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陳隆盛口述
陳隆盛,男,1929年7月生,屬蛇
調查地點:張英榮家(浦口區寧港一村7幢105室)
調查時間:2006年7月1日上午
調查人:楊榮慶、戴黛、呂敏、屈勝飛
陳隆盛(中)
我是山東濰坊人,老家在濰坊昌挹縣龍池公社。我1946年3月參軍,當時18歲。1949年4月23日隨解放軍打過長江來。解放後轉業在南京公安局浦口分局工作,當過刑警大隊隊長,現在離休在家。
日本人1943年去我們那兒的,共呆了三年。
我父親叫陳鳳傲,四十幾歲的時候被鬼子打死了。當時大約是1944年,我13歲的時候。正月十五那天,鬼子進攻我們莊。當時大人小孩牽著牛,牽著驢,紛紛逃難。北方天冷,河水都結冰了。我們往水上跑,鬼子用機槍掃射,我父親被打在冰洞裏,死在河裏。
我們那個莊,有一次被活埋了四十多人。那時大約是1943年,在昌挹縣的一個窩子裏埋的,有的是反綁著的。日本人在平地上挖個窩子,這四十幾個人下去的就下去,不下去的也被推下去了。我在現場走過,人被埋得不深,狗過來吃死屍。狗都吃紅眼了,見活人從旁邊走過,都想撲上來吃人。
還有一次,我們莊上的一個井裏都被日本人填滿了被殺的老百姓。
日本人抓住老百姓以後,隻要翻譯說這人是壞人,就把負責人殺掉。有用刺刀刺的,有的讓跪在地上,把頭砍掉;還有的把人活埋在土裏,隻露出胸以上部位,日本人用刺刀往胸上一戳,血就噴上天了。老百姓死得多啊。
當時日本人的據點很多,每個莊都有。八路軍、地下黨經常去騷擾他們。鬼子據點的炮樓有幾十米高,我十三四歲時曾經給鬼子修過炮樓。那炮樓離我家五裏地。修炮樓是早上去晚上回來,自己帶窩窩頭去吃。日本人經常讓老百姓去修炮樓,拉鐵絲網。
當時我家裏種地,種些麥子、小米(穀子)、豆子、高粱之類的,收成不是太好。我們平常吃麥苗、樹葉、野菜等,山芋幹子和山芋葉子也都吃,平時沒有白麵吃,過春節的時候才能吃上白麵,用白麵蒸饅頭、包餃子吃。
我哥哥陳隆飛1942年當兵,打日本人,當過團長,1944年犧牲。我那時也參加了“青年團”,破壞鬼子的鐵路。
日本鬼子投降後,我們那地方很多人都當兵了。家裏有兄弟四個的要當兵,獨子的也當兵。我哥哥犧牲後,我成了獨子,也參軍了,那是1946年3月。參軍後,先是發槍,發黑色的便衣。到正式部隊就發黃色的粗布衣服。我當時在九縱,一共有十四縱。
在山東,國民黨開始全麵進攻,解放軍全麵後退,等國民黨落腳之後,我們再包圍他們,讓他們沒得吃。1947年5月打孟良崮時,我在三排二班當炮兵,一個炮彈有二斤半重。我們把國民黨軍隊困在山頭,白天我們一槍不放,晚上吃過飯後再打他們。國民黨軍隊晚上的戰鬥力不行。他們沒得吃,隻好偷山芋吃,甚至把自己的馬也殺了吃。國民黨派飛機空投食品,都落在我們這邊,一個個鐵箱子、木箱子裏裝有麵包、餅幹、罐頭之類的食品。他們後來在食品上綁了炸彈,落到我們這兒時,我們一去搶,就會被炸死。我們上了一次當就不再上當了。在孟良崮打了七天七夜,死的人很多。我1947年時負過傷。
濰坊和濟南解放之後,接著就是淮海戰役。我們在徐州碾莊打的。我那時是班長,我們公安局長當時是連長。我曾在九縱五班,是炮班;後來我到了九縱四班,是重機槍班;到了淮海戰役時到了步槍班。
渡江戰役時,我們三野在六合劃子口過江,二野在靖江過江。當時一隻小木船坐一個班,12個人,每一船發兩斤棉花,船被子彈打漏時,可以用棉花堵漏洞。我們這邊過江,國民黨宣布逃跑,他們的軍艦開過,浪飛得老高。我們這邊用炮轟,機槍掃射。
攻進南京後,我也進了總統府,插旗子的是我們連幹的。我們沒到上海,在南京城外結束戰鬥,一〇〇師的三個團留守南京。我們連分到浦口公安局、下關公安局、水上公安局各一個人。我1952年10月正式轉業入派出所,幹過民警、派出所長和刑警隊長。
我母親叫陳魏氏。
5.陳念芝口述
陳念芝,男,1926年生,屬虎
調查地點:浦口區和平街239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星期二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我老家在淮陰縣碼頭鎮頭紮。日本人到時,我還小,日本人用飛機炮彈炸碼頭鎮上的街,炸得夠嗆,炸死幾個人,最少七八個人,猖狂得不得了。時間記不清了。第一次用飛機炸,第二次就進攻,進攻沒死幾個人。第三次去了四個日本鬼子,在馬頭鎮逮了四個青年,我那時小,也不怕他。我哥哥害怕,躲起來了。日本人把兩個青年綁在頭紮的廟裏(每一個紮都有一個廟)。後來日本人把兩個青年運上船,帶到乾江(原來是淮陰縣城)。另兩個在湖邊上被日本人用刺刀捅死。日本人捅的時候兩個青年沒有完全死掉,兩個青年下水了,在湖裏扒著岸。日本人在湖對麵架著機槍把他們掃死了。日本人說他們四人是壞人,說是毛猴子(指新四軍),隨便找理由抓的。當時就四個日本人,帶著一挺機槍、三支步槍,老百姓見了後,掉頭跑了,沒人敢動。
陳念芝(中)
馬頭鎮有個湖,湖的那頭是泗陽縣,泗陽縣那邊都是草房子。日本人問中國人,那邊有沒有毛猴子,有個人說沒有,就坐船過去了。他剛上船,對過日本人打了三四槍,日本人用機槍掃,對麵房子都燒光了。
我們在淮陰實在活不下去了。老母親、哥哥、嫂子、侄子乘小船來到南京。當走到寶應,說要辦良民證。帶的豆餅吃完了,買青菜糊,抓一把米,上麵放青菜,下麵蒸點米,給我侄子吃。哥哥、嫂嫂、母親辦良民證,跟現在老百姓的身份證差不多,上麵有照片,中國警察發的。
1943年我來到南京。在南京看到更慘的事情。一件是凍死一個人,放到外麵院子裏;另一件是放狗咬死一個人。這些是我親眼看到的。凍死一個人時的溫度,起碼在零下五六度,還下著雪,日本人過一會兒就用水潑在那個人身。那個人也是老百姓,院子是新街口北邊的一個院子,周圍用鐵絲網圍著。這個發生在1943年的冬天。那個被狗咬死的在衛崗。在從中山門出去從右麵走,那兒有一個專門訓練狼狗的地方。那個地點長著很高的草,還不讓人去動,可老百姓又不知道。有一個老頭,大概50多歲,頂多60歲,穿的衣服舊一點,拎個扁擔,拿把刀,拎著繩子。日本人訓練狼狗,把中國人當活靶子。日本人放出一個狼狗咬老頭。老頭爬,渾身是血,真慘,中國人看到沒有不掉眼淚的。那是在1944年的夏天。
我們來南京是奔著我二叔來的,二叔在莫愁路人家店裏做營業員。我們在南京收破爛,收玻璃、牙膏皮這些東西,收一點賣一點。我們另外租個小間房子,幾個人住在裏麵,不分男的、女的,地點在王府巷後麵,不跟二叔住在一起。
有一次,我們家炒豆腐渣吃,沒有開水喝不下去,母親叫我向二叔要一分錢衝開水。我到莫愁路找二叔。我說,二叔啊,我媽叫我向你要一分錢衝開水。二叔說,我哪有錢,我沒有錢。我回到家時母親問,我眼淚嘩嘩流下來。
我本人在南京被打過好幾次。日本人打一次,中國人打兩次。中山路校門口原有一個日本人營地,以後改為火葬場了。我們三個小孩就在那兒玩。馬路邊有條溝,埋在下邊有東西。大人在底下掏,我們就在上麵撿外快。三個日本人來了,大人逃了,我們小孩不知道,還在玩。三個日本人一手抓一個,抓到後把我們放在院子裏。院子裏有棵大樹,日本人把我們三個人朝那兒一綁,往我們胸口各打一棍,棍有鴨蛋粗,我們被打得真夠嗆。門口有一水池,日本人把我們一個個推到水池裏。那時我們沒有被綁起來,要不就死了。我會水,那個最小的不會,我就慢慢拉那兩個。大概在水裏五六分鍾後,聽到有日本人小汽車,我就在水裏拍打。從汽車裏下來一軍官,他們日本人講話,我也不懂。日本人講完,小汽車開走了,日本人就把我們拉上來了,我們都已經濕透了。然後,我們趕快跑回家了。那時為二三月份,我最多十四五歲。另外兩個小孩的小名是小毛、小絡(音)。小毛已經死了。
被中國人打,是走中山門沒有走好,被打了一次。在中山門站崗的,有兩個日本人、兩個中國警察。日本人在城門裏坐在凳子上,中國人在外麵站著。檢查都由中國人檢查。
五台山那次,也被揍得夠嗆。那時混得稍微好一些,幫人家拉繩子摸魚。當時南京興拉繩子摸魚,就是在繩子上放一塊磚頭。大人摸魚,我們小孩叫賣,大人讓賣幾個錢,我們就賣幾個錢。五台山有個派出所,以前叫警察局。有個警察問,小孩賣多少錢,我就說多少錢。那個警察聽了就啪啪打了我幾個巴掌。他說我叫賣得太貴了。大人要找他,那個警察壞,幾個警察拉他。
我到浦口大概是1944年,當時十八九歲,在鐵路上做臨時工,就是現在的養路工,是經淮陰老鄉介紹的。好好幹,混口飯吃,一天的工錢剛夠維持生活。鈔票不當鈔票,當時的鈔票叫儲幣,以後叫金元券,再以後叫關金。那時,跑風跑得厲害(指物價飛漲)。比如說我收到錢買米,進一個店叫賣2毛2,看看米不好;再進另一個店賣2毛4,看看米也不好;就再進第三個店賣2毛8。當我再進第一個店買2毛2的米,已經沒有了,已經漲到3毛了。一個月需要多少糧食,就幹脆買夠一個月吃的。錢貶值了,就到下關回民橋買幾個大頭,就是銀元。買大頭能夠保值。有大頭、小頭、農洋(音)、戰洋(音)、船洋(音)。我們當時在新街口看到一群人跑,就知道是販大頭的,警察來抓。
我哥哥也是收破爛。現在的收破爛跟以前不一樣。以前的收破爛如果收到好的,好的能賣幾折。現在隻要能賣的,就都是破爛。
6.陳趙氏口述
陳趙氏,女,1919年農曆三月初五生,屬羊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街西巷69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
調查人:楊榮慶、戴黛、呂敏、屈勝飛
日本人來時,我19歲左右,跑反到海州待了兩年才回來。我十五歲出門,是衝喜的,日本人來的時候我都有小孩了。日本人強奸、殺人、放火,什麼都幹。
我有一個叔伯哥哥被他們殺死了,他叫趙昆山(音),當時有30多歲。我哥哥在碼頭上扛包,他們說他是小偷,把他從浦口抓到江南去,沒過幾天就殺了,用刀殺的,我們連屍首都沒敢收。那一天共殺了80口子,還有湖北人,也是碼頭上的,也被抓去殺掉了。我哥哥在和平街住,這是我三哥哥,四哥哥燒煤球賣。
我們當時在幫鬼子弄飯,有一個小孩叫小四子(音),到這邊(鬼子住的地方)來玩,鬼子賴他偷皮鞋,要殺他。我和另一個人去求情,我說,他還小,是來玩的,不是小偷。這時小四子已經被綁起來了,大刀都拉好了,渾身被皮帶抽得皮開肉綻。我們十幾個人一起跪下來求情,說:“太君,做做好事,放了他吧。”後來就放了。小四子是我鄰居,後來住在東門,現在不知道了。
陳趙氏(左)
我們旁邊住的一個男的,姓王,我們都叫他“二姐夫”,日本人說他偷東西,把他從家裏逮過來,綁上,灌涼水,灌過了又打,讓他招,後來就用刀砍死了。他當時有40多歲,多好的一個人,老實上進。二姐後來在南門住。
Longhui(音)巷的三個女人上街買菜,日本人說她們偷炭,把她們逮起來,灌涼水,強奸,糟蹋死了。其中一個女的還有小孩,才生把,她男人跪著求也不行,哭死了。我們去看過,披頭散發的,我們求情也不行,日本人說:“八格牙魯,死啦死啦的。”
還有一個20多歲的小夥子,姓史\/石(音),我們叫他大饅子(音),被鬼子用開水燙死了。有一天他走在路上,日本人拽住他,說他偷東西,把他逮起來毒打,灌涼水,之後,在碼頭街上擺了一口大鍋,燒開水,把他扔進去燙死了,他家就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他媽哭得要命。
我們去海州之前,還有一件事。鬼子來時,在一個草堆裏殺了90多口子。當時這些人聽說鬼子來了,都躲到草堆裏去。有一個叫大蘿卜(音)的,把腳露了出來。日本人一看露個腳,把他拖出來,他還往草堆裏擠,結果拽出了90多口子。日本人用刺刀一個一個戳死了。有一家兒子叫漢生(音)被戳死了,他老子被戳了膀子,倒在那兒裝死,鬼子走後,他媽在那兒哭,鬼子又回來了,把他老子戳死了,她媽的腿被戳了。我們用板把她抬回家,用布裹著香灰包上,後來就好了。這些都是我們鄰居。
我一個侄子被鬼子戳死了,用刀一刺,兩頭翹起來。他妹妹被鬼子強奸了,投湖死了。我當時二十幾歲了,已經從海州回來。他們的爹是我叔伯哥哥,我哥和我嫂子見兒女都死了,就用被褥把自己圍起來,點火把自己燒死了。
還有一個叫竇友剛(音)的,也是碼頭上幹活的,日本人說他是小偷,把他的手反綁著,腳捆起來,放在一個大筐裏,用粗繩子吊起來,放進江裏,提起來,再放下,三弄兩弄,繩子斷了,連人帶筐鑽燈鼓裏去了,淹死了。鬼子還拍巴掌說:挺好,挺好,哈哈。日本人不讓撈,沒有收到屍體,就紮個紙人買個棺材埋了。
日本人對自己人也狠,有的鬼子得病了,到醫院看不好,就在河邊燒(碼頭街附近的後河)。用鐵絲網攔著,挖個坑,放上柴火,把他們推到裏邊燒,燒得鬼喊。燒完了就擺在那兒,再燒人的話就再鋪上柴在上麵燒。
我家三四代都在碼頭上做事,現在的港務局以前叫“十大班”,有一班、二班、三班……一共有十班,每一班都有一些人,我父親在五班,前麵說到的大饅子的父親在四班,我家門哥哥也在四班,碼頭由中國人管理,都是街上人選的。我老頭子也在五班,是抵我老公公的名的。
他們就在碼頭上扛包,白天扛包,晚上分賬。日本人來了之後,一天不管扛多少包都是三毛五。我家有五口人不夠吃,我沒辦法隻好賣奶,擠奶賣,一塊錢一杯,一天賣一杯,賣給鄉長喝。我姐姐見我賣奶,急得哭。我姐在浦鎮大廠給日本人弄飯,每天也給三毛五,是別人介紹的,我姐姐也介紹我去,在浦鎮小廠幹。現在的港務局食堂(碼頭街附近),以前叫安民會,安民之後,鬼子也不殺人了。我在裏麵給日本人做事,一共有20多個女的,有的弄飯,有的打掃,有的燒水。我老頭子不在碼頭上幹了,也去鬼子那兒弄飯。我們在一塊幹活,但裝作不認識,不能讓鬼子知道我們是夫妻倆,要是被鬼子知道的話就要被殺掉,他們認為夫妻倆會合夥偷東西。有時鬼子也要拖我們女的睡覺,我們二三十口子都抱著求饒,鬧得不得安寧,他們也就放過我們了。
當時用“鬼票子”,像燒紙一樣,一塊錢能買十幾斤米。但我們不買米。我們在鬼子那兒給他們弄飯,日本人吃飯裝在馬桶裏,一桶一桶的,吃不完就給我們。我們二十幾口子輪流攤著,一給一大碗,還沒吃完又接上了。
我們掙的三毛五一般就給小孩子花花,買買菜,一般不買米,也不買麵。買一些青菜、辣蘿卜、芥菜之類的,魚不貴,兩三毛錢一斤,挺便宜的,但哪有人買啊,賣魚、賣肉的到處喊也沒人買。日本人也買魚,不搶魚的,要多少錢給多少錢,要高了他也不知道。有小孩罵他,他聽不懂,也哈哈笑。後來鬼子投降了,用石頭砸他,他也不敢吱聲。
我們給日本人幹了四五年,我老頭子又找了別的事情做,我也不幹了。他跑生意,跑布和西藥生意,在這邊買,到海州、山東那兒賣。賣布是賣給做衣服的,到山東、海州賣給店裏的。我們自己一般不做衣服,衣服破了就打補丁。
7.高元忠口述
高元忠,男,85歲
調查地點:張英榮家(寧港一村7幢105室)
調查時間:2006年7月1日上午
調查人:戴黛、呂敏、楊榮慶、屈勝飛
我是山東臨沂人,1951年來浦口的,在港務局工作,今年85歲。
高元忠(右)
日本人來時,我跑反到荒山野外,那時還在臨沂,頂多十五六歲。日本人回去了之後,我們回家。他們再來,我們再跑。年輕婦女抹臉抹灰,打老太髻,打扮得越醜越好。我沒親眼見過日本鬼子殺老百姓。日本人把糧食扒出來,放火燒。他們也燒房子。
當時,我家有父母、兩個弟兄、一個妹妹。家裏種地,有自己的地,也租別人的地(打的糧食四六分)。種地用自己的種子,種花生、山芋、高粱、黃豆、麥子、穀子(小米)、黍子、蠶子,靠天吃飯。收成不好,都是山地,靠天吃飯。
1943年,我出來在山東聊城參軍,因為在家待不住了。我哥哥也出來了。當時日本人住在聊城,具體人數不知道了。
我跟日本鬼子打過仗,是在1944年,參加了共產黨三十五軍。在打日本人時,我曾受過傷,被子彈打中。
那時天天出操,跑步,吃飯唱歌。每個團、連都有偵察班,用來偵察日本鬼子的情況。我們那時打遊擊,這兒打一仗,走了,那兒再打一仗,又走了。日本人一般有據點,一窩窩的,我們打了就走了,打不過,也撤。我們跟日本人打仗時,沒有拚過刺刀。拚刺刀是大規模的戰爭。我們大部分在山東打,有南馬路村(音,在聊城)。我們沒有根據地,平常住老百姓家裏。有時住了馬上就走,防止他貓你。我們受傷了,由後勤部隊照顧,後勤有醫院,在山窩裏,也有衛生員。我們打仗時用步槍,是發的。我們繳獲的槍,都要上交。我們平常吃小米粥、窩窩頭。下麵有個炊事班,他們到老百姓家去,自己不做飯。
日本投降後,我在徐州參加淮海戰役。結束後,我們馬上南下進攻南京、上海。棉衣、被子都脫了,因為背著沉。大頂山、二頂山由國民黨軍隊占領,我們從烏江、江陰兩邊進攻,他們頂不住,就撤後。那時就有炊事班、炊事員自己做飯了。
我們坐筏子過江,一班一個筏子,一班有12個人,坐在筏子上。我們是晚上過去的,國民黨火力不大。當時有老百姓幫忙劃筏子。我是在烏江上的岸,半個小時就到岸了。過江時,一個人叫李金州開一筏子(小汽氽)過來,上麵有五六個人。李金州是個工人,在筏子上燒飯的,才十三四歲。當時,我們穿著黃色的衣服,左右臂有八路軍、新四軍,左胸有符號“中國人民解放軍”,裏邊是番號,姓名、年齡都有。
我一直打到上海。我1951年轉業,先在上海招商局當警衛,後來再到南京港務局。當時是安排的。這兒山東人多,港務局的老幹部很多都是山東人。
8.郝達禮、曆恩霞口述
郝達禮(夫),男,1928年生;曆恩霞(妻),女,1934年生,屬狗
調查地點:浦口區和平街408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星期二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郝達禮、曆恩霞夫婦
郝達禮
在浦口,有一次日本鬼子炸藥被偷了,那是個冬天,日本人就懷疑老百姓把炸藥給偷走了。那時天冷啊,湖裏都上了凍,人都能在上麵跑來跑去。這個湖是以前改造鐵路時挖的。成年二三十歲的都逃跑到南京城裏了,日本人就叫小孩下去摸炸藥,不摸就打,用刀刺。當時我才十二三歲。以後,日本又來電報,說炸藥沒運上車,以後就把人放了,沒有打。
那邊的新炭場有個集中營,是中國的俘虜兵,四周都是電網。那邊有個湖。他們挖一個坑,死一人就往裏扔。小時不敢去,是聽別人說的。我曾經在那兒開過追悼曆史會,不知道幾幾年了。
日本飛機扔炸彈,房子都沒有了。日本人來之後,就在那兒建了馬場。就在過天橋靠牆頭邊。當時我還是住在和平街。日本人投降後,反動派來了,他們也安民,老百姓在那兒搭“滾地龍”,就是把大毛竹劈開來,圈起來,搭在地上,竹子上麵蓋蘆席。解放後,馬場上才建起房子。
我老家是蘇北寶應的農村,跑反時就到老家去了。住了一年不到,我們就回來了。那時我們從水路走,搖小船,風大,還不敢快,最快也要15天。我們一來時,日本人一見人就抓,後來就好了。回來後,我在日本的碼頭做苦工,2毛錢一天,日本人說是“兩個工”,是日本的票子,後來成立憲兵隊,軍法很厲害。參加憲兵隊的都是日本人。以後成立鄉、保、甲長,保長居多。保長一成立,就給你良民證。成年人都有良民證,小孩沒有。良民證上蓋保長的章,不記得有沒有日本人的章了。如果你想過崗,就需要良民證,就是現在的“路單”。如果沒有的話,就不能出城了。
我在這兒長大。當時有父母及6個兄弟姐妹。在日本人進來前,我們都跑反了,安民時再來。我們回來後,做苦工,房子自己想辦法。我們當時不敢住在這兒,住在那兒,現在叫浦鎮。我們小時候吃青菜皮子。在浦廠的日本人不吃二頓飯。
曆恩霞
我父親就是被日本人害死的。我父親在江上劃船、擺渡江。那時沒有飯吃,有一天,我父親在船上看到從上麵漂木頭下來,想撈起來賣點錢,被日本人看到了,說他是小偷,把我父親抓回去打,放狗咬,又灌涼水。我父親回家後沒錢看病,最後吐血死了。那時我才8歲。我媽因為沒飯吃改嫁了,把我妹妹帶走了,就剩我和我小弟。我小弟才一點大,幾個月沒有奶吃,就磨點粉喂他吃,他現在住在南京山西路。
父親死後,我二奶奶收養了我和我小弟。二奶奶在這邊擺渡,日本人有時候也上船,身上掛著刺刀。我害怕,就躲到船上最裏麵。日本人來的時候,路上到處都有,東頭空地都拴著馬,我們叫他們“老毛子”,他們過河不給錢的。日本人不讓渡船上點燈,經常過來搶東西吃,見到小丫頭漂亮就拽。
日本人投降之後就不怕他們了,他們也老實了,鐵道那兒他走他的,我們走我們的,不管我們。
我18歲嫁人,住到這邊來。
9.金子清口述
金子清,男,80虛歲,屬兔
調查地點:浦口區河西街35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9日上午
調查人:屈勝飛、戴黛、呂敏、楊榮慶
金子清(中)
日本人幹的壞事多了,他們到中國來,實行“三光”政策,殺人放火,什麼都幹。
我小時候在六合農村城西鄉,16歲來浦口學理發,就在天橋那兒(現陽溝街天橋),天橋是後來才建的。
我學徒的時候,日本人就在浦口。有困難戶過不下去,偷日本人東西,被逮著了,日本人就用烙鐵燙,或者打死。
日本人去理發店理發,也給錢,要多少給多少。日本錢是圓的,像銅板那麼大,中間有個洞。日本人說剃頭叫“sa ma zi”(音),刮胡子叫“kang fu si ni”(音),這些話聽多了就知道了。給日本人剃頭不害怕,也不為難。
現在的浦口鐵小、幼兒園那兒(碼頭街上),日本部隊以前就駐在那裏。門口有站崗的,有一次八路軍把站崗的搞死,把槍拿去了。
10.李景德口述
李景德,男,1916年生,屬龍
調查地點:浦口區浦鐵一村41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4日上午
調查人:屈勝飛、戴黛、呂敏、楊榮慶
李景德(左)
我老家在山東。有一年山東蝗災,第二年水災,我們一家人沒辦法,我父母帶著我們弟兄三個出來要飯,當時我才8歲。我們來到南京,住在午朝門的一個橋洞裏,外麵還下著大雪。沒有飯吃,要飯也要不到。我哥哥18歲了,挑著紅茅草去賣,三天也沒人要,賣也賣不掉。當時的武定門(光華門拐角)那兒都是侉子(山東人)種的地。後來實在要不到飯,隻好爬車去上海。我五天沒吃飯,餓得小眼都沒有了,那時我10歲左右。在上海還是要飯,在那兒待了五六年。其實還是想回老家種地,但是沒有路費,回不去。後來終於回去了,但是老家沒地,隻好又回來。
我18歲跟我舅舅生活。他當時在澡堂看大門,七塊錢一個月,老板包飯。我去北門橋上一家侉子開的飯店幹活,三塊錢一個月,管飽飯。早上吃一碗稀飯,有小菜子;中午有一樣青菜或豆腐,吃幹飯;晚上還是稀飯。幹了六個月後,我舅舅怕我吃苦,不讓我幹了,又介紹我在他所在的澡堂幹活。那個澡堂是三個老板合夥開的,一個是瓦匠頭子,一個是木匠頭子,還有一個是什麼我忘了。澡堂老板給我五毛錢一天,我的工作是幫客人把鞋拖子擺好,客人出來時給他們披上浴巾。那時候的一毛錢可以洗一把澡、泡一壺茶,還有手巾拿著,冬天還有東西披著。雅座是五毛錢,在沙發那麼大的洋盆裏洗澡是一塊錢。最高級的是五塊錢,洗完澡出來可以在一個房間裏喝茶,兩個人一個茶座,隻有當官的人才有錢享受。後來有日本女人在那兒洗澡,中國男人嫌晦氣,不願在裏麵洗。
日本人來的時候,我22歲,當時還在澡堂幹活。日本鬼子來的時候,燒的燒,殺的殺,南京遍地是死屍。當時住小樓房的都慘得很,都遭殃了,在學校裏(彙文女子中學,下同)的就保險了。北門橋那兒一個醬菜店被燒光光,醬菜弄得一塌糊塗,平房都塌了,就那個澡堂子沒塌,就是我所在的那個澡堂子沒塌。澡堂對麵有一個估衣廊也被燒了,火著大了,日本人又找人來救,也讓我去救,我趁亂走了,回到家裏。後來沒事時,我們爺倆就站在門口,我當時留著平頂頭,要是光頭的話,讓日本人看到就沒命了,他會說你是當兵的,當時當兵的都是光頭,沒有留平頭的。如果你手上有繭、頭上有箍(士兵帶帽子留下的痕跡)也不行,日本人也要殺你。在門口的時候我遇到了我後來的丈母娘。當時她牽著我10歲的二弟弟程福林(我的二舅子),抱著虛歲3歲、周歲2歲的三弟弟(我的三舅子),在找她丈夫,也就是我老丈人程伯齡,說他三天沒回家了。為什麼找他呢,是這樣的,是我嶽母告訴我的:當時他們家人口多,沒地方住,我大舅子(當時12歲)和二舅子(當時10歲)跟著我丈人在鼓樓醫院下坡那兒的司法院裏住,我丈人當時是警察。後來鬼子來時,他們跑反到地方上住。當時警察都跑到司法院裏去,日本鬼子進去後發現裏麵有槍,就把這裏麵的人都逮住了,正巧我丈人回去拿他們的糧食和被子,也被逮住了。隻有一個河北省的姓韓的警長從後麵跑了,過了一年他來到我家,告訴我嶽母說:“程大嬸啊,老程沒有了,你別想了。鬼子把這批人押走了,在江東門那兒用機槍掃死他們,又用汽油燒屍。”
現在的南京市兒童醫院那兒叫陰陽營,國民黨退的兵在那兒被日本人用機槍殘殺,慘啊。
門東門西死的人也多(城外叫掃帚巷,城裏叫剪子巷,在夫子廟那兒)。
我丈人一家以前住在糖坊橋(新街口原國民黨的大世界戲園子那兒),後來搬到廣州路豆菜橋那兒住了。國民黨那時候蓋的房子跟現在不一樣,當時兩層小樓房沒有樓梯,一般搭著木梯子上二樓就行了。鬼子來時,我家屬(當時20歲,是我丈人的二女兒)和我小妹妹在二樓藏著,上麵放上馬桶,送飯上去給她們吃,所以她們沒有遭辱。當時我表姐夫在學校裏(安全區)住,我表姐夫托人介紹我們去學校。我去接我家屬的時候,她們下來了,我家屬身上披著襖,穿著破爛棉鞋,臉上抹著鍋灰,看得我和我妹妹都笑了。然後我帶著她們去我住的地方,快到學校的半路上,來了三個鬼子,一把抓住我家屬,我家屬大叫一聲,我妹妹機靈跑走了。鬼子說:“哼,你抹臉!”鬼子看到我還跟著,他們就走了。當時我家屬沒有受到傷害。
在學校裏住的時候,我們有一些底糧沒敢動。說句實在話,美國鬼子還是好的,一天給我們吃三頓老米粥,老米粥厚得很,大鍋煮的,是美國人救濟的,每個人還發幾個蘿卜幹子。說句不好聽的話,我看到有中國人吃不完還往茅廁裏倒。住的時候是人挨人,不分男女。在學校待了不少日子,在那期間我家屬都懷上了孩子。
在安全區,稍微平靜時,我去給人家幹雜活,我小姨子當時十幾歲了,去洗衣服。我當時四毛錢一天,要米的話就給四斤米,但是誰都不要米,當時一斤米才八九分,要米劃不來。等吃飯了,剩下來的給我們吃,帶著籃子和桶,把幹飯和菜帶回家吃。
汪精衛的和平救國軍和美、日談判,後來就安民了。我們出去後,聽說我們有一家姓趙的鄰居,兩個兒子被打死了,剩下一個老媽媽和兩個兒媳婦,當時大兒媳有孩子,二兒媳沒孩子。為什麼叫趙大線呢?因為那地方的南京人都搞織綢,紡織廠,紡絲線,紡好了再用機子織綢。他們家以前就專門織綢緞的,我到那兒的時候他們家人都死光了,也沒機子了,就不幹了。當時那兒的幾家都沒了。
安民之後,我什麼都幹,賣菜,賣刨冰等。
南京大屠殺太慘了,幸虧我的命保住了。三山街那兒被鬼子燒了,從國民黨時期到共產黨時期一直沒辦法建起來,到現在大建設時候才建起來。為什麼叫三山街呢?那還是在朱洪武時期,那兒有三個山頭,中華門建不起來,沈萬三用聚寶盆才把中華門建起來,所以現在中華門有三個門。五四年發大水,中華門塌了一角,砸死很多人,那時我還在此地幹,我還去幫著救人。
我二十七八歲時又回了老家,當時日本鬼子還沒投降。我在地方上的商店裏站櫃台。我老婆有病,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那時八路軍要求婦女要幹婦女隊,男人要當民兵。國民黨進攻時,八路軍以縣大隊為頭,區公隊跟著,商家也跟著,打到哪兒,地主的地都沒收,油坊都歸公,願意幹的留下。當時毛澤東領導,沒有私人的東西,連人都是國家的。不讓地主、富農和壞分子幹,其他人想不幹的還不行。我在四九年解放後又從山東回到浦口,住到現在。
我哥哥參加共產黨,後來是離休幹部,現在去世了。
回訪李景德
回訪地點:浦口區浦鐵一村41號
回訪時間:2006年7月5日
回訪人:屈勝飛、戴黛、呂敏、楊榮慶
我老家是山東滕縣。
我記得日本人進城的時間是10月左右,那時快冷了。當時挹江門被守城的國民黨兵用沙袋子把城門關上了,用沙袋子垛起來的。南門失守了,牛首山也失守了,日本鬼子來了,國民黨兵就往後退。這邊還有國民黨兵,就用機槍掃,結果發現是自己人,死了不少人。城門打不開,國民黨的兵也不知是怎麼撬的,撬了一個縫,就往裏麵擠,擠出一個是一個,死得多啊,長江上死的人漂得像鴨子似的,滿了。
學校裏(彙文女子中學,下同)住滿了人,金陵大學也住滿了。從新街口一直到漢西門,北頭到山西路,是美國人規定的保護區,當時警察發了袖章,上麵寫著“保護難民”,但沒有用,日本鬼子猖狂得很,不甩(南京方言:不理會)美國人。日本人是世界上第一個暴君,慘無人道。
學校裏躲的什麼人都有,裏麵有妓女。鬼子當官的開車來了,問:“這裏有妓女嗎?”裏麵人說:“有,有。”一喊就出來了,跟著車就走了。日本人到學校裏不敢亂來,日本人會問:“有沒有妓女願意自願跟我們走?”之後還會把這些妓女送回來。日本人來學校的時候有中國人當他們的翻譯官。
彙文女子學校在幹河沿那兒,在珠江路的十字路口,當時那兒有一條河,河通北門橋,那兒不是有浮橋、衛橋嗎?這條河當時通秦淮河,現在已經被填上了。彙文女子學校是美國人辦的,它的對過還有一處,路西路東都有。當時我在學校裏沒見到美國的總負責人,見到的基本都是穿著白大褂子的美國女人,都是學校裏的老師。你要去金陵大學裏住,見到的也是金陵大學的老師。當時的美國領事館在五台山的那個口子那兒。
當時我們在學校裏不敢出來,誰也不敢出來。逃到外邊的更倒黴,一家人跑反到外鄉、老家,等回來一看,就找不著門了,這兒都成平地了。沒地方住,也沒地方吃,隻好去給日本人做工。一個老頭子去排隊找工作,鬼子一看到他,“啪”的就給他一個嘴巴子,腳一踢,說:“不要你。”日本人也不要小孩做工。
關於當時的屍體處理情況,我認為基本上是敷衍了事。收屍是有人收屍,幸好當時是冬天,要是夏天的話就臭死了。紅十字會是國際成立的,負責收屍。紅十字會打個旗子,看到死屍就收走了,看不見就算了。當時紅十字會給窮人看病不要錢,也不要掛號。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以後的第二年,我在方家營修馬路。為建一個大塘,挖了一個大亂墳崗子。我們在亂墳崗子取土的時候,一刨就是一麻袋,再一刨又是一麻袋,裏麵全是骨頭,麻袋都要爛了。
當時中央飯店對過的利濟巷有鬼子的慰安所。日本鬼子打韓國、打東北時把韓國婦女擄來當妓女,就是慰安婦。這些女人曾經跟著日本人去了雲南,回來後老了就落在南京了。當時那兒還有個小鐵道,從下關到總統府一直到南門,那時候沒有公共汽車,一般人去下關都要坐這條小鐵道上的車子。當時我也在四條巷住過幾天,那地方開了幾個窯子,有揚州人開的,也有日本人開的,從四條巷一直到常府街有好幾處。
安民之後,我從學校出來,還賣過油條,但是不好賣。當時開小店的,花生米、瓜子都擺在那兒沒人買,豆漿也沒人買。沒辦法,當時錢不流通。安民之後才發了良民證,一個小片片,上麵寫著姓名、住址,但是沒有照片。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不需要戶口,跑到哪兒都沒人管,當時家家都有水井,吃井水不花錢。
我記得總統府旁邊有個機械廠,當時外麵掛了個牌子,叫“水清部隊”,總名字叫“和平救國軍”。我當時聽說汪精衛是被日本人治死的。在南京,大家不說汪精衛是漢奸,在外麵才說他是漢奸。汪精衛沒有和日本人簽字,所以說他是好的。汪精衛是怎麼受傷的呢?湖南路那兒有國民黨中央黨部,在院子裏照相的時候,有人從照相機裏打了一發子彈,汪精衛中彈了,當時中國醫療條件不好,子彈一直沒取出來。和日本人簽字的時候,日本人讓他去日本治,結果打針的時候被打死了。
