塞子一聞，原來裏麵裝的是菜油。靠船舷板處放著一盒用過的火柴，還有一支用過的“草珊瑚”牙膏和兩把牙刷。蓋了篾篷的兩個大艙應該是睡覺的地方，因為艙板擦洗得相當幹淨，而且上麵放了一條床單和一條毯子。他用手抹去腳板上的沙土，鑽進大艙裏，拿動了一下床單和毯子，看到有一大包食鹽和一打火柴，還有一根木棍。他想這些都是船主人儲備的物資，而這根木棍也許是一件武器。他脫下短袖衫，擦去身上的汗水，然後又脫掉長褲躺下去休息。
睡醒後，飄兒發覺船身並沒有漂動就爬出來一看，原來漁船正擱淺在一片沙灘上。他辨清方向，舉目向岸邊一望，眼前盡是一幅陌生的景象。看來他離開家鄉已經很遠了，隻是圩堤上還能望見村莊。因此，他得抓緊時間繼續向10下遊進發。他跳下船去，用力將船推開了。這時他才發現船頭有個活水艙，揭開艙板一瞧，裏麵還養著幾條魚。他接著打開最前頭的一個小艙，隻見小艙裏塞滿了捕魚的絲網。他匆匆蓋好艙板，急急忙忙地躥到船尾，放開雙槳就拚命地劃了起來，好像船主人就要從岸上追來似的。
前麵出現了一隻大船，漸漸地離飄兒越來越近了。那是一隻豎著一長一短兩根桅杆的大帆船，但是現在一點風也沒有，所以船帆並未揚起。它是由三個男人用纖繩拉著逆水而上的，還有一個男人在船頭用篙不停地撐著控製大船的方向。飄兒看清楚了，而且認得那是一隻波陽人的木帆船。這船體造型有著非常突出的特征，就是船頭和船尾都做成大象鼻子的形狀，這邊的人就叫它“象鼻船”。在飄兒十歲左右的時候，經常有波陽人駕著這種大船來他們村，用菜油把草木灰換走。這種交易必須瞞著大隊幹部，故而在夜間進行。現在為了避開嫌疑，飄兒得躲掉所有人的目光。所以他使勁把漁船朝南岸劃去，不讓“象鼻船”上的人注意他，看清楚他的相貌。
飄兒一直堅持著，使漁船以最快的速度前進。幾個小時後，太陽開始西沉。他再也看不到北岸的圩堤了，前麵盡是一片草洲地，被河流分割成幾塊。
他猜想自己現在可能是真的遠離家鄉了，不過他希望自己走得越遠越好。但是望著眼前的三條小河，他一時又不知道該走哪一條。不過他思考一會兒後就想明白了。他找到中間流速最快的位置，讓漁船自然地順著水流走。漁船飛快地順流而下，使他有一種飄然的感覺。然而還不到一個小時後，前頭的河麵突然又變得寬闊了。原來，三條小河又彙成了一處，水流又開始緩慢了。
終於，飄兒感到肚子餓了。他架起了雙槳，鑽進船艙裏便開始尋找起來，他希望能找到大米。他敢肯定，這漁船上絕對有糧食。果然，他掀開艙板就找到了，但並不多，隻有幾斤大米而已，用一個白色的棉布袋子裝的。他還找出一件膠布雨衣。
飄兒開始琢磨起煤油爐子的用法來，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把它點著了。他淘好了大米，然後從活水艙裏抓出一條鯿魚殺了。他先把大米倒進小鍋裏，加好適量的水，拿一雙竹筷放在小鍋裏當支架，再把撒了鹽的鯿魚放到筷子上11蒸。他迫不及待地守在爐子旁邊，等著開飯。過了一刻鍾，他就聞到了飯香，也嗅到了鯿魚的香味。太陽落山後，是吃飯的時候了。感謝漁船的主人，這頓飯飄兒吃得津津有味。他似乎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飯，嚐過這麼鮮的魚。而且飯後，他渾身都充滿了一種自信的力量和勇氣。
夜幕漸漸降臨，成群的白鷺紛紛飛向它們集居的地方去過夜。飄兒拋下了船錨，讓漁船就停在河中央宿夜，因為他想到這河中間的蚊子肯定要少些。
他坐在船頭，四麵觀望。南岸是一片荒蕪的草洲；北岸的洲地卻是光禿禿的，那野草可能是全被水牛啃盡了，因為洲地上有很多像黑點一樣的牛糞。望過這塊洲地，他又看見了一道不是很高大的圩堤，上麵有一幢矮小的茅棚。這兒是絕對沒有村莊的，很可能這圩堤裏麵就是什麼農場了，他想。農場是關押勞改人員的地方，那些犯人是多麼可憐啊！飄兒同情那些勞改犯，但對他們卻又沒有什麼憐憫之心。
