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我問“賭仙”：“你這個賭博場上的好漢，怎麼一下又幹出為別人服務的行當呀？”男人做了個滑稽的鬼臉，湊近我低聲回答道：“乖妹子，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羞紅了臉，再也不敢說話。有幾個小夥子要求拍照，“賭仙”隻是草草地應付他們。
理發匠從店裏走出來，衝“賭仙”翻了個白眼，一副不屑的樣子。女店主看見了他，大聲問：“人家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呀？”理發匠說：“他倒是沒得罪我，可是他老婆就恨不得生吃了他呢！”我疑惑不解地看著理發匠。女店主急切地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們還沒聽說嗎？”理發匠故意頓一下，然後說，“他無緣無故把老婆打了一頓，就為了要跟老婆離婚。那個可憐的外鄉女人無依無靠，沒人幫她討公道。”女店主不相信，問道：“怎麼會無緣無故打老婆呢？怎麼會突然要離婚呢？”年輕理發匠說：“還有他那個獨眼的媽媽，也不明白事理，她居然也嫌棄兒媳婦。她與兒子狼狽為奸，把兒媳婦趕出家門。他們母子兩個，真是沒良心啊！”我心神不安。裁縫師半信半疑地問：“你怎麼曉得？”理發匠瞥一眼我，一連冷笑幾聲後說：“我在姐姐家做客，親眼看見楊鄉村舊事武老婆臉上有傷痕；堤下村的人都曉得那回事，已經鬧得不得安寧了。據134說，他跟老婆離婚是有陰謀的啊。”“有陰謀？”我心裏顫動了一下。這時，女店主說道：“也許是他老婆惹是生非，才搞成這樣。我也曾經聽說過，那個外鄉女人夠笨的，根本就配不上楊武。”女店主說完，急匆匆地回飲食店去。我故作鎮定地走開，然後隨裁縫師進了裁縫鋪。我生怕別人會看出我的心思，我也猜到理發匠是在警告我，並且相信理發匠所說的都是事實。“我是一個姑娘，為什麼要跟一個有家庭的男人？甚至把他當作情人啊？”我繼續想道“：楊武不是一個沒良心的男人，肯定是那個外鄉女人不知好歹。剃頭佬也是在妒忌楊武，所以他才背地裏說閑話。我曉得，男人的嫉妒心和好強心一樣令人吃驚。”中午，“賭仙”在裁縫師家裏用飯時，滿不在乎地告訴別人自己已經離婚了。裁縫師大吃一驚，然後罵道：“你吃錯藥啦？”但是，“賭仙”臉上沒有絲毫不快的表情。他有點委屈似的說：“求求你們啦，別冤枉我。老實說吧，我簡直是和一頭母豬生活在一起。現在，我有錢了，再也忍受不下啦！請你們替我說一句公道話，離婚又算什麼呢？”裁縫師說：“你沒發現自己做得很過分嗎？要曉得，做女人不容易啊！”女店主端著飯碗，她一邊吃飯一邊走進來。“賭仙”有些激動地說道：“不管怎麼說，反正我們離婚是雙方情願，也有法律手續。再說我又沒虧待她，我給了她五千塊錢。她想要什麼就帶什麼東西走，兩個兒子除外。”女店主獲知真相後，發表意見：“如今這個時代，離婚也不要大驚小怪，我們在這方麵就不如外國人。聽說河對岸有個年輕的鄉長，他老婆隻生了個女兒就不能再生。可是他想要個兒子，就暗地裏和另外一個女的生了個男孩。如今這個時代啊，隻要有錢就什麼都可以解決！離婚算什麼？隻要有錢就可以馬上結婚。”她對楊武又說：“你離婚更沒有什麼關係，你有的是錢，可以再娶個合心合意的好老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走開，站在門口一麵吃飯一麵看著小紅馬。“賭仙”攤牌放下飯碗，掏出手帕擦擦嘴巴。然後，他就饒有興味地講述自己從外地買馬135回來的經過。那過程讓人聽起來好像是一個傳奇故事，既驚險又刺激。女店主詢問馬的特長和習性，他竟然對答如流。女店主又當麵誇獎一番，她恭維別人時總是繪聲繪色。最後，她又自卑地輕歎一聲，告辭而去。
“賭仙”準是別有用心，他又躺在我的床上休息。小紅馬拴在屋門口，一撥一撥的人圍過來參觀。“馬兒啊，你有出色的主人真是幸運，跟著他東遊西蕩，快活逍遙。”我又想到馬兒的主人，他比起這幸運的畜生來就更幸運了，而且要高貴多了。他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離婚了，而我不過是訂婚，竟然難以解脫。在這種比較之下，我就更加覺得他神通廣大，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是，我又感到心煩意亂，就因為“賭仙”離婚了，仿佛自己與他有某些關係，一會兒沉醉在微妙的關係裏，一會兒又感到苦惱。我發現“賭仙”看我時，那種目光多麼親切、溫柔。我覺得自己能夠受到這個崇高男人的青睞，無比驕傲。我的心情又變得輕鬆愉快，就什麼後果也不去考慮了。
鄉村舊事136大膽嚐試有時候，我認為人生最得意的年齡就是自己所處的這個階段，一定要好好享受一番這美好的時光。我不斷提醒自己，這時要接觸那些社會上的厲害人物，與他們交往，並因此獲得令人意想不到的快樂和幸福。於是我就想起以前在公交班車上遇見的那位采購員，他在眾人當中的表現是那麼不同凡響。我心情激動，仿佛自己又在公交班車上；接著，我又想起自己坐上了“賭仙”駕駛的摩托車在圩堤上兜風，路邊的行人還在用羨慕的眼光盯著我看；在賭場上那驚奇的一幕幕情景，我心目中的“英雄豪傑”豪爽大方……末了我又感到寂寞淒涼，未婚夫的影子浮現在我眼前，小夥子顯得更瘦、更黑、更冷漠、更呆板，也更加陌生。這影子就像魔鬼一樣纏繞著我，常常閃現著他書呆子的語言、神情和動作，我討厭死啦。我回憶過去和他在一塊時，淘氣的小孩子都在旁邊嘲笑不止，那真是叫人難受。想起他說過的那些話，我就感到肚子裏有什麼異物在作怪，惡心到想要嘔吐。我告誡自己大膽嚐試道：“我的快樂和幸福決不能讓他毀滅，我那自由和理想的生活決不能讓他137剝奪。”暗暗下了決心之後，我覺得自己可以采取行動了！
於是，我再見到“賭仙”的時候，膽子變得更大了。我主動要求對方帶我去人少的地方教我騎馬。男人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他欣然答應。
於是，我們一男一女牽著馬來到圩堤下，開始了活動。首先，他告訴我一些騎馬的基本技巧，然後叮囑我應該注意的幾點事項。我說自己膽子很大，樂意做的事情就不會害怕。男人扶我上了馬背，教我一隻手握住韁繩，另一隻手抓緊馬鞍上的鐵環，然後催馬小跑起來。鳥兒在頭頂上掠過，我的身體在馬背上顛簸得厲害，男人跟在馬屁股後麵奔跑。我發現圩堤上有行人時，就更加得意起來，感覺自己出盡了風頭。我勇敢地催馬狂奔，把男人甩在身後。我扭頭朝追趕自己的男人連連呼喊道：“你看我騎得怎麼樣啊？
你看怎麼樣啊？”“賭仙”對我的行為感到驚訝，當他喘著粗氣把我扶下馬時，眼裏滿是驚奇和喜愛。他語氣嚴肅地說道：“翠鳳，你真是太勇敢了！真聰明！”我笑道：“是嗎？我還要騎呢，讓馬再跑快一點。”“不行，不行。我不放心。”他接著說，“你要多騎一會兒也可以。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要控製馬的韁繩。”不等他說完，我就飛身上了馬背，他牽著小紅馬慢悠悠地向前走。這麼快樂的時刻，這麼值得留戀的情景，讓我忘記了過去的一切而陶醉在幸福的享受之中。他讚美道：“翠鳳，你知道嗎？你騎馬的姿勢非常優美，就像電影裏的紅牡丹。”我喜不自勝，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自豪和驕傲。我很興奮，說：“真的嗎？你別哄我！”此時此刻，“賭仙”那種輕佻、放肆的態度和昔日裏那種玩世不恭的神氣蕩然無存，顯露出一種溫柔的神情。隨即他又笑嘻嘻地看著我說：“乖妹鄉村舊事子，你下來讓哥哥抱一抱吧？”138我霍然臉色一變，正色斥責道：“你說什麼？別鬧！”他又像個乖孩子似的不敢出聲，傻乎乎地仰首伸眉看著我。我覺得自己勝利了，就衝他笑道：“我的仆人，讓馬走快一點啊！”他乖乖地聽從我的指揮，這使我更加得意。我一麵想道：“這樣的快樂是誰給我的啊？難道不是這個大名鼎鼎的‘賭仙’嗎？他那麼有錢，卻在這裏為我牽馬，像個奴仆，世界上還會有人比他對我更好嗎？”我終於忍不住地開口問道：“楊武，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熱情？”他眼睛裏突然黯淡起來，說道：“你知道的！我也說不清楚，天曉得啊！”“賭仙”楊武這種罕見的表現感動了我。他又態度端正地說：“翠鳳，我想對你說好多話，請你理解我的心情。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討你歡喜，我真心愛上你了！我可以發誓，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鍾愛的女子。