我還記得,湖南路那兒有國民黨的司法院,鼓樓那兒有國民黨的外交部,對過是鐵道部。國民黨走時燒了外交部,外交部房子的磚是美國運過來的,是耐火磚,燒不壞,最後隻剩下空架子。鐵道部和海軍部沒有被燒。
11.李敬芳口述
李敬芳,男,1930年生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浦口公園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5日,星期日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1937年,我家在碼頭街開理發店。在日軍快到南京前,警察在街頭巷尾說上海已經失守了,大家快跑(趕緊跑),我家就在日本鬼子來到前跑反到湯泉地區的陳家淺。我們當時住在農民家,那些農民非常好,吃住都不收錢。日本人隻有一個人曾經去過那兒一回,當時吃過中飯,我們老遠看到了鬼子就跑。他揮一揮槍就打,他說:“小孩,來,來。”我走過去,日本人給我一個小錢幣讓我玩,小錢幣的中間有眼(小孔)。然後他又指指雞,大人一看就知道他想要雞,就逮了15隻給他。
李敬芳(中)
在大屠殺完後的第二年或第三年我們家回到浦口。之前我們先在南門住了一段時間,查看一下浦口情況後,再來到浦口。當時到浦口時,和平街的樓房還有碼頭街全部都被燒成了炭,和平街西頭到南門一段河邊上都是屍首,沒裹沒包,後來是老百姓自動來埋屍首。我們到浦口後重蓋房屋,還是開理發店。浦口的碼頭、火車站也開始有人做苦力工人,搞運輸,主要是蘇北、山東、安徽、湖北和湖南人。
汪偽政府時,日本憲兵總是打人。他們在我父親理發店裏理完發後不給錢還打人,他們還抓人關起來,灌涼水、辣椒水。有一次,日本從南到北運送一批軍火在蚌埠被偷了。當火車開到浦口時,發現少了軍火,日本人懷疑是浦口有人偷軍火,日本憲兵就在浦口挨家挨戶翻軍火。當時湖上結冰,日本憲兵在上麵敲洞,把人放下去,被放下去的人就亂說:“是他,有他,還有他。”日本憲兵就亂抓人。嫌疑人都被關起來,被拷打虐待,受盡酷刑,我當時趴在窗戶上看到他們(日本人)用烙鐵烙人,燒得火紅火紅,烙在嫌疑人身上青煙直起,臭味四溢。最後在蚌埠破案,嫌疑人才被放掉。
汪偽政府時,我父親的理發店用的是中央儲備銀行的紙券,百姓叫做儲備票子,憑票生活買賣。當時在碼頭幹活是幹一天算一天工錢,工資比較低。日本剛到時用的是日本票,上麵寫有“大日本”字樣。也有硬幣,中間有孔,用的是昭和紀年。
我小學畢業時,碼頭正招工。當時我虛歲才十五,不夠十八,日本人不要。日本人說小孩你回去,過兩年再來。我就私下嘀咕,過兩年你都垮台了,我還再來?!當時日本人聽我這句話後,知道不是好話,當時臉就變色,厲聲說:“小孩你說什麼?”旁邊的中國人聽到後就催我趕快走,說日本人要揍我了。第二次碼頭又招人,我和同伴就相互約定虛報年歲,你二十,他十九,我就說是十八,然後就參加了考試,時間是1945年6月份吧,天還熱。當時考的是小學算術,通過後在南門鐵路醫院體檢,也合格了。通知我們7月份上班。7月份我們去上班,日本人訓話說,你們不用上班了。我們就鬧,都考試體檢合格了,為什麼不讓上班?沒工作怎麼生活?經過一番爭執,日本人又讓我們上班。我們是8月1日開始上的班,當時情形已經變了,沒過幾天日本就投降了。原來他們知道自己不行了。怪不得不讓我們上班呢!當時碼頭工人的工資是一年加一次,先工作的工資比後工作的工資高。所以像我們剛上班的拿到的工資很少,我們這種工作一開始是擦車夫,一段時間後做司爐。
汪偽時,浦口隻有一所私立育才小學。是中國人創辦的,那時日本人下文件,說小學要學日語,由中國人教,但那時大家都不願意學。
12.梁有泰口述
梁有泰,男,1926年生,屬虎,81歲
調查地點:浦建村18幢104室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日,星期一
調查人:呂敏、戴黛、屈勝飛、楊榮慶
我老家在山東。民國20年左右上大水,淹了十幾個縣,我們坐火車到青島,後來逃難到青浦,離上海大約70裏地,這兒有一個老渡口。封鎖線那兒有人販米,抓住就要被戳死,晾在那兒。路口到處是機關槍,很多販米的都是興化、泰州、揚州的窮地方人,天天都死人,有幾百口子(幾百人),日本人戳人像戳豆腐一樣。日本人沒有米吃,老渡口這兒的船隻要有五鬥以上的米,就得充公,船上的人就要被戳死。在老渡口,一天殺到晚,河水都紅了,就爛在河上,也沒人問。我那時十來歲,這些是親眼看到的,記得很清楚。那時有壞蛋在站崗,叫“保安隊”,他們不幹人事,他檢查過一遍,日本人說不行我也要檢查,就又檢查一遍。我才不給他們敬禮呢。我在老渡口這兒生活了一年多吧,大概有十二三歲左右。
梁有泰
在青浦的時候我們家做早餐。我父親做瓦工,抬磚頭、幹雜活之類的,一天掙五升米,陰天下雨沒辦法就吃自家種的南瓜,那時候日子苦。後來我們想回老家,但到了浦口這兒回不去了,一走幾十裏地都是土匪,水旱碼頭也都有土匪,火車隻通90裏地,回不去了,就在這兒賣早點,賣包子,一直到現在。我們剛來的時候,這兒都被炸平了,以前是個馬場,這前邊都是蘆葦蕩,陽溝街、大馬路、和平街這兒都沒人了,我們在陽溝街蓋了房子住下來。
我19歲來浦口,在陽溝街菜場賣早點、賣小包子,有牛肉包,有菜包子。我們來的時候日本人已投降了,日本人槍都交了,出來買東西都用皮鞋、褂子等衣物來換。我在車站賣包子時,火車上滿滿都是日本人,車站有米,見到抓起來就生吃。火車過輪渡時,有小孩上去拿西瓜皮扔他們,他們也不理。
我曾經在東北當過反動派的兵。為什麼要當兵呢?當時沒有生意,生活艱苦,沒辦法才賣壯丁,壯丁的價錢是16擔米,到丹陽去領,還被同去的小販給拐走了,什麼也沒得到。那時我大約二十五六左右,坐船到山海關。先去葫蘆島訓練不到一年,練好了就參加一個名叫“62師”的新六軍,是反動派的隊伍。他們被打垮了,我們到錦州北大營補充。在錦西作戰,我在地堡裏。林彪的野戰軍把我們包圍了,在外麵的都死了,班長也死了,一排人就剩下我自己。八路軍衝上來說:“我們優待俘虜,你是賣壯丁的,是被迫的。”投降以後,果真優待俘虜,三天殺一隻豬吃,七天七夜裏,飛機很多,不停轟炸。吃好以後,腦子也換過了,離家近的就可以回家了,後來我跟著林彪打天津、北京、濟南。我老家是根據地的,過了濟南就讓我坐火車回老家了。
13.馬江氏、馬德才口述
馬江氏(母),女,1917年生,屬蛇;馬德才(兒),男,1936年陽曆8月23日,屬鼠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街東巷57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上午
調查人:戴黛、呂敏、楊榮慶、屈勝飛
馬江氏
馬江氏
日本人來時我家住江心洲,我小孩(馬德才)當時才3歲,會走路了。我家裏種田,有12畝地,種的是自己的田。
日本人來時,殺得人多了,我都見過,現在記不清了。我們家跑反到江北橋嶺(音),待了兩個月,收麥子的時候回到江心洲。回來的時候,周圍房子有的被燒掉了,我家的三間草房還在。日本人後來也不打農民了。
我以前一直住江心洲,現在剛到浦口,是拆遷過來的。
馬德才(前)
馬德才
我記得當時日本人坐著橡皮船,經常靠邊找吃找喝的。家禽都很聽話,一聽馬達響,就跑到蘆柴堆裏去。後來,日本人都是三五個一塊出來,槍口上裝著刺刀。
江心洲當時有日軍駐紮,長江兩邊都有日軍。堤壩上隔三五十米就有一個坑,像農村的大糞坑,現在叫防空洞,裏邊有人端著槍。
我五六歲的時候,給地下黨當過聯絡員。
我家窮,是雇農,有一天早上,我父親從江心洲挑柴火到水西門去賣柴。到了城門口,鬼子二話不說把兩捆草挑得滿天飛,我父親也被逮起來了。白天關了一天,晚上怕他們逃跑,剃了十字頭。被抓去的還有很多人,日本人讓他們晚上扛槍炮子彈到江寧縣東山,沿途哪個不聽話,就把那個搞死。出中華門到江寧,路上全是死屍,我父親一下歪倒在死屍堆裏,日本人的大靴子從旁邊經過,踩著了也不敢吭。天亮了,我父親回來了,講給我們聽的。當時我6歲,日本鬼子快投降了。我父親回家之後就害病了,沒治好,四六年左右去世了,我當時10歲。
14.宋鳳英口述
宋鳳英,女,1921年生,屬雞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街西巷44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下午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宋鳳英
我老家是湖北黃陂,我婆婆家在鄧家灣。
我17歲出門,坐花轎在路上的時候,日本鬼子來了。我們四個姑娘在前麵跑,鬼子在後麵追。到河邊,我們把褲子卷起來跑,河水齊腰深,我們手拉手跑到對岸,鬼子穿著大靴子,不敢過河,我們才逃過一劫。我是新娘子,和我丈夫互相不認識,我回不了家,就坐在那兒哭,人家看到了,告訴我丈夫,他就把我帶回家了。
15.蘇庭貴口述
蘇庭貴,男,83歲
調查地點:泰山街道浦口市民廣場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星期二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蘇庭貴
日本人在下關用機槍掃射江麵,當時我十四五歲。江麵上都是國民黨的兵,從上海退過來的,從南京到浦口來,在江岸上都是。沒有船過來,江裏隻有三條小船。那時天有點冷,農曆九十月份,我係著圍巾。我家在小河南,離江邊有兩裏路。這是我站在江邊看到的。江麵上的屍體沒人處理,沒人埋,都腐爛了,江水發臭,一發水就把屍體衝走了。
日本人來前,我們家在陽溝街賣魚。從農村裏買魚過來,再賣。日本人來了,蠻多有錢的人跑反到農村,沒錢人跑到山裏。當時我家裏有三口人,我父親、哥哥和我。我家那時窮,做小生意混日子,沒有跑反。
安定下來後,我們家還是做賣魚的生意。日本人為難我,壓迫我幹活,我在碼頭運糧食、運子彈。日本人吃的糧食是他們自己用船運來的,就卸在碼頭上,不要我們的糧食。安定後,發放良民證,別在胸前,沒有照片,由維持會發放。維持會由當地人組成,都是沒有正當職業的人。日本人經常殺人、打人,我親眼看過,不管什麼人經過大壩頭,日本人開槍就打。我還見過日本人到農村搶東西。
做生意有好幾種票,有國民黨的票子、維持會的票子,後來一直用日本的票子,也隻能用日本的票子。用日本的票子能買到東西。汪精衛的票子稱為“儲幣”。日本人投降時,價格忽高忽低。有洋錢、儲幣、金元券、日本票子。老百姓最喜歡用美國的票子,因為值錢,用5塊金元券才能抵一個美國的票子。
解放以後,我在碼頭出勞動力。
16.孫家沅口述
孫家沅,男,1923年生,屬豬
調查地點:浦口區浦口市民廣場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孫家沅(左)
我叫孫家沅,父親叫孫立生,母親彭英,老家是六合張營草堂(音)人。日本鬼子快投降時才過來(浦口),在這兒做生意:擺地攤,賣醬油,來這兒時已20多歲了。來的時候這兒什麼都沒有,隻有一條大河和蘆葦蕩。
在六合老家,日本鬼子來的時候我們逃難了。回來後,土匪很多,我家有槍防土匪,漢奸就向日本人報告,說我家有槍,通新四軍。把我叔叔孫立鬆拉到日本憲兵隊,關了42天,受盡酷刑,被吊起來打,打得不成人樣,真是慘無人道啊!
後來我們找翻譯說情,連同一起被誣陷拷打的20多人才被放回來。槍被沒收了。我叔叔屬牛,比我大十歲,我當時十六七歲。當時還有四個滁州人也被抓過去。
日本人還強奸婦女,有一個小姑娘,被他們抓住了,姑娘死不同意,就被他們從下身用刺刀把姑娘戳死了。幾個老太用蘆席把她卷起來埋了。過了三年,需要重新埋,挖出一看屍首還是好好的,跟生人一樣,沒有腐爛。這是我當時親眼看到的。這是在六合胡營發生的事情,離我家不遠,她的哥哥叫胡文科(音),她的名字我不知道。
日本人殺人的事多了,我記不清了。
在六合,鬼子住在城裏,二鬼子(偽軍)住碉堡,一般是隔一個地方有一個碉堡。我們在農村,日本人經常下鄉,搶雞搶糧。我們講良心話,好多都是二鬼子幹的,二鬼子一般是城裏的無業遊民。
有一天早上天沒亮,日本人一來就圍了莊子搜查,二鬼子見東西就搶。鬼子讓我給他們背子彈,在半路上把我放回來了,也沒有打我。
當時進城要鞠躬行禮。你要不鞠躬,就打你。城門一般有兩三個鬼子,警察有三四個,是中國人。進城要檢查良民證,良民證像現在的身份證那麼大小,外麵用玻璃紙包著,貼照片,用鋼印壓起來。上麵有名字、住址、民族等項,白底黑字,是印刷的。用毛筆填寫。一般由鄉長辦理,拿到區裏專門機關發放。有人有關係的話就好辦。一般十五六歲以上才能辦。
17.唐壽華口述
唐壽華,男,1930年生,屬馬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街糧站對麵1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星期三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我當時住在現在的下關回民橋菜場。大概是1938或1939年,那時我七八歲,我們家跑反到瓜洲,待了幾個月。跑反前,我家做小生意,有父、母、六個姊妹共八個人。姐姐出嫁,大哥被姨娘帶走了。因為我大姐夫在瓜洲,跑反時就過去了,住他們地方。在瓜洲住了兩三個月,錢用光了,隻好回來了。
唐壽華
回來後,我們乘船到現在的人力加工場,當時是和記洋行的難民所,就在現在的下關寶塔橋。我們看到江邊到處都是死人。當時,美孚洋油商與和記洋行的難民所,日本人不騷擾。這兩個難民所都在下關。難民所內燒大鍋粥給難民吃,不過當時我太小,記不清楚了。我們在難民所待了三四天。難民所像個大倉庫。
等稍微平靜點,我們再回到回民橋。家裏的東西都沒有了,房子還在。南京城安靜後,我家做小本生意,賣水果。回民橋當時有條河,以前是碼頭,生意還好。1947年,我才17歲,我到鐵路上工作,在南京西站,是經人介紹的。當時有熟人,就可以進去。我在南京西站待過行李房,賣過票。解放後,我調到上海北站,1953年在上海當過列車員跑廣州、跑北京,1958年要求回南京,後來一直在浦口車站,現在已經退休十幾年了。
日本人出來找花姑娘,隨便敲門。以後,日本人在下關大馬路開酒館,裏麵有妓女,都是日本帶過來的,專門招待士兵,強奸就少了。日本人有好有壞。南京大屠殺都是高麗棒子搞的,進南京城的都是高麗棒子。我見過高麗棒子,有絡腮胡子,服裝與日軍的一樣。
回來後,經常看到日本人打人,但被打的人,我都不認識。日本憲兵怕日本警察,一見麵就老實,說“そぅです”。日本投降後,日本人就老老實實的,說“はい”“そぅです”。
我小時候讀過日語,還有語文、數學、曆史。小學畢業時是1943或1944年。我小學畢業後,沒有考取鼓樓區二中,就上了十二中。在十二中讀了兩年初中就回來不讀了。初中沒有學日語,學英文、數學等。現在隻會念A、B、C、D了。十二中一開始叫“聖公會”,後改成“道勝中學”,再後是“十二中”。聖公會是基督教辦的中學。禮拜天做禮拜,我們也不去。聖誕節時,聖公會藏雞蛋,讓我們去找。現在我不信基督了。
我對汪精衛有印象,當時還以為他是好人,陳公博、周佛海也有印象,當時也以為是好人。陳璧君的毛筆字寫得特別好,我見過她的字。於右任我見過,宋慶齡我也見過。蔣介石與宋美齡過六十歲,在新街口的勵誌社(現在是工人文化宮)過壽。
18.堂明珍口述
堂明珍,女,1922年生,屬狗
調查地點:菜市中街81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9日星期四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日本鬼子來時,我在泗洪縣,這是老頭家。我今年85歲,來這兒六十幾年了。
日本人用坦克車到我們那兒,飛機扔炸彈。日本人來掃蕩,來了走,走了來,來回走動。我們就跑反,一條路,左一拐右一拐的。我們從泗洪跑反到泗縣親戚,我娘家是在泗縣。日本鬼子不去泗洪了,我們又回去。日本鬼子又來泗洪了,天天來,不跑就要死了,我們就跑到浦口,公公、婆婆都來了。在浦口有親戚。那時,老頭一個人幹活,幾個人吃,不夠吃。我與老頭挑草賣,當時有個大女兒,二三歲,她今年也有58歲了。跑反時沒有孩子。草用秤稱,我們天天買糧食燒飯吃。解放後就好了,老頭在運輸公司拉板車,拉到60歲退休。我在家裏帶小孩、服侍公公婆婆、做飯、洗洗補補,衣服都是家裏手工做的。解放後回過老家,娘家還有人。共產黨來南京時,我們躲到農村去了。
堂明珍
日本人來時,我家有老爹、老奶奶(公公、婆婆),家裏做小生意,炸饊子、賣掛麵。
老家時見過日本人搶東西、殺人。我們院有個老太沒跑,日本人用刺刀刺她,但沒有戳死。那人我不記得了。那時我20多歲。
鬼子不常去泗洪縣城,那兒有解放軍,就打,他們也害怕。八路來我娘家,他們說,你們不要怕,我們是老八路,我們來救人救命的。我們燒飯給他們吃,擀麵皮給他們吃。他們穿著灰色的衣裳,綁著腿。
19.汪振華、陸維英口述
汪振華(夫),男,1927年生,屬兔;陸維英(妻),女,1931年生,屬羊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正街53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下午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汪振華
日本人殺人放火,壞事做得多了。
日本人進中國時我才11歲,我老家是山東濟寧鄉下。有一次十幾個鬼子到了我們莊上,我們大小出門迎接,送老母雞給他們,日本鬼子吃過喝過才走。我當時小,不知道害怕。日本人比較怪,你要是光明正大地看他,他不管你;如果你偷偷摸摸、探頭探腦的樣子,他就不饒你。一次,我們莊有一個人想看看日本人是什麼樣子的,一伸頭被日本人瞧見了,揮手就是一刀,沒有死,日本人就追著他跑,不停地揮刀砍,一個空刀沒砍著他,一棵碗口粗的樹竟然被砍斷了。
汪振華、陸維英夫婦
有一次,日本人逮了十一個人,讓他們全都跪在圩埂上,要槍斃他們。當時農村有鄉長,給日本鬼子不停地磕頭,說:太君,太君,他們不是壞人。日本人這才放了他們。如果不是鄉長,這十一個人全部都要被槍斃。日本人臨走時又帶了不少老母雞回去。
日本人經常來村子裏抓雞吃。有一次讓我給他們逮小雞,農村喂雞不容易,我不願意逮,就把雞攆跑了。日本人就說:你的壞啦壞啦的。我嚇得趕緊逮了幾隻給他們。他們讓我拔雞毛,雞還沒殺就活生生的地拔毛,我下不了手。手脖子沒勁了,不小心跑了一隻,日本鬼子就說:你的良心壞啦壞啦了的。我當時十幾歲,能跑,又把跑掉的雞抓了回來。
當時在河口的地方有船,要是被日本大部隊逮著了,日本人就讓他們搭浮橋,稍不如意就拳打腳踢。
陸維英
我老家是宿遷的,日本人來時我七八歲。我家住在江邊圩埂子上,一天有接新娘的轎子從圩埂子上過,結果日本鬼子來了,抬嫁妝的、抬轎子的都跑了,新娘在轎子裏沒跑掉,被鬼子逮住了。挑開轎簾,日本鬼子花姑娘、花姑娘的亂叫,要對新娘非禮,姑娘不從,被鬼子用刺刀從下身順腿往上用刺刀一挑,新娘被剖成了兩半。
以前的規矩是不打送信的,不管是新四軍還是國民黨。一天,有個送信的,在圩埂上騎著自行車,日本鬼子看見了讓他站住,他嚇得不敢停下來,日本鬼子就一槍把他給打死了,還把他的嘴割了。
日本鬼子特別壞,我們家住在江邊圩埂上,日本人的汽艇一來,我們就跑,他們找不到人就在我們的麵裏拉屎。日本沒投降時經常這樣做。
20.向榮口述
向榮,男,1926年生,屬虎
調查地點:浦口區和平街374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3日上午
調查人:楊榮慶、戴黛、呂敏、屈勝飛
我老家在揚州臨澤。當時,我父母帶著我在江浦瓜埠做生意,賣竹篾子做的魚卡,一年裏,冬天在外麵,春天才回家。我家裏隻有老太在家。有一次,我們還在外麵的時候,日本人到我們村,我們村的人都跑到蘆柴蕩裏去了。鬼子把村裏的房子都燒了,我家的三家房子和兩間廂房也都被燒了,我們回去之後隻好重建房子。
向榮
後來,我父母生病去世了,我跟著我嶽父來到浦口,在飯館裏幫工。那時大約是1940年。我在的飯館小,日本人不去我們那兒吃飯。鐵路邊的紅房子那兒(大馬路附近),有日本人的大使館。日本人從東北運兵在浦口鐵路下車,再上船到湖北、湖南、安徽、浙江等地去打仗,這裏就是個中轉站。當時便衣(漢奸)很多,橫行霸道,配有盒子槍,打死人也不要緊。有一次,一個漢奸喝醉了酒,槍走火了,差點打中我嶽父。老百姓進去日本大使館後就出不來,聽說裏麵有老虎凳、灌辣椒水等刑罰。大使館的日本憲兵管著日本士兵。當時汪精衛是偽主席,聽說是日本人把他治死的。
有一件事情是我聽說的。當時,日本人的一輛列車停在這附近的調車房,發現一些子彈被偷走了,就找便衣(漢奸)。日本人問,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應該知道的。便衣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不少便衣因為這件事被日本人弄死了。那時我大約十三四歲,大概是冬天發生的事情。
那時,日本人那裏還有“愛路區”,是保護鐵路的,有中國人也有日本人,有人在站崗。
21.徐克庭口述
徐克庭,男,1928年生,屬龍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街勝利巷1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星期三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我是此地出生的,以前住醫院(手指前方)。
日本人還沒過來,就開始扔炸彈。他們扔在前邊巷子裏的一個學校裏,是小學。夜晚扔的,麵對麵看不見人。當時炸死一個人。但我沒見過。那時我小,十到十一歲。我不認識他。我家第二天就回老家了,去了安徽蕭縣,投降之後再過來,在老家待了八年。
鬼子來之前,我家做生意,我父親賣豬頭肉,生意還可以。當時一天拉五六十次警報,白天拉,夜晚也拉。聽到警報後,人都不敢走,躲到河那邊(手指後方)的蘆葦裏,直到解除警報才回來。河裏原來有小船,劃著船過去。警報拉得瘮人,就像消防隊救火的聲音差不多。一聽見,頭皮都麻。鬼子炸浦口時,我家有父母、哥哥、兩個妹妹、三個弟弟。
徐克庭(左)
剛到老家,日本人就過來了。我們自己的房子都被燒了,就租別人房子住,都是熟人,本村人,給人家幾個錢,一塊錢大頭。蓋吧,哪有材料,幹脆在集鎮上做生意,開飯館。集鎮叫李石林。生意好不好,維持生活還是湊合的。家裏的房子都是草房。
我們回到老家八年,一天到晚跑反。日本人據點離我們那個地方隻有三裏路。日本人老來,高興的話,白天來,不高興的話,夜晚來。我們那兒有瞭望哨,一有動靜就敲鑼,大夥知道日本人來了,就趕快跑,躲在莊稼地裏。那裏沒有警報。
鬼子來村裏,一要雞子,二要雞蛋,第三要酒,然後還有強奸婦女。有些女孩子長得漂亮,就在臉上抹上灰。日本人不通人性啊!他們也搶糧食,不付錢。我們都跑了,有些沒有跑掉在家的,日本人說話不懂,就拿雞蛋、雞子給他。
我哥哥參加地方雜牌軍,跟日本人幹。因為漢奸通風報信,我哥哥作戰死了。那時我才十一二歲。
有一個姓張的,是個老頭,歲數大,病在床上不能起,日本人提起刺刀就把老頭刺死了。他是我們村的,我回來之後親眼看到屍體。那時我十一二歲。
路上走路的人,日本人就拿他們當靶子打,都打死了。日本人心多狠哪!這是靠我們村的。我當時跑不及,不敢躲,一躲就被當作毛猴子(就是指共產黨的隊伍)。
我差點被日本人殺掉。日本人給我一個琉璃瓶子,叫我去弄酒。我也不懂他講什麼,隻能指手畫腳。他就把刺刀抽出來。多虧村長趕到,村長就帶他到酒店裏,給他灌滿一瓶,還帶上兩隻老母雞。當時是一個鬼子,手裏帶著小鋼炮,老百姓當時嚇破膽了,沒有反抗力量。他帶的刺刀是日本士兵帶的那種,不是軍官佩戴的軍刀。這是我到家後過兩年發生的。
漢奸隊,就是維持會,跟我們講:“你們千萬不要搞槍,搞槍的話就要你們命。”維持會都是中國人,給我們講這些話,我們趕快拿雞蛋、肉給他吃。
全家(哥哥不在了)一塊來浦口後,我在碼頭上當裝卸工。那時日本人已經投降了。
共產黨打南京時,我就在此地。國民黨二十八軍把人都攆走了。沒得吃,沒得喝,我們給國民黨軍隊的炊事員一塊錢,他給我們飯鍋巴,可以湊合一天。
共產黨渡江時,有老百姓幫忙過河,幾個人扛木筏子過去,我們也給他們幫忙。那時還不知是共產黨,等一來到跟我們一講話,都是山東人,他們穿著黃色的粗布衣服。我們拿水瓶開水給他們喝。他們講,你們不要害怕,我們不是國民黨,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他們寫了幾個字——“華支”。
解放後,我還在碼頭上工作,一直到退休。
22.張克清口述
張克清,男,1917年生,屬蛇
調查地點:泰山街道浦口市民廣場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星期二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張克清
我老家在安徽靈璧縣雙溝(音),小時跟母親要飯出來到浦口,那時我十幾歲。父親平常賣煎餅等,碼頭有貨就在碼頭幹活。當時我家有父、母、兩個弟弟和我,共5口人。
日本人還沒來南京之前,我去中山陵幹臨時工。日本人撂炸彈,用飛機炸,一俯衝栽頭,就撂炸彈。那次我的嘴唇受傷了,用藥水抹了一下傷口,是公家提供的藥。在中山陵的臨時工是幫國民黨開的公家廠送東西,哪地方打電話要什麼,就送去什麼。那廠生產桃、梨、西瓜,就是跟現在的農場一樣。轟炸時天不冷不熱,大概為秋天。臨時工的工錢是一個月一塊錢,頂多幹了一年,工作是中山陵園有熟人介紹的,那兒管吃管住。受傷後回浦口,接著就跑反到江浦了。當時轟炸很多,一拉警報,就證明鬼子要來,大家就躲。那時還在造防空洞。紫金山,還有下關獅子山都是空的。紫金山上都是軍隊,獅子山上有老百姓。
日本人來時,我家住小河西街。每個人見了鬼子都跑,我們跑反到江浦縣老山,日本人不敢進山。我們在老山別人家住了年把,住宿不要錢,那時在烏江砍柴火賣,換錢買糧食過日子。
從老山回來後,我在碼頭抬煤炭、扛包,肩膀被壓腫了。當時沒辦法,要吃飯的。工錢隻夠吃的。抬不好煤炭,日本人就打人,用槍打,用刺刀刺。日本人打過我一回,因為煤炭倒錯了。我被打之後就跟父母一起回安徽老家了,日本投降後才回來。
鬼子來之前用洋錢。日本人來之後,國民黨的票子、日本人的票子,都用。汪精衛時印紙幣,不值錢。有孫中山像的那個銀元值錢。
我見過蔣介石。
23.張少泉、崔學桂口述
張少泉(夫),男,1911年生;崔學桂(妻),女,1912年生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街9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星期二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張少泉
我18歲結的婚。25歲的時候,在浦口,國民黨消防隊扔炸彈。那時長江是輪渡,沒有橋。日本人在下關把人綁起來放在河裏,拿槍掃。日本人來,我跑反,跑到海州縣。過了5年,又回來浦口,住在南門紗廠。那時我30歲。碼頭街有個姓李的人,開火車,現在七八十歲,跑反,躲在地窖。解放後,我在磚瓦廠工作,用來造南京長江大橋。
張少泉、崔學桂夫婦
崔學桂
日本人來之前我們已經結婚了。我13歲到他家(張少泉)做童養媳婦,18歲結婚。我們在大馬路開米店。
日本人來的時候,我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才7歲,現在都72歲了。日本人逮到女人就奸淫,之後就殺掉,我們家的米都被日本人搶光了,米店也被扒了,我們就跑反跑到海州,什麼東西都沒帶,隻帶了幾個零錢。那時候還有洋錢,銀的,上麵有人頭。
24.張秀英口述
張秀英,女,1927年生,屬虎
調查地點:浦口區和平街巷子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上午
調查人:屈勝飛、呂敏、戴黛、楊榮慶
我家住烏衣(屬安徽滁縣管)。日本人來時,我10歲,剃光頭,穿男孩衣服。有一次我看到日本人在農村的西瓜棚子裏,把一個小女孩糟蹋過之後,從下到上挑死了。我當時躲在地裏,不敢動。我最恨鬼子了。他們一來,我們就跑。有一次我媽沒跑,鑽到稻田裏趴著才躲過去。農村有床。那頭有人站崗。日本人糟蹋過之後想叫你死就死。
張秀英
我們跑反時跑到合肥肥東,沒有遭過難,安民之後就回到東葛(屬江蘇)青山大隊。日本人說我們中國人有毒,說我們是“東亞病夫”。在東葛有一次日本人抓住一個老太太,老太太沒牙,日本人強迫老太太舔日兵的陽物。這是我在東葛親眼看到的。
25.張怡陵口述
張怡陵,男,1931年生,屬羊
調查地點:浦口區和平街464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
調查人:呂敏、楊榮慶、戴黛、屈勝飛
日本人來南京之前,我家在南京中華門外板橋。聽說日本人要來了就回山東老家了。父親以前在實業銀行做炊事員,安民之後來到浦口,在鐵路上修路。我在南京內橋出生。我老家是山東滕州,跑反時在那兒待了一兩年。之後才來浦口。
張怡陵(中)
我和日本人打過交道,日本人有好也有壞的。高麗棒子最壞。他們和日本人穿的衣服基本都一樣,一般用日語講話,通常是絡腮胡子。我當時9歲或10歲左右,在礦上辦的醫院裏掃地、倒垃圾、擦藥瓶子,一月30斤碎米,還有黑豆,真正的日本人不壞。一個叫××的日本女人在醫院當家,什麼都聽她的。小時候,日本人的車子一來,我們問他要喝過的汽水瓶子,他也會給我們。高麗棒子最壞,是第一批進中國的,中國人一見他們就跑,酒一喝了什麼事都來了。日本人投降時我十三四歲。
26.張英榮口述
張英榮,男,1932年生
調查地點:寧港街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日,星期一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我老家在津浦鐵路旁,當時歸江浦縣。1937年日本人來的時候我跑反到安徽巢縣。我是1944年冬來南京,到的是秦淮區,當時叫南京市三區。我當時是當徒工,做廚子。日本人投降後我就不幹廚子,轉行了。
南京市中醫院原來是國民黨市政府。以前,金陵路上有郵局,一仁巷有儲備銀行,瞻園旁邊有日本憲兵司令部,日本投降後,變成“中國憲兵司令部”。
張英榮(中)
那時,日本人沒什麼凶相了。他們買東西拿鈔票買,有儲備銀行的、南京銀行的、四川銀行的。他們一般一個班出來,帶著槍、狗。1945年投降前,他們把槍支交叉放在地上。隻要到三岔路口就蹲下來看地圖。