124章天黑前，飄兒跳進了河裏玩水，直到伸手不見五指時才爬上了漁船。他一時難以入睡，心裏便想象著鄱陽湖的浩瀚景觀和蒼茫氣派。這些景致在他心中其實都充滿了一種神秘色彩。那是他向往的地方，盡管別人向來都把它說成是一個荒涼可怕的地方，他現在卻不以為然地對它寄予幻想和憧憬。無論它是一個偉大的或邪惡的、文明的或詭秘的地方，他都要撞進它的懷抱，認識它的麵目。實際上，眼前的處境也迫使他心裏隻有這個打算。這就是他在看完《魯濱孫漂流記》後，從班主任老師那裏證實自己落榜後唯一的一個成熟的打算。一切關於所謂理想的概念，他都不去琢磨它。
事實上，飄兒心裏並沒有把鄱陽湖想象成一個駭人的地方，那兒既不與世隔絕，也不存在像海洋裏的那般風險；既沒有野獸出沒的叢林地帶，也不是絕無人跡的原始荒島。即便那裏的惡劣環境讓人類難以生存，但是飄兒卻不在乎這一點。這樣的想法一直在他的頭腦中占主導，如今又已開始付諸行動，他心裏倒很慶幸，感到自己就像獲得了一種理想的新生活一樣而躊躇滿誌。
同時，自信的心理驅走了他過去的所有煩惱。以前，他因為沒有合適的依靠，所以常常會覺得困惑不安；此刻，這種情緒已經徹底消失。他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了，也不指望誰能在這個時代裏幫他這個孤苦伶仃的少年找到一份所謂的工作。於是他欽佩自己有明智的選擇，沒有將自己的未來依附於別人，隻圖在社會上能夠混口飯吃。甚至，他覺得這樣做是驚人之舉。人生的痛苦就是過平庸的生活和碌碌無為，他就是這麼認為的。他這樣自鳴得意，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因此，他思想上又進一步地堅定了要過一種冒險生活的信心。
那一夜裏，飄兒幾乎每隔一兩個鍾頭就要下水一次，不僅僅是由於夜晚13燥熱的原因，也是受著他有對玩水特別感興趣的影響。直到後半夜，他才躺在艙板上睡下了。
當飄兒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他坐起來，望見東方一片霞光，把河麵映照得絢麗多彩。他刷牙洗臉後，立刻就起了錨。他光著上身蕩槳。他想眼下的日子裏，他隻需穿一條短褲就可以了。
飄兒向前劃了幾裏路，望見前麵有一個小獨洲，然後河道又分叉了，中間是一片大洲地，一眼望去不見邊兒，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他把漁船靠在大洲頭上，接著上了岸。
飄兒站在大洲頭上舉目遠眺，前麵是一望無際的草地。遠方有一群群水鳥飛起，又落下。幾隻野鴨從他頭頂飛過，好像把他當成不速之客似的。他饒有興趣地觀望了一會兒後，便打算回船上去弄飯吃。他回頭時正好就發現不遠處有一堆亂石，便懷著一種好奇心走了過去。原來這是一幢用紅石砌成的簡易小屋子，肯定是很久以前做的，現在已經倒塌了。當他看見旁邊地上有幾堆牛糞時，他便猜想一定是水牛撓癢時把這小屋給弄壞了。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到底是什麼人在這大洲頭上建造一幢小石屋呢？這又是一幢起什麼作用的小石屋呢？盡管他在心裏提出了這些問題，但他並不多費心思地考慮這些問題。他心裏倒突然有了個主意，要把這小石屋重新修好。因為他打算在這兒待上幾天，它可以成為他在岸上的一個落腳點。