自從認識你以後，我這個人就變了，生活也改變了。我覺得自己現在明白了許多事情，愛情和婚姻在生活中多麼重要，而且有那麼多學問和樂趣。”我故意說：“別這樣！我受不起的。”他點燃一根香煙，接著說：“我這是認真的啊。以前，我從未這樣認真地對待過一個人或一件事情。”我麵紅耳赤，有點緊張地說：“你到底什麼意思呀？”“我曉得，我說這些話你會感到意外。其實，我不是個囉唆的人。我在你麵前已經不是蠻橫的楊武了，而是一個為了愛情變得懦弱的男人，愛情的力量控製了我。啊，愛情的力量真是神奇！”“你不曉得嗎？我怎麼可以跟你一起呢？我是個有婚約的人啊！”“你說錯了！”男人激動地嚷起來，“現在是戀愛婚姻自由時代，隻有可憐的膽小鬼才害怕別人的嘴舌！”但是，我不願就範，好比一隻小鳥明明被人用繩子綁住了腳卻還要展翅掙紮。當然，我也不再害怕。我所敬佩的男人向我大獻殷勤地求愛，更何況是我認定可以帶給我榮華富貴的男人。大膽嚐試我想，他原本就是一個放浪形骸的男人，而在我麵前卻不敢放肆，連說139話都有禮貌、有講究，甚至不惜奴顏婢膝地討好我、遷就我，這就是神奇的愛情的力量嗎？還有，他因為我而失去賭錢的興趣了，且不說他拋棄結發妻子。開頭他擔心我會嫌棄他的惡習，現在什麼顧忌也沒有，他用盡千方百計，想要得到我，大概他是真的愛我……我遲疑了一會兒，終於說道：“這麼說，我們可以在一起？”他連忙回答“當：然啊！那算得上什麼呀？我都不在乎。我相信你也不會在乎，我不會看錯你的，你同樣不會讓我失望，對吧？我可以為你去拚命！”我無言以對，於是垂下腦袋。我的兩隻手緊緊地抓住馬鞍上的鐵環。
他轉過臉來，停下腳步，又說道：“我可以向你發誓！”“那倒是用不上。”一陣沉默過後，我突然吐出一句話道：“我早就曉得，你對我心懷不軌。”“不是心懷不軌，是一見鍾情！”“一見鍾情就是一刻時的感情，不會長久。”“一定長久！一定長久！我可以發誓！”“你現在拋棄了老婆，以後同樣可以拋棄我。”“你要相信我，我可以把心剖出來給你看的……”他一定是覺得自己說不過我，就急躁得捶胸頓足。然後，他衝過來用雙手抱著我的一條腿，將臉貼在我腿上。我當初把他當作目中無人的猛虎，此刻倒覺得他像一隻溫馴的綿羊。我認為楊武絕對不是一個卑鄙無恥的男人，也開始相信他絕對不會玩弄感情。這時，他抬起頭來說道：“是的，我們之間還存在一點年齡上的距離，可是我沒辦法改變！但我有很多錢，隻要你答應，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了。”鄉村舊事“如果我不答應呢？你是不是真的要拚命？”140“當然。”他接著說，“翠鳳，你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大賭注，我願意一輩子去賭一回。”“我在你眼裏，就真的那麼重要嗎？”“當然！我隻有和你在一起才會感覺到快樂和幸福。沒有你，我的日子一刻也過不下去。”我跳下馬來，擺出來一副趾高氣揚的架勢，說道：“我不能跟你，也不可能跟你！”“我不會強迫你，我隻會讓你最後心甘情願跟著我。”他繼續說，“我楊武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我有點膽怯，臉上掠過幾絲懊喪的神情。他急忙笑著說道：“翠鳳，我告訴你，這匹馬也是我特意為你買的呢。”我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你說過，坐摩托車還沒有騎馬有意思，所以我就想方設法買來了這匹紅馬。我說過，為了你，我可以傾家蕩產。”他說完就貪婪地盯著我看，許久都不移開那灼熱的目光。我心神不安地低下頭，故意這麼說：“想要我做老婆，你有那個本事嗎？”“乖妹子！隻要你答應一聲，我保證順順利利、光明正大地把你娶進門。
你相信嗎？”他說完就上前抱住我，我立即掙脫了。我望一下四周，顯得有些慌張起來。天空中布滿烏雲，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我急忙開口說道：“我要回去。”他一聲不吭地盯著我看，好像怎麼都看不夠一樣。我下定決心，一溜煙地跑掉了。
我跑回“建平服裝店”裏，裁縫師坐在縫紉機前做衣服。師父一麵工作一麵問我騎馬是不是很好玩，我吞吞吐吐地不想回答。我坐在大門旁邊，裝作耐心等待著顧客光臨的樣子，其實我心裏麵還在想剛才的事情。我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後悔。雖然，我認為“賭仙”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我也喜大膽嚐試歡他，但是我現在還不敢放任情感地愛他。一方麵我身上還套著未婚夫枷141鎖，另一方麵他是結了婚的男人，又有孩子，難道我真要拋棄未婚夫而嫁給一個離婚的男人？
“天啦！”我暗自長歎一聲。我尋思來又尋思去，總是覺得左右為難。目前，擺在我麵前有兩條路：困難之路或是不幸之路。我若選擇如意的男人和富貴的生活，就要克服各種困難；若是不想經曆磨難，就要忍受婚姻的悲劇和生活的痛苦。最後，我想：即使我不嫁給楊武，也決不做一個書呆子老師的老婆。
盡管我下了決心，但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做，我心虛膽怯。我想：“那個有錢男人為什麼如此迷戀我？是緣分呢，還是說，他把我當作玩偶，而我就是他的獵物啊？……但一會兒又想，不可能，他為人那麼直率、豪爽，對我那麼誠懇、真摯，他這樣哪像個騙子啊……”我心亂如麻。但是，我越討厭未婚夫就越喜歡“賭仙”；我越是悔恨自己的婚約，就越依戀現在的新歡。從這時開始，我的安慰就來源於對“賭仙”的回憶。有時候，我會身不由己地去想念那個有錢男人，我那脆弱的理智根本擋不住自己強烈的欲望。我恨“賭仙”不是一個沒結婚的小夥子，因為我覺得他無論哪個方麵都很不錯。但是，他畢竟比我的年齡大那麼多，因此我又十分懊喪。
最終，我心中的天平還是傾向“賭仙”那邊，而把未婚夫看輕了。實際上，我原來試著要將心中這股愛情的火焰撲滅；然而，現在我卻小心撥弄著這還不夠旺盛的火苗，讓它熊熊燃燒，升向九霄。我隻想緊握那愛情的火炬，讓它照亮自己生活的道路。
我開始信心百倍，而且感到驕傲。特別是我跟“賭仙”的交往也更加頻繁了，密切了，這樣我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時間一長久，我們便愛戀至深。
於是，那種快活日子又在我的生活中出現了，我們享受著戀愛的樂趣鄉村舊事和幸福。我總是顯得精神煥發，因為我有如意的愛人。我的人生要過得有意142義，就應該使自己的青春歲月裏有段難以忘懷的羅曼史，我想。有時候，我也猶豫，不知如何抉擇。但我想，嫁給一個離婚的男人未必就是壞事，起碼比嫁給一個書呆子老師要強多了。有了這種想法後，我仿佛就看破了一切，一心一意想要跟著“賭仙”，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春天到來，女人就更喜歡打扮自己。我用上了胭脂，頭發上麵不是紮著紅綢布就是紮著一塊鮮豔的花手帕。在揚門街上，我是那年第一個開始穿裙子的女人。我手裏拿著一本雜誌，坐在店門口等候顧客光臨。
享受愛情從此，我不再在“賭仙”麵前躲躲閃閃，而且非常樂意和他在一起。我覺得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甚至很享受這種甜蜜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時光過得太快。他仿佛由一個高不可攀的英雄人物變成了我最親近、最可靠的人。我開始親熱地叫他“武哥”。
每次，摩托車停在我麵前，隻要我一動嘴巴他便開車為我奔波效勞，滿足我的一切好奇心。有一天，我無意中提起我喜歡猴子，他就馬上帶我去了城裏的動物園。不論我想看什麼，他都陪著我去，特別有耐心，還處處給我拍照，記錄下了我各種優美的姿態。我們一路說說笑笑，玩得很是盡興。