當時的大姑娘、小媳婦穿老太婆衣服,用鍋灰塗在臉上。
我聽人說,老家那兒燒小瓦房,日本人是用硫磺彈打到屋頂上。時間大概是在1940年或1941年。
我有一個同事,名字叫查富奎。他的膀子被日本人打殘廢了。就是在1937年進城那時。後來被老百姓收養。你們去秦淮區的雙塘派出所可以找到他。
1937年時,城裏的房子被燒的不多。
日本投降後,一個通知下來,日本人在鐵路邊,用石頭砸他頭上,也不理。我們在街上玩時,圍著日本人,他走不掉,他把包拿開來,把糖果拿出來,往後扔,我們一追就逃了。
27.張元海口述
張元海,男,1921年生,屬雞
調查地點:浦口區浦中路28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號
調查人:呂敏、戴黛、屈勝飛、楊榮慶
張元海(左)
日本人剛到臨淮關(現在屬安徽鳳陽),離街上有五六裏路,有兩家人在草房子裏避著,是徐廣明娘倆和李鴻友一家。晚上去了十幾個(日本人),騎著馬。徐廣明他跑了,趴在農村圩溝子裏麵。日本人本來不知道徐廣明躲在圩溝子裏麵,李鴻友對日本人說:我們這兒有五個人,還有一個在圩溝子裏。他就喊:出來吧,他們不怎麼我們(意思是不會傷害我們)。誰知徐廣明一出來就被攮(方言,“刺”的意思)死了。還有一個年輕的,小名叫“大船子”(音),他是李鴻友的兒子,日本人讓他跪倒,一下子砍掉了他的頭,一開始沒流血,過了一會兒,血就噴出來了。李鴻友也被攮(方言,“刺”的意思)倒了。還剩兩個老太和一個小孩,其中一個是李鴻友的老婆,還有一個是徐廣明的母親,小孩叫三元子。這些我們是聽李鴻友的老婆說的。我們和他們是鄰居。我們在日本人來的時候跑到了淮河北。
還有一個叫趙貴友,我們解放後在一起幹活,都在港務局二區。我聽他說,以前在南京老虎山江邊這兒,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兩千人,被日本人用機槍圍起來。日本人嗚嚕嗚嚕在講,講的什麼人們也聽不懂。就見日本人一擺旗子,機槍掃射。趙貴友身上濺上血,倒在地上裝死,日本人檢查時用腳踢,他忍住沒動,逃過去了。他後來退休後在東門,因為拉肚子死了。他說這些事情是在日本人剛到南京時發生的,那時日本人的船在江上來來去去。
我是1953年調到南京的,日本人到臨淮關時我們跑到淮河北去了,回來後看到房子都被搗個洞,日本人不走路偏要在房子上搗洞,從洞裏麵穿過。我們回來時日本人住在hong bu(一個地名),走過他們住的地方要敬禮(摘帽子點頭之類的),不敬就要打嘴巴子。這個時候我19歲,她(張的妻子,1926年生,屬虎,名沈龍華)14歲。
28.種衍群口述
種衍群,男,1931年生,76歲,屬羊
調查地點:浦口區河西街178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30日下午
調查人:戴黛、呂敏、楊榮慶、屈勝飛
種衍群
日本鬼子進中國的時候我9歲,我是出生在南京下關,我家住下關寶善街。當時我家有六口人,有父親、母親、一個哥哥、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妹妹。我有五個叔叔,我父親是老大。
日本人來之後,我們全家就跑反到山東老家,大約一年半之後,又從山東回到下關寶善街。我父親先回來打探消息。他從山東挑擔子,一路走回來。在過江的時候,站崗的日本人拿著刺刀嚇唬我父親,我父親隻好又回到東門,隔了一夜才過江。我父親被日本人嚇出病來了,後來他回到山東,不到個把月就去世了,那時我大約10歲。
我父親去世之後,母親帶著我們從山東回到下關寶善街。我們家從寶善街搬到小河南(浦口),又搬到河西街,一直住到現在。父親去世後,家裏隻能依靠哥哥討生活。哥哥起先在下關唐山路那邊的日本人開的洋灰廠做工,後來又到浦口碼頭扛煤炭,扛大包。我跟著哥哥過活。
日本人在此地時,這兒附近一到晚上就沒人,這邊比較荒,沒有城牆。日本人晚上巡邏,一般都是三到四個人。巡邏的時候逮著人就打。我們晚上一般不敢出來,老遠看著他過來就把門關上了。我當時年紀小,家裏又窮,隻好在碼頭上拾破爛,拾煤炭。港務局那邊有日本人站崗,我們要偷著跑進出,撿一些燒過的煤炭,也叫“二炭”。一次能撿一小包,出來的時候看日本人不在了,才偷著跑出來。小孩撿煤炭被逮著了也不要緊,但不能撿他們沒燒過的炭,否則會被殺掉。一小包煤炭能賣上幾毛錢。一般使用日本票子,不用其他票子。
我見過日本人殺人。有一次,鬼子的槍炮子彈在蚌埠那兒被偷了,到浦口的時候才發現。日本人懷疑是浦口的人偷的,好多人被抓了。用一大瓶辣椒水從鼻子灌進去,灌滿之後用杠子在肚子上來回壓。有的人熬不住,隻好胡亂說,這兒附近有亂墳堆,他就說把軍火埋在亂墳堆裏了。日本人到亂墳堆挖,結果沒有找著,當時就把人打死了。日本人那次打死好多人。那時我有十一二歲。
日本人也有好的,他們喜歡小孩。有的日本兵出來巡邏的時候,也會買些小玩意給小孩玩。我見過,但他們沒有給過我。
我叔叔和哥哥當時都在碼頭上幹活,幹一天給一天的錢,工錢隻夠買二斤綠豆麵條,還不是白麵麵條。當時碼頭上有兩個幫派。一個是侉幫,也就是山東幫,一般由山東人組成;另一個是湖北幫,由湖北人組成。山東幫一般在碼頭上抬煤炭,湖北幫在碼頭扛大包。兩個幫一般互不幹涉,但有時也打架,爭碼頭,也就是爭飯碗。打架時,山東幫使用杠子、鐵鍬,湖北幫使用扛包的手鉤,所以湖北幫一般打不過山東幫。湖北幫有“十大班”,不是湖北人也可以參加湖北幫。
國民黨統治南京時的票子叫“關金”,就是現在的“美金”。
國民黨炸日本人時,我們在後麵挖了防空洞。轟炸一般在夜裏一點到兩點,一來就是半個月。我們晚上襪子、鞋子都不脫,一聽警報,撒腿就跑。
共產黨打過來的時候,我17歲左右,當時我還沒什麼工作。解放軍過江時,下關電廠有地下黨,從對岸過來一個火輪子,把解放軍接過去了。在南京這邊沒有直接打,主要在徐州打的。我們一開始聽說共產黨實行共產共妻,見了八路軍(解放軍)有些害怕,後來就不怕了。
解放後,我1950年參加工作,在南京化工廠(現在的南京化學工業公司)工作,現在退休了。我現在有五個孩子,兩個兒子,三個女兒。
29.周紅梅口述
周紅梅,女,1920年生,屬猴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街勝利巷30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3日上午
調查人:楊榮慶、戴黛、呂敏、屈勝飛
周紅梅
我是解放後才來浦口的,我老家在徐州碭山(現屬安徽省)周寨。周寨離豐縣三十五裏,離碭山縣城三十裏,位於兩地的中間。日本鬼子在我們那兒殺了不少人。我們寨子前邊有一個莊子,屬於徐州豐縣,莊子裏有一戶姓唐的有錢人家,家中有十輛大車。鬼子在唐家殺了三十七口人,那是四月裏殺的,當時麥子還沒割。日本鬼子走過之後,過了很多天,屍首還沒有腐爛。大家都說日本鬼子的刀奇怪,殺人都不壞屍首。那個時候我大約十二三歲,還沒出嫁。
日本鬼子連牲口都糟蹋。我們莊上有兩個人被他們害了。當時日本鬼子住在碭山城裏,他們一出來,附近的村莊都互相報信,大家都跑了。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她藏在巷子裏一間推磨的屋裏,被日本人找著了,她被輪奸致死。還有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太,留在家裏沒有跑,也被強奸致死。
30.周士誌口述
周士誌,男,1927年生,屬兔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街西巷41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星期三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周士誌(中)
我老家是江蘇泗陽郭集鄉郭廟縣。大概1938年三四月份的時候,日本人來到我們村,那時人都跑了,有一個瘸子,姓王,他因為腿瘸沒有跑,結果日本人用帶刺刀的槍挑他,把他挑得一塊一塊的,挑死了。那時,老百姓死個人,連雞都不如。
日本人從東北過來,都是南朝鮮高麗棒子,日本人很少。他們與日本人區別不大,都稱為日本人。
漢奸、二鬼子下農村,趕豬牽牛,見什麼撈什麼。過去有大刀會、小刀會。小刀會也是個反動組織,小刀會練的時候總會把紙吞下去。中國漢奸一個隊(現在叫連)過去,小刀會把他打死幾個,日本人就把我們村幾十裏路都燒光了,見一個殺一個。小刀會有次要和日本鬼子打,那天正好刮風,有沙,睜不開眼。小刀會聯係不上,都跑了。老百姓倒黴了,大家都跑到河的另岸去了。小刀會沒有槍,都是大刀、紅纓槍。
一九四幾年,那時我十八九歲,我們縣城電線杆上每天都有人頭,說逮到土八路了,其實都是老百姓。
日本鬼子住在縣城。有一天,一個日本鬼子下鄉搶東西,不帶錢,跑十幾裏路趕豬趕羊。老百姓呆啊,老實,不敢動,大家都怕遭殃。
我在老家種地,十八九歲時種地,種地主的地。老板出種子,收成四六分。
我是1949年來浦口,在船上,跑到退休。
31.朱長彬口述
朱長彬,男,1926年生,屬兔
調查地點:浦口區碼頭街30號老區委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下午
調查人:戴黛、呂敏、屈勝飛、楊榮慶
朱長彬
我今年81歲,浦口人,日本人來時家裏有四口人,父親、母親、姐姐和我。我父親叫朱家頁。日本人來之前我家住浦口,就是現在的商場所在地(碼頭街附近)。那時這附近都是蘆葦蕩,日本人的飛機“嗚、嗚、嗚”飛過來撂炸彈,警報一響我們就坐小船到蘆葦蕩裏去了。日本人在這邊殺人放火,我們一家跑反到六合長蘆。日本人到過六合新集。有一個叫鄭則昭(音)的人,他是新四軍,跟日本人對著幹。長蘆那兒有個廟,有一次遇上日本人,他們用機槍掃射,我們躲到墳堆裏才躲過去。
在六合呆了幾年,“和平”的時候才回到浦口。日本人來之前我家是做生意的,賣豬肉,回來後還是做生意,自家殺自家賣。回來之後沒和日本人打交道,看他來了,都躲著他讓著他。
32.丁道發、徐月蘭口述
丁道發,男,73歲,屬狗;徐月蘭,1936年生,71歲,屬豬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北站社區大馬路北樓307室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丁道發
丁道發
我父親是湖北人,據我祖母講,是在湖北黃陂縣的丁家灣,我祖母排行老七,人們都稱她為七婆。當時家裏窮嘛,為了用牛耕地,就和六婆吵了起來,結果把六婆給打死了。怎麼辦呢?我爺爺就帶著我父親他們離開湖北,走了四個月來到南京。具體是哪一年過來的就不知道了,我隻是聽我父親說他是八歲到南京的。
當時的浦口是非常繁榮的,津浦鐵路從天津一直到這邊,在當時是第一流的火車站,蔣介石、毛澤東和美國總統都來過的。浦口車站養活了多少人呀!這是一個交通要道,火車每天來往都很頻繁,現在這個大馬路還是原來的寬度,沒有動,但路中間的電線杆沒有了。原來路麵是用鵝卵石鋪的。街上最多的是飯館、旅店。現在的大馬路這一片在當時是非常繁華的,是中心地帶呀!
當時的碼頭也很出名的。大家為了混口飯吃,相互鬥爭呀!有兩個大的幫派,一個是湖北幫,全都是湖北人,沒有外人呀,我父親就是在這個幫裏麵。一個是三江幫,主要就是連雲港、灌雲、灌南還有鹽城等地的人。這兩大幫派就經過鬥爭,談判,達成協議,把碼頭分成十個班,第1到第5班是三江幫的人,第6到第10個班是湖北幫。這兩個幫就聯合起來,合稱十大班,十大班內部很團結,一致對付外來的幫派。
曾經有個山東幫,在現在的港務處那邊,就是13號碼頭。也開始搞運輸,領頭人叫金貴財,是山東人,帶著一幫人就在13號碼頭落了腳。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就從山東那邊弄了一大批山東大漢過來,他們都是會武術的。在浦口、浦鎮(那個時候叫兩浦地區)到處擺場子。有一天,戰鬥開始了,金貴財就帶著人到碼頭(就是現在港務局那邊),在來之前金貴財就在碼頭買了20口棺材。但是這十大班在碼頭相當團結,講義氣,後來才聽說在裏麵還有地下黨。他們事先有了準備,最後打贏了。山東那邊來的人都是教頭、教士呀,不是一場就能打贏的。湖北幫是最有戰鬥力的,當時湖北幫的小腳老太婆也上去了,她們怎麼打呢?就燒開水往那些人上澆。死了不少人呀!那也是沒的辦法呀,大家都要吃飯呀!解放後,金貴財第一個就被槍斃了。
外地人是不能進入到這個班裏的。外地人要幹活怎麼辦呢?可以買一個名額,叫“打替班”。就是原來做工的人假如今天不能上班的,就可以讓外地人代班,每天拿的工資三七分,外地人拿七,他拿三。這不是隨便就能頂替的,要發一個袖章的,才能上班。當時每天工作結束後就發工資。
這十大班主要就是幹體力活,民船過來不是要上貨、下貨嗎?就由他們幹這些活,也包括鐵路上的貨運。解放後,這十大班就不存在了,全部合並為裝卸公司了。
我記得是1943年吧,當時我8歲,和一些小朋友在一起在江邊撿柴禾。4個小男孩,2個小女孩,在江邊看到日本人住的地方有許多啤酒瓶(老伴補充:當時還沒有啤酒,估計是汽水瓶吧),在邊上還有許多木材堆在一起,我們就過去抽柴禾,一下子把瓶子給弄翻了,聲音很大。日本人過來了,把我們都逮住了,帶到四號倉庫,叫我們跪在地上,一人被他們踢了兩三腳。後來又拿出六個草包,說“小孩死啦死啦的!”要把我們扔到江裏。
當時有個翻譯叫張事公,原來以為他是中國人,後來我哥哥到台灣後,碰到他,才曉得他原來是朝鮮人。他日語講得很好,人長得很漂亮,娶了一個老婆,就是我們浦口本地人。住在這個東三巷,和中國人住在一起。我們的家長就向他求情,磕頭作揖的。他就跟日本人說了,一直到9點鍾才把我們放了。
在我讀書的時候,跟日本人還是有一定的感情的。我是在育才小學上學的,裏麵有日本小朋友,我們開運動會時,中國小朋友和日本小朋友腿綁在一起,參加競走比賽,還是很友好的,也沒有什麼嘛。當然,日本統治者是不好的。這個學校校長叫廖師贛,胡子留得很長的,一家人都是搞教育的。他信天主教,每個星期六下午沒有課,他就帶著我們做禮拜。解放前去了美國。
4月23日浦口解放,4月24日南京解放。但在打徐州的時候,通訊就中斷了。我怎麼知道呢?我母親有個幹兒子,叫羅誌明,他剛生下來的時候沒有奶水吃,就是吃我母親的奶水長大的。他個子高,戴了個紅帽子,在車站搬運貨物。據講,有一次他搬一箱荷蘭人的西藥進車廂,他人不是高嘛,把藥箱扛在肩膀上,一下子撞到車頂上,把西藥給打碎了,犯事了,就跑了。到台灣後在中國石油公司當管理,後來回家結婚,當時是1947年,我哥哥在下關的道勝中學念高中,正好放暑假,他就跟我哥哥說,台灣四季如春,就把我哥哥帶了過去。結果淮海戰役後,通信就中斷了,一直到改革開放後才回來。後來我哥哥到台灣大學念中文係,又在《中央日報》編輯部工作,他口才好,字也寫得好,人又比較聰明。但幹了幾年,就不幹了。為什麼呢?受氣!人際關係比較複雜,那邊也跟我們這邊一樣,要調查你的身世。後來又當了憲兵,憲兵不是一般的兵呀,是特殊兵,素質要求比較高。
剛剛解放時,我剛好上初二,在大仁中學,就是現在的白下路邀貴井2號。當時放暑假,就坐車到安徽蚌埠去。當時毛主席提出“一定要把淮河治好”的號召,當時的水利部部長是傅作義,我就報名參加了治淮幹校,考上了,又到滁縣專區參加複試,被錄取了,半年後就畢業了。學校的校長姓馬,書記叫陳雷,又叫陳雨田,後來他就是中國駐澳大利亞全權大使。
1953年毛主席提出“精兵簡政”,我當時有個弟弟還小,我哥哥又在台灣,我父母就希望有個孩子在身邊照應照應,這麼多年下來,他們認為江山坐不穩呀。我呢,就響應號召,回來了。1955年我又考入南京機床廠,它前身是國民黨時期的拖拉機廠,當時叫“花瓶廠”,說明它漂亮呀!裏麵的機器全是進口的。這個廠生產的機器主要是仿蘇的,曾經出口到30多個國家。我在裏麵工作了五年,1959年9月14日,我添了個大孩子。當時我已經是南京市籃球協會委員,國家一級裁判,南京市一些重要的比賽都要我去。我有兩次機會到北京去,就因為政審沒通過,我的材料上有這麼一句:“此人海外關係不明”,就把我給退回來了。
當時北京有個高級無線電校,我也考上了。我都準備好了一個木頭箱子,結果早上8點鍾,派出所通知我,你不要去了。我也不問為什麼了,肯定是海外關係吧!
我的父親解放後就進入到裝卸公司了,後來這個公司又並給了長江航運港務局。後來我才知道,國家規定,從長江到江邊50到80公尺範圍歸長江航運港務局,之外就歸鐵路管。這個長江航運港務局所在地在武漢。
1959年我負責南京市重點工礦企業籃球賽,都是像南鋼那樣的大企業,我父親所在的港務局也參加籃球賽了。那個時候打籃球都是靠技術呀,港務局都是大老粗,成績太差。港務局的領導都認識我,就對我說,你到我們港務局來吧。我就開玩笑說了一句:“好呀,你們要是有能力就把我調過去好了!”結果呀,他們通過南京市第二公交(負責水上交通的)請南京市政府向南京機床廠發了調令。當時的主任姓馬,就找我呀,說你要調離我們單位怎麼不跟我們說一聲呀?我說我還不知道呢!一句玩笑話就把我的工作給調動了。後來這個馬主任做了南京市市長。
雖然調到了一個新單位,但我們政治上受到了衝擊,入黨也不行。我們黨的政策是給予重用,不得提幹。對有海外關係的、曆史問題不清的人的材料不是放在單位的勞資科,而是放在公安局,有專人負責管理。
後來又要把我調到南京市工人文化宮,就是新街口那邊的南京市總工會。那個樓是蔣介石過60歲生日時建的,叫介壽堂。解放後就改成南京市工人文化宮。我跟這邊領導比較熟悉,就沒過去。
改革開放後變化很大,以前的很多說法是沒有根據的,是浮誇風。我大孩子驗上飛行員了,政審沒通過,我二孩子驗上了潛水員了,也是政審沒通過,後來我三孩子驗上了海軍航空兵,我就牢騷滿腹了。過來調查的時候,居委會就說了,父母是父母的事,跟孩子沒有關係。這才通過。思想上沒有負擔了。從內心上講我很熱愛我們黨,是個偉大光榮正確的黨,但開放以後,腐敗讓人痛心,但黨是好的。我們感到語言自由了。
那以前怎麼辦呢?就是工作要踏實。我記得全國總工會搞了個“千台時運動”,就是一台機床一個月要運行1000小時,我是江蘇省南京地區第一個突破記錄的。當時江蘇省委書記是許家屯(後來調到香港,又到美國,去年才死),他作報告時專門提到我的名字。《新華日報》、《南京日報》是頭版頭條呀!但新華社記者下來要采訪我個人時,就全推掉了。廠裏人就說這個人海外關係不明,不能采訪。我們搞好了,是無產階級家庭培養的,搞不好,就是混進無產階級隊伍。落實政策後,就好多了。我哥哥是台灣開放探親後就回來了,第一次回來的時候我家正在搬遷,我哥哥看了很寒心。臨走的時候,量了我的腰圍,給我寄過來兩條褲子。我現在還保存著,做紀念吧!我哥哥的孫子叫丁誌城,是台灣地區羽毛球單打冠軍,也是東亞地區羽毛球冠軍,我的大孫子上個月剛過20歲生日,剛從江蘇(籃球)四隊調到二隊,在南體上大二,過生日的時候,在大橋飯店風光了一把,南體的院長和書記都過來的。
徐月蘭
徐月蘭
我們這個地方解放前叫豐餘裏,原來都是草房子。日本人住在車站、碼頭、小河南這一帶。我們這個院子裏有個人叫竇有誌,個子相當高,做臨時工,家裏孩子特別多,是從外地逃到這邊的。當時扛包的穿的是“搭肩布”,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工作服,當時不是鹽包從船上運下來嘛,有的鹽包就會破了,當時的鹽是盒子鹽,就漏到地上了。他舍不得,就用草帽撿了一帽頭,藏在搭肩布裏,日本人看見了,就用兩個草包把他紮起來,他人高呀,再用草繩把他捆起來,當時江邊有個浮橋,日本人就把他吊在那裏,一會兒把他吊得高高的,一會兒又把他落下,上上下下地戲弄他。那個繩子很細,後來就斷了,竇有誌就掉到江裏死了。
日本人投降的時候可慘了!大人、小孩都在歡呼“投降了”、“投降了”!大人、小孩都用石頭砸他們,日本兵站在那裏,一點也不敢動。
我們家就和日本兵住的地方一牆之隔,老人們回憶說,日本兵殘忍呀!他隻要漂亮的兵,要是臉上有麻子,缺胳膊少腿的,就活活燒死了。日本兵慘叫呀!
造紙廠、小河西那一片人,都是老侉子,都是解放前後過來的,都是北方人。
和平街那一帶,主要是淮安人。小河南那邊,主要就是蘇北人,侉子也比較多,碼頭街那邊湖北人比較多。
在車站那邊,天津人比較多,因為過去火車頭大多停在那個地方,司機一下火車就能回家。以前這邊不是津浦鐵路嗎,司機大部分是北方人,就逐漸就把自己的家屬帶了過來。
33.竇有剛口述
竇有剛,男,1914年生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輪渡橋社區夾河新村138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30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我老家是山東滕縣,家裏無田無土,沒辦法生活,才逃荒過來的。4歲我父親就不在了,母親跟了別人,我大爺,就是我奶奶的大兒子,25歲來就來南京了,他給英國人磨洋工,挖土,夯鐵路路基。當時還沒有鐵路,隻有一個5號碼頭,這個碼頭從前是歸津浦鐵路管的,倉庫現在還在,現在隻剩下9、10、11、12四個倉庫了,當時倉庫裏都是放糧食和雜貨。我8歲時和奶奶一起來這裏,我大爺沒有兒子,我就跟他一起過了。當時奉軍反動派、孫傳芳、張宗昌、蔡廷鍇用招商局的船把兵運到武漢打共產黨,誰知道過年的時候蔣介石就變卦了,把兵直接運到北方去了。
我12歲那年臘月快過年了,雪下得很大門都開不了了。當時碼頭大小工什麼都幹,也抬煤炭,也扛大包。原來蔣介石的時候碼頭歸鐵路,後來解放後歸港務局管。
竇有剛
我20多歲的時候,鬼子扔炸彈在洋街炸死很多人,當時日本的偵察機飛得很低,日本的偵察機是一種小飛機,有兩個翅膀,上邊一個下邊一個,我們叫小飛艇,就是民國25年吧。我們都很害怕啊,反正聽天由命吧,我們那時候還在碼頭幹活。日本進中國時是冬天,都上凍了,我沒有衣服穿,穿了一件夾袍子外麵套了一件棉袍子。日本人先在南京走雨花台、漢中門直奔河西,漢西門是老門,漢中門是新門。日本人在雨花台那邊用的是排炮,把中華門的城牆都炸了一些洞。唐生智留了七十七師團、七十八師團、八十一師團,他臨走之前就告訴師長們,能守就守,守不住就撤。自己坐飛機到武漢去見蔣介石,被老蔣槍斃了。3個師團在中華門打了兩天兩夜,最後支持不住,就逃回去了,四鄰八鄉都有。
跑反時我們跑到六合。從江浦過來,到浦廠、點將台,當時點將台那裏有條河,一直通到六合,我們兩家花40元錢買了一條小船,一共七八口人到了六合。頭一天我們跑到東門,那裏有個鍾表廠,我們跑到農村去,當時想到了農村就沒事了,誰知道第二天鬼子就去了。他們是一大早去的,天也有些冷了,去了兩個鬼子,還有一個聽差的,扛了個旗子,上麵有紅疤疤。當時一個凹子裏不少人家呢,十幾二十戶呢,加上我們這些跑反的,一共100多口人呢。鬼子讓男的坐一邊,女的坐一邊,老頭和男的一起,老太、小孩和女的一起。頭一個就把一個二十七八歲姓李的男的衣服脫了,隻剩下背心,他們看到上麵印了一個“8”,就說他是八路軍,一腳把他踹到地上,槍斃了,還把他父親也被打死了。鬼子帶的那個聽差的,把我叫過去,讓我把衣服脫了,看看我肩膀上有沒有扛槍的印子,這邊看了看那邊。一個鬼子說我是蔣介石的兵,我聽懂一點,就做手勢,說我是個幹苦力的,扛包的,抬煤炭的,種地的。檢查完鬼子就把我放了,讓我把衣服穿上,還在我膀子上畫了一個圈,意思是好人。他們把那些死人架上木柴給燒了,那味道難聞死了。我當時想,我們這麼多人把他倆踹也踹死了。
我們一看不行,我、大爺大媽就趕緊走了。走了一夜,才走到文山集。到那個地點,混了一天又走,走了四天走到雷關集,四天走了50多裏路。我一挑子挑了半口袋米、半口袋麵還有兩床被子,家裏的桌子、茶幾都不要了,要逃命了。我大爺大媽年齡也大了,走走歇歇,走到雷關集,走不動了,新四軍在那裏。我們在外麵呆了差不多三個月,聽來來往往的人說安民了,就回來了。回來住在下關三岔河那邊,一個姓王的讓我去13號碼頭扛大包,我有勁嘛。原來是商辦的,鬼子來的時候是他們的,過江碼頭是國家辦的。日本人來了以後興儲備票子,當時一袋二等麵一塊五六毛錢,一等麵一塊七八毛錢,一袋44斤。在碼頭上幹活,一天5毛5分錢(日本票子),換成中國票子一塊錢都不到,一個禮拜發一點點鹽。
很多碼頭工人偷東西,不偷沒法活啊,我也偷過。偷東西也要想辦法,鬼子也有好有壞,這是做工的鬼子,不是扛槍的。鬼子喜歡吃點心和一些甜東西,給他一個豆沙包,他最喜歡吃,你等到下班的時候偷一點東西,他會假裝沒看見。當時每個箱子裏裝得東西很多,不止一樣,我們都是用鉤子鉤,鉤到毛巾算毛巾,鉤到汗衫算汗衫。竇有誌偷了兩口袋(衣服口袋)鹽,被日本人看到,用繩子綁起來,本來是想嚇嚇他,誰知道他個子大,繩子斷了,就掉江裏了。還有一個杜廣武,也偷了,他個子小,沒事,又被放回去了。
其實一般的日本人還好,高麗棒子最壞,在前線殺人放火,日本人在後麵安民。日本人最煩的是小偷小摸。當時前方強奸婦女的多,後方沒有。我跑反時在東門看到過。
安民以後我也去南京城裏玩過,在渡江碼頭過江。當時的渡船叫“紫金丸”,每次渡江的費用是5分錢一次。我到過夫子廟、新街口等地方。過了江就到了挹江門,挹江門那邊有日本人檢查過往行人。從挹江門到夫子廟、新街口都有公共汽車,汽車公司叫新華汽車公司,坐汽車每次要幾毛錢,當然也有馬車,每次要3毛錢。
我30多歲的時候,日本鬼子快要投降了,我那時在鐵路上掛鉤。日本人也做生意,開營業所(就是我們說的公司),他們把東西運到什麼地方也要給錢。那是我在鐵路上幹活,用旗語(紅旗子和綠旗子)指揮火車頭把火車開進哪個倉庫。有一天我上夜班,每天夜裏12點吃夜餐,都是糯米團子蘸著糖吃。吃過以後休息,2點半起來掛鉤。當時領班的是日本鬼子,平時我們主任、領班吃過飯總是抽煙的抽煙,喝茶的喝茶。那天晚上都趴在桌子上,一點威風也沒有了。我們工人有休息室,裏麵也有被子,我就問其他人,領班的是怎麼了。他說也看到了。快兩點的時候,我們再起來。浦口公園那裏有個河叫洋河,一溜兒河邊全是中國當兵的,新六軍。我想這是幹什麼的。我就問當兵的,他問我是不是中國人,我說是的,他問這邊有鬼子沒有,我說鐵路上有,運轉室有七個鬼子,加上翻譯。浦口車站有個憲兵隊,都是有槍的鬼子。他說,你們要好了,我們是打鬼子的。又說不要驚動小鬼子。我連蹦帶跳地回去告訴其他人。憲兵隊晚上打電話告訴了鐵路上的鬼子準備投降,鬼子一個人都沒有笑容了。過江碼頭那一溜兒都是日本人的宿舍,天亮了,投降了,鬼子都低著頭走路。我看著也怪慘,憲兵隊的手槍都一樣一樣擺在地上,新六軍過來接收。我們那個領班的鬼子帶我們六個掛鉤的,這個人特別老實,對我們也不錯。新六軍沒有打日本人,不知道幹嘛來了。新六軍不給我們打日本人。挹江門北邊有一個繡球公園,日本人建的,這邊的鬼子全部集中到那裏。
打前線的鬼子叫大兵,走華北,到沈陽集合,乘船回國。
“愛路區”(汪精衛成立的)最壞,日本人的憲兵隊叫“憲左”,汪精衛的叫“憲右”,一正一副,日本人是正的,還是日本人說話算數。我們在鐵路上一個月66塊錢(儲備票子),這能買什麼東西呢?不夠用。一個月發一袋米,50公斤,2個月一瓶醬油(日本人給的補貼)。一年一套工作服,4個月一雙鞋子,日本人的黑鞋子。我們一個季度休息48小時。我們掛鉤班當時的翻譯姓丁,揚州人,是個大個子,人還不錯,瞞上不瞞下,私底下對我們說,幹活要活,不要死眼皮,日本人不會長久。我當時想,都這樣了,還能不長久。我原來住和平街,1955年搬來這裏。當時在新馬橋有個姓顏(音)的,把康熙字典賣給八路軍,被日本人查到,沒出車站就被日本人槍斃了,當時小麥已經長了很高。我親眼看到的。
當時的俘虜兵都在三井洋行新開的碼頭上抬煤炭,俘虜兵都給洋行幹活。
我1972年從港務局退休的,現在一個月拿1000多塊錢。有3個兒子4個女兒,二兒子不在了,我現在生活挺好的。
34.杜玉秋口述
杜玉秋,女,1931年生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浦鐵一村318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日
調查人:王東進、管華敏、陶仁人
我原來是徐州邳縣官湖鎮人,50年代才來到浦口,所以我隻能談一些我在邳縣見到的情況。日本人到邳縣時我們家有6個人,我父母,哥哥姐姐妹妹和我。我姐姐是個殘疾,身體不好。聽我父親講日本鬼子來的時候,女人們都用鍋灰把臉抹黑。躲到蘆葦蕩裏不敢出來。當時日本鬼子騎著大馬過來。有一次日本鬼子裏的高麗棒子來到我們村,我父親哥哥妹妹躲到外邊去了,我母親、我姐姐和我,因為我姐姐殘疾沒來得及躲起來,高麗棒子沒有殺人,將我母親手上的銀戒指搶過去了,還搶走了我家的兩隻老母雞。他們告訴我們趕緊走,日本人馬上就要來了。高麗棒子走了以後,我父親回來了,帶領我們趕緊逃跑。當時我姐姐坐在一個獨輪車上,我哥哥在前麵拉著,我父親在後麵推著,我牽著一頭毛驢,毛驢背上馱著一些糧食,我妹妹抱著兩隻雞跟在後麵,我母親挑著一個擔子,往外麵逃。後來我們家來到了離我們家十幾裏遠的小鄭莊,在這個地方安居了下來。小鄭莊屬於城鄉結合處,日本沒有到這個地方來。
杜玉秋
有一年收麥子的時候鬼子進莊了,我們嚇得發抖,都跑掉了。有一個城裏來的年輕的婦女叫作小梁,因為害怕沒有地方躲,就跑到了我家躲到了我家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起來。後來有兩個鬼子正好來到我家,手裏都拿著刺刀,發現了小梁。兩個鬼子一個個子比較高,留著大胡子,另外一個有點矮,有些胖。這兩個鬼子就把小梁給強奸了。這是我們後來回家時看到的。事情結束以後,小梁的婆婆就責怪小梁:你跑就跑遠點,你怎麼能躲到床上呢?你這不是讓鬼子更容易糟蹋了。聽了婆婆的一番話,小梁就離開了我們村再也沒回來,也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後來我們到城裏去,見了鬼子必須給他鞠躬,立正並喊“太君好”,不這樣鬼子就會放洋狗咬你。有時也有一隊鬼子也拿著刺刀,刺刀上挑著一個太陽旗,到村裏掃蕩,就像電影裏一樣。每次我進城時都不敢過去,總從其他地方繞過去。
還有一次我親眼看見,日本鬼子在幹沙河那邊堆滿柴禾,在上麵澆上汽油,點上火,把那些受了傷,缺胳膊少腿的日本傷兵,兩個人抬著丟到火堆裏。說著“回國”,送這些傷兵回國。那些傷兵叫著:“太君,我還能報國呀,我還能好呀!”但日本人並不理他們。日本人在把傷兵扔到火堆裏時,又把這些傷兵的門牌號碼和家庭地址記下來,然後把這些寄到他們家裏,說他們犧牲了。日本人對自己人都這麼殘忍。這是日本人快要投降時候的事。
日本人壞呀,我們北方都用石磨碾糧食,日本人在磨眼裏拉屎,你說像話嗎?還有呀,80多歲的老太太也被他給強奸了,有個孕婦被日本人強奸了,過後,用刺刀把她肚子內的小孩子給挑了出來。所以,那個時候,不管大姑娘、小姑娘都用鍋灰把自己臉抹黑了,把頭剃光了,日本人要找“花姑娘”呀!日本人做的壞事太多了,恨之入骨呀!就跟現在電視裏一樣一樣的!