飄兒把小船靠到石屋的麵前來了，接著便開始弄飯。和昨天一樣，他又殺了一條鯿魚放在飯上蒸。不過今天除了給鯿魚撒上鹽外，他還滴了點菜油在上麵。吃的時候，他覺得味道更好了。用過飯後，他便開始工作，先把亂倒在地上的石頭一塊一塊地搬開。當然，他幹活時一點都不著急，因為他總認為自己有的是時間。當他把最後一塊石頭扶正時，發現這是一塊石板，非常平整，顯然被人為地加工過，而且有一麵刻著字。他用手把上麵的汙漬抹掉，露出一行雕刻的楷體字———李大將軍神位。他立刻明白了，這塊石板就是神靈的牌位，小石屋就是他的小廟宇。這位神靈和他母親一個姓。他不由得回想起來，好像母親在世時曾經偷偷地供奉過一位神靈的牌位，每天都要給神位上香。是的，14他應該尊敬神靈，尊敬天地神靈！
飄兒從小就似乎不怕鬼怪，但對天地神靈卻不敢褻瀆。小時候，村裏的夥伴沒有一個比他膽大的。有一次，天還沒亮，他們一夥人便去河邊放牛，走在前麵的人發現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在牛群旁邊活動，一下子跳上岸一下子又躥進水裏，把一夥人嚇得魂不附體地往回跑，都說看見了水鬼。飄兒一點也不驚慌地走上前去，才看清楚那黑家夥原來是一頭剛出生不久的小牛犢。可恨的是別人卻不誇他膽壯，倒罵他笨得不曉得害怕。他認為，人的膽量也是天地神靈賦予的。
現在，飄兒要幫李大將軍重修廟宇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李大將軍的牌位先放在了一邊。接著，他開始從河裏用雙手撈來泥巴，又在泥巴裏摻進去一些雜草，再用手攪拌一番，然後拿泥巴當灰漿，一塊塊地把紅石壘了起來。天氣很熱，他已汗流浹背。後來，太陽被雲層遮住了。天氣好像在變化，可能有風暴了吧。值得慶幸的是，直到傍晚風暴仍然沒有來臨。他的工作還沒有完成，打算明天接著幹。
上船後，飄兒打開活水艙一看，裏麵的幾條鯿魚全死了，肚皮朝天地浮在水麵上。他用手撈出一條來，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擠，發現魚兒的肉質已經腐爛，便統統扔到河裏。隻剩兩條鯉魚沒有死，他便把它們殺了，然後用菜油先煎一下，再加上水煮熟後吃了一頓。他從小就特別喜歡吃魚，吃過之後，又跳進河中，在水裏玩到天黑後才上了船。他連身上的水都沒擦，躺在船頭上就睡了。
155章那一夜，飄兒睡得很踏實。盡管有幾隻蚊子攻擊他，但他被它們咬醒後接著很快又睡著了。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不知道自己到了一個什麼地方———反正是一個既廣漠又神秘的地方，那兒有一幢古老而華麗的廟宇，他走了進去。他看到大殿上方端坐著一位麵目慈祥的女神，她好像在用手勢示意他上前去挑選擺在她腳下許多瓦罐中的一個。他隨意挑了一罐，用手從罐裏一掏就抓出一把稻穀來。他正在疑惑不解的時候，可惡的蚊子又把他咬醒了。天亮時分，他覺得肚子有點餓。這時他才明白，漁船上再也沒有什麼可以下飯的菜了。然而，他一點也不擔心這等事，更不犯急。他確實是這樣的。
飄兒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早上六點二十分了。他並不想再戴這塊手表，便把它扔在艙板上。當他站到船頭時，突然發現一隻與他的漁船一般大小，也有篾篷的漁船正從他旁邊經過。蕩雙槳的是一個皮膚和他一樣黑的中年人；船頭上坐著一個女人，她懷裏又坐著一個一絲不掛的小男孩。三個人都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飄兒，卻沒有想和他說話的意思。飄兒發現，他們的船篷上放著好幾張捕魚的絲網。這是他上船以來，在河裏看到的第一隻漁船。他也知道，這兒並不是個絕對沒有人煙的地方。但是，他又不知道這隻漁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當他們漸漸遠去，消失在遠方的水麵時，他又很快就忘記了他們。不過，他心裏突然有了個念頭。他揭開前艙板，把裏麵的絲網拿了出來，一共有三張。這時候他才想明白，放在船頭那幾個綁著絲繩的白色塑料空藥瓶是做什麼用的。