走在老虎館的路上，對麵一男一女坐在石椅上，正在卿卿我我。“賭仙”看了非常羨慕，讓我也坐下，他接過話題說：“翠鳳，我給你講個新聞。我認識一位工商所的所長，他都五十多歲卻有八個相好的女人。我還認識一個獸醫，人家居然跟小姨子搞婚外戀，把小姨子藏在衣櫃裏，最後還是被老婆發現了……”享受愛情我睜大眼睛問道：“當真有那回事嗎？”143“是的。其實那也沒什麼奇怪，男女關係是很正常的事情。婚姻也需要幾首浪漫的插曲，越是世間少有的事情就越有刺激性。”我跳起來，大聲說：“怪不得你跟老婆離婚，原來你是在找刺激啊！你……”“不是……不是。”他連忙解釋道，“我是真的愛你！”不知道是受了引誘還是啟迪，我心中那股愛情的火焰旺了起來，是那令人興奮的歡愉燒旺了這火。我盡情陶醉在愛情的甜言蜜語之中。興奮過後，我又憎恨胡媒婆，憎恨我爸，我想要立刻馬上就和福林老師斷絕關係。
最後，我傷心地感歎道：“我錯就錯在訂婚！”“訂婚算不了什麼。婚約也並不是觸犯不得的法律，關鍵是你要有勇氣。”他見我垂下腦袋後，緊接著問道：“翠鳳，你愛我嗎？”我猶豫了片刻，語無倫次地回答：“愛……可是……我不敢……”我怎麼會不愛“賭仙”呢？要不是愛，我怎麼又會跟著他來到這城市的動物園裏呢？他猜透了我的心思，卻還要故意那麼問。我明白過來後，就用拳頭使勁打他的大腿。我一麵打一麵說：“你又怎麼啦？你又發神經了不是？”他頓時裝作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順勢抓住我的一隻手而將我拉進懷裏。然後，他抱著我說道：“我知道，你在訂婚的過程當中受了別人的哄騙。”“確實是啊！”我脫口而出。
他冷笑一聲，說道：“翠鳳，你如果不主動退婚，你就有可能去做那個書呆子的老婆，要過一輩子辛辛苦苦的日子。到時候，我就再找一個……”他故意不說下去。等我掙開他的懷抱，顯得焦灼不安時，他才說：“可是，世上有哪個女孩子有你好看啊？再也找不到了。”我的臉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接著，我們倆走出了動物園，漫步在八一鄉村舊事大道上。他覺得時間還早，就說帶我去看一場電影，我滿口答應。兩個人很144快來到工人文化宮，買票進了劇場。看電影時，他的手總是在我身上亂摸，我老實地順從。我覺得這是真情的流露。刹那間，我體會到戀愛的美妙滋味。但是，我享受一番過後又感覺害怕。我擔心自己以後跟“賭仙”結合，會引起許許多多的麻煩和糾葛。於是，我就輕聲細語地向對方坦白了心事，對方隻是一味安撫我不要擔心、不要怕，他會處理好。
電影快結束時，“賭仙”又冷笑一聲後說：“比起電影裏的人物啊，我們簡直太渺小了！”這時，我也顯得有些自卑，不願說話。對方接著說：“至於別人為什麼會議論，那是因為他們妒忌我們呢！我們要努力爭取自己的幸福。”“多麼執著，多麼有想法。”我這樣想。男人的話特別有力，大大地鼓舞了我的鬥誌，我對自己剛才的擔心情緒也反感起來。
我又想到自己一個可憐的鄉下女孩子，此刻在這大城市的電影院裏享受著無與倫比的快樂，這實在難得，也恨這時刻太短暫。我便在心裏麵幻想著一種漫長的美好生活的情景，好像隱約可見那就在眼前。但是，當我明白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繁華的城市時，又體會到一種特別空虛的痛苦。我總是在心裏頭問自己：“為什麼不能永遠生活在這裏啊？”隨著擁擠的人群走出電影院，我顯得有點神情恍惚。跟著男人上飯館吃飯的時候，我仿佛在夢裏一般。直到坐上摩托車回到店裏，我才感覺回到了現實中。我雙手抱著“賭仙”的腰，覺得對方的肩背是那麼寬廣可靠，他是那麼強大。此時此刻我的心裏突然感到很安心，我預感到未來生活的美滿。
這時，我又忽然想起《古今傳奇》裏的一位遊俠：他總是神奇般出現在別人麵前，幫助人們解除苦難，落魄的千金小姐為他相思成疾，純潔無瑕的鄉村少女為他獻出所有。我身邊的這個“賭仙”，他就很像那位遊俠。
我得意揚揚，甚至有點飄然若仙。接下來我便拿定主意要跟“賭仙”談戀愛，可能的話就嫁給他。這就是我為了使自己的未來快樂幸福而做出的選擇，這種選擇麻醉了我的精神。我不再去想我的爸媽、我的未婚夫，我也享受愛情不去想自己這樣做對不對，我隻想和他一起過有錢的美好日子。145不料幾天之後，我幹活時把左手扭傷了。男主人不在家，裁縫師急得沒有主意。我被傷痛折磨了一夜，人也憔悴多了。早晨，“賭仙”趕來，見我扭傷了手就立即送我去市內醫院治療。他說他的一個堂叔是洪都中醫院的醫生，他見我還有些猶豫就硬把我拉上了摩托車。
路上“，賭仙”擔心我坐不穩當，他細心地減慢了摩托車的速度。他詢問我扭傷手的經過。我簡單說了，最後又十分委屈地表明自己昨晚一夜沒睡。
他逗笑道：“假如你變成了殘疾人，我才不會娶你做老婆呢！”我用右手捶打對方的後背，罵道：“我可不做你的老婆！你們男人啊，就是沒心肝！”然後，我又問起小紅馬。他無謂地說：“我把它賣掉了。乖妹子，你認為我是個願意幫別人照相的料子嗎？”過一會兒，他神秘地說：“告訴你吧，我要辦一件大事，正在籌備呢。”“辦什麼大事呀？”他扭轉腦袋朝我一笑，然後說道：“先不讓你曉得。”我不再追問，心裏在認真猜測。
摩托車行駛了半個多鍾頭，我們到了洪都中醫院。正是上班時間，“賭仙”找到了堂叔———放射科的一位醫生。我發現，他敏捷地把兩盒“阿詩瑪”香煙塞進了堂叔的衣袋裏。於是，我被堂叔帶去插隊做了X光透視。堂叔拿到片子後，把我們兩個人帶進一間診療室。這是一個中年骨科大夫，他看過片子後說傷勢並不嚴重，隻是尺骨輕微骨折。緊接著，他開始準備紗布、石膏和夾板，然後為我包紮。這時候，我又看見“賭仙”把三張十元的人民幣塞進了大夫的衣袋裏。中年骨科大夫說了幾句客氣話，又表明自己將會盡心盡責。我覺得“賭仙”太精明能幹了，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歸途之中，我覺得傷痛在漸漸減弱，渾身都輕鬆了許多。我靠在“賭仙”鄉村舊事背上，把對方當作一個對我最好、最值得依賴的人。我內心充滿了對這個男146人的感激和敬慕之情，於是將身體貼緊了他。在醫院———那城市中的大醫院裏，他言行舉止從容不迫、待人處事機智靈活而且出手又大方得體，那種種行為讓我特別讚賞和熱愛。我認為，他就是我心裏想的那種富有卓絕才幹和豐富社會經驗的人物。我藐視那種在別人麵前卑躬屈膝的男人，也瞧不起像未婚夫那樣生性懦弱的男人。
“說心裏話，和你在一起時我覺得心裏特別快活舒服，把什麼事情都忘記，而隻想到你。”他頓一下，又說，“不過，翠鳳，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我‘賭仙’對你好，但你千萬別欺騙我，不然……”我理直氣壯地說道：“你武哥對我這麼好，我又哪會欺騙你呢？你是一個好人，我要感謝你啊，武哥！”“你怎麼感謝我呀？”他急著問，減慢了摩托車的速度。
我說：“對我好的朋友，我會把他看得特別重要。不過，如果他後來對我變了心的話，他就是一個大魔鬼！如果他欺騙了我，他也是一個大騙子！但是，若是我不說真心話或者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他也可以罵我、打我，或者像我想方設法要報複他那樣地報複我。武哥，你認為我說的對不對呢？”“對……對，太對了！”他大聲道。
我明顯可以感覺到，我們在一塊兒的時候他總是興奮得不得了。他說自己老是把我看成是一位美麗仙女，我的容貌征服了他的強悍，而使他在我麵前變得溫順多情。他說我對他的好就像春風般吹拂在他臉上，暖在他心窩。他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痛苦地活著，得不到愛情的幸福和快樂……但他現在變了，為了愛情，他甘心情願做一個鄉下女子的忠實奴仆。
我對他的情意深信不疑，但我並不相信愛情的純潔和老舊的婚姻觀念。我好像隻對錢感興趣，我想要有錢，然後去享樂。