還有件事我告訴你們,有個姑娘被鬼子給強奸了,建國以後這個日本人又來到我們村裏找她。她當時嫁到另外一個村子了,在隊長的帶領下,沒讓她丈夫知道,他們見了麵,但什麼也沒說。第二天,這個日本人就走了。我們都說,應該把這個日本人給殺了,我父親說:“這還應該來嗎?把我們中國人給侮辱了,不殺他就是好事了,他是我們中國人的敵人。”人們對他都恨之入骨。
還有一次一個鬼子要強奸一個女孩,把這個姑娘按到床上,這個女孩的哥哥很機警,就用釘耙從後麵把這個鬼子給打死了,然後把這個鬼子的屍體拖到地窖裏藏了起來。日本人少了一個人,自然就要找呀,就來了很多鬼子到村裏找。村長用雞蛋、老母雞招待這些鬼子,說沒來,沒看到。日本鬼子沒有發現什麼,後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當時鬼子到村裏時,帶著刺刀而不是槍,後來我們也開始反抗,一兩個鬼子就不敢下鄉了,如果他們來,我們就把他們給打死。
為了防止“毛猴子”(日本人對八路軍的稱呼)襲擊,鬼子就命令老百姓把附近的高粱地裏的高粱全部給砍掉。
當時日本鬼子還抓民夫,叫他們修路,不給錢,還打他們,用鞭子抽他們。
35.葛照永口述
葛照永,男,89歲,1919年生,屬馬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輪渡橋社區河西街46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我老家是連雲港海州,爸爸當時在這邊幹臨時工,我兩三歲時和媽媽來到浦口碼頭這邊。日本人沒來我就在南京了,一開始是撂炸彈,炸的血像淌水一樣多。日本來時我跑反到安徽明光,安民時候回來了。日本人幹的壞事可多了,殺人放火,奸盜行淫,什麼都幹。日本人不讓中國人說話,說話他們也聽不懂,氣起來就打人。我當時幹臨時工,扛大包,抬煤炭,就在碼頭那邊,一天4毛8分錢,買大米隻夠一天吃的,不可能有剩餘,有一點幹不好就打,有的就直接撂大江裏了。有人在碼頭幹活時偷東西,被逮到就會沒命的,被扔到江裏去。當時不偷不行啊,不偷日子過不去。我當時就被日本人放狗咬過,我渾身都被咬爛了,我睡到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就讓它咬。當時這裏沒有房子,都是蘆柴洲,有野藕,沒的吃了就拿個鍬去挖野藕吃。安民時候看到不順眼的也殺,大馬路那邊的大街上有妓女,妓院裏麵沒有中國妓女。他們強奸婦女,農村婦女不敢走路,不敢到此地來,農村婦女一到此地來就被鬼子拉著噻咕噻咕(日語睡覺)。河邊那邊不是有大壩嗎,上麵有站崗的,你要向他敬禮,說太君好,他想打你就打,想撂大江就撂大江。高麗棒子比日本人還壞,他們不講自己是高麗人,講是日本人,他們比日本人高一些。殺人放火,一到農村就放火燒房子,雞鴨都來家搶殺著吃了。現在了解這些有什麼用呢,沒有用,死也死過了,殺也殺過了,你當時再恨他也得給他講好的,不講不行。
36.侯學英口述
侯學英,女,85歲,屬狗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輪渡橋社區夾河新村225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30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我老家是徐州邳縣的,我家的房子被鬼子的炸彈炸了三個洞。我來南京的時候20多歲了,大兒子也有三四歲了。當時邳縣被水淹了,逃荒逃到這裏。我和我老頭子以及大兒子一起過來的。日本人壞啊,日本人到處逮花姑娘,我們都不敢出來,都躲在地洞裏。鬼子都扛著槍,排著隊過去,一趟一趟的。鬼子讓我們趴在溝邊上看,日本人開著坦克車,中央軍被日本人用機槍打死很多。
侯學英
我老頭子到南京後,就是在碼頭上扛大包。日本人進中國,最壞的還是高麗棒子。
我現在有2個兒子,3個女兒。
【老人女婿補充】
高麗棒子都是日本人的雇傭兵。
日本人投降時,日本人就把一些隨軍妓女和家屬裝在一個大麻袋裏,弄個繩子紮起來,使人從外麵看不清楚,然後賣給當地人。當時新炭場的老潘曾經花一個袁大頭買了一個。後來他們倆生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文革”時這個日本婆子帶著女兒回日本,改革開放以後,又回來過一次,還帶了很多東西給老潘。這個日本婆子的哥哥好像是一個警視廳廳長,他們一起過來看過老潘。現在他們家生活可好了,老潘的兒子在南京從事中日間貿易,把一些日本的東西運到這邊來賣。他那邊有人嘛。老潘家原來就住在這邊,現在在城裏買了房子,已經搬到那邊去了。
37.劉同文口述
劉同文,男,90歲,屬龍
調查地點:浦口區頂山街道南門小圩埂36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1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劉同文
我是1937年3月份到南京的,親眼看見日本人殺人的。
我老家是淮陰市洪澤三河閘人,日本人在那裏殺了不少人。他們把中國人排起隊來,用機槍掃射,那些人全都是老百姓,不是當兵的,那個時候我已經十七八歲了。離我們那裏十裏的地方有個叫江壩的,我在那邊被日本人給逮住了,用刺刀對著我,我害怕呀,怕也沒辦法呀!他們先看看我的手,當兵的用槍嘛,看我手上有沒有槍磨的繭子,又看我的肩膀有沒有背子彈袋的印子,說我是毛猴子,就是說我是八路軍、新四軍呀。
日本人搶老百姓的東西,可慘了!把老百姓的雞、豬呀,連老百姓的鹽都搶走。好多婦女被強奸了,有個老太太,被奸汙後,日本鬼子用棍子從下身捅,活活被捅死了。可恥呀!萬惡呀!我們當時都不敢看,把眼睛閉上,低著頭。日本兵還檢查老百姓,看穿的是不是力士(音同)鞋,說是西南兵,是毛猴子。
有對老夫妻兩口子,日本鬼子逼著他們脫掉衣服睡覺,叫老太睡下邊,老頭睡在上邊,他們不肯,就用刺刀把他們戳死了。我當時躲在圩堤下麵,鬼子沒看見。
在洪澤呆不下了,就到南京找我一個姨娘,就一直在浦口了。當時是從六合西門河圩過來的,看到日本鬼子毛骨悚然呀!
到了此地後,也受了日本人不少罪!當時南門有個車站,日本人那邊有站崗的。看見他,要向他敬禮,要叫“太君”。你要是不注意,就會放洋狗出來咬你。日本人叫它咬耳朵就咬耳朵,叫咬鼻子就咬鼻子。作孽呀!
當時我從安徽滁縣那邊買些綠豆、玉米呀,到南京來賣。我剛從車站票房裏出來,日本人也不問什麼,對我拳打腳踢。所以我現在提起日本人是恨之入骨呀!我們中國人跟他友好什麼,他是我們的敵人呀!
我聽別人講呀,在江東門那邊死了好多人呀,好多老頭老太被日本人一刀給戳死了。
我當時就在這邊賣菜賣魚,做幫工,住的就是茅草房子,就是現在這個地方。
江邊上有個俘虜營,關的全是國民黨的兵,有幾千人,那些當兵的可憐呀!讓他們抬煤炭,上大鐵船,從碼頭到大鐵船有很多台階,不注意的話,腳一滑,就掉到江裏麵了。每天就是用一個大筐裝的飯往那邊一蹲,冬天也是這樣。零下幾十度,還把冷飯放在筐裏,吃也好不吃也好,吃的有米、雜糧呀,沒有菜呀。可憐呀!你要是不吃的話,就用刺刀把你戳死。有個俘虜兵是個排長,當時俘虜營外邊圍是用竹子編的,這個排長和外邊一個賣大餅的熟悉了,賣大餅的給他一把刀,鬼子當時不是有炮樓監視嘛?晚上這個排長摸進去,殺了幾個鬼子,但有個鬼子沒死掉,就打電話到浦口車站,軍隊就開過來了,用機槍掃射,當時還下著雨呢,俘虜兵死了多少呀!那個排長也被打死了。日本鬼子是萬惡滔天呀!
一般的婦女是不能見日本人麵的,要是被日本人看到後就被奸汙了,被奸汙了之後,還要把她殺掉。
到後來,日本人投降了,就老實多了,這邊有個工廠就不生產了,專門生產大刀,殺了很多人呀!當時華北的岡村寧次坐火車到南京來,在9月9日簽字投降了,舉行了受降儀式。華北的鬼子坐火車到南門車站就停了下來,當時有個姚司令就上了火車,到車廂裏,把日本人打了一頓,還搶了他們東西。後來國民黨正式部隊到了,把南門車站給包圍起來,規定凡是拿日本人的東西全部交還給他們。蔣介石下命令不準打日本人,把他們運到大鐵船上送走了。
當時漢奸不是太多的,但有個姓畢的翻譯萬惡滔天,日本人就聽他的。他隻要說哪個人壞,宜園山(音)上,在山下刨坑把這些人活埋了。到現在還在呀!這個畢翻譯弟兄幾個都是漢奸,還吃海洛因。
當時住的就是茅草房子,房子太小了,坐在床上燒飯呀!住在這邊的人都是挑魚賣菜、打魚摸蝦、拉黃包車的。我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受的苦呀,眼睛都睜不開!吃豇豆、綠豆、玉米,也有大米,不過不多。我每天夜裏兩點鍾就起來了,幹什麼呢?上老山去砍柴禾,回來賣。隻有一件衣服,髒了,洗洗再穿呀!哪像現在哪個人沒有幾十件衣服呀?我老伴呀,就去摸螺螄,把肉挑出來,上街賣。我上街去賣菜,也有日本人過來買,也給錢,但不能還價,他給你多少錢就拿多少,要是不聽,就拳打腳踢。
我也到市區裏賣菜,那邊生意好。有時候,我給店裏帶幾盒香煙,賺點腳力錢吧!有次就被日本人給查住了,說我把香煙給新四軍吃,就把煙給沒收了,還拳打腳踢。用手把你肩膀一抓,屁股一撅,就是一個跟頭,用腳踢你,穿的是翻毛皮鞋,一腳下來,誰受得了呀?又不敢動。
日本人在浦口下碼頭有九間倉庫,是個糧廠,當時中國人窮呀,就有人過去偷。被逮到後,日本人就用辣椒水灌他,用水龍頭往他鼻子裏灌,從鼻孔往內灌,嗆都嗆死了,再用麻袋把他裝起來了,扔到江裏去。
在金湯街那裏,有個妓院,是日本人開的,有中國妓女,她們也是窮呀,沒有辦法就去做酒保。日本人常帶些公糧來,要是不滿意的話,就是拳打腳踢。
高麗棒子最壞了,壞就壞在這夥人身上,他們奸盜行淫,無惡不作。他們比日本人長得高,打仗時,他們衝在第一線,給日本人充當炮灰。他們強奸、搶劫,日本人是曉得的,也是允許的。
安民以後就好多了,但好是好些了。但中國人不能抬頭呀,看見日本人就得點頭哈腰呀!
日本婆子穿和尚一樣的衣服,走路一衝一衝的。吃飯時跪下來把飯舉到頭頂給人吃。
我也到浦廠幹了三天活就不去了,浦廠原來是英國人開的,製造客車和火車,被日本人給占領了。我為什麼不去呢?工資是有的,但不夠吃的,日本人不問什麼原因,看你不順眼,上去就打,受得了嗎?
解放後我一直做小生意,1956年在南門菜場賣魚搞水產,1977年退休,退休後在居委會幹了十幾年。我是相信共產黨的,我經常跟老太講,沒有共產黨,哪有我們今天呀!現在的生活跟過去比是一天一地呀!多虧了共產黨、毛主席呀!
我兩個兒子,五個女兒。大兒子去世了,二兒子在省級機關(省測繪局)做財務處處長,隻要不出差的話,每兩個星期就回來一趟。我這個房子就是他裝修的。
你們年輕人好好幹,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為黨為人民,你們前途遠大,你們一定要做好事,壞事一點也不能做。
38.劉勇誌口述
劉勇誌,男,90歲,1917年生,屬龍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輪渡橋社區河西街230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我是1942年11月份到南京的。到南京的時候剛好下大雪了,我老家是山東滕縣的,離薛城18裏路,在薛城西北。我在家給人幫工。此地有我們老家的人回去,就問我:“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呀?”我就回答“一塊錢一天”。他們就說一年才三百六十塊錢,還不夠南京一個月賺的多。我不相信,說別吹牛了。他們就說,不信你可以跟我們去呀。就這樣我過來了。我哥幫我湊了兩百塊錢,一百塊錢買票,就來到了南京。一開始也不知道跟誰幹活,後來老鄉帶我去幹活,才找到工作,就是到碼頭幹活。
劉勇誌
幹了一個半月,賺了兩千多塊吧,近三千塊錢。我請人給我哥帶了一千塊錢,確實比呆在家裏強呀!
日本人看見誰調皮,就灌他辣椒水,1945年鬼子投降了,我剛好生病回家了。怎麼回事呢?當時幹完活,我喝了一瓷缸冷水,喝涼水給凍著了,渾身發抖,肚子脹大了。怎麼得了呢?就坐車回家了,都說沒救了。後來碰到一個先生看了以後,說這有什麼呢?兩個月就能好,吃了他開的一副中藥,拉了一天,盡拉稀水,第二天就好了,過了半個月就又回南京了。
不上班就沒有工錢,上班你活幹得多,錢就拿的多。掙多少是多少。過了三四年國民黨來了,他們對老百姓不好。
三江幫和湖北幫打架,我沒參加,日本人不知道幫派,他不知道我們幹什麼,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幹什麼。(老伴補充:我老頭子老實,膽小,什麼事都不敢做。)
39.駱炳生口述
駱炳生,男,72歲,屬豬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浦口公園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5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1945年夏天,當時南京天氣特別熱,日本人投降了。當時是國民黨當權,蔣介石為總統。那個時候從下關到浦口日本人確實不少,我記得當時浦口車站1號站台排滿了日本兵,準備把他們運回國。我們中國人還是比較仁慈的,讓他們自己做飯,他們坐的是篷車,比較守規矩。主要就是日本人和他們的家屬(中國人叫日本婆子)。當時由國民黨的警察看著,我們叫他們是“糊塗隊”。
也有日本婆子不肯回去的,有個日本女的是個隨軍妓女,在浦口新炭場跟了一個叫老潘的工人留下來了。老潘大高個子,心軟,家裏又窮,靠抬煤炭過日子,找不到老婆,就要她了。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了。這個日本婆子每天把飯菜做好後,就跪在門口,等老潘回來吃飯,自己又不吃。搞了好幾次,老潘不願意了:既然嫁給我了,就不要按日本的風俗了,就按中國的風俗過日子嘛!慢慢地才改了過來。後來生了兩個小孩,一男一女。這個日本婆子很有文化,她老家是日本東京的。她哥哥、姐姐還在。大概在“文革”前吧,要回家探親,當時的外交部特批“同意”。當時我在浦口碼頭碰到她,問她去哪裏?她說要過江,帶女兒回家。過了一個多月才回來。她哥哥、弟弟給了不少東西,大概有金戒指呀,好衣服呀……具體到底有多少東西,我就不大清楚了。又過了一年多,又要回去,帶著一個女兒,回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後來和老潘還有書信來往。
日本人在投降之前在新炭場幹了不少壞事。大同街有個馬場,是日本人養馬的地方。日本人1944年逼著俘虜兵抬煤炭,許多人實在受不了了,就跳長江逃跑,日本人就用機槍掃射,打死了不少俘虜兵。
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可怕呀!日本人投降後,沒有東西可以吃,有兩個日本班長搶老百姓東西吃。我親眼看到,就在下關國民黨海軍部對麵(四號碼頭),被一個日本軍官抽耳光,打了幾十個都不敢動。
當時日本人殺了不少中國人,不得人心。所以許多小孩子在他們投降後用石頭砸他們,或者把他們做的飯給打翻了。我當時就跟他們說,要國民黨警察在的時候再動手呀!因為日本人會報複呀!我親眼看到一個日本兵把一個小孩子弄到火車裏,這個火車裏全是日本人,進去了還有命嗎?我親自去報告的。我就跑到國民黨警察那邊,跟他說:“先生,那邊有個小孩被日本人弄到火車裏了,趕快去看看。”才把這個小孩放了出來。
40.鄒秀英口述
鄒秀英,女,69歲,(駱炳生之妻)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浦口公園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5日星期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我聽我婆婆(外婆)講,我母親的第一個丈夫就是被日本人用刺刀戳死的。日本人來了,大家不都害怕嗎?就跑呀,當時他挑一個筐,日本人在他前頭殺了一個人,他害怕呀,一下子跌了一個跟頭,跌得蠻重的,半天爬不起來。他要是就趴在地上不動,說不定就能活了下來!但剛好日本人過來了,他想爬起來逃命呀,就一下子被日本人用刺刀給戳死了。地點就在水西門城外那邊。
我聽前麵的人講呀,在河西賽公橋那段,日本人殺的人特別多。把那邊的小塘給填了起來,填平了,坦克車就能從上麵開過去了。在茶亭、莫愁湖那邊殺人特別多。
41.孫秀英、孫德田口述
孫秀英,女,74歲,1933年生,屬雞
孫德田,男,80歲,屬龍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陽溝街社區大壩頭41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我老家是滕縣的,我父親16歲時來到洋碼頭幹活。母親在碼頭街生的我,跑日本反時我已經6歲了,當時跑到南門湖裏窪(音),跟我爸媽在一起。我爸耳朵聾,聽不見。當時我外公、我舅媽的媽媽也在。就聽見有人喊“日本人來了”,就開始跑,跑到哪裏呢?上山,山上不是有農民的草堆嘛,就躲在裏麵。裏麵有小孩他要撒尿,他要是不動就好了。結果呢,鬼子上山解手,沒帶武器,一下子看到草堆在動,就拿了個竹片子,又喊其他鬼子過來,對翻譯說我們是中央兵,把我們全掀了出來,都站在那裏。像你們這麼大的人,全被鬼子給殺了,有的人挨了一刀沒死的,再挨兩刀。我舅媽的哥哥挨了一刀,沒死,他跑了,往山上跑,山上不是有毛竹嘛?毛竹樁子一下子把他絆倒了,日本鬼子又刺了幾刀才死了。我舅媽和她媽媽用被子把他給埋了。我們當時還小呀,小孩是不殺的。怎麼不害怕呀?這麼殘忍,怎麼敢看呀?
強奸的事就不能提了!有個姑娘藏在地洞裏,被鬼子在地洞裏給強奸了,奸過後又叫她喝冷水,唉!這個不說了,不說了!當時,不是燒鍋嘛,大姑娘、小媳婦就用鍋灰把自己臉給抹黑了。我們當時房子都是用蘆柴紮起來的,後來就用蘆柴編了個夾牆,讓婦女站在裏麵,後來,鬼子也精了,就用刺刀刺這些蘆葦牆,不少人就這樣被刺死了。
我父親為了生活呀,就在碼頭上扛大包。扛鹽包不是會漏出了一些嘛?我父親就把它撿起來,他耳朵聾,聽不見,不曉得鬼子過來了。鬼子來到他背後,拍拍他,說:“小杜拉(日語,小偷)死啦死啦挺好的!”把我父親綁在碼頭上。就有人喊我小名:“大春,你們家聾子被鬼子抓住了!”我媽、我、我妹就哭著過去了。(老人情緒激動,含著眼淚,不停用手抹眼睛。)鬼子說叫我父親去“黃浦江”,就是把我父親扔到大江送死。我父親比較聰明,就說呀,你不用把我綁住了,我自己去黃浦江。他就一個猛子跳下去,鬼子隻要看見他一露頭,就開槍。他躲在小火輪的屁股後麵,沒把頭露出來。鬼子走了以後,火輪上的都是中國人,就把我父親給救了起來,還給他一套衣服。
還有一次下過雨,棗子給雨水泡大了。我父親就想把這些棗子撿回來給小孩吃,還沒等撿起來,就被鬼子抓住了,關在9號樓,用鐵絲綁起來一天一夜。(老人再次激動,眼淚開始流出來。)我母親當時在碼頭給日本人縫鹽包,一聽到這個事,就跑過去跪在鬼子麵前:“太君,不行啊,我們家小孩一個個還這麼小。”後來鬼子把我大(父親)放了。我大脖子上被鐵絲勒出深深的印子,我們都哭著對我大說:“大啊,以後就是餓死,你也不要去碼頭上偷東西了。你已經被鬼子抓住兩次了,以後再被抓住可怎麼辦啊?”從那以後,我父親就沒有再到碼頭扛包了。
我父親是53歲時死的,當時還有3個妹妹,我是老大。我9歲時就開始在碼頭上苦錢,從碼頭上買點鹽,然後把鹽裝在袋子裏拿到東門去賣,從中賺點差價。我6歲的時候日本人來的。當時我們家後麵都挖有防空洞,我膽子很小,一聽見拉警報,我就抱著被子叫我媽媽走。夜裏拉警報就跑,躲在我家後麵的蘆葦蕩裏,鬼子撂的照明彈,把天空照得跟白天一樣亮,當時我都嚇死了。在中心小學(現在的)那邊原來住的全部是鬼子。鬼子快投降時,一些鬼子乘機把車裏的一些盤子茶壺之類的東西偷出來賣給中國人。我見到他們這樣,在心裏罵:“狗日的,你也在這裏賣盤子小茶壺啊。”當時三歲的小孩打他們,他們都不敢還手。
日本進中國打頭的就是高麗棒子。朝鮮是戰敗國,日本人讓他們打頭陣。他們壞得很,奸殺燒,什麼都幹。鬼子轟炸的時候,炸彈把當時火車上下來的人炸得肉醬子迸的滿牆都是。車站扔了兩三個炸彈,都沒響,飛機天天來,一天來兩遍,我們河西也扔過一個,也沒響,後來被國家挖走了。小河南郵政局對麵有個大來旅館被炸了,牆上全是肉糊子,地上被炸出一個坑,很多屍體都被扔進去。大馬路那邊有個妓院,南京市區中山橋、二板橋(現在都拆掉了)那邊也有個妓院,小河南那邊也有個妓院,也有日本婆子,她們穿的衣服後麵都背有一個小包,穿木頭鞋,夾腳趾頭的。
新炭場有個俘虜營,讓俘虜兵幹活,抬煤炭。日本人安民以後就不殺了,過去的時候要鞠躬,不然的話就要打耳刮子,用腳踢人的小腿,穿的都是翻毛皮鞋。
日本人在的時候,我們哪有吃的啊,一般都是苞穀、豆餅。碼頭上的臨時工一百家裏九十九家都偷,不偷沒的飯吃,偷了東西賣,被逮到,就隨他了,死的多,活的少。逮不到,就走運了。
怎麼偷呢?工人幹活要穿“搭肩布”嘛,把布鋪開來,把鹽撒在上麵,再把搭肩布卷起來,圍成腰箍,係在身上,再穿個破棉襖出來。還有呀,我媽不是給日本人絞鹽包嘛,我媽就偷過鹽,夾在褲襠布裏帶出來,那時候鹽貴,偷了來賣的。
豆餅怎麼偷呢?不是有賣東西吃的嘛?賣東西的把大餅什麼的裝在小匾裏麵,就把豆餅放在小匾裏麵,放在頭上頂了出來,
怎麼偷煤炭呢?每天下班後,不是要把籮筐帶回家嘛,就把焦炭藏在筐裏麵綁住,再在外麵弄個洞,用個什麼棍子之類的把炭從外麵扣住,就這樣把筐背在肩上帶出去。
外麵收煤炭的多了,隻要你有,立馬就能賣掉。
漢奸是有的,都是翻譯。有個扛包的,有個妹妹,原來住在我們家邊上,他妹妹小我一歲,小名叫鳳姑,他家不是窮嘛,她人也小,就給日本人端茶掃地,後來日本人走了,她也跟著走了。也不知道是自己下來的還是被人給甩了的,她跑到台灣了。前幾年,她還回來,站在大碼頭好長時間,我不是和她是鄰居嘛,她又過來找我。
碼頭上湖北幫最厲害,他們心齊,隻要有個人說話,其他人都聽他的。你講的話不算數,他說了才算數。還有個山陽幫,就是淮安幫,誰好了就跟誰。
我17歲結婚的,我們家沒有兒子,我是招的女婿。我媽當時跟我講,你給我磕個頭吧,你不能跟我一輩子,你就跟他吧(指著一旁的老伴)。我老頭子12歲來浦口的,我家裏什麼都沒有。我一共七個孩子,兩個兒子,五個女兒,我第二胎,是個雙胞胎,兩個兒子,我心好呀,從來沒跟人吵過,我們家媳婦從來就沒跟我紅過臉。
42.汪秀英口述
汪秀英,女,88歲,屬羊,1919年生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河南街社區義勇街4號-1
調查時間:2006年7月2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蔣寶麟
我們家是從徐州過來的,日本鬼子到南京的時候,我才15歲。當時我住在大壩頭,我們家都在鐵路(車站)工作,我祖父扛麻袋,穿草鞋,在鐵路工務段,我家老頭子在浦口車站工作。他們爺倆都在鐵路工作。
我是娃娃親,我姑媽,兩個表哥和表嫂都住在5號門。我來這邊才幾個月,日本鬼子就進中國了,我們就跑反到徐州老家了。怎麼上車呢?我們家爺倆不都在車站工作嘛,當時車廂裏都是國民黨兵,我們是從窗戶裏爬了進去的,坐火車到了徐州的。
汪秀英
鬼子沒來之前,就已經開始撂炸彈,在南門車站那邊,炸了一個大坑,死了很多人呀!
當時在雨花台、江東門,死了很多人,那邊有兩個萬人坑。日本人把中國人排成一排,有工人、農民、小孩、挑工、賣菜的什麼都有。讓中國人在坑邊轉圈,坑裏麵架上木柴,澆上汽油,一邊用鞭子抽打中國人,要是有人倒下了,就用刺刀戳死,再撂進坑裏燒掉。
我老頭子就是死在徐州的,徐州當時也被鬼子給占領了,漢奸把他給抓住了,就在柳泉(音)車站,現在已經廢掉了,鬼子就說他原來在車站工作,怎麼跑回來了?就把他給折磨死了。
當時鬼子在徐州掃蕩時,大姑娘、小媳婦就躲到麥田裏,當時麥子不是多嘛,結果呢,有小孩子哭,鬼子聽到了,就把人給全部逮住了,把婦女強奸了,強奸過後,又把她們給殺了。衣服全部脫光了,用釘子把她們釘在牆上。小孩子要是哭的話,就一刺刀把他給戳死了,要是小孩子沒見過刺刀,看到刺刀閃閃發光,要是笑的話,鬼子就會把小孩子留下來玩。一死就是多少人呀!
43.王文發口述
王文發,男,86歲,屬馬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浦口公園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5日
調查人:王東進、管華敏、呂敏、戴黛
王文發(前中)
我叫王文發,老家是安徽的,10歲的時候和母親一起來到南京。當時我母親在三岔河一帶給人家做雇工(保姆),我在漢中門學徒。我師傅是織毛巾(當時叫手巾)的,當時在漢中門有一個門麵房,家裏兩個小織布機(手工的)。師傅和師娘住在一起,家裏有兩個小孩,都比我小。
日本人來的時候我15歲。日本人來了以後,抓了很多人,主要是國民黨的兵,日本人先將他們關到倉庫裏,也不給他們吃的,然後把他們趕到其他地方,莫愁湖、水西門、漢中門都有,用機槍把他們打死。逼他們從死人堆裏爬過去,但爬出去就被機槍打死,日本人在死人堆兩邊架有機槍,對他們進行掃射。後來紅十字會的人過來,在莫愁湖那邊將他們的屍體挖坑掩埋起來,現在水西門,漢中門那邊還有很多大坑。這些是我15歲時在漢中門那邊的河對過看到的。當時女的,小孩、老年人在臉上抹灰躲起來,不敢出頭。隻要是個女的,哪怕是個老太婆,日本人都要的。日本人才來的時候不搶,就是不能見女的,女的不敢出頭。
日本人來的時候,我在我師傅店裏學徒,我師傅對我很好,就像我父親一樣。當時我在南京無依無靠,逃到哪裏都不行,當時我師傅的店一直開著。後來我師傅眼睛瞎了,我就背著一個大簍子到南京城裏到處賣毛巾。日本人在城門口檢查有沒有當兵的,看他們頭上有沒有帽痕,腿上有沒有綁腿印子。我頭一回進城時,被日本兵從後麵踹了一腳,說是我沒有喊“太君”。當時進城都必須喊“太君”,我喊了之後才讓我進去。我當時還小,日本人不太查,年紀大一點的要搜查。當時我的生意不是很好,買毛巾的一般都是老百姓,是擦臉的毛巾。
我出師以後就不織毛巾了,我和我母親來到三岔河。當時要找工作必須給工頭彩禮,我花了10塊錢和一些東西買了一個名字在三岔河上班。後來我又在搬運公司工作,生活一直很苦,搬運公司後來改為港務局。此後港務局又有人把我們帶到浦口,當時是一個隊一起過來的,一個隊有100多人,我後來就在浦口安了家。我出師以後和我師傅一家很少聯係,後來他們家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剛解放時每個月有八塊錢補貼,不夠的話工會還有補貼,當由於家裏人多,我有五個女兒和兩個兒子,生活還是比較辛苦。建國以後生活開始好起來。我現在身體不怎麼好,有高血壓和腦血栓,但每個月有1000塊錢退休工資,看病有醫療卡,生活挺好的。
44.夏開蘭口述
夏開蘭,女,89歲,屬龍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輪渡橋社區河西街232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夏開蘭
我老家是儀征的,我姐姐家是看邵圩鹽場的,怕有人偷鹽。我們靠鹽場過日子,後來鹽賣不掉了,鹽場就關了,沒的辦法了,我17歲就來到南京,十八九歲時日本鬼子來到此地。提到轟炸,我都嚇死掉了,白天晚上都轟炸,晚上照明彈一扔,可亮了。當時我們東邊有一家四口人都死了,老婆婆、兒子、媳婦,當時這個媳婦已經懷孕了。鬼子扔炸彈的時候我們就躲在蘆葦蕩裏,炸彈扔下來要是火燒起來,我們就再跑。當時害怕啊,跑到地洞裏。鬼子是天冷的時候來的,我二十一二歲時跑的反,一路走啊,走不動,我腳上起了幾個大泡。跑到農村裏,那些農民看我們可憐,讓我們在火邊烤腳上的泡啊,把泡烤幹了再走。我們在一個農民家裏住了三年,現在還有來往,他家現在在服裝城那邊住。路上見一些中央兵退過來的,他們也想逃命啊,和日本人碰頭了,死了一些人。中央兵退的時候沒的辦法,就朝南京跑,日本人在後麵追,中央兵就拿木頭門趴在上麵放到水裏渡江,日本人不敢過江,就不追了,中央兵都躲到南京去了。有一些藏在老百姓家裏,穿老百姓的衣服,鬼子來找,問這是誰,老百姓就說是我們家裏人,鬼子就走了。我們跑反的時候有一些東西像衣服呀埋在地洞裏,日本人看到就扒出來燒掉。
在農村強奸很多,有一個旅館老板的太太40多歲,腳不大,跑不動,被日本人抓到,在稻田裏被強奸了。當時不是冬天嘛,稻子收了,不就是空田嘛!有一個老百姓經過,鬼子讓這個老百姓強奸這個女的,他不肯,日本人上去就是兩個耳刮子,再逼著他強奸。後來這個旅館老板找到她,那個女的就哭呀,男的就安慰她:“不哭了,不哭了,這個我不怪你!”還有我聽說把婦女逮到八卦洲,讓她們脫光衣服在地上爬,旁邊有火盆,還用手拍她們的屁股,就像趕小豬似的,強奸個半死再殺掉,這都是我聽別人說的。跑反回來我老頭子腿瘸了,在浦口給人剃頭。我老頭子老實,不敢看,一拉警報就嚇跑掉了,他47歲就死了,我要飯把三個孩子養大的。(老人此時老淚縱橫,不時用手抹自己的眼睛。)我1957年進造紙廠看草堆,在那裏幹了有30年,退休不少年了。
我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今年71歲了,三兒子去年死了。
45.向星樓口述
向星樓,男,82歲,屬牛,1925年生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輪渡橋社區河北街155號
調查人:管華敏、陶仁人、王東進
向星樓
我老家是山東滕縣的,我3歲的時候就到南京了。當時日本鬼子還沒到南京我就來了。是跟我父母逃荒過來的,挑挑子一路過來的。過來以後就做小生意,打燒餅賣。我14歲就給日本人幹活了,16歲就到火車上做司爐了,18歲就開始下煤炭了。
後來日本人撂炸彈,死了很多人。在東門那邊,血流成河呀!泰山廟那邊也是。我們跑反到離這50多裏路的雷關集(隸屬安徽),我父親就是被日本人給炸死了。當時剛好是正月初一,哪有心情過年啊?都出去跑反了,我還有一個姐姐,兩個妹妹,一個弟弟。
東門那邊日本人強奸婦女,過後又把她給殺了。男女老少他都殺。
金貴財和湖北幫他們打架是1948年,十大班專門扛包,金貴財原來在13號碼頭,他人不是太多,但請了些教士,又買了13口棺材放在碼頭上。金貴財他是封建頭子、特務,工人幹活,他不幹活,但拿工資。
當時不僅有湖北幫、三江幫,還有海州幫(注:連雲港)、侉幫(就是南陽幫),湖北幫隻有180個人,他不想打垮侉幫。打架時,把金貴財兩個教士給打傷了。有個叫劉向和(音)的,能扛600斤,被金貴財給打死了。他人個子高,棺材裝不下,就用草包把他給包起來,埋掉了。我也跟金貴財打過架,他個子不高,在3區木材碼頭那邊。他也是個漢奸,騎個馬到江浦那邊去抄八路軍。
有個叫竇有誌的,他拿了日本人的一點鹽,就被鬼子給吊了起來,後來繩子斷了,他掉下江裏死掉了,就在28號碼頭那邊。還有個叫杜廣武(音)的也被吊了起來,但他個子小,沒死掉。日本人不把中國人當人,拿中國人開玩笑。
當時抬大土的,就是徒工呀,一天幹活能拿到4毛8分錢(日本票),可以買到半袋洋麵,一袋洋麵50斤。一袋洋麵1塊2毛錢,是日本票。要是抬煤炭的,一天就能有塊把錢,能餘一點下來,買米買麵或者換成大頭都行。
十大班一般人是進不去的,可以“打替班”,但要三七分、或者四六分、或者二八分,隻要幹得好的話,一天可以賺到5鬥米(75斤米),一個月下來可以拿到20多個大頭。
46.楊桂英口述
楊桂英,女,屬羊,1931年生,76歲
調查地點:浦口區頂山街道浦新街社區居委會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楊桂英
我是蘇北人,濱海人(屬鹽城市),我父親在家裏麵是開行的,就是做些糧食生意,像大豆什麼的。後來我父親死了,糧食行被有勢力的人給搶去了,在老家就沒辦法生活了,我母親就帶著我們到上海投奔親戚了。後來我母親就在一家紗廠上班,我哥哥在玻璃廠裏上班。就住在棚戶區,日本人打上海時,我母親被日本鬼子扔下的炸彈片把頭部弄傷了,就沒辦法呆在上海了,就被遣散回濱海了。當時我才三四歲,具體也不是太清楚了。我一個哥哥也跟著回來了。
日本人在我們家呀什麼事都做!連三歲的女孩子都奸汙。後來女的都剪了平頭,用鍋灰往自己臉上抹,打扮成男人的樣子。有兩個小姑娘,十四五歲,沒來得及逃,就被鬼子奸汙了。當時我們那有座橋,有日本人在那邊守著,那時候我們農村裏的婦女都用手巾把頭紮起來,日本人看到女的,就用她們頭上的手巾把她眼睛蒙起來,拖過去奸汙,奸汙後,就用刺刀把毛巾挑開,再用刺刀從下到上刺進去把她給挑死了。
後來我的母親身體不是太好,又沒得錢治,因為血崩就去世了。我哥哥就參加八路軍了,當時家裏窮呀,連發喪費都沒有呀!我才15歲呀!就被賣到戲班裏學京劇,那個才苦呀!五更頭就要起來拉胡琴,對著牆吊嗓子,冬天天冷,手都凍麻了!不練不行呀!師傅把你綁在板凳上打呀。後來,我受不了這個苦,就逃了出來。一路上跟著逃荒的人,就靠討飯就到南京來了!