飄兒把小船劃進一條水流較緩的河裏。他蕩槳的技術進步得相當快，連16自己都感到驚訝。這對於他來說，無形中又是一種精神上的鼓勵。可以這麼說吧，他認為世界上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隻要你肯賣勁去做。然而，當他拿起絲網時，可就真的犯難了。原來在船上放絲網，是一種需要兩個人合作完成的工作，飄兒一個人怎麼能行呢？何況，他還是個放絲網的外行。但是他並不放棄，也不能放棄。他雙手拿著絲網，在船上這樣那樣地比畫著，卻總是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在無計可施的情形下，他換了一種思路，終於想到一個辦法。他把漁船劃靠岸，拋了錨，然後拿了一張絲網和兩個塑料藥瓶下了船。他把當浮標用的白色藥瓶係在絲網的兩端，接著就開始涉水放絲網。到了水深處，他便隻用兩隻腳踩水而騰出雙手來放網。盡管這項工作做起來極其困難，但他還是順利地完成了。然後，他又遊回岸邊，起錨上船，讓漁船跟著絲網上的白色塑料浮標往下遊漂流。
大約漂了不到一公裏的路，他就有點迫不及待地收網了。這收網的工作倒是挺容易的，一個人站在船頭就可以做好。咦！真是幸運，他這一網的收獲還不錯：一條一斤多重的白魚和兩條鯿魚，外帶一條“黃丫頭”。他高興了一陣子後，便拋錨下去，開始弄飯。他提醒自己，應該先把白魚吃掉，因為天氣太熱，要在活水艙裏養活這種魚是相當難的———他老早就懂得這個常識。感謝天地神靈，米飯蒸白魚他還是平生第一回品嚐呢！
用完了早飯———也可以說是中午飯吧，飄兒就得去完成昨天沒有幹完的工作。之前，他又想到了一個主意。他先把漁船泊在河中間，把絲網的一端係在船尾的槳樁上；接著，他下船去泅水放了一張絲網，然後又泅到大洲頭上去幹活。他希望幹完活後再把絲網收上來時，又會捕到幾條魚。他似乎對捕魚突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收網的時候發現網上有一條魚時，他心裏就有一種收獲的喜悅。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他這種喜悅隻暗藏於內心，不像別人顯露在外表上。
飄兒不知道自己幹了幾個小時，才把所有的石頭都砌完了。小石廟算是基本建好，隻是沒有封頂的材料，倒把他弄得突然沒有了主意。接著，他用蓑草當掃帚，把小廟重新打掃了一遍。最後，他才把李大將軍的牌位恭恭敬敬地17擺放在上首的一個石墩上，然後向這個神位虔誠地拜了三拜。他發誓，他真的不明白自己這麼做是出於一種什麼動機，不是出於他對一種宗教的信仰，更不要說是他以前受了誰人的影響、誰人的熏陶或教誡。他這麼做完全是出於一種思想的本能、油然而生的意願，一種純粹的、難以自圓其說的高尚心情。
一個人哪，不知道一輩子要做多少自己心裏想不通的事情，尤其是當他年少時。這種事情，琢磨起來有點奇怪；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人的思想總是要進步———隻有變化才會進步，而有時候變化了卻又不知不覺。