裁縫師勸我回家去養傷，可是我不願意。我想，家裏哪有這兒好啊。至於原因，那還用講嗎？再說我在裁縫師家裏一麵養傷還可以看店，做我的本職工作，但可以不做家務了。論情理，我扭傷了手那裁縫師也得承擔一定的享受愛情責任，因為我是幫裁縫師幹重活時跌了一跤才摔傷的。147有一天，我們兩個女人在一起聊天，聊著聊著，我就問裁縫師對“賭仙”有什麼看法。裁縫師的態度模棱兩可，她說“賭仙”既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男人也是個玩世不恭的男人。我理解不透對方的意思，再三要求對方講明白一些。裁縫師一邊工作一邊說道：“像他那種人物啊，其實我也不好說。翠鳳，難道你不曉得嗎，很多事情你要自己去看去想啊！”我聽後，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我一麵後悔一麵走開，坐在大門口。我認真琢磨裁縫師的話，最後，我認為裁縫師的看法和大多數人一樣，對“賭仙”的印象不錯。我又一次堅定了跟著楊武的想法。毫無疑問，未婚夫是不可能像“賭仙”那樣使我快樂幸福的。接著，我又痛恨起我媽的老鄉胡媒婆來，我在心裏咒罵胡媒婆是一個狼心狗肺的家夥，是一個隻貪圖別人錢財而不顧別人痛苦的壞女人。我小聲地說道：“怪不得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她就要在外邊煽風點火，想讓謠言嚇倒我；她以為我是個小丫頭，由她擺布、控製我的婚姻和生活，那簡直是癡心妄想。我的父母都無權幹涉我的婚姻大事，難道她一個外人還想勉強我嗎？該死的媒婆！好啊，反正她說我跟別人談戀愛，談就談，氣死她。”這樣想後，我的心裏踏實多了。但是，我仍然有點害怕流言蜚語，隻要發現別人在旁邊說話就以為人家是在議論我，覺得別人的眼神中含有嘲笑的意思。特別是理發匠，他經常以高傲的姿態站在店門口，用腳尖一下一下地點著地麵，仿佛在輕輕敲打我的靈魂，使我惶恐不安。不過，別人看不起我，我也就看不起別人。既然戀愛了，那就不能扼殺這愛情，我好比一個有酒癮的醉鬼，無論如何都舍不得丟掉自己手中的酒瓶子。
有一次，飲食店的女店主在旁邊發表自己的意見：“就是哩！將來我女兒找對象時，我就支持她找一個像‘賭仙’那樣有本事的男人。現今的社會，男人就要有本事，隻要能賺錢，多一些毛病也無所謂。”鄉村舊事男主人說道：“嫂子講得對。現在像‘賭仙’這樣豪爽的人極少。”148女店主接著說：“說老實話，我覺得這種人很不錯。他性格樂觀，看得開，懂得對自己好！我認為，大家在生活方麵都應該看開一些，不要把錢當寶貝，節省來節省去，那就是跟自己過意不去。我實在是個女人，要不然我也會像‘賭仙’一樣，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有人就是想不開，老思想。”我對女店主說道：“女人也同樣可以過逍遙痛快的生活。”女店主一麵擺手一麵說：“不行啦，翠鳳，我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沒福氣享受了！你還年輕啊！”女店主總是喜歡褒揚“賭仙”，其實也不是別有用心，但是無意中卻鼓勵了我對那個男人的好感；我正狂熱地崇拜他並追求浪漫愛情和有錢生活，虛榮心極其強烈，不惜一切地去追尋那種不切實際的生活。另外，男主人對“賭仙”的讚賞態度也起了和女店主一樣的作用。這些關鍵人物深深地影響了我的想法，使我認為自己選擇“賭仙”是明智之舉。
女店主又說道：“這裏沒人比得上他。以後，也許他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呢！他這人腦瓜子聰明，膽子又大。我說呀，看不起他的人就是妒忌他。建平啊，我們老了時都會後悔———後悔自己年輕時沒有享受生活。”這時，我忽然產生了一種特別強烈的欲望，我恨自己不能馬上和“賭仙”一起生活並且占有他的全部。我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擁有一個強大的男人，就像看到了幸福安樂的日子向我招手，富貴舒適的生活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女店主說過幾句自怨自艾的話後，匆匆告辭了。男主人等不來楊武，也趕著去城裏進貨。我坐在大門口，那受傷的左手用白紗布包紮著吊在胸前。
我覺得這樣子很自豪，仿佛自己是一位戰鬥英雄。我已經有些日子沒見到“賭仙”，這時特別想念他，想要聽到摩托車的響聲。
我的手傷基本上好了，這時端午節已臨近。“蠢子”跑了兩趟揚門街，最後才把我請回家。這一天，福林老師在胡媒婆的陪同下來到了我家，看情形好像有點不對勁。我見到未婚夫時，就直後悔自己不該回家。我很想轉頭，享受愛情但又覺得自己老是躲著也不是個辦法，如果對方找到揚門街去，那我豈不149是更加難堪？於是我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靜，裝作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態度。我對自己說：“看他們怎樣對付我再說。”這時，未婚夫不說話，一副傷心的模樣。胡媒婆首先找到我爸，理直氣壯地對他發了一頓牢騷。我爸一時間無言對答。緊接著，胡媒婆跑到我麵前，特別嚴肅地問道：“翠鳳，你到底想做什麼？”我裝模作樣地反問道：“我做什麼了？”胡媒婆忍不住了，大聲道：“你現在還裝蒜啊，我的少奶奶！不管怎樣，你今天得表個態：你同意不同意跟福林結婚？你一定要說老實話。”“他不是說要守孝三年嗎，怎麼又要結婚呀？”“這也要怪你，你一直拖著。”“怪我？”我打斷胡媒婆的話，冷笑一聲說，“你們什麼都怪我。其實，你們都在欺騙我，都以為我是一個三歲小孩子。反正，現在你們怎麼說都行，我不在乎！”胡媒婆說：“哪個欺騙了你呀？翠鳳，你可要說出真實的情況啊，別不要良心喲！”“要良心的人啊，早就死光了！”我說完這句話，就聽見我爸在外麵大聲咒罵我。胡媒婆接著說：“可是，要臉麵的人總還在吧？別以為我們不曉得，你在揚門街上的所作所為。”頓一下後，她便擺出來一副盛氣淩人的架勢說道：“難道說福林對你不好嗎？
老天爺啊，他可是個誠實又有道德的知識分子！你看你，翠鳳，你這女孩子什麼態度呀？你不要名譽、不守約定，你怎麼能跟其他人到處鬼混呢……算了，我今天不想跟你磨嘴皮。你應當明白，你是一個訂了婚的女子，你家裏還收了男方的禮金，你怎麼可以去做那種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別人的醜事呢？婚姻大事，可不是小孩子玩把戲。難道說，你一定要把兩個家庭都攪得雞犬不寧鄉村舊事嗎？那麼，你究竟要嫁給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呢！難道說，福林這麼好的小夥150子還比不上那個結了婚、生了孩子的老男人嗎？”“你說夠了沒有？”我頓時火冒三丈，“你還記得自己的承諾嗎？是誰保證過要給我找份好工作，不讓我再種田呀？怎麼讓我做個學徒呢？你不是說過嗎，他叔叔當大隊幹部，什麼本事都有……全都是放屁！我倒是明白了，你們都在哄騙我，把我當作猴子。”“可是，你還沒有嫁過去啊。”胡媒婆這樣說。
“不要再欺騙我，我不是傻子。我若是嫁過去了，後悔都來不及。”福林老師開口問道：“這麼說，你要變卦？”“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冷冷地說，“我嘛，無所謂。”小夥子用力拉著我的手問：“你當真要退婚嗎？”“當真又怎樣？”我翻臉道，“莫非你要強迫我嗎？奇怪！”未婚夫被我的氣勢給震懾住了，他想發火時又抑製住了。他好像悔恨交加似的，不顧一切地離開了我家。這時候，我爸還在喋喋不休地咒罵我，一副對我恨之入骨的樣子。我媽顯得六神無主，她向胡媒婆賠禮道歉後走進了我的房間裏。她勸說我趕快回心轉意，別給家裏丟臉，別再惹麻煩。可是我又氣又恨，隨手抓起自己的行李就衝出家門，去了揚門街。
隻要離開了家，我就自由了。我坐在服裝店裏，樂意怎麼著就怎麼著、高興怎樣想就怎樣想。我覺得裁縫師是一個難得的大好人，從不對我說長道短。要是我生活在這樣的一個家庭，我自己就會像一位公主吧。
我才發現我把事情想得簡單了。我自以為有了和“賭仙”的愛情，幸福的歲月就要來臨，就要時來運轉，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富人。於是，我就沒怎麼把未婚夫那邊的麻煩事放在心上。我認為隻要自己和“賭仙”在一起，什麼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於是，我心情焦急，一心隻想趕快見到“賭仙”，與他商量對策。