當時是1944年,就在山西路那邊做小生意,去拿印子錢做本錢,賣籮筐。1944年以後,強奸的事就少了,基本上就是放洋狗咬人了。那個時候日本要敗了,他已經不敢了。
後來1947年跑到浦口這邊(現在住的地方),認識了我家老頭子。他比我大十幾歲,就留下來了。聽他們講,當時這邊有地下黨,主要住在龍江。他們和我們這邊賣油條什麼的都很熟悉,關係很好,日本人把地下黨抓了過來,用洋狗咬他。還有就是把人抓過來了,讓他自己挖坑,然後站進去,把土埋到胸部,血不就往上湧嗎?然後就用刺刀紮。
後來怎麼和我哥哥聯係上呢?建國後,不是要寫家庭關係嗎?我當時在家裏還有一個親姐姐,跟我不是同一個母親,我就寫信給她,把我的地址寫在信上,她就把我地址給我兩個哥哥寄了過去,又把我兩個哥哥的地址告訴我。我大哥在部隊裏麵做軍醫,知道後當年就過來看我了。我大哥在部隊做軍醫,後來在部隊做醫院院長,我二哥在哈爾濱建設銀行。我就靠我兩個哥哥的幫助,到60年代日子就好過多了。
47.楊國文口述
楊國文,男,91歲,屬龍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河南街社區有權巷26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2日星期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蔣寶麟
我是16歲就開始拉黃包車的。日本鬼子來南京之前,就開始撂炸彈。具體是哪一天已經記不得了。當時我才20多歲,警報“嗚嗚”地叫,飛機一會就來了。三門街那邊被炸了個大坑,比我這個房間還大。死了不少人,滿地都是血,還有被濺到牆上了。在大馬路邊上原來有個溝,一條小河,沒有人家。當時鬼子撂炸彈時,不少人趴在河邊上,炸彈把泥都給掀了起來,炸了個大坑,又死了20多個人。火車站沒有被炸到,炸彈全部被扔到外麵了。
楊國文
日本人進浦口的時候,就聽見日本人的炮聲,有20多個從江對麵打過來的炮彈飛到浦廠牆頭時,就沒勁了,沒有爆炸。
日本人來的時候,我還是拉黃包車。我看見日本人就害怕就跑,日本人就把我的車子給掀翻了。有一次,日本人招呼我過去幹活,把他從大江邊拉到三岔河,結果隻給我一斤發黴了的山芋幹。當兵的坐車要麼是給大麥片,或者是給幾根煙呀!從來沒有給錢的。當官的一般給錢,當小兵的不給錢。有一回,有個日本人喝醉酒了,背個日本刀,我就害怕了,他也會說中國話,就拿刀甩,叫我死啦死啦的。我就說,不行,我們是苦力苦力的,有幾個小孩,要米西米西的,他就沒殺我。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拿我開玩笑,逗著玩的。
車站上有站崗的,你要向他們敬禮,要說“太君好”。有的人不曉得,他們就會用腳踢你。你要是被他們打倒後立馬爬起來,他們就還會踢你,非把你打倒不可。你要是就倒下來,他們就不會打你了。
日本人投降的時候,快要走了,就有人去搶日本人的被窩東西。日本人就火了,用刺刀在這個人背部劃了個口子,中央軍就用鐵夾子把傷口給夾住了,把他送到醫院,結果還是死了。
妓院在南門那邊,有中國的,也有日本的,兩個靠在一起。日本婆子穿的衣服跟中國人不一樣,屁股後麵有個小包。
也有強奸的事情,我也是聽人講的,把婦女脫得一點布絲沒有,讓她們趴在地上爬,哈哈笑,再把她們給強奸了,再用刀把她們給捅死。
城裏動不動就有死人,也不知道是誰殺的。
高麗棒子最壞了,所有的壞事都是他們做的。給他幹工,幹活要帶小跑,你要是走得慢的話,他就會用毛竹扁擔打你。
當時拉車一天也就塊把錢,從東門拉到西門,隻有1毛5分,有錢的給2毛,但給1毛5分的多,給2毛錢的少。日本人給的話,就是5毛錢(軍用票),給的是不少,但當兵的一般不給錢,而是給香煙什麼的。給錢的人少,不給錢的多。當時一塊錢可以買三升半的米,每天還要給車行5毛錢的車租。
日本鬼子投降了,坐大船回國了。有不少日本婆子留了下來。鬼子把日本婆子裝在麻袋裏,排成一排,讓光蛋(即光棍)去抓,抓到哪個就是哪個,這是不要錢的,要錢誰要呀?留下的日本婆子不是太多的,我附近就有三四個,有個日本婆子跟了個剃頭的。現在都不得見了。這些婆子都懂漢話,她們把飯菜做好後,跪下來送給丈夫吃。
48.餘廣發、曹文花口述
餘廣發,男,91歲,屬龍;曹文花,女,86歲,屬雞
家庭住址:浦口區泰山街道輪渡橋社區夾河新村350號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輪渡橋社區夾河新村350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我老家是山東的,18歲的時候,在老家呆不下去了,就來到南京,和我五叔一起生活。到南京以後,剛開始因為我年紀小就在輪渡橋拾煤炭,後來我叔叔慢慢帶著我,20歲時開始正式抬煤炭,總共抬了八年。當時抬煤炭,如果走得慢,日本鬼子就用一個長竹竿打我們。早上開磅和晚上收磅時,如果慢一點,也會挨打。
餘廣發
有一年的冬天,我家屬從山東帶著兩歲的兒子過來了,天冷了,我沒有棉襖穿,隻能向包工頭借了一件破棉襖。她們也冷呀,上班時,我就拿了一塊焦炭,大約一斤多重,夾在胳膊下,藏在棉襖裏。下班時被日本人發現,日本人把我用鐵絲反捆了起來,都陷到肉裏了,把我帶到鬼子住的地方,將我綁在一個水泥柱子上,把水泥柱子抱在懷裏。鐵絲都陷入了肉裏。然後日本鬼子有用水龍頭對著我臉衝,氣都不能喘過來。天氣很冷,我凍得直發抖。當時有一個天津的小李,在日本人那裏做聽差的,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他的恩情。在日本人用水龍頭衝我的時候,小李在日本人背後給我做了個手勢,把手指彎了一下,意思告訴我可以把頭轉一下,我後來把頭稍微轉了一下,讓水龍頭對著我腮幫子衝,我這才緩過氣來。後來我老伴向我們的包工頭曹老板求情,請他向日本人講情,把我給放了,但沒有用,此後又去找一個姓姚的老板,也沒用,他告訴我老伴可以去找一個叫程玉勇的便衣。我老伴給他磕了好多頭,跪在那邊爬,跟人家說了好多好話。程玉勇才跟日本人說,這才把我給放了。這是我吃日本人虧最大的一次。挨日本人打那就數也數不清了!
我抬了八年炭,一直到了1943年我開始到鐵路上工作。
當時和湖北幫他們打架的時候,我也參加了。都是擀麵杖粗的棍子成捆成捆地運往碼頭,打死了好幾個人。那個時候日本人已經不在了,他們不知道。
曹文花
我老家也是山東的。當年鬼子扔炸彈的時候,我住在小河北那邊,都是草棚子,住的都是外地人在車站做生意的,日本人一扔炸彈我們就回老家了。那時我17歲,跑反回了山東老家,19歲又回來了。那會子鬼子已經不殺人了,就是逮到人就打。見了鬼子必須點頭問好,不點頭的話就叫回來,逼著你點頭才放你過去。我是19歲和家屬結的婚。現在有4男4女。
49.張存蘭口述
張存蘭,女,91歲,屬龍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浦東社區浦中路96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9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張存蘭
我父親老家是徐州的,逃荒要飯到南京浦口的。我聽他說,他過來的時候可早了,當時鐵路還沒修好,鐵路車站大樓才剛蓋。過來後就在碼頭上混飯吃,再做點小生意吧。還能吃飽飯吧!
我11歲的時候,父母就死了,後來就到這家做童養媳,他家是開飯店的。當時可受罪了,什麼活都得幹呀,我13歲的時候,就站麵案了,就是揉麵,做麵食!我是20歲結的婚。
我二十三四歲的時候,日本人過來了,日本人往下撂炸彈,人的胳膊腿都被炸飛,掛到電線上了。我們就害怕呀,躲到蘆葦洲裏去,還有高槍炮,把火車打了很多洞眼,轟炸大概有一年多吧。後來,日本人來了,我們就跑反,我們跑到天長縣了,在路上又碰到土匪,把棉袍子、大褂子都給搶走了。我們就一路要飯了,當地人聽說日本人不是洋人嘛,他們犯羊(洋),所以隻要日本人到那家看見有羊,就把那家人全都殺掉,所以當地人都把羊殺了,用羊肉湯下麵條。他們看見我們就可憐我們,都給我們吃的。有一次我要到了一大碗羊肉湯麵條,剛走到路上,看見一條大狼狗,我就害怕呀,就把一大碗麵條倒在地上給它吃了。
大概過了半年多吧,聽從浦口來的人說,那邊安民了,我們就回來了。房子被日本人給燒了,沒地方住,我們就搬到東門了,住了有八年,鬼子投降了,就又回來了。回來以後繼續做生意,就是開飯店。搭個布棚子,擺個麵案,賣包子、糊辣湯(就是用麵勾的湯)。在洋街上,就是現在的輪船碼頭那邊,生意好呀!來吃包子的人有碼頭工人呀、坐火車的、乘船的,南來北往的人。
當時用的是洋麵,三塊錢一袋,用的是洋錢(就是大頭),大頭還是有人用的。日本人他不敢吃,看看光笑他不吃。他要是吃的話,先讓別人嚐,他怕別人下毒呀。有一次,有個日本人過來買包子,買了四個包子,他多拿了兩個,我看見了,就說“小偷死啦死啦的”。他還是隻給了四個包子的錢。
日本人好喝酒,隻要喝醉酒了,就要找花姑娘。他們不敢上大街找,街上有日本憲兵管著,是不是日本憲兵我就不知道了。就到下麵去找,我們一看到他們來,就把大門閂起來,從後門跑掉。跑到大街上,他就不敢追了。
日本人有站崗的,邊上有狼狗趴在地上。有一次我從他邊上走過,我不曉得給他點頭,他就把我叫住,不讓我走,我嚇死了。後來有人走過來,向他點頭,他說“開路”就讓他走了。我也這樣做了,他說“巴格牙魯”,就讓我走了。
要是過江到南京去,就要戴袖章,還有那個種牛痘的條子,才讓你過江。
當時一毛錢(儲備票)三個包子,碼頭工人一頓要吃十幾個,糊辣湯要喝兩三碗。
抬煤炭的一天隻能賺一帽頭的米,大約斤把吧!隻能吃一天。要是孩子多的話,一頓就幹掉了。都是破鞋破襪的,哪有衣服穿呀?扛包的賺的錢比較多。
在碼頭上幹活的人都偷東西呀!不偷怎麼活呢?都是北方逃荒過來的,可憐呀!扛大包的,他們有組織(十大班),他們有錢。抬煤炭的,沒有錢,要是今天累了,不幹活,就拿不到錢,沒得吃。兩個人抬一個大籮,一筐煤要有二百五十斤。
他們要是沒有錢的話,就先賒我的包子吃,等晚上再給我錢。有的人不是偷日本人的煤炭嘛,他把煤炭拿過來,我也不給他錢,他也不給我包子錢,讓他吃一頓就行了。北方人都憨、忠厚,都會按時把錢還給我的。有時候,我見他們沒錢,也讓他們吃一頓。十大班的人晚上在電燈廠那裏發工資,我就等在門口跟他們要錢。抬煤炭的二三十個人集中在一起,老板直接發工資給他們。發的工資隻夠賣一帽頭米,就是他下班後,不是沒有東西裝米嘛,就直接把買的米放到戴的草帽裏。
高麗棒子打過仗後,就不知道哪裏去了。他們比日本人要高,有胡子,騎大馬。
有一次我在帶我大女兒,她當時才六七歲。保長叫我給去日本人抬大土,因為要照顧我女兒,我就不肯去。被日本人給扇了三個耳刮子,隻過好去了。那天正好下著大雨,日本人就把我女兒帶到他們搭的帳篷裏。當時日本人都喜歡小孩,我女兒的腿上因為我吃香煙不小心,給燙傷了,日本人看見後還給我女兒抹了些藥,並且還拿糖給她吃。晚上我下班後,就去那邊找我女兒,日本人問我:“這是你家的小孩嗎?”我說:“是。”他們就讓我把她領回家。後來過十來天,日本人就叫我們去抬一次,當然如果自己有事,也可以花錢雇那些外來的人替你去,那些人都很窮。
在東門那邊有個妓院,還有一些日本婆子。當時也有漢奸,那些翻譯都是壞東西,他們帶鬼子去家裏翻,可壞了,他讓打誰就打誰。他們一般都是本地人。我還記得當時的一些日本話,比如香煙叫大百果(音),雞蛋叫大百狗(音)。
50.張秀英口述
張秀英,女,93歲,屬虎,1914年生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浦園社區寧港一村18棟107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3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我原來老家裏沒有地,呆不下去了,就逃荒到南京的。我到南京時,已經20多歲了。我們家,三個兄弟,還有我一個,俺大、俺娘。當時有個表嬸住在滁縣的烏衣街,我們就在那裏安了家,我父母在外麵幫工。那時候我大孩子已經三周歲了,我老伴在外麵幫工,我在家帶孩子,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張秀英
日本鬼子過來的時候,我們跑反了,日本人在烏衣街殺人放火,有一個姓陶的地主,被殺了三口人。日本人在他們家70多歲的老管家的頭上撒尿,完了一槍就把這個老管家給打死了。老管家的兩個兒子陶老大和陶老三就想過去把他們父親的屍體搶回來,還沒搶到就被鬼子發現,他們倆趴在田埂上一抬頭就被打死,那槍打得可準了,一家子就死了三個。跑反時,我的兩個女兒躲在草堆裏被鬼子點火燒死了,所以我們就逃荒到南京了,老伴給日本人幫工,我在家帶孩子。日本人下鄉掃蕩,我們就躲起來,在屋裏挖個地洞,人躲進去,上麵用糧食什麼的蓋住,等日本人走了再出來。當時很害怕啊,日本人一來就躲,日本人那麼厲害。日本人來之前用飛機撂炸彈,小河南那邊扔過,本來是想炸火車站那個大樓和旁邊那個電燈廠,但都沒有炸到。
強奸的事那就多了,我都親眼看到的。我也差點被他們強奸,我當時正好來月經,鬼子把我的褲子扒下發現後,就生氣,怪我沒告訴他們,就用槍托搗我,用皮鞋踢我,然後用一個小刀刺我,我用手往上這麼一擋,結果我的左手食指就被日本人給打傷了(老人伸出自己的食指)。現在不疼了,但現在手指不能彎了,基本喪失功能。
當時我老公在碼頭做工,每天有幾毛錢的收入,那時東西便宜,基本夠生活。我就在家帶孩子,給我老公送飯。當時碼頭上不是有炮樓嘛,9號樓、4號樓都是,有鬼子在站崗,你要向他鞠躬,要說太君好。那天有個鬼子檢查時把我的良民證拿去不給我,當時沒有良民證不行,去哪裏都要查的,他還說:“你是我的媳婦,我是你的丈夫。”我說:“太君,你錯了,我的丈夫在碼頭做工,我是給他送飯的。”他聽了,就把我從9號樓一直拉到碼頭,要拉著我下大江,我嚇哭了,叫著:“我的兒啊,學禮(老人的兒子叫李學禮)啊,這回你可要沒娘了,你娘讓日本人拉大江了。”他見我哭了,就把我鬆開了。他是嚇我的。他呆在中國時間長了,也就懂中國話了!
當時有個叫竇有誌的人,給日本人在碼頭上幹工,偷了個柿餅吃,被日本人逮到了,在2號碼頭,被日本人用繩子吊起來,放到江裏,再拽上來,再放下去,來回幾次繩子斷了,他就掉江裏淹死了,他老婆後來得神經病了。
日本人投降的時候,都快要嚇死了,哪裏還敢打人啊。公家不許老百姓打日本人,要是讓的話早就打了。回國之前,日本人把日本婆子給扔在這裏了,留在此地的有好幾個,二區就有個工人娶了個日本婆子。
解放後我當過大馬路軍民會主任。1958年大躍進搞工廠,我在萬裏紅工廠當廠長,這個廠主要做木器,就是打家具什麼的,廠裏有好幾百號人,現在這個廠已經倒閉了。後來我就從這個廠退休,現在每個月有800多塊退休金。我現在有一個兒子、一個孫子、三個孫女、三個重孫。兒子經常來看我,生活很好,還有一個保姆,保姆對我很好,我有福啊。
四五年前我作為南京大屠殺的見證人去過日本,是南京大屠殺紀念館的小朱館長(朱成山)帶我去的。在那邊住了12天,到過東京、大阪等城市,是坐飛機去的。在那邊每天要作一兩個報告,主要講日本人的罪惡事實,聽報告的都是成年人。當時我穿了一個小棉襖。日本那邊不是很冷,比我們這邊暖和。我在日本作報告時,也有人(右翼分子)在外麵遊行反對我們。鬆岡環是個好人的頭頭,今年8月15號她還要來看我。
51.鄭貴秋口述
鄭貴秋,男,87歲,屬猴,1920年生
調查地點:浦口區泰山街道港務社區新華街89棟202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3日
調查人:陶仁人、管華敏、王東進
鄭貴秋
我是湖南長沙寧鄉縣人,住在大山溝裏的農村裏,我父親給人幫工,給人家殺豬、賣肉。後來父親老了,回到鄉下,鄉下也沒田沒地,也砍些柴火去賣,當時我才兩三歲。七八歲時我父親去世了,就和母親一起過,到後來生活實在維持不下去了,我母親就改嫁了。當時我們姊妹四個,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妹妹,我母親改嫁時把我和妹妹帶過去,兩個哥哥大的才十一二歲,靠要飯維持生活。繼父家條件也不好,有3畝菜園子地,種些菜賣,我繼父是個瓦匠,給人家蓋房子。
我17歲時國民黨抓兵,每家有三個兒子的抓一個,有兩個的也抓一個,有錢的人家可以請人代替,代價是10石米。我就是給一個姓彭的地主家頂替的,10石米先給3石,等入伍後隻要是和鬼子作過一次戰,跑了,就可以當作死了,把被頂替人的名字消掉後,隻有這樣他們才會給剩下的7石米。
1938年左右我被國民黨抓壯丁,當兵了。1939年就去打鬼子了。當時有一個新兵隊,新兵都要在這裏訓練三個月再分到正規部隊。我所在的部隊駐紮在浙江省紹興、溫州一帶,屬於第三十一戰區八十六軍六十七師,顧祝同是司令,六十七師有三個團:一九九、二〇〇、二〇一,我在特務連,特務連有150多號人,直屬師部,跟師部走。當時三十一戰區有一萬多新兵,哪個部隊缺額就將這些新兵補充進去。
當時我們在蕭山一帶跟鬼子打仗,子彈都被打完了,我們特務連原來有150多號人,到最後隻剩下3個人。被鬼子困在衢州城裏,不能出來。我記得當時是1940年6月6號,4、5、6號衢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6號七八點鍾就有40架飛機過來了,把一個山頭都給炸平了,當時我們的子彈庫都埋在交通壕裏,鬼子的飛機就沿著交通壕轟炸,把我們的子彈都給炸了。夜裏12點鍾,我們開始扒牆突圍,師部、工兵連、特務連按順序出城,到了5點多鍾我們連才全部出來。當時天亮了,太陽都出來了,剛剛下過雨,路上又全部是死人屍體,不好走。護城河水流得很快,河裏漂的盡是死人。
我們當時躲在護城河溝下邊,把水草頂在頭上,悶在河裏。7號上午8點多鍾,日本人吃過早飯後,到河邊洗衣服、洗碗呀,當時不是剛下了幾天大雨嘛,水流很大,把蓋在我們頭上的水草給漂走了,這樣頭就露了出來了,鬼子就看到我們了。我們就先動手開槍了,開了三槍,打不響,不是下了三天大雨嘛,子彈又泡在水裏,槍膛裏全都是泥,隻好把槍撂到河底。結果,鬼子全都過來了,他們把河兩邊的水草全拉走,這樣河兩邊全都清楚了,結果我們19個人全部被逮住了。鬼子問我們哪一個是為首的軍官,我們都不肯交待,結果有個軍尉,相當於班長,是炊事連的一個小頭頭吧。就說自己是頭,結果被鬼子帶到河邊,一刀把他的頭給砍了下來,那頭啊掉在地上還亂蹦,那個血呀噴多高的!
我們剩下的18個人就被帶到一個村子裏,關在一間房子裏。下午3點鍾的時候,又把我們送到城裏去了。第一天沒有什麼事,第二天就讓我們去抬死人(日本兵),鬼子們沒人了,就讓我們抬了,四個人一個門板,給他抬了三天。先把打死的日本人抬走,放到一個院子裏按號排起來,再燒掉。日本人來之前就發過誓,人死了也要把骨灰帶回去。日本兵身上都有兩三個小盒子,係在皮帶扣上,就是骨灰盒呀,把他們骨灰放進去,他們要把這些送回去。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就是傷兵呀,都把他們給送回去了。第四天又讓我們抬中國兵的屍體,不再排號了,直接抬到一個大院子的遊泳池裏,就沒有人管了。
一個禮拜以後,他又讓我們去修馬路,日本人不是有吉普車嘛,要過去,還要把路上的坑用土平起來。幹了個把禮拜,這裏沒事了,就說讓我們去當和平軍,其實是假的。他們把我們送到蕪湖,那天是夜裏12點到的,那裏也有一個俘虜營,裏麵有七八百人,很多俘虜跑的跑,死的死,鬼子把那些要逃跑的都殺了,還指著他們對我們說:“他們就是你們的下場。”去了以後主要是抬煤炭,在那裏抬了不到一年,後來煤炭不從蕪湖走了,我們就來南京了。中間還幫日本人蓋了一個碉堡,由我們7個人負責,修的時候跑了一個人,碉堡修好後就把我們送到南京來了。1942年三四月份又把我們送到南京三民碼頭,就是這裏了,三民碼頭屬於三井洋行,就在這邊裝大船抬煤炭。當時日本人裝煤炭的船有一千多噸,一船要裝一個禮拜,都把煤炭、鐵礦等運到日本去。每天我們拿著兩個杠子一根繩子就去上班,給日本人抬煤炭。
當時我們俘虜營有11棟茅草房子,就在紀念碑那個地方,整個俘虜營大概有5000多號人。俘虜營裏燒菜的,燒窯的,喂豬的,修修補補的,埋死人的,什麼樣的人都有。我們負責抬死人,每天大概有幾十個人病死。11棟房子裏的9棟、10棟都是生病的,9棟裏有個醫務室,但很少看見給人看病,10棟就是那些剛生病的人,11棟住的都是今天住進去,明天就死的人。9棟、10棟裏的病人都睡在地上,哪有被子蓋呀,旁邊有2個碗,一個碗裏裝飯,一個碗裏裝菜,碗裏裝的都是剩飯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管你吃不吃,蒼蠅多得不得了,這些人怎麼能活啊。
有一天我們一下子抬了38個病死的俘虜,這是最多的一次,最少的一天是四五個。當時鬼子帶著一個法醫去看生病的人,當時都沒有名字隻有號,法醫用一個表量一量,一看這個人不行了,就讓我們用兩根繩子一根杠子抬走。撂到坑裏,當時還有沒死的人腳還在蹬呀,38個人當中就有四五個沒有咽氣的,當時在坑那邊有好多野狗,我們頭一天埋的隻有四五個人,馬馬虎虎用土蓋一下就走了。第二天再去,那些人的屍體就不見了,都被野狗給吃了,那骨頭吐的到處都是,我們抬的時候,它們就在那邊,我們一走,它們就來了,那些野狗一共大約有四五條,整天在那邊等著吃死人屍體,都養成習慣了。
我們早上5點出去,晚上6點多回來,晚上回來,洗洗澡就睡覺了。兩邊都有帶電的鐵絲網,跑不掉,吃也吃不飽,晚上講話都不能,受(“受罪”的意思)死了,不把我們當人看,有病就是死,每天都要幹十五六個小時,吃的都是山芋飯,蠶豆飯,每人一勺子。有一個叫陳兆強的,他是俘虜營的頭頭,是個漢奸,他吃得好,日本人吃什麼他吃什麼,有時比日本人還好。解放後“三反”“五反”的時候被槍斃了。
我們沒到這裏來的時候,就暴動了一次,但沒有成功。我們到這邊以後,又暴動了兩次,也沒有成功,跑的少,死的多。當時我們晚上都把草鞋穿好了,準備衝出去,結果日本人知道了,連憲兵隊都來了,之後,就開始抓人殺人,死了不少人。憲兵隊一共有十來個人,還有假鬼子,也是俘虜來的,幫日本人做事,裏麵也有朝鮮人,他們對我們還好一些。本來在東門那邊有新四軍要接應我們的,但沒聯係上。
到日本鬼子投降的時候,隻剩下了三四百人了,也隻是大體上知道吧。我們當時也不知道鬼子投降了,就發現鬼子槍也背不起來了,也不叫我們去幹活了。俘虜營門口的大鐵門也開了,鬼子們也不問了,沒有人管事了。我們就出來了。後來再過去看,日本人不見了,隻剩下日本婆子了,等第二天再去看的話,日本婆子也不見了。
後來出來之後,就一直抬煤炭。1958年的時候,我被調到港務局的翻拆機組,1963年支援九江建設,去了三個月。1978年才從港務局退休。我四個兒子,一個女兒。
也有日本人過來看我,有個訪問團過來看我,大概七八個人吧。我這邊還有他們的照片和名片呢!(老人取出照片,名片是日本“銘心會”的鬆岡環。)她每次過來,都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腿跟我講話,一年來四五次,來的時候帶些禮物像手套、襪子呀,還有兩三百塊錢什麼的。
國民黨跟日本鬼子打,共產黨新四軍也打鬼子,他們是聯合作戰。解放戰爭我沒參加。現在國民黨的將軍都給平反了,像師長、旅長、團長什麼的都平反了,我們這些當兵的還沒平反。現在有的人,跟我們一樣,也打鬼子,退休了拿的錢比我們的還多。
請你們幫我問問,我是1938年抗日的,現在當官的都平反了,當兵的為什麼還沒平反?我們現在還背著這個黑鍋,說我們是俘虜兵,要不是這個,我們也是老革命呀?
現在俘虜營裏的人活到今天的就隻剩下我一個了,每次日本人過來就說我是最光榮的人,要好好活!