也許沒有人會透徹地理解飄兒的行為，清晰地通過他的表麵而更睿智地認識他樸實無華的心靈世界。誠懇的脾氣被別人認為是一種愚笨，忠厚的性格被別人罵著是傻瓜。這樣真是太可怕！因此，他雖然樂意做一點善事，但都是背著別人偷偷做的。甚至他做什麼事情都很不想讓別人知道，更不想讓別人來猜透他做任何一件事的意圖。他在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語文老師向他提問，要他說出自己長大以後的理想。他不假思索地這麼說：“我沒有理想。”於是同學們一陣哄堂大笑。以後就有不少人覺得他有點蠢。若不是他個子長得高大，興許早就被別人揍扁了呢。
186章飄兒看看天色，覺得時間不早了，而且肚子很餓。忽然吹來一陣涼風，他轉身抬頭一望，隻見西邊烏雲滾滾，原來風暴要來了。接著天邊又響起了雷聲。飄兒記得別人經常說，風暴總是來勢凶猛，而且速度極快，讓人猝不及防。
可是，他的漁船還停在河中間，還有他的絲網。立刻，他便跳入水中，以最快的動作泅到河中間，上了船就趕忙起錨收網。用了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他就把絲網收上來了，一條魚也沒有。他竟然還在心裏問自己：難道這絲網不隨水流動就捕不到魚？當他在心裏肯定這個答案時，陡然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他急忙將絲網塞進艙裏，到船尾就放下了雙槳，可他已經難辨方向了。不過他很鎮定，並且很沉著。他還懂得一點對付風浪的常識，便使勁用槳控製漁船的方向，讓船頭一直頂著風浪。他認為，隻有掌握好船的方向，使它對著浪頭來才不至於會被掀翻。
也許大家不會相信，其實飄兒這時一點都不懼怕風暴，更沒有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他的的確確如此。因為他本來就不畏水，再寬闊的河麵他也能夠泅到岸上。他隻是怕失去他的漁船，特別是船上的那些東西。這時，天色昏暗，就像黑夜一樣。在這種危急情況下，他的雙手隻顧牢牢地握緊雙槳，竭盡全力地一麵劃槳一麵控製住船體方向。但是，他的漁船根本不能向前移動，倒被大風刮著直往後退，巨大的浪濤已使他蕩不開雙槳了。風越刮越大，船頭上的白色塑料藥瓶早已無影無蹤，篾篷“砰砰”作響，好像馬上就要被風暴帶到天上去。這時的情況非常糟糕。他估計，如此小的漁船是無法戰勝這樣的大風大浪了，它很有被掀翻的可能———如果不及時逃避的話；其實，已無法逃避了。他的雙眼已被雨打得睜不開，雙手也不能使上勁了，他再也沒有什麼辦法可用。
19所以，他閉著眼睛，抱著一種聽天由命的無所謂的態度，任風吹雨打大浪掀。
當然，他心裏一點絕望的情緒都沒有，真的。
興許是飄兒這凜然的態度激怒了風暴，一聲響雷過後便卷來一陣疾風，把他的漁船吹得打了個轉，然後便船底朝了天。他掉進了河水裏，但右手仍然牢牢地抓住了一把槳。他在水裏翻了個身，就不知道漁船去了哪裏。他隻好換了左手握住槳，在風雨大浪中遊泳。他辨不出正確的方向來，也不知道自己遊向哪邊，甚至感覺不出自己究竟有沒有向前泅動，因為大浪總是把他從一個浪尖推到另一個浪尖上，使他的身體根本不能發揮遊泳的技能。但是，大浪也不能把他吞沒掉。此時此刻，他的情緒平穩得出奇，說出來誰都不會相信。他雖然嗆了幾口水進去，可呼吸一點都不感到困難。有時候，他倒故意把腦袋沉沒在水裏，這樣還覺得好受些———既聽不到刺耳的雷響又不被暴雨淋。每隔幾分鍾他便將頭伸出水麵喘一口氣；接著，他反複地做著這樣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