這一天，“賭仙”終於騎著摩托車來了。他進門就告訴我，他在河邊街買了一套商品房。我既高興又害怕地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享受愛情他得意地問：“你不認為是個驚喜嗎？”151“我為什麼要驚喜呀？”“乖妹子，新房子是我特意為你買的啊！”“當真？”我的期待得到了驗證。
然後，我隨著男人去看房子。
我們很快就來到了河邊街，在一棟靠近農貿市場的樓房前停下。男人帶我步入新房。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家居房，有廚房和衛生間，裝修一新，簡直是金碧輝煌。我雙眼發亮，全身輕飄飄的，仿佛來到了一個夢幻般的世界。
男人把所有的門都打開，我逐一參觀一遍。我懷著無比喜悅的心情從這邊走到那邊，然後走進廚房，再進衛生間，但是怎麼都看不夠。我有生以來頭一回見到這麼高級華麗的房子，更何況這是為我準備的，我怎麼會不快活呢？不過最後，我還是噘嘴道：“要是樓上就更好了，我不喜歡住一樓。”男人急忙解釋道：“乖妹子，你不曉得我另有打算。我想在前麵開個酒店，這兒緊靠菜市場。”男人沉穩而堅定的語調，使我心悅誠服並由衷地欽佩。這時，他伸出雙手來擁抱我，我身不由己地倒在男人的懷抱裏，沉浸在幸福之中。
自從我的手傷好了以後，還沒有對“賭仙”表示過謝意，心裏難免有點歉疚。我認為，自己再像從前那樣防著“賭仙”就太不應該了。於是，我拋開一切思想雜念，盡量讓自己對男人溫柔些、順從些。我用甜甜的語氣對男人說道：“你真是一個好人！你對我真好！”我用雙手摟住男人的脖子，心裏麵想到的純粹是要報答對方。男人用最快的動作吻了我的臉頰，又放肆地在我胸部亂摸。楊武說道：“這裏就是我們倆的新房，我還要買些家具來布置一下……好日子來啦！”我想：“我也喜歡，就怕……”鄉村舊事怕什麼呀？我望一眼情人的臉，雖然這男人不是相貌堂堂，但是卻威武152雄壯，那充滿傲氣的臉上顯現著不屈的鬥誌。這種男人渾身是膽，敢做敢當，還會讓我害怕什麼呀？因此，所有的疑慮、家庭的壓力、別人的議論、未婚夫和胡媒婆，我全都不當一回事。我身邊有一位英雄保護，他是社會上的“賭仙”，這就讓我無限信任和欣慰。麵對如此緣分，我哪能夠跟自己過不去呢？我被對方緊緊地抱著，他像抱著一個寶貝一樣抱著我。
我被男人逼到粉刷得發亮的牆壁上，動作上卻有反抗的表示。新房子裏麵空蕩蕩的，即便有一點細微的響聲都聽得真切。我聽見男人的喘息，好像要吃人的野獸。我心跳得厲害，臉蛋兒被男人的短須紮得一陣陣戰栗。男人激動地說：“我曉得的……你喜歡快活，我和你一樣！老天爺開眼，讓我們倆如願以償……”他興奮得說不下去，隻顧撫摸我最迷人的部位。我一麵抱著男人，一麵說話：“別太壞！我會生……氣呢……”他更加抱緊了我，生怕我會突然飛掉一樣。
我想掙脫男人的懷抱，就不停扭動著身子。因為我覺得身體太累，於是開始用手推他。這時，男人的唾液從嘴巴上滴到我的胸前，但是很快被抹掉了，緊接著就放開了我。然後，我看到男人紅著眼對我垂涎欲滴的樣子，感到心驚又好笑。我看了一眼富麗堂皇的居室，然後對男人說道：“現在這種時候，我們還不可以……是嗎？因為……其實還有不少問題沒解決。也許我們應該開始行動了，辦妥一切該辦的事情。武哥，我說得對嗎？你說，還能等嗎？”他仍然滿不在乎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大問題；當然，我們應該做的事情也是要去做。但是，我一直都沒有閑過啊，乖妹子！你也應該下定決心，回家去退掉婚約，然後我們就結婚。再說，那個癡呆子老師對你一直都沒感情，你隻要開口對他說明確，他肯定依你。”我期期艾艾地說：“也是……就……我爸……錢……你知道的。”“錢嘛，不用你操心，全包在我一個人身上！”享受愛情他們正在說話，隔壁傳來搬家具的響聲。我問道：“隔壁住的是什麼人153家？”“銀行的行長家。我和他很熟。”片刻後，我要求回揚門街去。我坐上男人摩托車時，正巧被堂哥發現，同時我也看清楚了堂哥那張驚愕的麵孔。我心裏一顫，感到一種不祥的征兆。
離開裁縫鋪然而，還有更不祥的事情我沒有料到。當我踏進服裝店時，男主人就把我叫到他跟前，對我說：“你不在這裏的時候，我那個親戚帶著你未婚夫來過。”我聽說後，就明白了。男主人繼續說：“翠鳳，那些事情我也不好說；其實，說出來也難聽。總之，你不能在我這裏做下去了。我也是沒辦法啊，你要體諒我們的難處啊。”裁縫師抱著兒子走到我麵前，接著說：“翠鳳，到月底還有幾天時間，我們把工錢一起算給你！以後，你也好自為之。”我腦子裏一片混亂，低著頭也顧不上回答。好一會兒後，我想明白怎麼做了。然後，我黯然神傷地走進了房間，倒在床上。晚飯時，裁縫師來勸了我幾回，可是我堅持說自己肚子不餓。我的確是不想吃飯，心裏像插著一把刀子，老覺得冰涼難受。我沒想到裁縫師夫婦會這麼快趕我出門，我一下子不鄉村舊事知道該怎麼辦！我一直把裁縫師家當作自己快樂的伊甸園，要我離開這裏154回家，那是我絕不願意的。可是，不回家我又能去哪裏呢？我痛苦地歎息一聲：“為什麼我的命這麼苦啊？”我失眠了，越想越覺得裁縫師夫婦的這種行為是對我的侮辱，這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挫傷。我想理發匠小魏，他一定會站在大門口嘲笑我；女店主肯定也會嘲笑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怎麼如此複雜？可憐啊，我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於是，我冷笑道：“什麼是情義？哼，哪樣都比不上金錢！算了吧，我若不是在這裏認識了武哥，我早就討厭這裏了。難道我心甘情願當一個夥計嗎？這個小小的服裝店又有什麼了不起呢？趕我離開就可以使我屈服、妥協嗎？這難不倒我。該死的胡媒婆，你做夢去吧！”我馬上想到了河邊街的那套新房，隻要我下決心就可以住進去，當一位有錢的女主人，還可以在那兒開一家酒店，當一位年輕的老板娘，要不就坐在那個新居裏什麼事都不做，隻管享福。於是我不但不再憂慮，反而得意起來。
第二天早上，裁縫師又來勸我。這少婦從未對我說過這麼多的話。不過對我而言，裁縫師的話好像隻有一句，就是要我回家去老實做人。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我也覺得沒必要表態，隻是不斷哽咽。裁縫師出去後，我從牆上取下那張自己穿著警服騎在馬上的照片，把它放進了疊好的衣服裏。
我想出去走走，可是去哪裏呀？理發匠店裏不行，我早就得罪了那小子；女店主那邊也不方便，那兒人太多。當然，如果要出去找個僻靜的地方待上一會兒也很容易，但是我現在十分害怕在街上拋頭露麵。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的尊嚴、名聲已一敗塗地，好像忽然間變成了一個壞女子。現在，我連走出門的勇氣都沒有，覺得自己毫無價值，任何人都可以瞧不起我。越想越多，我躺在床上備受煎熬。
誰懂得我的痛苦呢？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我的痛苦。我不斷反思，我既有好強心也有妒忌心，但是如今統統被自卑打敗，致使我無法直麵人生。我向來對生活不抱有樂觀態度，卻一直希望自己生活能夠美滿幸福。我認為離開裁縫鋪隻有榮華富貴才能夠創造出快樂幸福的生活，隻有金錢才可以創造出美好155的愛情婚姻。但是，我又一直沒找到心儀的對象，直到“賭仙”的出現，才給了我希望。我本來就一直奢望過有錢人的日子，既然認識到“賭仙”可以滿足我，我就不願錯過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也要爭取富貴的生活。總而言之，我認為楊武特別適合自己，他是上天賜給我的救星。