52.陳國珍口述
陳國珍,女,75歲(屬羊)
調查地點:沿江鎮馮牆村龍山七組
調查時間:2006年7月3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我老家就一直都住在這邊的,當年我們這邊的山比現在還要高,樹也比現在的粗和密。這邊當時隻有十幾戶人家。我家裏主要是種地的,因為爺爺沒有兒子,隻有兩個女兒,所以我的父親是上門女婿,老家好像是南京高橋門那邊的。我父親力氣很大,長得也很魁梧。而且我父親是一個急性子,脾氣很躁。但是我父親很勤勞,很會持家,他到了我們家就在路邊(就是當時的浦六路)開了一個豆腐坊,旁邊還養了十幾頭豬,主要靠磨豆腐剩下的豆渣來喂養。由於父親磨很多豆腐,因此他就讓四個外地的老頭(大概四五十歲)從我們家把多餘的豆腐挑出去賣,不僅可以在我們家吃一頓午飯而且還可以賺點錢。因此我父親是一個很好的人,人緣一直都是很好的。由於父親的辛勤操持,我家裏的日子過得還是很不錯的,當時一家最多養一頭豬而我家當時卻養了十幾頭,而且磨豆腐也可以補貼一些家用,因此當時我們家裏中午還可以吃得上一頓幹白飯。當時我家裏還有一個小姑母,有兩個弟弟。
陳國珍(中)
日本人來的時候,我當時7歲(虛歲),兩個弟弟一個4歲另一個隻有1歲。那個時候我們聽到日本人來了,因為我們這邊靠著大馬路不是很安全,所以我們這邊的很多人連夜拖家帶口往永豐方向跑,因為那個地方相對安全點(周圍都是水)。當時我們這邊所有的人都是往那個方向跑得,隻有一些老人留了下來看家。很多人舍不得離開家,再加上半夜裏,手忙腳亂的,隻是隨便帶了一點東西就跑了,很多人都哭著喊著,小孩子放在筐裏由大人用扁擔挑著走,大一點的孩子就跟著跑,跑不動了就由大人背一會。我的兩個弟弟就是被父親挑著過去的,我當時已經能夠跟著跑了,跑不動的時候就由大人背了一會。到了那邊我們住在一個老親戚家,我們一家八口在那邊主要吃在親戚家,但是我父親感覺有點過意不去,而且也快要到年關了,很多人在這邊沒什麼吃,父親很急,而且我們這邊的習慣是過年的時候都要殺一頭豬,況且我家裏豆腐坊邊的豬還在豬圈裏沒有弄走,所以我父親就想回去牽一頭豬回來過年用。所以在一天晚上等大家都睡了的時候,父親一個人出門了,他怕家裏人擔心,所以當時隻有一個在我們家賣豆腐的人知道我父親回到家裏。當時我父親到了家裏用繩子套了一頭豬拉著往逃難的家裏趕,到了差不多還有兩三裏就到的時候(也就是現在南京信息工程大學的地方)碰上了一隊日本兵,大概五六個,聽說好像是來巡邏的。那些日本人認為我父親是“黑頭”,我父親嚇得向他們磕頭,周圍還有一些留下來看家的老頭老太,因為我爺爺經常去那邊玩,所以大家都認識我父親。所以那些五六個老頭老太也一起向日本人磕頭,說我父親是“太君,好良民,好良民”,並且說把豬給他們,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父親,還是用槍打死了我父親。後來還把豬牽走了。那裏的一些老人看我父親被打死了,大家都知道我爺爺沒有兒子,隻有這麼一個女婿,因此其中一個老頭連夜跑到我家來告訴我爺爺說:“陳老太爺,你別著急,你女婿出事了!”聽到這個情況,家裏的大人都哭開了,小孩子也嚇得哭了,當時我母親和奶奶就要哭著喊著跑出去找我父親,但是我爺爺就說:“你們哭也不能把人哭回來,而且天也馬上要亮了。”在這個時候,那個來報信的人說他們可以先找個東西先把屍體蓋起來,因此大家才沒有出去。過了兩夜後,爺爺買了一個棺材,吃了晚飯後叫上那四個在我家賣豆腐的人,一行五人去了父親出事的地方,我父親當時還躺在路邊,身上蓋著一些草。因此他們就把父親搬進了棺材,然後就趕了回來。棺材就放在了路邊,連給父親埋一下都沒有來得及。大概過了一兩個月後爺爺才讓人把父親送回老家安葬了。
過了一兩個月後我們就從永豐那邊又回到了老家,在老家這邊鬼子也經常過來,我們不怕一群鬼子隻怕三五個鬼子過來。當時鬼子(這些鬼子都矮矮胖胖的)走起來的時候翻毛皮鞋的“嘎吱嘎吱”的聲音,當時每家輪流負責看,隻要鬼子一出現就通知大家,大家就跑到山裏去躲起來,來不及跑的就躲在自己家裏的地洞裏。跑的一般都是年輕的婦女和男生,而且一般小男孩也是會被帶著躲起來的,大家躲在山裏洞裏的時候有的時候小孩子會哭,雖然日本人聽得到但是還是不敢進去。其他留下來的老人和小孩基本上都是小女孩,為了這些小女孩的安全,有的給他們抹上鍋底灰,而且還要戴上家家都買的黑色的帽子,這些帽子隻要家裏有女孩的都會買的,這種帽子套起來隻會露出兩隻眼睛。這些老人和小孩子隻要看到鬼子來了就要向他們磕頭,他們才不弄你。有一次有四五個鬼子路過我們這邊的大馬路,當時有一個王老太太(大概六十多歲了,滿頭白發)從外地逃荒過來就住在那邊的一個棚子裏,被日本人用刀剖開了肚子,人躺在地上,腸子都留了出來,死得真是慘。等鬼子走了後我們就由老人帶著我們過去看了,平時這個老太對人很好,況且還有一個腦子有點問題的兒子,所以大家都覺得她很可憐。等我們過去,老人看到了地上有套子,說肯定是日本人留下來的避孕套,所以大家都知道她被日本人糟蹋了。當時老人就說肯定是日本人在強奸了她後發現她腿上的潰爛,認為她有毒就被日本人殺害了。當時大家都覺得她很可憐,雖然大家都沒有什麼錢,但還是湊了點錢買了兩張蘆葦編的席子把她裹起來埋了。後來她那個兒子回來後發現母親不在了,還知道哭。以前有母親在的時候還有母親給他做飯,但是現在母親也不在了,他又不會種地,因此沒有多久就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
父親死後,我們搬回老家,因為沒有勞力,所以我們家裏隻種了一點地,家裏豆腐也沒有再磨了,況且家裏的十幾口大缸都被日本人打破了。種不上地因此爺爺隻能做一些小生意,從外邊買一些麥子回來在家裏用石磨磨成麵送到東門大街那邊賣給那些做包子、燒餅的店家。我姑母就是負責牽驢子磨麵的,爺爺負責在外邊進麥子,我母親隻是做一些家裏的雜活。這些小生意也賺不到什麼錢,以前每天還可以吃一頓幹白飯,後來隻能吃一些裏麵加了胡蘿卜或者南瓜飯,吃到最後我弟弟隻要看到南瓜就哭,再也吃不上白花花的幹飯了。我的小弟弟也在7歲的時候得了麻疹,不到一個月就去世了。
我19歲的時候嫁到了葛塘,後來聽說這邊要分地,弟弟就讓我回來,人多可以多分點地,所以就從那邊回來了。到現在都已經過了50年了,現在兒子都已經50歲了,孫子在南鋼上班。
53.高誌華口述
高誌華,男,85歲
調查地點:六合區大廠西廠街新吳家窪27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4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高誌華(左)
我以前工作的工廠是由範旭東創辦的,但是到了日本人要來之前,範旭東逃走了,在逃走之前就把廠裏的設備都藏在廠裏的一個山裏,後來日本人在1938年占領了廠子,當時有一個老儲(音),當時他參與了設備的掩藏,但是等日本人來了後他就向日本人告密,說出了掩藏設備的地方,因此日本人把設備拿了出來重新開始投入生產。以前這個工廠就是生產合成氨(做肥料的)的,後來日本人也是生產合成氨的,煤是用火車從北方運來的,硫鐵礦是從馬鞍山那裏運來的。我們當時一天大概生產五六十噸肥料,每天都運走沒有留下。
我是17歲也就是1938年進入廠裏工作的。我是在廠子占領後被日本人招進廠裏工作的,當時我們這邊很多人都去了。由於我當時年紀還小,鬼子沒有讓我幹重活,隻是做一些打掃等雜活。但當時我的工資也是最少的,當時我4毛一天,最高的5毛,偶爾也發一些肥皂、鹽等東西,但是機會很少。其實主要是這邊我們沒有地可以種,否則這麼少的工錢實在是不夠。年紀大點後我就參加了重活,到了現在的化工機械廠打鐵。當時一個爐子有兩個人打鐵,一個人燒爐子,其中燒爐子的人是日本人。有一次把鐵打壞了,那個燒爐子的人把這個怪罪在我們身上,就用雙手甩我耳刮子,打了很多次,嚇得我再也不敢去了,後來我就偷偷跑到生產車間工作。當時日本人時期我們這邊是兩班倒,每班工作12小時,隻有到了換班(早班換晚班或者晚班換早班)的時候才有可能休息一下,其他時間都沒有可能休息。家裏的事情隻能靠父母支撐,我根本沒有時間管家裏的事情。後來我也聽說哥哥的嶽母在老家那邊(離我現在這個地方大概五六裏路)牽著牛就被日本人打死了,還有後來我妻子的父親在丁家山那邊的村裏的房子都被燒了,而且父親被日本人認為是黑頭,被吊起來打。後來才通過其他人的保證被保了出來,在家裏還躺了很長一段時間。鬼子在撤走之前把廠裏的硝酸設備偷運回了日本,後來又被國家要了回來。
鬼子走了之後,國民黨1946年回來又接收了廠子。我也在裏麵幹,到了1948年的時候,因為有段時間斷煤,廠裏停工了一段時間,後來才好了。不過國民黨的時候,我們是三班倒,每天隻要工作8個小時。
解放後,我也在廠裏工作,做過值班長、車間主任,後來又到了供銷科工作。到了1984年才在供銷科的崗位上退了休。現在老兩口子生活在一起,三個兒子和一個小女兒都不在身邊,但是還是會經常回來看看。
54.劉文貴口述
劉文貴,男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京新社區四組224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劉文貴
我是1939年跟著我的父親來京新村開荒的,我們一家就我們兩個人過來的,當時我才十幾歲,在家裏排行老四。其他的兄弟和母親一起呆在安徽老家。我來到南京之後經常看見鬼子從江對岸過來,一般是三五個人一起,就從江灘上過來。大家看到日本人都跑,我就往蘆葦蕩裏鑽,日本人不敢進蘆葦蕩裏,他也怕中國人,在我們老家那邊就經常有單獨出來“掙外快”的鬼子在地裏被老百姓打死了。鬼子來一般都是搶吃的東西,像雞和雞蛋。如果他們在房子裏發現有當兵的東西,馬上就燒房子。他們要找女人,所以婦女看見鬼子就要趕緊跑。有一次鬼子從江灘上來,這邊有一個婦女馬上跑,因為她穿著皮鞋,又是練過跑步的,所以跑得很遠很快,躲了過去。在老家那邊因為聽說有新四軍,所以日本人經常掃蕩。“二鬼子”也到村裏來,他們很可惡,找人要錢要吃的,鬼子隻搶吃的不要錢。我來南京之後聽村裏的人說,當時鬼子進南京城,許多國民黨兵從江對岸涉水過來,被日本人打死在江灘上,也有的人是在江邊陷到淤泥裏死的,我親眼看見很多很多屍體堆在那裏,後來有萬字隊的人來收屍。
55.倪翠萍口述
倪翠萍,女,81歲
調查地點:沿江鎮橋北社區橋北新村的花壇邊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倪翠萍(前左)
我老家是在南京朝天宮附近的黃泥巷,在日本人來之前的轟炸使得我們家逃到了上清河地區的叔叔家,當時大概是11月份,日本人是12月13日到了南京的,當時我11歲,家裏有爺爺、奶奶、叔叔、嬸嬸、爸爸、媽媽和我。當時在上清河地區老百姓都是住在外邊搭的棚子裏,這主要是當時政府的規定,因為住在房子裏點燈的話就有可能把日本人的飛機引過來轟炸,所以政府把我們都趕出來讓住在外邊空地搭的棚子裏。我家所有人住在一個四周是水中間有一個空地的地方。鬼子當時是12月13日就來到我們住的地方,見人就開槍,我父親跑出去看就被打死了,我母親見我父親被打出去看也被打死了。我嬸嬸當時懷有七個月的身孕,被日本人強奸死了,我叔叔為了救嬸嬸也被打死了。我當時看見父親母親被打死了出來看的時候被日本人打了一槍,在肩胛骨的位置,當時我就痛得沒有什麼感覺了昏死過去。現在的手還使不上勁還有點發抖。
後來我和奶奶離開了原來的地方,奶奶進了廟裏,我被舅舅舅媽接到了他們家裏(他們家當時就在我老家不遠的地方,大概是王府巷附近)。由他們照顧,因為舅舅、舅母家裏也非常困難所以沒有錢給我治病,因此我隻能躺在床上靠自己扛,後來還得了麻疹,發燒發得我兩眼昏花,我的表妹也因為發燒被燒瞎了眼睛。我在舅舅家裏整整躺了三年,有一次躺在床上的時候日本人進來搜查,發現了我就用刺刀在我耳背後刺了一刀,現在的刀疤還非常明顯。在床上躺了三年後我的身體好了,然後我就出去工作了。剛開始是幫人家做家務洗碗拖地等,後來還幫人家紡過紗。到了19歲就嫁到了現在的雙龍村。現在雙龍村也被合並進了現在的橋北新村。
56.宋加仁口述
宋加仁,男,84歲(虛歲)
調查地點:京新社區六組310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5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宋加仁(右)
我老家是在南京六合地區,家中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六個(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麵還有三個弟弟)。由於在老家很難生存下來就跑到現在的居住地開荒生活,當時我大概十五六歲,當時這邊主要是蘆葦地,要把蘆葦砍掉才能種地,家裏主要靠種地為生。
後來到了20歲的時候,我應征到了日本人的工廠上班,這個工廠叫南化公司。在那裏每天工作8個小時,每個月30元錢(當時可以買15擔米)。當時我的工作主要是把敵人用火車運來的石頭用筐裝起來一筐一筐地抬到鍋爐裏去。工作本身倒是不累,但是鍋爐裏的煙熏得眼睛很痛很難受。當時廠裏生產的主要是化學東西,生產好了直接就打包裝車運走了,聽那些工作人員說是要運到山裏生產化學武器的。我在那裏工作了兩年,後來看到日本人痛打了一個工人,嚇得再也沒有敢到廠裏上班。這個工人主要是因為工作中耽擱了一會就遭到了日本人的毒打,主要是用扁擔打那個人的後背,整個後背都被打爛了,人也被打癱了。看到一個人被打癱,嚇得我當時再也不敢去工廠裏上班了。當時在工廠裏還知道當時鍋爐裏的金子做的篩子被日本人弄回到了日本,當時廠裏的一座小山被日本人探測到裏麵有寶貝,後來被挖開後,的確發現裏麵有一個金子做的東西,大家都知道那個是一個寶貝,也被日本人弄回國了。
我十幾歲的時候還在六合的時候親曆過日本人屠殺老百姓的情況。那是在一個晚上,我剛好在那邊幹活,突然日本人來到長武街(諧音),在街的兩頭架起兩挺機關槍掃射,嚇得房子裏的人全部跑了出來,剛好就有很多堵上了日本人的槍口的,死了大概有二三十個,其他還有很多人通過旁邊的側路跑掉了。我當時就是在側路的巷口,看到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就被機槍打穿了肚子,腸子都流了出來,很快就死了。日本人當時主要是認為這是一個大街,裏麵肯定住了很多“馬胡子”,所以就來殺了。但是那裏其實都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
我從廠裏回到家裏後還是靠種地過活。當時日本人也經常下來,一般一個星期過來一次,主要是找吃的東西,包括雞鴨豬牛等。日本人來時,很多人就把重要的牲畜牽上跑到山裏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來不及的就隻能躲在自己家裏的地洞裏。日本人也經常過來搜查,主要看人的手,如果有老繭的他就認為你是“馬胡子”,要嚴加盤問,輕則被打,一旦你逃跑就要被射殺。當時在江邊很多叫化子,日本兵過來就按照手上有沒有老繭來判斷他們是不是“馬胡子”,但是當時的種地的人誰手上沒有老繭啊,所以很多叫化子都被當成了“馬胡子”被槍殺了。甚至有一次上午很多人從好多不同地方的人被日本人集體趕到了江邊,在這些人裏希望通過互相指出“馬胡子”。但是因為大家很多都不互相認識,所以就一直沒有找到他們要找的“馬胡子”,所以在晚上就把我們都放了。當時日本人看到小孩還非常客氣,還給糖吃,但是隻要看到年輕的就首先認為你是“馬胡子”,當時有一個人在江邊看到了路過的日本兵船,還沒有來得及躲就被日本兵射殺了。
當時日本人當中還有很多朝鮮人,他們主要是做翻譯的,就是這些朝鮮人向我們解釋了“馬胡子”就是壞人的意思,而且他們也經常向路過我們村的時候日本兵解說那些是村民,然後很快日本兵就會離開的。朝鮮人沒有什麼搶劫,除了偶爾路過一些小店的時候會抓一些小吃的東西如瓜子、花生之類的東西。
57.譚炎海口述
譚炎海,男,1922年生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京新社區四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譚炎海
我是年輕的時候從安徽老家過來的,後來日本人來的時候又跑反了。我看見長江上有很大的國民黨的兵艦,被日本人打沉了,死了很多人。有一次日本飛機空襲,飛得很低,直接拿機槍掃長江上的渡船,打死很多船上的老百姓。日本人進村子的時候大家都躲起來,鑽到自己挖的地洞裏,地洞上蓋著柴禾,日本人分不清楚。當時基本上家家都有地洞,還有很多人撿到了槍。後來在我老家那邊,汪精衛的部隊管著鬼子,他們就不敢做壞事了。
58.吳存寶口述
吳存寶,男,1924年10月生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複興村三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5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吳存寶(中)
我祖籍安徽無為,由於在家裏人口多無法維持生計,跑反到了現在的複興村所在地討生計,當時所在地有很多從無為跑反過來的人,由於這邊有很多空餘的地,它們可以從地主那裏租種土地。雖然地租是四六分(地主拿六),但是仍然比在安徽老家過得要好,一家老少還不缺吃喝。當時村裏的人住得很稀散。但是在1937年冬月聽說鬼子要來了,村裏很多人都出去跑反了,跑反的主要方向是老家——安徽無為。當時我家跑反的有哥哥、嫂嫂和他們的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和一個妹妹,當時留在家裏的還有父母、一個姐姐、和兩個妹妹。父親當時留下來主要是為了不放心家裏的東西和那些租的地。當時我隻有13歲,從複興這邊跑到老家路上要6天時間,全部隻能靠步行而且要快速跑,小孩子也要自己跑,所以當時非常累。小侄子和侄女就更是辛苦,兩個腳板都跑酸了。而到了老家由於沒有房子隻能住在本家,日子過得非常艱苦。至第二年聽說“解放”了,由於在老家實在沒有生計就又從老家回到了複興村。在回來途中經過江浦時碰到了兩個站崗的日本兵,為了不被日本兵傷害還向日本兵敬禮喊道“太君大大的”。
再次回到複興村後,看到了大量的國民黨士兵的屍體還躺在地上沒有人去收拾,到處都是,但隻是零零散散的,應該是逃跑的時候被殺死的。回來以後村裏沒有一個被殺,隻有一個被殺了,他是一個外地人,由於在路邊撿了一把國民黨士兵死後留下的槍,再加上日本兵來時沒有及時跑到蘆葦蕩裏,就被日本人殺害了。我沒有親眼見過日本兵殺過人,但是聽過一些,主要從無為回來後有了維持會,殺人的情況就沒有了,但是搶劫、放火是很經常的事情。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隻要日本人一來大家就跑到蘆葦蕩裏躲起來,因為每次下來的日本兵都很少,大概兩三人,所以日本兵也不敢闖進蘆葦蕩裏,生怕被躲在裏麵的老百姓偷襲,所以每次隻能在逃跑了的村民的房子裏搶劫一番。大家經常碰到這種事情也就都習慣了,搶就搶,房子被燒就燒,以後還可以再蓋,命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我已經四世同堂了,家裏有四個兒子,現在跟著大兒子住。現在住的地方也就是當年他們家的老房子所在地。
59.徐家慶口述
徐家慶,男,1930年生
調查地點:沿江馮牆村孫家窪527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2號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董為民
徐家慶(中)
1937年我8歲的時候日本人過來我們這邊了,我父母親就帶著我和一個5歲的弟弟和一個3歲的妹妹逃到了龍王山腳下靠近永豐鎮的趙家莊,在那邊靠租人家的地種地為生。我還有一個叔叔就留在老家孫家窪的地方種地,祖母也跟著叔叔住。日本人的飛機有時候會到那邊轟炸,我們聽到浦口發出的警報時就把牛趕到樹陰下躲起來。有一天,我記得是冬天陰曆11月份左右,日本人那個時候大概來了半個月,我王姓鄰居的舅爺來找我父親去一個被日本人占領的浦口的油庫搬油。那個油庫裏的豆油是國民黨運來的,鬼子來了沒來得及運走就留在浦口了。當時我父親他們三個(父親、舅爺、姓曹的)天黑以後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奶奶不吃不喝在江邊找了很長時間,當時江邊有很多屍體,但是就是沒有找到父親的屍體。奶奶傷心過度,身體也垮了,很快也去世了。那以後家裏失去了主要勞動力,人家地也不租給我們了,我們連地也沒得種,母親一個人帶著我們三個孩子,生活很艱難,後來,3歲的妹妹也生病死了。
10歲那年,母親帶著我和弟弟又回到了孫家窪,她一個人撫養我們。那個時候鬼子還在這一帶。母親還讓我在私塾讀了兩年書。我13歲那年就扛著木犁種地了,木犁很重,我幾乎扛不動,但是為了生活沒有辦法。弟弟沒能有機會讀書。14歲那年,母親也去世了。從此以後我們弟兄兩個就跟著叔叔過活。叔叔對我們很好。那時我們仍然是靠種地過活。當時自己家有3畝地,又租了人家兩三畝地,就靠這五六畝地生活。租的地一畝要交掉140斤的租,年景好的時候也不過能收三四百斤一畝地,收成不好的時候連交租都不夠。
那時候鬼子經常到村裏來幹壞事,一般是兩三個鬼子一起。他們老是在下午吃過飯後兩三點鍾過來,在村子裏找雞和豬抓回去吃,也找年輕姑娘。聽說鬼子要過來時,村中的小夥子和姑娘都跑到龍王山躲起來,村子裏就隻剩些老頭老太。鬼子就強迫百姓抓他們自家的雞給鬼子帶回去吃,如果動作慢了鬼子就用槍托打他們,還用腳踢他們的屁股。我還聽叔叔說,然後讓老百姓把抓來的雞挑到日軍的駐地去。他去江邊找槍的時候,看到江邊到處都是死人,他都嚇得不敢看。
我20歲那年,靠著家在永豐的外公的幫助成婚了。解放以後,我在村子裏當過民兵營的營長,也當過會計,1959年的時候還入了黨。90年代的時候還在南京大學浦口校區當了好幾年宿舍管理員,2002年的時候退休回家了。
60.徐如坤、徐家沂口述
徐如坤,男,1929年生;徐家沂,男,1934年生
家庭住址:沿江馮牆村孫家窪
調查地點:沿江馮牆村孫家窪
調查時間:2006年6月30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徐如坤(左二)、徐家沂(左三)
我們的老家就在馮牆村孫家窪,從出生起我們就一直生活在這裏。那時村裏人差不多都是靠種地為生的,一個家庭種幾畝地,生活比較艱難。當時村裏有二十幾戶人家共六七十人。
1937年,日本人的飛機轟炸了六合一帶,從6至12月份差不多天天過來轟炸,通常是六七架一起。在日本人來之前國民黨在村外修有一條比較寬的石頭鋪成的馬路,從浦口到六合的,我們稱為浦六路。我們經常在這條路上看到很多被日本兵殺害的國民黨的屍體。
日本人有時候也進村掃蕩,他們奉行三光政策:燒光、殺光、搶光。通常日本人進村之前會有人發出一些警報,我們就從家裏跑出來,躲到村那邊一條河的對岸的山裏去。但是家畜如豬、雞等帶不走就會被日本人搶去吃了,他們經常搶雞和雞蛋吃。日本人在村裏見到人就殺,他們殺人是沒有理由的。一次,一個村民趕著一頭豬在路上走,碰到了日本人,他們不由分說就把他殺了,現在那個老人的女兒還在世。除了這些,日本人還幹了很多壞事,他們還澆汽油燒房子,他們簡直是不講道理的,以幹這些壞事為樂。現在我還能夠聽得懂幾句日本話。
61.尤仁才口述
尤仁才,男,1912年2月生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複興社區六組397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尤仁才(中)
我是10歲的時候由祖父帶著從安徽老家來複興村這裏開荒的,我的父親已經過世,老家生活很苦難,所以來這裏開荒糊口。一起來的還有老祖母、老叔子和哥哥,不過他們都不能幹活,生活依然很苦,不過勉強能吃飽。我是第一批來複興村開荒的人,在這裏種了六畝地,每畝產300斤小麥,還種玉米,糧食東拚西湊,要加利息還。在這裏有副業,就是打柴和蘆蒿進城賣,一般一次進城挑五六十斤柴,可以換五到七斤米,但不常進城。
我19歲的時候日本人打過來,我就跑反回了安徽老家。當時能聽到江陰要塞在打炮,聲音很大,就知道鬼子要過來了。當時還能看見日本飛機過來轟炸南京,炸南京那邊重要的廠子。飛機從西北方過來,是不定期的。飛機飛得很低,三架飛機為一組,一架稍高,最少的一次有九架,最多的時候二三十架。我到了老家之後聽說鬼子在南京殺人。
我是第二年陰曆三月回到複興村的,已經見不到鬼子殺人了,平時害怕鬼子,所以都躲著。聽說鬼子在山裏殺了人,但是看見江邊上很多國民黨兵的屍體。聽說當時國民黨丟了很多槍在這邊,很多人撿了賣給新四軍,一把槍賣三塊錢。新四軍很好,你賣他槍,他還給你做飯吃。聽說羅莊有個人撿了把槍又扔到水裏,被鬼子看見,命令他把搶撈起來,然後就用這把槍把他打死了。
鬼子偶爾會進村來搶東西,當時村子裏有老人站在村外邊放哨,聽到鬼子來的風聲,大家就趕緊躲起來,在勞作的人直接躲在蘆葦蕩裏,在家裏來不及逃的人,比如女人,就躲在地洞裏。地洞是自己挖的,上麵蓋些蘆葦和柴,日本人不熟悉,發現不了。鬼子進村主要是搶吃的,為了開心就殺人放火燒房子,嚇人玩。我們很害怕,都躲,也分不清鬼子的真假。
日本人也怕中國人,蘆葦蕩裏不敢去,平時都躲在碉堡裏,不出來,離複興村最近的碉堡就在山嘴子(今泰山新村一帶)。鬼子要撤退的時候來村裏,強暴了兩個小姑娘,一個13歲,一個15歲,她們因為覺得小,鬼子不會強暴她們,所以鬼子來的時候就沒有躲起來。
62.尤仁榮口述
尤仁榮,男,1923年生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複興村6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我祖籍安徽無為,六歲隨父親來到現在居住地討生活,但在到了的當年父親就去世了。家中除母親外,祖父母也尚在,剩下的都是小孩子,沒有得力的勞動力,生活維持不下去,很多時候都是靠乞討過日子。過來以後給人家種地,但是除去要交掉的租稅,另外扣掉種子,所剩下的糧食隻夠維持兩個月的生活。如果借人家的糧食,借一擔要還一擔半,借人家一塊錢要還一塊半,所以一般逼不得已不問人家借東西,差不多都是出去以乞討為生的。當時這個村子一共隻有十幾戶人家,有四五戶都要出去要飯吃。
尤仁榮
在我15歲那一年的冬月十三,聽說鬼子要來了,於是一家人,有母親,祖父母,弟兄四個,一個妹妹都又重新跑回無為老家。祖父母和一個得了血吸蟲病的老叔子還有一個姐姐沒有回去。雖然鬼子還是時常會過來,但是有地洞可以鑽,但是還是比較麻煩。在跑回老家的路上,聽一起回老家的同鄉說以前一起過來南京在江邊開荒種地的兩個尤家的叔叔(當時是四五十歲)被鬼子殺死在長江裏麵。在回鄉的路上,晚上累了我們就借住在別的村裏,村民一般都很善良,路過時他們給我們提供食宿,還給我們花生瓜子之類的帶了路上吃。在第二年的陰曆四月份,我們又遷回複興村了。回來時,整個村子差不多都被燒了,被燒房子的土牆還在,於是我們又砍了蘆葦重新蓋房子。在村中倒是沒有看到被鬼子殺害的人。當初鬼子過來時,也有人沒有遷走,就躲在家中自挖的地洞中,當時差不多家家都有地洞,一般挖在家裏或草垛中,大小以家中的人口定。
我回複興村後在村子中多次撞到鬼子,被他們虐待過。比如,在我十六七歲的時候,如果我看到他們不脫帽行禮,他們就會罵我沒禮貌,就打我,掀我眼皮,很痛。還有,他們把拖把浸滿了水放在我頭上,髒水滴下來堵住我的呼吸,我大口吸氣,肺都被撐大了,看著我痛苦的樣子,鬼子樂得哈哈大笑。當時鬼子大概四五個一批地進村,當然還有跟著他們的假鬼子、黑頭鬼子。他們一個月至少進村一兩趟,看到雞狗之類的就一槍打倒剝了吃。鬼子進村時,地方上的農民會有警報,如在很高的樹上吊一把傘,如果傘掉下就表示鬼子來了,看到的人會互相通報。這個傘也由專人看管,主要是一些沒有生產能力的老人來負責看管,由幾家老人輪流看管,看管的人要非常機警靈敏,一旦鬼子來就要作出反映。在鬼子要撤走的那一段日子裏,村裏的人放鬆了警惕,我們村有兩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被多個鬼子糟蹋了。鬼子和那些假鬼子、黑頭鬼子還有地方上的土匪還幹了很多壞事,我們這邊的人因為他們遭了很多罪。
63.朱玉春口述
朱玉春,男,80歲(虛歲)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京新社區三組
調查時間:2006年7月1日
調查人:馬超俊、王舒馳、蔣鈺
我1935年與父母一起從老家無為來到一個叫決子洲的地方(也就是現在的京新社區)。當時還有兩個弟弟一起過來的。當時現在所在地屬於一個大的蘆葦地,方圓大概有4萬畝,當時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大概開發了三四百畝,當時一共有40戶人家。附近的複興村大概也有六七十戶人家開發了也隻有500畝左右的土地。而且大家都是住在同一條壟上。
朱玉春(前)
我看到日本人過來主要是冬月十三的時候,那天我們家船出去,路上遇到國民黨封江就繞著走到了現在的新化的地方,晚上突然看到江麵上很多國民黨士兵用木板等一些東西從江對岸漂了過來,當時人非常多,到了岸上他們問我們應該往哪個方向跑,但是當時我們也是剛到這邊,對西邊山區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所以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也沒有怎麼向他們說什麼。到了第二天下午四點半左右日本人就追了過來,有兩條兵艦和三架飛機。當時路上有很多前天晚上跑過來的國民黨士兵在跑,於是兵艦用兩側的大炮向江兩側開炮,飛機則在四周盤旋掃射。我們家當時也跟著國民黨士兵一起跑到了現在的陳家窪的地方,後來又向一個老大娘打聽消息,因為當時很多老人都跑出去打探消息回來告訴大家,後來就聽到一個老人說在東門的地方鬼子見人就殺,於是我們又嚇得跑到了現在的複興三組(也就是我叔叔家裏)。在那個時候家裏有點錢的人家都跑反到老家去了,我家裏沒有什麼錢就沒有跑走,而我叔叔家也跑到老家去了,於是我們剛好可以住在他家裏,而且他家裏還雇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大娘負責看家。當時從東門大街那邊傳來消息說,隻要在門外掛起來一個日本人的旗子,日本人就不會燒房子,而我們當時又沒有日本旗,很多人家裏隻能用一塊白布挖掉中間的一塊再貼上一塊紅布來代替日本旗,然後掛在屋簷下。到了第三天大概下午1點鍾左右,鬼子從東門那邊追到了當時我叔叔家住的地方,當時隔壁一家姓吳的也跑反回了安徽老家,他家請了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的山東人負責看家,他之前撿了國民黨士兵丟棄的衣服穿在身上,當時他正在石滾子上一邊曬太陽一邊找虱子,沒有注意到鬼子到來就被鬼子打死在那裏了。當時很多跑反人的家裏住了很多受傷的沒有能力跟大部隊逃跑的國民黨士兵。有的人躺在床上休息有的就在火邊烤弄濕的衣服,當時他們沒有任何武器在身邊。當時鬼子就來了,而且他們也沒有在屋簷下掛日本旗,所以日本人一來就用斧子把他們都殺了,然後還把房子都燒了。
在複興村裏呆了一年多,叔叔他們從老家又回到了複興村,所以我們又回到了京新。回來後看到當時有很多老百姓都在扒屍體,因為當時很多國民黨士兵口袋裏都有錢,而且地上也有很多丟棄的槍。找到錢是最好的,而撿到的槍送到新四軍那邊每枝槍大概三塊錢。當時我家附近有個老頭娶了一個湖北老婆,他老婆把扒屍體撿到的錢放在匾裏在屋外邊曬,被土匪看到了,不僅搶了他們的錢而且把老夫妻兩個還有一個弟弟,然後還有一個合租的剃頭的師傅一起反鎖在房子裏一起燒死了。
鬼子來了後的第二年的三四月份的時候,當時的麥子差不多已經十五公分了,某天下午差不多三點的時候一個鬼子來到了京新,就是現在京新五隊所在地,一個王姓婦女沒有來得及跑,被鬼子拖到蘆葦地裏強奸了。
由於我們這邊基本隻能一年一熟,等麥子收了就沒有什麼好種的,就家裏靠一條船搞點運輸。當時我們家的船有十噸,跑運輸的方向也主要是來回安徽與南京之間,但是當時隻能在刮東北風的時候才能從南京這邊出發去安徽那邊,有的時候是運人有的時候是運貨的。到了1948年8月我和父親到了安徽,就又不讓人走。當時共產黨封江了,所以當時父親一個人回來了而我就留在了安徽,專門負責找一些當地的農民訓練,而且後來還對解放軍進行了一些訓練。當時在那裏的待遇相當於鄉長的待遇,每個月五鬥米,相當於現在八十斤米。在安徽訓練了一段時間後,到1949年2月份時,大量的解放軍來到了我們所在的地方,而且不斷地進行渡江之前的訓練,後來渡江戰役開始的時候我做舵手,然後還有四個水手,三個劃槳的然後還有一個搖櫓的,船裏還有36個解放軍士兵,所以每條船上共有44人。當時一晚上我來回送了四趟。等到勝利後我領到了一個證。船在回來後遇到大風被打爛了,後來政府又給我配了一條船。解放後我在1953年當了村長後來又當了村支書,然後調到沿江衛生所當黨委書記,到80年代退休。現在一個月還可以拿到1000多的退休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64.蔡廣清口述
蔡廣清,男,90歲
調查地點:沿江鎮興化社區四組17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星期三
調查人:胡淩、邱偉、孫香梅
蔡廣清(左)
我老家在六合,人多了,地少了,解放後開荒過來的。日本鬼子來的時候,我22歲。冬月十一來的,這個我記得,那時候天冷。日本鬼子從上海登岸打過來的。這邊日本人來時的情況我都是聽這邊人講的。在六合江麵上也能看見。國民黨軍隊死多了,長江裏水都紅了。江麵上,國民黨的部隊,趴著木頭遊江過來的。日本人兩艘軍艦,一大一小,從六合那邊的滑子口(音)上來。用機槍打江裏的江邊的國民黨兵。有命的跑上來,沒命的被打死了,這個是我在六合親眼看見的。國民黨的人在烏龍山打炮,打日本人的兵艦。國民黨的炮也厲害。離家裏有二十裏遠,房子被震得響啊。三炮頭,逼得日本兵艦往後退。這一退,國民黨部隊少死了不知多少人。日本人來村,一般十幾個人,前麵村子的人跑到我們這邊來,我們也跟著跑,燒死的人多啊。日本人來了,你不敢看啊,不跑反,就被打死了。日本人出來找花姑娘。我隔壁有個姑娘就被抓到了。二鬼子也壞啊,日本人來了,跟著混,要錢不給,就砍人啊,還燒人。解放後被政府鎮壓了。我們那邊莊子很大,有個人在莊子裏被鬼子堵到了,他把鬼子的槍都打掉了,門一關,從後麵跑掉了。鬼子沒追到。他沒死,其他人倒黴了。後來鬼子來報複,見到人就打。有個兒子和他老母被殺了。要打死兒子,母親求情,讓兒子不要動,鬼子一槍就把他打死了,砰,把母親也打死了,一下打死了兩個。現在這個人的老婆還在呢,他們和我一個鄉的,就住在六合瓜埠鄉。她沒被殺了是因為她當時藏起來了。我們村周圍都是水,鬼子來了,我們就坐船跑。我被抓了兩次去替他們做工,抬木頭去把他們營房圍起來。中午讓回去吃飯,我就跑了。他們隨便抓人幹活。鬼子投降就慘了,小孩子打,他們都不敢動。他們也沒有東西吃了。
65.戴翠蘭口述
戴翠蘭,女,88歲
調查地點:新化十二組392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3日
調查人:邱偉、蔣寶麟
戴翠蘭(左)
日本鬼子來的時候我十五六歲。那時候我住在六合縣,現在的紅星鄉(音)。天氣不冷不熱。我們躲地洞,鑽蘆葦蕩,年輕人都要跑,年紀大的人不用跑。我親眼看過鬼子,那天我躲在我家房子的小閣子裏麵,我害怕極了。我家裏有就個人,我父親死的早,隻有我媽媽帶著我們。我大姐鬼子來前出門了。孩子太多了,日子苦,秋天沒糧食吃我們就撈菱角吃。我媽媽養不活我們,就把我妹妹送給別人當閨女去了,把我送給人家當童養媳了。當童養媳苦啊,天一亮不能洗衣服,得下地去幹活,等天黑了才能洗衣服。老婆婆叫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
日本人來了奸淫婦女。我們那裏就有兩個婦女被鬼子抓到了。一個反抗不讓強奸,就被鬼子殺了,另一個隨著他們了就沒死。那個被殺的我認識,姓王,就住在我幹媽媽的家旁。
66.郭思文口述
郭思文,男,76歲
調查地點:金陵公寓05棟104室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日,星期一
調查人:邱偉、胡淩、孫香梅
郭思文
日本人是冬月十三來的,我們家冬月十四就跑反了。我那時隻有七八歲。這樣,我還能記得東門小橋那裏全都是死人。之所以能記得是冬月十三,因為那時候要過年了,所以我們小孩子都盼著能吃點好東西。日本人來了,全攪和了。跑反那天上著大霧,我大媽媽帶了七八斤米,我們一起往北邊跑。我們走到現在的管巷口上麵,我大媽媽跑著跑著就跑不動了。一袋米也撒掉了,也不敢去揀。在東門石橋那裏,到處都是死人。也不知道是當兵的還是老百姓,那時候太怕了,根本就不敢看仔細。我們到了王家渡以後,還不錯,找個親戚家,弄點飯吃吃。第二天我父親又托人帶信來說,日本人又到王家渡了,叫我們繼續跑。我們就跑到了現在的汊河。到了那裏後,白天我們都不敢出來。老百姓都挖地洞,鑽在地洞裏。用篩子,再在篩子上麵擺上草皮擺上土,蓋在洞門上。你不把洞門蓋上那日本人不就看見了嗎,不就要來殺人嗎?到了晚上出來了,一看啊,汊河街上啊,日本人騎高頭大馬一路上放火過來了。火燒得很高,我們很遠都能看到。我們家上人就跟我們講,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趕緊進地洞,他們馬要是過來了就不得了了。我們就再進地洞,不進地洞的話給他發現就沒得命了。日本人不像中國人的,日本人他是不講理的。在地洞裏很害怕,不敢出一點聲音,連哭都不敢哭。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稍微平靜下來。有人帶信來說可以回家了,再不來家連房子都要被燒光了。跑反回家後,發現我們家東西都被人搞光了。家裏成立了維持會,有很多漢奸,中國人自相殘殺,給日本人跑腿,整天欺壓敲詐老百姓。老百姓倒黴哎。比如說你上街買東西,從他跟前過一下,你得交兩毛錢稅。不給他馬上就打你。就像攔路搶劫。當時就是亂套了,欺負老百姓,亂套了。
我們家裏麵那時候啊,說窮也不窮,說富也不富,生活基本上能夠維持下去。那日本人來過以後就不行了,漸漸不行了,生意沒有生意做,買賣沒有買賣幹。那時候我們家裏麵有十幾間房子,家裏麵開了個旅社啊,趕集的買菜的玩馬戲的啊到我們這裏住啊,給個一毛兩毛,這樣子我家一天能弄個塊把幾毛錢的,基本上就能夠維持下去了。鬼子來過以後,我們前頭的房子還有,後頭的三間房子,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沒有了。後來就有人到家裏來敲竹杠,問你要錢,你要是不給他錢,他就跟日本人說你是土八路,日本人就來抓人,抓人怎麼辦呢,你就要托人哎,托人再花兩個錢再保出來,就是這麼回事哎,老百姓怎麼講啊,就是受屈辱,受侮辱,就這麼個道理,就是打官司打不了,告官告不了。你們出來搞調查,我這七八十歲的老頭子跟你們小青年說空話,一點效果都沒有,是吧,我們知道的就這麼多,真的感覺嘛,就這個殺人放火,這個我們親眼所見的。不知道原因,他就是殺人放火。剛才不是講嘛,我們跑到龍山的街上,看那邊一堆火把房子燒起來,你知道幹什麼的?你還敢過去看啊?日本人過來怎麼回事情呢?糧食給日本人控製,不給老百姓吃,老百姓沒有儲糧,幫他做工,一星期給二斤大麥麵,這就是事實,對吧?