這時，女店主進來了。我以為女店主也是來勸我的，便連忙低下頭去等待人家發話。不料女店主神態異常地靠近我，低聲問道：“翠鳳，聽說你要嫁給楊武，是真的嗎？”我突然有點討厭女店主多管閑事，於是瞪了她一眼。女店主並不感到尷尬，她接著說：“他們要攆你走，這也做得不對。”我冷冷地說：“這不怪他們。”女店主聽後，愣住了。然後，她張嘴一笑，說道：“要說楊武，我就覺得他比任何男人都強，天底下像他那樣有膽有識的男人不多。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做到像他那樣大方豪爽呢？”我抬起頭來，莫名其妙地問道：“依你說來，他真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喲？”女店主笑著回答：“當然。假如他是個沒結婚的小夥子，我就堅決支持你嫁給他。不過……現在叫我如何對你說呢？有些女子的思想特別開放，就是遇上一個老頭子，隻要他有錢也肯嫁。說起來也是，老公年齡比老婆大，就特別疼愛老婆。反正，隻要有錢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我說道：“我也想嫁給一個有錢的老頭子呢！人生在世，沒有多少光景。”女店主突然嚴肅起來，鄭重其事地說道：“不，你千萬別那樣想。你要知道啊，你已經訂婚了，就該嫁給那個小夥子。”聽說這種話後，我將身子往床上一倒，不再理人。女店主當然知趣，不鄉村舊事再說話。總的說來，別人的開導對我來說沒有半點作用。在我心中，別人就156是別人，沒有絲毫仁義可言。我認為別人都假惺惺的，說話也不用負責任，既無寬容之心，也無道德之心。
盡管我正麵臨一種騎虎難下的局麵，但是我已經感到自己不能再猶豫了。作為一個覺得自己既找到了財富又找到了愛情的人，我的膽量已經無限增大，強大到聽不見任何人的意見。我決定在裁縫師家裏賴到月底再離開，然後去找“賭仙”。我一定要嫁給他，和他生活一輩子。
正當我滿心歡喜地準備嫁給“賭仙”的時候，“賭仙”身上卻發生著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他每天忙得很，騎著摩托車到處跑，操辦自己的婚事。因為他已經沒什麼錢了，他到處籌錢，準備用在婚事上。
他在河邊街確實出了名，愛投機的銀行行長也覺得他特別有本事，出手大方，對他刮目相看。“賭仙”在地方上的確有一定的名聲和影響力，他這個人講義氣、守信譽，與朋友打交道從不讓朋友吃虧。尤其是在賭場上，他講公平、公正，從不計較輸贏。另外，他這幾年也的確賭運亨通，發了大財，名氣也越來越大。盡管他不務正業，但是有了財勢也受人敬畏。有時，他還助人為樂；當然，他隻是幫助那些有一定地位的人。他經常騎摩托車替別人辦事，今天幫行長，明天幫所長，要不就是什麼幹部家屬。特別是派出所人員，他更是舍得花錢和對方搞好關係。但是，由於他的大肆揮霍，現在他差不多又變成了窮光蛋，買新房子的錢用的是銀行貸款。他往行長手裏送錢，行長也不計後果地幫他借貸。
一個生來懶惰、慣於放浪又嗜賭成性的男人，他根本不會考慮什麼後顧之憂。更何況，他追求的正是一種花天酒地、逍遙自在的奢靡生活。當他從銀行借到一筆貸款後，他就像個闊佬似的花錢。他特意租了一輛汽車去城裏購置高檔家具，買了一套組合式豪華櫥櫃，還有席夢思床、西式梳妝台、軟皮沙發、彩色電視機、洗衣機、電冰箱、燃氣灶。他找了一個懂設計的人過來，專門布置他的新房。他搬進了新房子，舊東西一樣都沒要，連他的母親、兩個兒子也不讓過來。他讓老人家帶著兩個孫子在堤下村的老屋裏離開裁縫鋪生活。157他住進新房後，就不再去外頭賭錢，常常獨自一人躺在席夢思床上一麵抽煙一麵浮想聯翩。我絲毫不知道他為了我瘋狂借錢、瘋狂花錢。
他自以為放蕩生活無與倫比，並以自己張揚個性、揮霍生活的方式為榮。他總是自傲自大，從不服輸。有人說他是個浪蕩子，也有人說他是一個瀟灑崽。他並不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一種虛偽而可怕的生活，也不認為自己會成為一個無恥無羞的債鬼，更不會想到自己終究會成為一個騙子而變得窮困潦倒、臭名昭著。實際上揮霍無度的生活已經滲透了他的靈魂，他無法自拔。同時，他的虛偽蒙住了一部分人的眼睛，就像那些一年四季穿破衣裳、一輩子都沒用過多少錢的窮人拿羨慕的目光瞧他一樣，還以為他很了不起呢。
有些人說他的縱欲生活也是人類的一種生存方式，關鍵是這樣的生存方式得由像他這種人來追求。其實，他和大家一樣有事業心和上進心，但是他卻無怨無悔地走上了賭博之路。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堅持不懈地走這條路。
獨眼婆子一進來就嘮叨個沒完，說兩個孫子淘氣得很，她煩躁得要死掉了。楊武想了想，就開口說道：“老娘啊，我在準備結婚，你不要再來給我添麻煩。”他說完話，掏出一把錢塞給他媽媽。獨眼婆子見錢眼開，加上又有新兒媳婦，她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她一麵看著新房間裏的家具，一麵樂嗬嗬地笑著。兒子不停地催她離開，她隻好戀戀不舍地回鄉下去了。
“賭仙”騎著摩托車準備去揚門街接我，正巧在路上碰見了我。於是，他把滿腹委屈的我帶到了河邊街。我看見這新房竟是如此豪華氣派，不禁興奮異常，深深地沉醉在幸福之中。我這個鄉下女子，忽然間被富貴擁抱。楊武故作鎮靜，瞧著我靦腆而又嬌媚的姿態，就像貓兒在欣賞被自己俘虜的鄉村舊事老鼠。
158“你現在該放心了吧，我的乖妹子？”他得意地微笑著，說道，“你再也不用擔心沒地方去，這裏就是你的安樂窩。”“可是，武哥。”我說道，“我剛才已經和你說了，我心裏就是不踏實；不管怎樣，我家裏的問題不解決，我就是放心不下。”“別著急，我心中有數。”他說完就打開了電視機，叫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看見熒屏上有個外國妓女在脫衣服，便心跳加快。楊武扭轉頭來看著我，詭秘一笑。我立刻說道：“我沒有心情看電視。”這時候，我真不知道自己該對男人說什麼話好。我恨不得撕開自己的胸膛，將一顆焦慮不安的心掏給他看。他挨著我，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道：“乖妹子，你放心哪！我楊武已經計劃好了，一定要正大光明地把你娶進門。隻是現在，你還沒有和姓徐的了斷啊。”“我有什麼辦法呀？那也得依靠你。”“當然是依靠我，但是我要準備錢……”“你說過，你有的是錢嘛。”他不自然地說：“是的，你看，我一下子哪忙得過來呀。”我不再犯急，把腦袋靠在楊武的肩頭，打算和他好好商量一下。男人猛地把我按倒在沙發上。我不顧一切地推開男人，站起身來後又朝男人嫣然一笑。男人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你怎麼啦？”我霍然生氣地說：“是的，我就不能那樣做。我年紀輕輕的，還要臉麵呢，怎麼可以幹那種遭人恥笑的勾當呢？”“什麼勾當？”男人有點糊塗地說，“我雖然結過婚，可又不少什麼。你不是答應要嫁給我嗎？”我理直氣壯地大聲道：“是的，我是答應了你；不過，還沒有到時候。你是一個已婚男人，是一位有兩個兒子的父親。”“賭仙”被震懾住了，他耷拉著腦袋，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說不出離開裁縫鋪話來。我頭一回看到他如此懦弱的樣子，反倒有點心軟。我便柔聲說道“武：159哥，你也別太心急了。你不曉得，我心裏害怕。”過去，這個“賭仙”從未在別人麵前屈服，今天他在我麵前像隻鬥敗了的公雞一樣。這時，他振作精神，強作笑臉說道：“我在社會上闖蕩幾十年，走南闖北的什麼人沒見識過，失敗的滋味真是難受！但是，我服你。翠鳳，我就是服你。”我開心地笑了。男人接著說：“我們兩個人就是合得來，我就承認這一點。你好，我也好，這樣多好。”男人不再沉默，就開口說道：“乖妹子，你肯定不曉得。事實上，我是為了你才把老婆攆走的。”我急忙這樣說：“武哥，別說了，我知道。”我抱住他，隻要在他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在富麗堂皇的新房，愛情增添了神秘感也變得浪漫。我說有點悶熱，就掙脫了對方的懷抱。他急忙打開了吊扇，風呼呼地吹下來，又從地麵卷起，使我的黑色絲綢裙子不停地抖動。我將身子往後一仰，顯出一副優美的豐姿。男人呆呆地看著，眼睛都直了。
我突然站起來，掃了一眼房間後抱歉地對男人說道：“也許是我做錯了，害了人家。”他立刻上前來拉住我的一隻手，說道：“誰都沒有做錯，隻是各人有各人的運氣。”我無話可說，便低下頭去，心裏有些矛盾。然後，我感慨地說一句道：“其實，做女人不容易。”他想了想就說：“其實，做男人也不容易。過去，我吃盡了苦頭，卻又不甘受苦。在外麵混時，我也總是受人欺負。因為我什麼都不在乎，所以才挺過來了。我有錢後仍感到不夠幸福，生活有些寂寞，好像缺點什麼東西。翠鄉村舊事鳳，見到你後我才覺得心裏踏實，吃飯有味道，走路有勁頭。不過，到了晚上160我就睡不著……”我瞪了他一眼，意思是阻止他往下麵說。他明白我的意思，也不敢違背我的意思，他弄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順著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對我低頭臣服。他又說：“我為什麼要說這些話？我討厭說這種話啊！不說了，不說了！
翠鳳，我們去兜風。”可是我不願意出去，害怕在外麵碰見熟人。他聽從我的想法，乖乖地坐下來抽煙。其實我看出來他根本就不想出去，隻是在屋裏得不到滿足而煩躁才說要出去。此時此刻，他顯得更加焦躁，就像一個頑皮的小孩子被關在屋裏不準出門一樣，坐立不安。我突然說道：“唉，世界上的人就算我最可憐，我一點兒作用都沒有。要是能夠的話，我真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他急忙勸慰道：“所以，人活在世上想那麼多幹什麼？無憂無慮地及時行樂就好。”我接著說：“有時候我真想變成一個男人，痛痛快快地、轟轟烈烈地大幹一番事業，可是天不遂人願。我每天都想得太多了，卻總是想不出一點上進的法子來。我覺得老人家說的話實在有道理，真是‘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男人竟站起來坐到床上，又顯出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他的一雙眼睛怎麼都離不開我身上，看上去心不在焉卻又像在等待什麼似的。這是一種很不自在的反應，也是他從未有過的一種異常表現。總之，他在我麵前顯得很無奈、無助。突然，他大聲歎道：“人啊，說不定今天活著，明天就死了！”當然，我明白男人的心思。我瞥一眼他後，開口道：“我曉得你心裏在想什麼……”“當真？”他打斷我的話，跳了起來，眼光灼熱。
我頓覺懼怕，本能地後退幾步，瞪了他一眼說：“你們男人哪，真討厭！”他竟然自覺地收斂自己，十分悲觀地倒在床上。我又走上前來，像個小孩子似的說道：“真是有點奇怪，我怎麼會看上你這個結過婚的男人啊？”離開裁縫鋪“你說什麼？”他驚喜地問。161我畏畏縮縮地說道：“武……哥，別這樣說。我的意思是……反正，我隻是害怕以後……你會對我……”他大聲道：“李翠鳳，你以為我是一個什麼人呀？我是騙子嗎？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嚇了一跳，除了看著他什麼也不敢說。
男人態度一變，說道：“當然，我誰都不喜歡，就喜歡你翠鳳。如果你不嫁給我，那我就死給你看。”他說完，就用最快的動作從床頭櫃裏拿出一把三角刮刀來。他緊緊握著鋒利的刮刀，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擺出來一副自殺的架勢。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衝上去就奪下了男人手中的利器，然後激動地說：“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武哥！”男人抓住機會，一把抱住我說道：“其實我是太喜歡你了，乖妹子！好了，好了，你什麼都別怕，我有能力解決一切問題，隻要你聽我的話。”我顯得有點委屈地說：“隻要你能解決一切問題，我就一定聽話。”這個時候，“賭仙”楊武正興奮異常，他既不想說話也不想聽我說話，隻顧拚命地親吻我。心裏麵還有點七上八下的我，聲音淒切地說：“我肚子好餓。”男人聽後，立刻放開了我。然後，他說道：“是該吃飯了，我帶你上館子。”“可是……”“別怕，我們去僻靜一些的館子。”享受一餐美味後，我們兩個人又商量好，打算舍近求遠地去老街購物。
我們舍近求遠的緣由，就是因為我害怕碰見熟人———反正有飛快的摩托車。一路上他對我說了好幾遍：“你想要什麼，就買什麼。”於是，我差不多整鄉村舊事個下午都在購物。隻要我想要的，都買了下來，我第一次感到無比的滿足。
162回到新房時，男人溫柔地留我在這裏過夜。我望著充滿熱情和欲望的男人，心神蕩漾，想到自己今後反正是他的人，我便默許了。
第二天，我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失去了一件珍貴的東西。我側身看著躺在身邊的男人，突然產生了一種恐懼感。我擔心這個強大的男人以後會拋棄我，因為我還不完全徹底地了解和信任這個男人。我認為自己對他的愛情有點莫名其妙。我急忙起床，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楊武醒來，他急匆匆地上衛生間。他出來時看見我憂心忡忡的樣子，也不知道有沒有猜出我的真實想法。爾後他對著我笑了，我猜他一定還在回想昨夜裏他脫光我衣服的情景，肯定，他終於放心了,他得到了我的肉體，以為我就永遠是他的人。他的眼神好像在盡情地欣賞著我，這種有些失常的神態既像個主人也像個奴仆。這種癡癡的樣子，給了我精神上極大的鼓勵。
我拋開了一切顧忌，用手摟住他的脖子。
我嬌滴滴地對他說：“我想去外麵玩玩。”“你要去哪裏，寶貝兒？”我想了想，說道：“聽說滕王閣開放了，我要去參觀一下。”說去就去，我們立即動身，誰也管不了。我們駕著摩托車駛向中心城區，一路上有說有笑。這麼一來，我們更高興、更得意，彼此都揀些好聽的話來討好對方，玩著你歡我愛的語言把戲。
摩托車在堤頂公路上飛奔，我雙手緊緊地抱著楊武的腰，安全踏實。這時，我想起了前幾天的遭遇，不滿地大聲說：“哼，我算是看透了那些家夥！
什麼老板、師父、朋友，全部都是兩麵三刀、不講義氣的東西！還有那個剃頭佬，他最擅長幸災樂禍，真是煩人啊！”楊武扭轉頭來，嚷道：“你想太多了，我的寶貝兒！”我自言自語道：“這人生也太艱難了，我真是沒有想到。”我想了想，又說：“其實，人生沒有回頭路。既然往前走了就不能回頭，不管前麵是座什麼山，是條什麼河，這都是自己選的。但是，如果被人騙了，那我隻有死路一離開裁縫鋪條。”163“寶貝兒，你還不相信我嗎？”“相信不相信，那已經不重要了。”“是不重要，反正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他接著說，“反正，我會永遠把你當作寶貝兒的。以前，我的人生有各種缺憾，現在有你就完美了，難道我會不好好珍惜？請你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就是你，我的寶貝兒！”聽他這麼一說，我心裏就像灌進了蜜汁一般。
進了省城，我便覺得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似乎脫掉了一身俗氣，顯得高雅起來。我看到矗立在眼前的滕王閣時，心情異常激動。
我們購買了門票，隨著熙熙攘攘的遊客進入景區。隻見楊武裝模作樣地一臉嚴肅，但神情舉止中顯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德行，這種矛盾表現有些滑稽可笑。看得出來，他並不喜歡這裏，隻是因為我想來他才答應的。
剛過早晨，氣溫開始升高，正值遊客到來的高峰時間。來了許多帶著照相機的外地人，他們東瞧瞧西看看，嘰裏呱啦地議論著。
楊武帶著我乘電梯上了頂樓，然後一層一層地向下參觀。這裏有唐朝人的壁畫，形象逼真，體態動人，精美卓絕，真想用手輕輕撫摸。小戲台上，一位身材豐滿的女子衣著古裝正輕歌曼舞，唱著優美動聽的南方曲調。她的舞姿綽約多姿，迷住了不少觀眾。楊武卻不感興趣，他拉著我的手去了下一個樓層。