漢奸那是純粹賣國求榮。他想抓哪家就哪家,想敲哪家竹杠就哪家竹杠。他說你通八路,然後抓你,這個我們都看到。我們家就有被抓過的,是我們家嬸嬸。抓去以後怎麼辦呢?要花錢。關三天,然後我們就跟那個區長商量,把她保出來。過後罰了三斤煤油。他借口就是你家來人你沒報告,你家就是通八路。這些事都是大屠殺那一陣子過去以後,平靜了以後發生的。那時候都怕日本鬼子。他們打中國人。這是我親眼見過的。比如他們坐黃包車的,好點的還給點錢,不好的你要找他要錢他就打你了。
67.郭文高口述
郭文高,男,90歲
調查地點:沿江鎮興化社區八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星期二
調查人:孫香梅、胡淩、邱偉
郭文高
我家原來住在六合的玉帶鎮。那時候家裏很窮,國民黨在我們家那邊抓壯丁,我哥哥是駝背,我弟弟小,所以隻有抓我去了。我就逃到江浦種田。後來又到了現在的大廠鎮。日本人來時是冬月十一。我當時22歲,聽說日本人殺年輕人,就早早跑反走了。跑到龍袍鎮,我姨夫在那邊,所以我有吃有喝。後來也不行了。這樣跑反斷斷續續三年才停。我父親和我哥哥沒走。聽他們說日本兵來時從北邊往南廠門走,打死了11個人。都是年輕人,小孩老人沒什麼事情。那時南化化肥廠住著日本人。後來安寧了,有維持會了,我們才回來了。當時有安慶幫,是替日本人做事的,什麼壞事都做。組織非常大,有的人可以收到三四千個徒弟。他們逼老百姓報捐報稅,搶東西,白天知道誰家有錢,晚上就去搶了。我那時非常窮,所以他們也敲詐不到我什麼。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日本人被八路的探子殺死的那一次。那時已經是鬼子來的第二年夏天了,陰曆七月。我那時租卸甲店的一個叫陳家剛的地主家的地種。有個八路的探子化裝成賣西瓜的,兩個日本鬼子去吃西瓜,被打死了一個,跑了一個。之後日本的大部隊來了,在我們這裏抓走了三十幾個人。因為鬼子是在我們這裏被殺的,所以隻在我們卸甲店這裏報複。我一聽人說日本人被殺了,所以早早就跑了,要不我肯定也被抓了。這三十幾個人被綁在電線杆上曬,不給他們水喝不給飯吃。等到他們都沒有力氣了,再拴在一起,把他們趕到南化碼頭一起推江裏去了。南化碼頭就在前麵,現在還是碼頭。這些人裏我認識兩個人。一個叫張學樹,他的繩子鬆了,水性又好,所以沒有死。活下來後我碰見他,他說他命好,要不是繩子散了,肯定也死了。還有一個叫陳家林,他死掉了。陳家林是老實人,種田的,他老婆也很老實。以前日子就窮,後來就更窮了。他有個兒子住這邊,現在也抱孫子了。
68.黃學文口述
黃學文,男,90歲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金陵公寓涼亭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日,星期一
調查人:邱偉、胡淩、孫香梅
黃學文(右)
那時候我22歲,住在桃園村,日本鬼子來我們這邊是冬月十三。做了很多壞事,東門街上殺了很多人。三個日本兵到我們村,逮二三十隻雞,對年輕人他們查得嚴,街上的人,跑反跑到農村被抓到的會被殺。看到日本人殺人了,我們開始跑反,青年人被逮到就槍斃了。日本鬼子中午來,晚上走,他們晚上不敢來。我一直跑到安徽,覺都不敢睡。房子被燒掉。我親眼看到過他們殺人,就在黃家窪。人都害怕啊,我們過了年二三月份才回來種田。回來了這裏成立了維持會,維持會是幫日本鬼子幹事的。後來日本鬼子經常來村裏要雞要豬,送到東門小學,現在的十七中,讓農民送過去,給個單子,沒單子在街上被日本人抓到就打,有良民證,沒的話就被抓,三天沒人來保就會被帶走。我們家裏有十三口人,安徽有親戚,沒親戚的人跑了也沒辦法,隻能回來了。晚上日本鬼子不敢出來,害怕遊擊隊,他們對地方不熟.這邊跑反的人多,有的帶小孩子,有的扶著老人,一天到晚心慌。日本鬼子看到不順眼的就會殺掉。看到日本鬼子來了,我們就躲地洞裏了。他們把人剝光了,看是不是兵,手有老繭,頭上有沒有帽子印子,有的話就殺掉。國民黨的兵早都跑了,打死的都是老百姓。老百姓天天勞動,手上當然有老繭子了。日本人來時,在東門街上殺了很多人,東門小石橋的河兩邊,有很多死屍,有國民黨的兵有老百姓,天冷,第二年才收。後來安寧了,有維持會了,日本人就好一點了,但是日本兵喝醉酒就殺人。我親眼看到過三次殺人。第一次是冬月十三那天,殺了三個人,就在我們村口。跑反到我們村的人,被殺了,都二十多歲的。遇到小夥子看他們的手,是不是有繭,看是不是拿槍的。第二次是在東門,外地人不懂,害怕他就跑。還有一次,看到一個人,鬼子懷疑,他說他是壞人他就是壞人。那年冬天直到過春節才下雪,冬天是幹冬。別的地方殺的人更多,看人不順就殺。我記得當時有一個鐵路工人,他穿白汗衫,上麵有字,就被懷疑是士兵被殺掉了。日本鬼子當時住在現在十七中的地方,看到年輕人他們就打,還傷害婦女。以前有日本人在營房門口站崗,你走他門口走你要行禮,要是不行禮或者行禮遲了,日本人就會打你,用磚頭砸你。他們就是喜歡捉弄中國人玩。
章葉是維持會會長,把人組織起來,照相,領良民證,沒證就不行。我們跑反回來後,房子被燒了。根元大布店,當時很有名哦,老板叫吳一康,鋪子被搶了,房子被燒了,回來什麼都沒有了變成窮光蛋了。後來還是親戚借了他一點錢,他又做生意了。房子是日本人燒的。安寧後,農民又開始種田了,有人做生意了。那時農民種糧食看天,吃菜多,糧食少,人過得不好,過得好的是幫日本人幹事的,都是漢奸。有個漢奸,叫張老三,有六個老婆。這個人那時候收徒弟,和他徒弟鬧翻了,就去投新四軍了。新四軍收了他。回來後被徒弟打死了。那時候幫日本人幹活的人都壞。這種人都是壞家夥,老百姓都罵他們。他本人幹的少,徒弟壞事幹的多。有錢人天天都害怕哎。那時候幫日本人幹事的人都壞哦,沒的一個好的。以前有一個趙老四,後來解放,老百姓告他,才被槍斃。他幹的壞事多哎。到晚上他們搶老百姓東西。比如有人白天賣個豬,他們晚上就來要錢,不給就打。我們桃園有個叫熊成興,白天賣了個小牛,錢還賬還掉了,晚上他們過來要錢,他沒得錢給他們,他們就把他母親給打死了。這是朱三徒弟幹的。我過去還去北邊徐州連雲港那邊販花生來這邊賣,二鬼子設卡收稅,要到家了在篩王橋那裏,我身上錢交光了。二鬼子就叫我留一袋花生在那邊,我回家拿錢贖。等我去贖時120斤花生就剩80斤了。你也沒有辦法啊。日本人後來不常殺人了,除了喝了酒他殺人。
有個人叫王鬆桂,他去東門街上找親戚借點糧食回去吃,回來時走到羅莊那裏,羅莊在東門過了河沒多遠。他看到日本人就跑,日本鬼子拿槍就打死了(即第二次殺人)。農村人看到日本人害怕,聽說日本人殺人打人哎,他能不跑嗎?那個時候大概是冬月十三過半個月這樣。王鬆桂個子高,有四十歲,人蠻好,長得漂亮著呢。我們一個村子的人,他去親戚家借東西吃,回來被打死了。當時沒人敢抬,晚上他家裏人才敢去抬,我跟著去看的。他家人都要哭死了。抬來家擱在家裏,第二天日本鬼子又來了,家裏人跑反了。日本人看有死人在屋裏,就連死人帶房子都燒了。日本人厲害哦,無惡不作哦。後來他家裏更窮了,老婆子可憐哎,男人被打死了。這種事情多了。我那時跑反白天到安徽,很近,過了河就是。晚上再回來,槍響了再跑。日本人晚上他不敢出來。
我最害怕的一次是日本人搜我身。就是冬月十三那天下午,日本鬼子來了三個人。冬月十三,那天是好天,太陽晃晃的。我們那時候還沒來得及跑走。搜了我的身還殺了三個人。三個人我都不認識,都是外麵跑反來的。我記得那天吃過晌飯了,大概兩三點鍾,天氣很好。剛來的時候,我們不知道,沒來得及躲。他要找手有老繭的人,說是扛槍的,其實都是老百姓。我們村那時有七八戶人家,他們把我們趕到村口集中起來,幾十個人都站在一起。日本鬼子有懷疑的人就抓出來。一共有五個人被抓出來的。日本兵叫我們把衣服脫光了,檢查看有沒有當過兵的痕跡。有一個是瘸子,他們就放了他。搜我時我父母妻子還有小孩抱著他們大腿跪著求,鬼子看我是本地人,就放了我。有三個人是跑反過來的,是單身漢,沒有人給他們求情,就被殺了。他們要被殺時沒有大聲叫。我當時被嚇得眼發黑,什麼都看不見,大白天就像晚上一樣。我隻聽到有槍響,聽站在前麵的人說日本兵還用刺刀從背後往前麵戳,血直冒。當時二十幾歲的人不多,要是多的話殺得更多。我們那裏養雞多,鬼子讓我們逮了二十隻雞帶走了。我們當地人沒多少人被殺。那天村上還有三個婦女被強奸了。從那以後,村裏沒人了,都跑反了,白天沒人敢在。我就是十三晚上跑反的,那天晚上月亮非常亮。這是在桃園村,別的村不知道。跑的時候,白天在外麵躲,晚上年輕人回來,拿東西,找糧食。一直躲了幾個月,過過年春天了,要回來種田了,地方上又有維持會了,我們才回來。但是白天還是不敢多出來。
還有一次在蘆柴洲,日本兵不知什麼原因殺了一個人,可能是懷疑他。
我姐姐的老公公也是被日本人殺死的。日本人來時他家住在靠山西路那個地方。當時我姐夫和姐姐都跑反走了,隻有老兩口在家看家。我姐姐的公公姓簡,死時四十多歲,在南京靠賣豆芽為生。日本兵來他家把他帶走了,和其他人集中在一起殺了。
國民黨很多兵遊長江過來,日本飛機丟炸彈,用機槍掃,打死了很多國民黨兵。第二年春天跑反回來,去放牛的時候能看見許多屍體,蘆柴洲那邊就有很多。都是冬天殺的,維持會喊人去埋。國民黨兵怕死,沒有用,都是抓壯丁抓去的,不懂打仗。有人在東門街上看到,三十幾個拿槍的國民黨兵被四個日本兵包圍起來,槍被繳了。共產黨不怕死,日本人都怕他們。
69.劉長榮口述
劉長榮,男,80歲
調查地點:新化十三組461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3日下午
調查人;邱偉、蔣寶麟
劉長榮(右)
鬼子來時,我住在六合的龍袍鎮。鬼子來的時候我就躲起來了。我看到過鬼子打炮,我嚇得躲到草堆裏。在龍袍八一公社那邊日本鬼子殺了很多人,有的人家七口被殺了六口。那個時候我們那裏有大刀會,老師是一個姓霍(音)的人,他們打日本鬼子。他們有紅旗子,頭上還裹著紅布。我大哥就是被大刀會逼著參加的,如果不參加就要砍頭。我大哥叫劉長富。日本鬼子來打大刀會了,他們放臭煙炮,把太陽都遮住了。大刀會的人都被迷昏了,在地上爬,有的往稻田地裏爬想躲起來,日本鬼子上去用刀戳。殺了有一百多個大刀會的人,我哥哥也被殺了。後來他丈母娘來把他屍體收回家去了。我嫂子是一個殘疾人,我大哥是上門女婿。他老丈人家那時候有點錢。當時帶日本鬼子去打大刀會的是一個叫陸德葉的人,老百姓後來把他家都燒掉了。這個人後來就跑掉了,六十多年沒回來,他家一個人都看不見了。有的人說他跟著日本人跑了。
70.劉永樹口述
劉永樹,男,83歲
調查地點:新化二組83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2日
調查人:孫香梅、邱偉、胡淩
劉永樹
我是六合人,今年83歲,日本人來的時候我14歲,住在六合縣新河鄉,我1954年搬到這邊來。鬼子是1937年十月初十來六合的,離過年還有兩個來月。日本人來了還得了啊,三光政策啊,殺光、搶光、吃光,不得了啊,我們屬於漏網魚哎。鬼子來村子裏,很多人跑反,跑了有兩百裏路遠。鬼子來之前六個月就有飛機來新河鄉扔炸彈,炸死了我們村很多人,六個月以後,日本人從鎮江過來了。我當時14歲了,有力氣,幫忙抬屍體。當時可怕了,南京這邊蘆葦蕩那邊死了很多人,屍體堆了有五層高,江邊都是屍體,我當時過來撿槍的,來找了三次,撿了五支槍。有很多人都過來找槍。日本鬼子來村子裏,都是五個人一起來,帶個翻譯官,一共六個人,出來打雞、打豬、找花姑娘。我隔壁有個15歲的小姑娘,姓徐,徐坤仁的女兒,被五個日本鬼子糟蹋了。徐坤仁也在場,都哭死了,日本人在邊上哈哈大笑,當時沒人敢攔啊。日本人走了以後,我跟老徐商量,和我隔壁的幹連子(音)兩個人把他女兒抬到東門街上浦鎮醫院,治了三個禮拜才治好了。日本人一般不打不殺本地的小孩子,叫小孩子帶路,去打雞打豬,找到雞蛋,一個雞蛋敲兩個洞,一口就喝掉了。日本鬼子也叫我喝雞蛋,不喝的話他們就要打人。我恨死日本鬼子了,恨到骨頭裏頭了哎!我家有兩間房子被日本鬼子燒掉了。鬼子在我村子裏殺人,姑娘給他搞過以後,眼珠子被挖出來,乳房被割掉。這是我親眼看到的,就是我隔壁夏得州(音)的老婆,23歲,那天下午兩點鍾的時候,來了五個日本兵,她來不及跑了,躲在家邊上的竹林裏,被鬼子用槍嚇出來,後來就被糟蹋了。她丈夫回來以後把她埋掉了,沒的辦法啊。卞正和是我的妹夫,我堂妹妹14歲的時候就嫁給他了,怕日本鬼子來啊,那麼早就嫁掉了,什麼禮都不要,就送給人了,有什麼辦法呢。日本剛來的三個月,大屠殺,十月來的,冬月、臘月、正月裏三個月,見到人就殺,殺了30萬人,三個月裏麵,老百姓都要跑反的,還要跑得很遠,有的人鑽山洞,挖地道藏起來。臘月三十那天,要過年了,八九點鍾開始準備飯菜,有青菜、豬肉、驢肉,豬和驢跑反的時候都帶走的,飯碗剛端起來,鬼子就來了,來了五個人,他們以前就經常找我帶路,這次又來找我了,叫我帶他們去天鵝流(音)村打遊擊隊,遊擊隊躲在那裏被他們知道了。我不帶路他們就要燒房子的。我把他們帶到那裏,翻譯官就叫我回去,才走了半裏路就打起來了。我躲在邊上看,看見一個日本兵被打傷掉到溝裏去了,那時候遊擊隊長徐康升(音),是個蘇北人,以為日本人死了,就下溝去撿槍,日本人槍好啊。結果被日本人一槍給打死了。遊擊隊有500來個人,隊長死了,不知道怎麼辦了,結果五個日本兵跑了。第二天,遊擊隊正在燒香磕頭準備埋隊長,日本兵來了1000來個人,遊擊隊的就跑過江跑到安徽去了。天鵝流有200多間房子被日本兵燒掉了。我本人也吃過日本人的苦。我哥哥劉永森被日本鬼子抓到了,他不肯講槍藏在哪裏,我前一年不是撿了五支槍嗎,當時我們村有好些人家裏都藏了槍的,我哥哥就被鬼子吊起來打了,一件白褂子都打成紅褂子了,我父親劉福如被二鬼子打吐血了,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不能動。我特別恨日本鬼子,就想打死幾個鬼子出氣。我17歲那年等到了一個機會,正月十幾號的時候,從新和鄉那邊的一條河上過來五個鬼子,他們住在東門街萬字會裏麵,也是過來打雞、找花姑娘的。他們要從村邊的大埂子上走才能進村,我跟我妹夫卞正和躲在埂子邊上的蘆葦蕩裏,開槍打死了三個鬼子(我五支槍有兩支給了遊擊隊了,自己還藏了三支)。第二天鬼子來報複了,還來問我是誰殺的。他們以為是黑頭殺了他們的人。
我眼睛是要解放的時候受傷的。那時候國民黨就要失敗了,共產黨已經打到這邊來了。有一天,我和幾個人看到天上飄過來紅煙子,我就看,後來眼睛就被迷到了。那些煙子是國民黨為了殺死新四軍而放出來的毒煙。我們那裏有不少人都被毒到的。國民黨也承認是他們放的毒煙。後來他們還過來統計過,一共72個人。當時表格子都已經填過了,說是要交到中央然後給我們賠償的。但是還沒送到中央,國民黨就失敗了,跑台灣去了。
71.王念成口述
王念成,男,70歲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路西村
調查時間:2006年7月25日
調查人:邱偉、胡淩、孫香梅
王念成
南京大屠殺37年的時候,我兩歲。聽上輩人講,許多國民黨兵遊江過來。那時候沒的橋,有的遊有的扒著木板,江上死屍逮逮的,被槍殺,凍死,淹死的都有。有日本兵駕著小艇在江上用機槍掃江上的人。城裏的許多人逃難渡江。許多人也抱著門板,木頭,浮木漂在水上,有許多人藏在墩子裏,墩子被打穿了就沉了,百姓就淹死了,有很多死屍浮在江麵上。當時老百姓都去江邊揀死屍的東西。有揀槍,子彈,衣服。有的拿槍和子彈換錢,有的撿了槍做土匪,搶老百姓錢。當時村裏人多往北邊逃,到山上躲起來,也有人躲在地洞裏。但當時老百姓的覺悟不高,有的不會反抗,頭頸伸出來讓日本人砍。另外,村裏的漢奸也有,害自己的同胞。他們給日本人幹活,向村裏人要錢,替日本人跑腿。日本鬼子有時候三個五個,有時十幾個的,到村裏找雞吃,也找姑娘,找不著,看到人不順心就砰咚一槍,槍一響,人就跑不掉了,想把你弄死就弄死。
72.王素珍口述
王素珍,女,87歲
調查地點:新化十一組254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
調查人:邱偉、孫香梅、胡淩
王素珍(左)
我老家在六合。鬼子來時我18歲,我已經結過婚了,我婆家在汊路(音)那邊。我婆家有我公婆,我和丈夫,還有兩個小叔子。我是八月裏嫁過去的,年底鬼子就來了。我婆家有八九畝地,養雞養豬,一頭牛,一頭驢。我娘家也有八九畝地。我娘家姓王,婆家姓朱。在家裏麵時,日本人做壞事,喜歡來找婦女。那時候我們都跑蘆葦裏藏起來了。他們開槍打。有打到人的。我們那一船先走了,他們沒打到,她們後跑的人被打到了。被打到的人我認識的。槍打到了,打肉裏去了,哭死了,喊死了。一船被打到好幾個。被打到的都是婦女。沒有被打死的,怎好的,我記不清了。這樣跑反持續了幾個月。有被抓到的婦女,住得離我們不遠,年齡比我大。具體是誰我記不清了。那時候怕哦,不是人過的日子。我沒親眼見過鬼子,他們來了我就跑掉了。當時有男的站崗,來了就通知我們。
鬼子都是壞人,他糟踐婦女,被他們抓到了不得了。當時我們村裏有一個坐月子的婦女,聽人說鬼子來了鬼子來了,她跑不及了,就跳水裏蹲起來。她就是我們門口人,姓朱。那時天冷哦,是二月裏,要是臘月裏就凍死了。那時候鬼子來了找花姑娘,叫中國男的幫著找,要是找不到就打。殺倒沒殺他們,隻是打,沒的話我不能瞎講是吧。他們還來要雞蛋吃,我家那時養了十隻八隻雞,每家都給的話就有很多了。
73.吳秀英口述
吳秀英,女,90歲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新化村十一組321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9日星期四
調查人:邱偉、胡淩、孫香梅
吳秀英(左)
我老家在安徽無為縣,22歲入的黨。那時候受地主氣啊,我跟我大爺說:“大爺啊,你天天說共產黨,黨在哪啊?”我大爺說:“黨就在你眼麵前。”當時不知道,我大爺就是共產黨,他介紹我入了黨。後來鬼子來了,他逃跑到江南,死了。
我以前的男人是新四軍,被鬼子抓到了,鬼子把老百姓和當兵的,趕到蘆葦蕩,用機槍絞,掃死了,血都淌成像水一樣。我17歲就嫁人,大兒子當時才兩歲。我小叔子好賭,他賭到臘月裏,他點火柴把房子燒著了,我差點燒死了。男人當兵死了,五爹爹是地主,他兒子是甲長。他不給我地,我氣啊,就去找黨了。
江書記晚上領我們開會,那天月亮非常亮,被我五爹爹看到了,五爹爹會揭發的。我們嚇得就躲在旁邊的稻田地裏。過去開會是上不通父母,下不通妻小兒女啊。有次開完會我去送信,遇到鬼子站崗,他們讓我把耳環給他,說:“把這個給我你就是大大的,不給你就是小小的。”我給了,那是婆婆給的陪嫁。他們就讓我過去了。信盤在頭發裏麵。到了找不到人給,我就又跑回來了。鬼子要來了,保長開會,讓我們交待,我不承認,叫我們自首,那不是賣黨嘛。和我一起開過會的一個地下黨跟我說:“大姐啊,你趕快走,鬼子要來掃蕩了。”這個地下黨的父親就是鬼子的保長。我就逃跑了,到南京來了,到了複興大隊。來了沒飯吃,我就討飯了。日子怎麼過啊,受罪啊,討飯過日子。
剛來南京的時候,我賣過稀飯,在大橋那邊,賣給逃荒的人。還販紙煙。大橋那邊有鬼子呢,隔著錐子山(音),水邊還有鬼子。晚上我就睡土牆下,機槍打不透。鬼子那邊打槍,我嚇得就跑,板凳,桌子扔在那邊,晚上我就跑過去撿。鬼子看到了就用槍打,機槍就打在水上,嗞拉嗞拉的,嚇人啊,我命大啊,沒打到。人家都說我膽子大,還敢去拿板凳。日子過得苦啊,孩子多,討飯受罪啊,孩子哪天生的都記不得了。
74.徐傳英口述
徐傳英,女,77歲
調查地點:新化八組187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3日
調查人:邱偉、胡淩、孫香梅
徐傳英
鬼子來的時候我隻有八九歲這樣子。那個時候我住在六合龍袍鎮滑子口(音),我的家就在江邊上,在大埂子下麵。那時我家窮,家裏姊妹多,我父親是一個木匠,給人打棺材。日本鬼子坐著黑船來的,咚咚咚響。日本鬼子有五個人,從船上下來了。我看到了,就喊我媽媽:“媽唉,日本鬼子來了!”那時候冬天,下著小雨。我三弟弟剛出生。她就把小毛孩揣在衣服裏,趟著水到蘆葦蕩裏麵去了。鬼子不敢去蘆葦蕩裏的。鬼子到我家後就用槍到處戳,戳到木匠的工具就響了,鬼子就說我們家是壞人。我們當時怕死了。又戳,戳到了馬桶。過去都用馬桶。我父親就把馬桶打開,跟鬼子說:“我老婆做月子死了,你看裏麵還有血呢!”他們就走了。那時候鬼子好打人,但是小孩子他不打,還給東西吃呢。那時候他們給過一種用竹葉子包的粽子。那時候我們那裏有一個地主,他姓鄭,他有個兒子是醫生叫鄭發亭(音),他把他家周圍用石灰劃了線,在裏麵和鬼子打。後來鬼子來打他了,他就跑了。
我還能記得當時中央軍逃跑的時候就是從我們門前大埂子上麵走的,我們就在坡子下麵看的。那陣子打仗的時候,有很多國民黨兵趴在木頭上漂江過來,還有人在江裏喊救命。我們村裏有一個人很可憐的啊,他是一個小孩子。鬼子來了,他躲到草堆裏麵,鬼子就用槍把他戳死了。他是個男的,八九歲。我們村口有一個張老太,鬼子一來了她就用臉盆敲,敲三下就不敢敲了。她會喊:“小孩子啊,快跑啊,日本鬼子來了!”“你們家要是有地洞就鑽地洞啊!”那時候家家都有地洞,有一張床那麼大,一人深。那時候大人跑反都跑到蘆葦蕩裏,鬼子不敢去蘆葦蕩。那時候大人都把小孩子扔了,因為小孩子要哭啊,他一哭鬼子不就找到他們了嗎?把小孩扔了家裏大人心裏難受啊,都哭啊:“孩子啊,我剛把你養下來就不要你啦!”我媽媽就把一個兒子摔了,扔河裏去了,淹死了。扔的時候他才13天。那時候都不能談了。(哭。)我出門那天,我媽媽還和我說:“我們家遭這麼大罪,一定是你那個被扔掉的弟弟來報複了。”我們隔壁村裏有一個婦女,沒跑及被鬼子抓走了。每天鬼子把她帶走,然後再送回來,持續了兩個多月。後來有一個鬼子在村裏被殺了,鬼子問她是誰殺的,她就被嚇跑了。
75.楊步義口述
楊步義,男,81歲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新化村十一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30日,星期五
調查人:邱偉、胡淩、孫香梅
楊步義(右)
我老家在安徽肥東,國民黨抓壯丁,十七歲逃來南京,到地主家幫工。二月開始幫地主幹活,冬天沒活就搬柴火賣。
我來南京時已經是四幾年了。我們這邊的小姑娘受過鬼子的苦啊。我沒看見,聽別人講的,在前麵複興村。鬼子一來村裏,我們就跑了,往山裏跑,馮牆那邊的山,現在的開發區,青年都跑的。日本鬼子不講理,我們恨他們不得了。進村裏搶,能吃的就拿走。聽說日本鬼子在老江口殺了不少人,就在現在浦口造紙廠旁邊,殺的人有當兵的也有老百姓。當時有很多人去看。
二鬼子壞啊,欺負中國人。我給他欺負過一回。當時就我一個人去砍柴火。下午在老江口,二鬼子人多啊,有六七個人。他們說我路走錯了,不讓我走大路,讓我走小埂子,就用腳踢了我後背兩下。能不疼嗎?但疼也不敢說啊。
我幫一個叫徐孟水(音)的地主幹活。他人挺好,吃飯時他都喊我們上桌子吃。他說來話長了。他之所以成為地主,是因為當年翻屍體翻發家的。鬼子來的時候,殺了很多人。他到江邊翻屍體,把死人的錢呀槍呀揀去,然後有錢了再去買地,就這樣成了地主。
日本鬼子投降的時候,國民黨軍隊押他們從街上走。中午從大廠那邊過來的,往南京送。從我家那邊走的時候,我恨啊,就打了一個鬼子兩拳,往胸口打的,他還往我笑笑。打的人也多,日本鬼子欺負中國人啊,想起來傷心,其他倒還好,但他們糟蹋小姑娘太恨人,恨死了。
76.楊山田口述
楊山田,男,80歲,
調查地點;新化村上壩組16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30日星期五
調查人;胡淩、邱偉、孫香梅
楊山田
鬼子來的時候我隻有9歲。當時住在六合縣黃糧鄉(音)的太平大隊。以前叫什麼堡,記不得了,現在叫太平大隊。家裏有父母親和一個哥哥。我父親當時是鐵匠,他就是被日本鬼子殺死的,我當時在家親眼看到了。
鬼子是下午三四點鍾來村裏的。我家當年住的離現在的太平馬路沒有多遠,那時候也是公路,是六合往儀征去的。日本鬼子就是從這條大公路上下來的到我們村裏的。那天打死了三個人,連我父親在內是兩個男的一個女的。我父親當時看他們從公路下來了,就想跑到附近一個池塘邊躲起來。鬼子過去槍一端就把他打死了。後腦勺被打中了,當時就死了。我們都要哭死了,心裏又怕。當時我母親也在家,我們沒跑,鬼子就沒打。當時屍體都不敢收,也沒有錢買棺材,是當地的紅十字會幫著埋的。另外兩個人都是外麵跑反來的,我不認識他們。鬼子槍法準啊,兩個人跑了有兩裏路了,鬼子一槍一個。他們屍體也是紅十字會埋的。鬼子是先打死我父親後再打他們兩個的。日本鬼子打死三個人後就走掉了。以前我父親打鐵,家裏日子還過得去,後來他被打死了,鐵就沒法打了。日子就苦了。鬼子後來也下來,下來了我們就跑了。一開始下來的多,後來有遊擊隊了他們也不敢常下來。但是二鬼子多,他們都是當地人。我十五六歲的時候,當時國民黨在我們那裏抓壯丁,我就跑到南京這邊來了。鬼子投降的時候我去過南京城,在白下那邊,我看見日本鬼子被一車一車地運走。老百姓站在路邊喊口號。
那時有很多婦女被日本鬼子欺負過。婦女跑不掉了,被他們逮到了就被他們那個了。我知道村裏有兩個,就住我們隔壁。當時已經是日本鬼子到六合的第二年春天了。鬼子是中午吃飯時來的,下來找吃的。她們沒有跑得及,被抓到了,她們就慘了。沒有人敢攔的,攔了他不打死你嗎?她們都是二三十歲人,都已經結過婚了。村裏人後來沒有另眼看待她們。這樣的事情,記清楚了心裏肯定不好受了。
77.於長英口述
於長英,女,85歲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路西村學府路54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25日
調查人:邱偉、胡淩、孫香梅
於長英
十幾歲的事情我還能記得。那時候窮,可憐。日本鬼子來的時候我們跑反。我大概15歲,家裏兄妹5個,那時候隻要聽說鬼子要來了,大家都往外逃。我親眼看見過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個子高,穿著大靴子,走路聲音很響,進村,打人殺人搶東西很狠。那時我們家沒的田,租人家田種。日本人來的時候搶糧食,搶東西吃,豬呀雞呀,搶的時候還打人,到處找姑娘,誰不告訴他,就打。他們殺犯錯誤的人,他說犯錯你就犯錯。我親眼看到日本人殺人。就在前麵東門菜場的地方,以前就是一個砍頭場,許多人在那兒被殺,也有許多村民圍觀。日本鬼子冬月十八來的,槍斃是看到過的,砍頭不敢看。我認識的人裏麵沒有被殺的。經常跑反,槍一響就跑。看他們殺人很怕。鬼子叫你做事,做不好,就打。小孩子不跑反,小孩子不懂事,能幫他們忙啊。比如讓小孩子帶著找花姑娘。聽人講小孩子做事做不好他們也打也殺。那陣子持續了幾個月時間,回來以後就平靜了,但日本還來殺人,不像以前厲害了。平靜以後我們還是很怕,後來他們進城了。現在想起來還害怕。那時候受罪哦,沒的吃沒的喝。