這裏有點像陳列室。上方擺著幾件古董，用鐵鏈子圈著。有兩個身材高大的外地遊客走到工作人員麵前用紙幣換硬幣，並且將硬帀一枚一枚地向古董投擲，用這樣的方式來測試自己的運氣。楊武輕蔑地瞪了他們一眼，低聲說了“膚淺”兩個字，然後又拉著我的手往下層走。他一麵走，一麵說道：“我就討厭這種人多雜亂的環境。”我說：“我就喜歡湊熱鬧！”鄉村舊事男人說道：“我覺得這裏並不好玩。我們倒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去看164看。”但是我卻沒有聽從他的話，對眼前的任何景物都特別感興趣，這裏的一切都使我流連忘返。這時，我注意到一個足有二十多位人員的參觀團隊，看樣子他們是一群有地位的知識分子，個個都皮膚白皙，有文雅高貴的氣質。這種有身份的人，總是讓我這個鄉下人羨慕不已。然而楊武的態度則截然不同，他老是瞧不起那些白皮膚的城裏人。他看到導遊小姐那樣恭恭敬敬的表現時，便放肆地報以鄙夷的、滑稽的笑。我注意了一下他的表情後，並不理睬，繼續逐個兒地觀看壁畫上的人物像。那些都是江西的曆代名人，我仔細地在畫像中尋找與自己同姓的人物。發現榜上與我同姓的人不多，我內心產生了一種自卑感，同宗先輩並沒有給我帶來光榮。
接著，他和我一起參觀一隻造型美觀精致的老式帆船模型。聽工作人員介紹，是一位日本朋友用飛機把帆船模型從太平洋彼岸送了過來。我聽後，讚歎不已。楊武呢，他卻私下罵工作人員在騙人。我們走出樓閣，肩並肩而行。一個照相的滿以為自己發現了賺錢的目標，就直奔過來要我們拍照留念。楊武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語調詼諧地對照相師說：“師傅，你看我長得這麼醜，難道你還要幫我再添一張醜照嗎？”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照相師沒趣地走開了。接下來，我們倆走進了“神秘宮”。楊武性格粗魯，向來不拜神仙。但是，這裏麵不僅有功德無量的聖人，還有能識人間好壞的神仙，因此他不得不步伐莊重、態度嚴肅，好比一個喜歡在背後藐視幹部而見到幹部又肅然起敬的卑鄙小人。隻見紅岩道人正在煉丹，旺旺的爐火呼呼作響。這老者沉著而悠閑的神態，誰見了都會被感動而受到一種教育。鍾馗捉鬼的形象，更是令人敬畏。這時，就有個教授模樣的人說道：“傳說唐明皇曾經在重病之中，夢見一個自稱鍾馗的大鬼吃掉了一個到宮裏來搗亂的小鬼，後來他的病就痊愈了。於是他叫畫工畫成了鍾馗的像，懸掛在宮裏，以驅鬼怪。”我們又看了幾位曆史名人。最後，我們在聖母像前佇立了一會兒。我想離開裁縫鋪要向聖母獻桃，來試試自己的運氣，但是又不敢上前驚動聖母。我害怕聖母165會懲罰我，畢竟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而聖潔又公正的聖母怎麼會賜予我好運呢？我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便惴惴不安地走開了。
我們來到外麵場地上，火辣辣的陽光讓人覺得灼熱難受。楊武突然抱怨道：“這裏一點都不好玩。”我反對道：“胡說！”“悶死人。”“什麼話呀？”我們兩個人一邊爭論，一邊走出了滕王閣的大門。楊武隻圖享受，他打算去大酒店裏好好吃上一頓。他叫我別扯閑話，問我願意去“香江大酒店”還是“時鮮樓”。其實，我並不熟悉南昌城裏的那些大酒店，楊武也是故意要那樣問。見我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又問道：“你喝過蛇湯嗎？”我驚詫地搖頭，雙眼直瞪瞪地看著男人。他接上問：“亞洲最毒的蛇，你敢不敢吃呢？”我正在猶豫。他說：“吃了蛇湯就不會生痱子，也不會長癤子。今天，我就帶你去嚐嚐，可鮮呢！”我心裏想：在他身邊，我真是享福。這才叫生活美好，這種日子才算過得瀟灑。
我們在“時鮮樓”大酒店裏共度午餐，在裏麵待了近兩個小時。這裏麵有中央空調，使人感到特別涼快，進來了就不想離開。服務員貌若天仙，態度好、素質高，給顧客一種貴賓般的待遇。這樣高檔的大酒店，對於一個鄉下人來說，即便是能夠在這裏喝上一杯綠豆湯都會引以為榮。何況，現在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當然感到榮幸之至。我品嚐了好幾種沒有吃過的高級菜肴，真是美味極了。我心想：要是一輩子都這樣生活，那該多好啊！
離開大酒店，我們駕著摩托車從中山路到勝利路，欣賞沿途風景。男人鄉村舊事掏錢為我買了高檔連衣裙、價格昂貴的太陽帽、長筒絲襪、法國香水和高級166洗發水。我戴上了一副明星偏光墨鏡，顯得嫵媚多姿。現在，我望見眼前的城市女子，覺得對方並不比我更尊貴了。盡管對方是城裏人，可總是顯得那麼匆忙，也有許多生活上的壓力，我卻和她們不一樣呀。我這麼一想，生出沾沾自喜的感覺。
接下來，我們從八一橋走到青山路。這時，將近黃昏，車站上有些鄉下人正急急忙忙尋找返鄉的班車。街道上車來人往，一片喧鬧景象。推著自行車賣水果的中年婦女，總是在人群裏來回走動，巴不得自己的貨品快快賣完。
過了贛江大橋，我的情緒就低落了。半路上，太陽已經下山，可是我說天色還早，現在就回去我不甘心。於是，楊武停下摩托車。我們走下圩堤，坐在大柳樹下的草地上。然後，我們情不自禁地抱著接吻。我多想今生今世都像今天一樣逍遙快活，這個世界多麼美好。我們對樹木草地從不關心，此時此刻卻感到大自然的多情。我們一麵欣賞，一麵談情說愛，那嫋娜的柳絲也促使人心旌搖曳，周圍的一切都讓人纏綿。
我向男人問道：“武哥，你說我們一輩子都能這麼好過嗎？”男人回答：“肯定能。盡管賭博不是正當行業，可也是一條生財之道。盡管有贏有輸，但是，隻要手上有錢運轉日子就會好過。”我靠在楊武的身上，覺得自己靠住了這個男人就靠住了錢，以後我的歲月就會無憂無愁並且瀟灑快活。眼看夜幕降臨，河岸邊的鴨子在高聲叫著準備上岸回家，我們也打算趕回去了。
昨天我是從裁縫師家偷偷溜出來的，連行李都沒有拿。於是，到了揚門街，我堅持要在裁縫師家裏住一夜。我和男人惜別時，再三叮囑他明天清晨來接我離開。
晚飯時男主人和我結清了賬目，沒有收取我的學雜費，而且連我借用的兩百塊錢也沒有扣，說是給我的節日補貼。我表示感謝。
這一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加上有點悶熱就更不能入睡。我有點後離開裁縫鋪悔，怎麼不和楊武一起去河邊街的新房？我又考慮自己的事，覺得有喜有167憂。我想清楚了，自己還是要首先回到家裏，把自身麵臨的問題解決。雖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解決那些棘手的問題，但我覺得和福林老師退婚是勢在必行了。我對自己說：“現在，我心裏隻有楊武了！”我細細地回憶過去和福林老師相處時的一幕幕情景，覺得有些慚愧。
我感到自己有些糊塗，當初怎麼那麼輕易就答應了福林老師。我又慶幸自己實際上沒有損失什麼，不禁讚歎自己的聰明機智。這麼一想，我又得意又驕傲。不過，我又想到已經和楊武做了那種事情，可能會懷孕。於是，我下定決心：“我要盡快跟楊武結婚。”次日，天沒亮我就起了床。我也不刷牙洗臉，隻顧整理自己的東西。其實，我也沒什麼東西在這裏，大多數是一些衣物，另外就是楊武買給我的那台三用機。天亮了，可是楊武還沒來，我十分著急，於是跑到街上買了一些糕點送給小孩子吃。裁縫師望著我做好這些事情，不知道在想什麼。這位少婦也說不出什麼能夠安慰得了我的話，最後，她留我吃了早點。可是，我隻想趕快從揚門街消失，我一聽到摩托車的聲音就趕緊提起行李走出房間。
楊武停下摩托車後就使勁地按喇叭，他這樣做的意思是替我逞威風。
男主人趕忙從裏麵跑出來迎接，一麵露著笑臉打招呼一麵熱情地敬上一支香煙。然而楊武則一副傲慢無禮的態度，他接過香煙後昂首挺胸地站立著，沒好氣地說道：“老弟發財了，你這充滿財氣的店鋪容不得人啊！”“老兄，別這麼說。”男主人畢恭畢敬地說，“其實，我哪有你老兄走運呀？”楊武看見我走出來，就拋下男主人上前去幫我拿東西。他把我的行李綁在摩托車後麵，再也不搭理男主人。女店主這時跑著過來，她和我說了幾句惜別的話後又替裁縫師解釋，活像是一個天底下最好的人。站在門口，看見對門的理發匠正在自己店裏為顧客理發，他不斷地扭轉往外邊看。他的鄉村舊事臉上露出來不屑、嘲笑和鄙夷的神情，好一副勝利者的驕傲姿態。我隻想趕168快離開，可是楊武卻從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