78.張瑞江口述
張瑞江,男,90歲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金陵公寓14棟02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日星期二
調查人:邱偉、胡淩、孫香梅
張瑞江
我在南京了住四十年,後來這個廠從漢中門遷到浦口這邊了我才過來。日本鬼子來的時候,我們家住在集慶門。日本鬼子在打到南京之前,先用飛機丟炸彈。因為它先炸國民黨在江上的船,所以一開始的時候我們還不怎麼怕。後來開始炸城裏了。先炸了這邊的八府堂。過去八府堂那裏住的都是貧民,小矮房子。還有一個八府堂小學,裏麵有一棵大樹。一個炸彈丟來,炸在學校旁邊,把外圍的居民,都是很窮的居民哦,還有學校的學生,把人炸飛了,一起掛在樹上。我當時過去看了,有人的膀子,有的腿,有的衣服都掛粘在樹上。那時我隻有9歲,是和大人還有我一個舅舅一起去看的。我們害怕啊,回家後就嚇得往老家跑反了。我老家在蘇北高郵。跑的時候,不像現在交通方便。要從南京西站坐火車到鎮江,從鎮江過江坐公共汽車到揚州,再從揚州坐船到高郵。那天我們跑的時候,日本飛機又來轟炸了,跟著火車炸。還沒過了龍潭,飛機開始炸了,飛機炸的時候呢,火車司機一看不對勁,他就嚇得把裝客人的車廂丟了,自己跑到隧道裏躲起來了。乘客的車廂沒的躲,炸過來的時候,我們一起下火車,躲在山邊的麥地裏。那時候麥子還很矮呢。那時候還沒到冬天我記得,我那時候還穿著夾衣呢。後來我們步行到鎮江的。我的爺爺沒有跑反,留在家裏看家。他那時候在醬油店打工,給人家送醬油。日本人進南京城的時候呢,他沒走,看見了。回來的時候,聽他講,日本人進城的時候,上海路、寧海路,當時是美國紅十字會的難民區,城裏的人躲在裏麵,願意去就去.我爺爺當時沒去,他舍不得家。他那時候八十幾歲了。他說日本人看到他的時候,看到他胡子已經白了,年紀很大了,日本人就讓他把日本旗子掛在牆上,弄個小桌子擺那塊兒,再點上洋蠟燭,供那個日本旗子。說你不幹,就死啦死啦的。日本兵還用個軍刀,逼在他脖子上來回試。他脖子上的皮子都破了。我們回來還看到脖子皮上的疤。
後來我們又跑回來了,南京又安寧了,鬼子跑別的地方打了。南京不像剛開始那樣。我們回來聽我爺爺說,還是怕人的。剛來的時候,有跑不及的小孩,日本人看見了,就用槍戳,挑在肩上,嚇人啊。那時候,小姑娘、婦女都把鍋底的灰抹在臉上,像個鬼一樣。要不日本人過來找花姑娘。我爺爺看到他們抓人,把人集中起來,就用機槍掃。這是我爺爺出去找糧食的時候,看到有抓人的,他就躲起來看到的。那時候找年輕人,說你是支那兵。在我們集慶門那裏,有一個鴨池塘,有防空洞,警報響了,隔壁人都躲起來。那時我們家隔壁有個老太太,都八十多歲了,日本人來了,就把她衣服脫的了,把她乳房啊弄起來,拿她開心。像這樣是最害怕人了。這是我回來後聽我爺爺講的,他當時在家看門的。老太太是我們鄰居,離得非常近。聽我們爺爺講,難民區的人要吃的,才回來找糧食,一般他們是不敢出來。那時候老百姓出來找糧食,都是一家一家找,反正都沒有人。日本人到下午的時候出來,找花姑娘。那時我們集慶門那裏有很多織雲錦的機房,一間一間的房子多,都是大戶人家的。他們有錢啊,跑掉了。老百姓就到他們家裏找糧食吃。有一次有一個四十幾歲的男子漢進去找糧食。他進去後,看到廂房裏有日本兵。沒地方躲,沒有辦法了,他就躲到門後麵。門後麵有一個斧頭。日本人進門不是要伸頭看嗎?他就一斧子把他殺了。他就把這個日本兵拖到院子裏,扔在井裏了。日本人看少了一個,出來找也找不到。以後好點了,4點以後就不敢出來了。每次出來都是一陣子,一個人不敢出來。中國人就白天躲起來,晚上出來找糧食,到跑反的人家裏找糧食。有錢人走的時候不帶什麼糧食,帶金銀首飾什麼的走。那時候城裏已經沒的什麼人了。美國紅十字會用大卡車負責收屍,往江東門運,挖個萬人坑,把人往裏扔。南京說死了三十萬,實際上是五十三萬。南京少了三十萬,這是政府的數字。聽人講,國民黨的軍隊的兵,為了逃跑,把老百姓的門板拆下來,抱著跳江裏,被日本人打死了很多。日本人來的時候,不管看到什麼人,用刺刀捅,他用槍打得少。中華門外的人殺的多,中華門這邊的人少。
南京後來安寧了,我們才回來。跑了大概兩年不到。我們跑反也是跑到農村,鬼子到那裏去時,隻在城裏麵,一般不敢下鄉,那時農村有遊擊隊。日本鬼子來了,我們就躲麥田裏麵。那時候麥子已經兩尺多高了。我們吃飯也在麥田裏。日本人槍法厲害,當時村子裏有個人,爬到樹上看日本人。離的好遠啊,離的有一裏多路,被日本鬼子看到了,一槍打死了。嚇死人了。我們嚇得飯也沒敢吃就跑。當時有小船,我們又躲在蘆葦裏,在裏麵睡覺,白天連飯也不敢燒。爺爺帶信說,南京好些了,我們才回去。當時我舅舅坐民船回南京時,看到江麵上到處都是死屍,先坐船回家。下關那裏江邊上的死屍多啊!船從揚州過來,在靠笆鬥山的地方,現在叫上元門,看到全是死屍。
我回來了以後感到人少多了。太平路這邊全是日本洋行。在大行宮往夫子廟看,看不到什麼人。因為人死了很多,還有一些沒回來。我跑反回來還算早的。有些難民營的人膽子大的回來,膽子小的還不敢出來。記得當時日本人叫紅十字會的人動員南京人回家。我跑反的時候,母親已經不在了,我跟婆婆、舅舅走的。父親有事回高郵走得早,知道鬼子來了,就在那邊等,沒回來。我們跑反的時候走得早,看到八府堂被炸,就走了。南京有的人別的地方沒親戚,沒地方走,像我們有的鄰居和我們談得來跟我們走。有的人沒地方去,就隻能去了美國紅十字會設的難民區。上海路,寧海路這邊是難民區,周圍用鐵絲網攔起來。要不是有難民區啊,南京人就死光了。有錢人走得早,他有錢啊,到別的地方有的吃。窮人跑了也沒的吃啊。我們有地方回去,還有幾畝地。
我回來的時候,日本兵很少了。像我們一個區就一個班。那個時候做生意的日本人多。有的還帶著家屬來。他們對小孩好,對年輕人就不好,怕是當兵下來的。投降的時候,日本人就慘了。那時候我已經十幾歲了。怎麼慘法呢,那時候呢就叫日本兵打掃南京,清理南京。一個班,一個排到各個街道打掃,清理。老百姓可以說,這邊沒掃幹淨,那邊沒掃幹淨,他們就去打掃。日本兵也和我們一樣了,沒的吃了。老百姓恨啊,打也沒的用啊。他也怕人打,所以都是集體在一起。在南京沒有人管他了,沒的吃了。中國老百姓把吃過的骨頭扔在垃圾堆裏,他們就打掃出來,用水洗洗,再放他們吃飯的扁扁的飯盒子熬點湯喝。
我聽在日本洋行裏幹活的人講,日本人說第一次進城的不是日本人,是高麗人,打頭陣的,是從朝鮮抓來的。他們想,都是要死了,快活一天是一天。和我說這話的叫王及堂。他就住我們隔壁,他愛人比我大一歲,叫高桂英。王及堂在日本洋行工作,聽洋行裏的日本人說的。五年前他愛人住在山西路,我去看過她。洋行老板說剛進城的人是高麗人,不是我們的事,是高麗人的事,推責任。我們在上小學的時候,就知道日本人占東三省,大人講說他們拿我們中國人的東西打中國人。小學的時候呢,老師教唱歌:“日本人他不講理,三個銅板×××,小朋友們快快來,打倒日本出口氣。”以後我就沒上過學。日本慘的還有,現在朝天宮,是日本人的火葬場。他們向前推進,死的日本兵不斷從前方運下來,然後就在朝天宮火化。朝天宮有一個很大的大煙囪,就是來燒日本兵的。死了的燒了不要緊,有的還活著,缺腿,斷膀子,重傷的,也燒了。我十來歲,走過那邊門口,親眼看到的,看過兩回。日本傷兵被從卡車上抬下來,哇哇直叫啊。門口有衛兵,我離幾百米吧,沒多遠能看到。解放電影院,以前日本人在裏麵看,中國人不能進去。安寧以後,日本軍隊紀律好些,漢奸、地痞流氓、二鬼子壞,帶日本帽子,敲詐人家,吃飯不給錢。
79.朱春英口述
朱春英,女,81歲
調查地點:新化村十組253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
調查人;胡淩、邱偉、孫香梅
鬼子來時我住在六合的馬集。我小時候趕毛驢子,讓有錢人騎著,我就跟著後麵跑,到地點了騎驢的人就給三毛四毛錢。日本鬼子來時,我才十一二歲。他們來時剛過過年。他們來了我們就跑,不跑被抓到了就倒黴了。我第一次見到鬼子,他們隻來了幾個人。那時候青年都跑了,隻有老人和小孩子。我正在放牛,他們過來了,我拽著牛都嚇哭了。他們還拿糖給我吃。那天來他們沒做壞事。後來來的人多了,我們都嚇跑了。不跑不行啊,他們糟蹋婦女。
朱春英
當時跑反時是正月裏,我媽媽有病,我們把家裏的牛也帶走了。不帶走牛就被他們殺掉吃了。當時我家有四口人,我還有一個弟弟。我們跑反到了竹鎮,四個月才回家。在外麵就是在地上挖一個洞,做飯吃。我們村裏都是老頭子在家看門,其他青年人都跑了。日本人還在我們村裏住的呢。靠馬路邊的村裏婦女有被他們逮到糟蹋的,我們村裏沒有。當是我們都非常怕,鬼子都拿著刺刀子。安民後回來了,我也見過日本鬼子。我那時十二歲,戴著個小帽子。他還摸摸我頭,還掏出糖果給我們吃。我們當時都怕,都不敢吃。鬼子在我們村裏住了很長時間。還住過我們家的呢,就在我們家堂屋裏,用稻草鋪地。家家都有鬼子住。一直住了三個月。這些是老頭子老太太在家看門看到的,然後我們回來了跟我們講的。鬼子走了後,村裏的老年人跑到我們跑反的地方把我們喊回去的。回來後我們發現,鬼子把我們家花生炒了吃了。
80.朱守斌口述
朱守斌,男,74歲
調查地點:新化二組37號
調查時間:2006年7月2日
調查人:孫香梅、邱偉、胡淩
朱守斌
我老家是六合的。鬼子來的時候我還很小,我隻是聽上輩人講鬼子殺了很多人。後來我們從六合來到了燕子磯。鬼子打南京的時候,在燕子磯殺了很多人。當時蔣介石打不過日本鬼子,就跑到重慶去了。鬼子到了南京就亂殺人,看到人就打。就在前麵東門街鬼子來時殺了很多人。有一個叫曹義巷,打死了很多人。這是我聽當時老人講的。我老家在六合長蘆的水家灣(音),我聽上人講,鬼子經常找雞子吃,找花姑娘。後來我們搬到燕子磯種地來了。有一次,我坐船過江,日本鬼子看到有一男一女一起過江,就讓他們把衣服脫了,讓他們抱在一起,拿他們開玩笑。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81.朱玉文口述
朱玉文,男,81歲(1926年生)
調查地點:沿江街道新化社區九組194號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星期三
調查人:邱偉、胡淩、孫香梅
朱玉文
日本人快打過來的時候,我在安徽宿州。我在宿州的時候日本人就來轟炸了,他來炸鐵路和橋,炸過了以後我們去看啊,去揀那個彈片,那時候小啊。沒有炸死人,白天有警報。那時候一天炸兩三回,鬼子就快來了,我們就跑回老家了。我們坐難民車(火車),不花錢,回到了山東老家。我們老家在沂蒙山區滕州,靠京浦鐵路,東邊是山區,西邊是平原,村子裏能看到火車。我十二三歲的時候去老家邊上的沂河天主教堂學校讀書,上學路上就能看到有日本的飛機在頭頂盤旋了。到了教堂那上學了,跑反的難民就多了,聚集在那裏。這時候,日本人就到了,教堂的神甫是個德國人,姓蓋,出去跟日本人談,日本人就沒進來難民營。我們都呆在教堂裏不敢出來。我在難民營住了幾個月,從家裏帶來煎餅,帶點糧食,就在裏麵搭個帳篷,支個鍋,做飯吃。難民營就像一個小鎮子,還有人賣東西做生意。我還能記得我得了麻疹,神甫曾經跪在麵前為我禱告,後來就好了。日本鬼子也去過我們村。我爺爺在家裏沒跑反,他是族長,年紀大。日本人去時就是他去接待他們的。維持會建立以後,我們已經不像以前怕他們了。因為他們害怕遊擊隊,日本人把我們村裏人種的高粱全都砍了。他們喜歡吃雞,經常到村裏要雞子吃。安寧後都是鄉保長在村裏收了送過去。當時還有“二鬼子”,住在城裏,他們壞,比日本人還壞。
我16歲的時候到過南京,那時候父親在這邊種田。我在南京八卦州這邊入了萬字會,是日本人來後一些官僚富豪有錢人搞的。萬字會是一個慈善機關,日本也有這種會。那時候日本不是在南京殺了很多人嗎,這個萬字會就負責掩埋屍體。我入這個會後,平時就在周圍一帶逛,看哪裏有窮人需要衣服啊,糧食啊的,就給他們送過去。就是因為我在這邊入了會,所以才能到濟南的教會學校學習。我17歲的時候到濟南讀書,大城市裏見的日本人就多了,有良民證,見到站崗的日本人要鞠躬,日本人也會回禮。你要是不鞠躬你就要倒黴了,他會打你。那時候種鴉片和抽鴉片的人很多,濟南有很多土膏店。農民也種鴉片。我在老家時沒聽說過南京大屠殺一說,但南京是國都,日本人殺了很多人。我們老家那邊殺的人不多。我們村裏有一個人,就住在我們家門口,被日本人戳死了。他年紀已經很大了,六七十歲了。他當時在種地,日本人來時他躲在溝裏。他伸出頭來看的時候,被日本人發現用刺刀戳死了。日本人懷疑他啊,因為他偷偷望。
我在南京時,記得大廠有一個永利铔廠,以前是一個姓胡的民族資本家建立的,後來替日本人生產了。有不少中國人在裏麵做工,如果你不老實日本人就把你搞死。
82.陳學金口述
陳學金,男,87歲,屬猴
調查地點:沿江鎮馮牆村李家凹
調查時間:2006年7月2日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董祝捷
我今年87歲,屬猴,原來是住在泰山新村的,搬到這後呆了50多年了。日本人剛來的時候實施“三光”政策,好狠啊!解放之後毛主席統計說死了24萬人,其實不止24萬。統計的時候我們這邊已經有公社了,解放的時候我是副隊長。實際上日本進中國的時候,中國那個慘啊,他們殺人放火搶劫奸淫,人要是一句話說得不對當場就是一刀或者一槍,這些是我親眼看見過的。
我親眼看見過日本人殺國民黨兵。在東門街的泰山廟附近,就是現在的菜場那裏,日本人把俘虜來的國民黨兵關了有兩屋子,大概有一百多人,日本人像趕豬一樣,把他們趕出來,用刀砍掉他們的頭,再把屍體扔在旁邊水塘裏。那裏麵還有一個國民黨軍官的老婆,日本人扒光了她的衣服,把她綁在樹上,讓她看著那些國民黨兵一個一個被砍頭,最後鬼子一人一刀地把她刺死了,是拿槍上的刺刀刺的。那個女的不停地慘叫,最後也沒力氣叫了,死得可慘了。畜牲啊,那些東西不是人養的!我家當時就住在泰山廟附近,所以親眼看到了這些。那時候我們小,才十幾歲,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害怕,就在旁邊看。
在泰山廟附近長江邊上有國民黨挖的壕溝,我看到那裏麵有好多死屍,都穿著軍裝,都是被日本人用刀砍死的。那裏麵很多屍體沒有頭,光有個身子,頭都不知滾到哪裏去了。我家附近沒有老百姓被殺的,東門街那裏很多老百姓都跑了,被殺的都是國民黨兵。很多兵是抽壯丁抽來的,剛到部隊一兩個月日本人就來了,他也不懂怎麼逃怎麼躲,老兵懂新兵不懂,可憐啊,那些小夥子就因為穿個軍裝就被殺掉了。鬼子來了你不能跑,你跑的話他舉起槍一下子就把你打倒了,眼力很準。我們小孩他不管,他就會喊“小孩”,他不殺小孩。雖然我那時候也有十七歲了,但個子還隻是中等個子,並不像是一個成年人。
日本人進攻南京的時候先是來飛機轟炸,三個一排,一來就是幾十架,天天都來轟炸。飛機轟炸的主要是南京城裏的重要地方,比如電廠、軍事學校等等,因此我們家附近並沒有遭到轟炸。
當時我們家有三口人,爸爸、媽媽,還有我。在我十七八歲那年,冬月十三那天,兩個日本鬼子扛著槍到我們家門,把我上衣扒光,又看我手掌上、肩膀上有沒有繭,因為當兵的手上拉大拴,會有繭,肩膀上扛槍也會有繭,還看額頭上有沒有帽簷的痕跡。他們看完後又來一個日本兵,挎著東洋刀,到我家裏這兒看看那兒看看,最後才讓我穿上衣服,拍拍我的頭說“小孩”,然後就把我放了。其實剛開始來的時候都是蒙古人、朝鮮人,個子很高,不是真正的日本人,後來來的才是日本人,都是中等個子的、小個子的,這些是日本鬼子走了之後國民黨說的。
日本人扒過我的衣服後我們就跑反了,跑到了離家十多裏路的地方,就是後來永春公社那邊,直到二十幾天後聽到了平定的消息,我們才回去,等回來的時候我們家的草房已經被燒掉了,所以我們隻好住在地道裏。我們住在這邊的時候日本人偶爾也會過來,他們來了就不行正道,盡做壞事,要雞,要雞蛋,抓花姑娘。他們找花姑娘是常事,那時候的婦女可憐啊,弄得臉上都是黑灰,慘啊!有些人還躲在夾牆裏。真的日本人來的時候,平定了,就不再做什麼壞事了。
日本人還利用中國人壓迫中國人。有一個二鬼子當了鬼子的大隊長,抓到二十幾個鐵道遊擊隊派過來破壞鐵路的小夥子,一個不剩全都殺掉了。二十幾個人裏麵領頭的那個人,頭被割了下來,鬼子用鐵絲穿過它的耳朵,把它掛在東門的城牆上示眾,這些我們都看到了的,一直到發臭了才拿下來。城門旁邊有一家餐館,人頭掛出來以後,沒人敢去了,隻好關門歇業。
83.侯福如口述
侯福如,男,82歲
調查地點:大橋村十二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日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董祝捷
日本人來了的時候,家裏的女人都走了,跑到鄉下去了,我們家的人都跑到舅舅家去了。小孩子在外麵要飯。
1938年春,我親眼看到了日本鬼子殺人。具體情況是這樣的:日本鬼子來了以後,我的姨奶奶跑反回鄉,房子空了出來。一天,我們家老頭子(爸爸)怕姨奶奶的房子被跑反的人燒了,叫我去看一下那房子,我就去了。還沒走到她家,旁邊就又人對我喊:“日本鬼子要殺人了,快躲起來,不要過去!”然後我被那人拉到了他家裏,從他家窗戶裏我看到了殺人的一幕:十二個人被鬼子用從家裏搜羅來的繩子反綁著,連成一串兒,鬼子用刺刀戳,一人戳一刀,戳兩刀……再用腳把他們踹到溝裏。日本
侯福如
鬼子那個狠呀!當鬼子殺完人走了之後,我讓鄰居把那些屍體運到了江邊。日本鬼子走了之後,聽姨奶奶家一個王姓鄰居講,鬼子在殺那十二個人之前也到過他家去搜查。這時正好姓王的男人在家,被搜查出來,要殺他,這時他的兒子衝了出來抱住他爸爸的腿,不讓日本人殺他爸爸。這個姓王的男人也跪下來哀求說,我們是本地人。姓王的老婆滿臉抹上鍋灰,披頭散發(故意弄得難看,防止日本人抓花姑娘)地出來求情,說他們是本地人。後來日本鬼子覺得他們不是跑反的人,就走了。
日本鬼子還沒有來到南京的時候,當他們打上海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挖地道。基本上家家都在挖。一般一個地道要挖十幾天。我們這兒家家都挖地道的,而且靠得近的各家的地道是相通的。後來,日本鬼子來的時候,小孩和婦女就躲藏起來。
鬼子來後的第二年三四月,我大概15歲。一天夜裏,鬼子順流而下,在我們村子上了岸,並順著道摸到了我們家。那時我和我們家老頭子正窩在牆根睡覺,鬼子進來一把掀開我的鋪蓋,喊道:“苦力!帶我們去找花姑娘!”老頭子隻好給鬼子帶路。老頭子邊走邊喊:“你們開門啊!皇軍要找花姑娘!”各家的婦女聽到喊聲都連忙躲進了地洞裏,於是鬼子沒能逮到一個花姑娘。老頭子又帶著鬼子來到了張家,拍門大喊:“張××,快開門!皇軍要找花姑娘!”張××的女兒和兒媳婦趕緊也躲到了地洞裏,但一個姑娘慌忙之中被門檻一絆,跌落了一隻繡花鞋。鬼子闖進張家,不見花姑娘,卻用電筒掃到了那隻繡花鞋。氣急敗壞的鬼子拿起繡花鞋就猛抽我們家老頭子嘴巴,邊抽邊罵:“你良心大大的壞了!花姑娘大大的有!就是被你吆喝走的!”說完就要殺我們家老頭子,老頭子嚇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拚命求饒。這時張××衝過來跑住鬼子的槍,脖子頂著刺刀,喊道:“太君,你們要殺就殺我吧!”兩個鬼子嘰裏呱啦地說了一陣,就放過了老頭子。但一個鬼子走前突然回頭用刀背狠劈了老頭子的頭一下,血馬上就流了出來,傷口那個深啊!後來我們家老頭子一年多都沒能爬起來幹活。
後來,聽說南京的中華門要防糧,我家老頭就去中華門挑糧。有個鄰居叫吳老五的人家裏孩子多,讓我家老頭脫幾件死人衣服給孩子穿。我家老頭去挑糧的時候,看到城裏滿街都是死人,推開一家的門一看,有個二十幾歲的姑娘死在鍋台上,推開另一家的門一看,又有好幾個死人。看到這些以後,我家老頭就嚇得沒敢脫死人的衣服。
侯福如口述(續)
調查地點:大橋村十二組
調查時間:2006年7月3日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董祝捷
那些國民黨兵逃到了江心洲就以為到了江北了,沒想到從江心洲到江北之間還隔著十裏寬的大江。那些國民黨兵過不去了,就吃老百姓的東西,當時老百姓家裏沒有什麼東西吃,老百姓吃玉米黃豆,那些兵也吃玉米黃豆,連那些留著做種子的玉米都生吃了。那些兵連豬食都吃,玉米種子也被他們吃掉了。當國民黨兵上洲來的時候問老百姓要衣服穿,要不到衣服的就把帳子、被子披掛在身上,很笑人呢。我父親就說,披著帳子被子的人一看就不是老百姓,肯定會被鬼子認出來的。我隔壁的孫家老太,在家煮了一鍋豬食,裏麵都是人不吃的東西。這時候進來了幾個兵,用手撈起豬食一聞,就說:“哎呀,好吃。”幾個人狼吞虎咽地用手撈著就把一鍋豬食給吃掉了。他們的槍就扔在鍋台旁邊。老太就和他們說:“先生們啊,你們的槍扔在這兒我害怕,你們帶走吧!”那幾個兵就把槍帶出去,剛出去就扔在門口的水塘裏。當時槍扔得到處都是,幹壞事的人拾了很多槍。
最後那些兵自己想辦法,到小江沿找來了三條大木船,用十幾條牛拖,加上人又拉又推,才把這三條大木船運到大江沿,這些都是在夜裏麵幹的,一夜拉了三條船到大江沿。這幾條大木船是南京跑反的人租來的,跑不及了就把船丟在這邊。有10萬國民黨兵逃到江心洲,有的把人家房子都拆了來做木排,有的找不到材料就拿那個玉米稈子紮成排,想撐過江去,結果很多玉米稈子在江裏麵沉掉了,散掉了,人就淹死了。日本人當時在新炭廠江麵上有兵艦,用機槍打那些江裏麵的國民黨兵,空的木排和玉米稈子漂下來他都掃一下,人就更不用說了。那三隻大船也擺了不少人過去,是在夜裏擺的,白天不敢擺,一條船一夜不停隻能擺兩趟,擺渡的地方就在我家門口,我親眼看到他們擺渡的。我家門口的兩個老頭子,都是我的鄰居,都是參加擺渡的,可惜他們兩個都過世了,要不我可以領你們去看。擺渡的時候很嚴格,排隊上船,有軍官在岸上盯著,船上裝的人數是固定的,多一個都不給上。我親眼看到一件事:一條船已經裝滿了,不準再上人了,這時候一個兵跳上去,軍官讓他下來,他不肯下來,軍官就掏出槍把他打死了。那個軍官說:“多你一個人不要緊,但船要是翻了我們一船所有人都會死。”這個軍官指揮擺渡指揮了三天三夜,後來他也走了,臨走的時候把手槍交給一個下屬,說:“我走了,這個事情就托付給你了。”這個下屬又指揮了三天後也跟著船走了。他臨走的時候又把槍交給了一個小頭目,但是那個小頭目就管不住了,他也不好意思掏出槍打人,結果就翻了一條船,剩下兩條船。兩條船擺了幾天以後又弄翻了一條船。隻剩一條船的時候,有一些人回南京的上新河往蕪湖那邊跑了,還有一些人繼續擺渡到江北,人就慢慢地、慢慢地少了,這個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一條船大概能裝三百個人,國民黨兵在那裏擺了十幾天,一開始是三條船,最後就隻剩一條船了。那些船有桅杆但不敢打出來,怕被鬼子看見了用機槍掃。國民黨兵在洲上的時候鬼子一直沒上來,直到第二年春天三四月份鬼子才上洲來。老百姓住在鄉裏麵,鬼子剛開始也不敢來,他們也害怕,慢慢慢慢地才到我們這裏來。
還剩最後一條船的時候,沒有什麼當兵的在擺渡了,於是就有一些要回家的老百姓和一些膽大的做生意的人坐這個船擺到江北去。當時是一塊洋錢擺一個人,擺渡的人擺了十幾天就掙了不少錢。當時洲上槍扔得到處都是,然後就有人拿著槍來搶船。一個人剛把船搶來擺渡了幾天,另一個人就拿著槍對著他把船又搶走了。當時一塊洋錢可以買不少東西,我曾經從上新河挑鹽經過江心洲到橋林鎮去賣,一擔鹽拿來的時候是七八塊錢,轉手出去的時候能賺一倍,賣到十四五塊錢。
84.侯家盛口述
侯家盛,男,1933年生
調查地點:泰山鎮臨江村十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9日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董祝捷
侯家盛
日本人來的時候我6歲,家住南京上新河,日軍剛開始進攻南京時我們家搬到江心洲。我爸爸是拉黃包車的,有一天晚上回來時說:“日本人進攻南京了,我們趕緊走。”於是我們家帶上衣服碗筷和幾十斤米,雇了一條漁船,連夜過了小江到了江心洲。當時江心洲有一個姓李的人,跟我爸認識,他跑反了房子空出來,我們就住在裏麵。
日本人攻城的時候我們都聽見槍聲了,就在江東門那裏,離我們的住處大概也就五六公裏吧,槍聲持續了兩天左右,我們躲在地道裏都不敢出來看,直到第三天槍聲平和點了,我們才敢出來看看。那天早上天剛蒙蒙亮,我站在埂上往江裏麵一望,200米寬的江麵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頭,都是退卻的國民黨兵。他們上岸以後,躲在蘆柴洲裏。當時天氣很冷,他們上岸以後到老百姓家裏拿衣服穿,把被子、帳子都往身上披。第一天沒事。第二天日本人坐汽油筏子上了江心洲,還帶了翻譯。日本人向躲在蘆柴洲裏的士兵揮動白旗,還讓翻譯喊話說出來就不殺。有些人相信了跑出來,被日本人用機槍打死了。剩下的人就都不敢出來了,繼續躲著。又過了兩天,這些兵才出來,在大江沿上了大船,往江北去了。兩三天以後,保甲長讓每家都出一個勞力,大約有八九十號人,去江灘收屍。我父親也被找去埋屍體。他們在長長的棍子前麵綁一個鐵鉤子,勾住死屍的鎖骨,兩個人拉一具屍體,拖到野塘裏挖土埋掉。我就在旁邊看,那些死人多穿著灰色的衣服。我看了一會兒感到害怕,不敢看了。後來鄉裏統計,埋掉的屍體有一兩千具。從南京逃到江心洲來的士兵估計有四五千人。
住在江心洲的時候,江裏有時候漂著各種東西,我父親還劃著盆去撈過麵粉。那是在晚上,日本人不會打。後來撈上來的麵粉盛滿了一個大缸。原來上新河那一帶有糧行,日本人來時老板都跑掉了。米、小麥、麵粉都沒有人管。住在江心洲的時候,我父親還回上新河挑過米。那時候已經沒有擺渡的船了,我們家有個小排,就坐那個過江。在江心洲住到1938年春天,我們就搬回上新河原住處了。1942年、1943年的樣子我們家到泰山鎮來開荒,就一直住在臨江村。
我們住在江心洲的時候,日本人經常上洲來。他們過來要雞、要雞蛋,還找大姑娘。大姑娘都躲起來了,凡是年輕女子,都在臉上抹灰。日本人來主要是找吃的。
我家來臨江村是1942、1943年的樣子,當時是買業主放墾的地,我家花200塊龍洋買了50畝地,業主是常玉清,當時他是南京市長。買地之前我們家在上新河那一帶種地還做點販米的小生意,從橋林鎮販過來,一次能販一千斤。買地的錢是這樣積攢下來的。
後來利民公司和大有公司火拚,大有公司全靠日本人的勢力,成立了自衛團,有槍有軍裝,利民公司爭不過他們,讓給他們3000畝地,我們家也就漂掉了30畝地。等於用200塊龍洋買了20畝地。沒辦法,日本人誰敢惹啊!
有一次,日本人上我家來,拿走了我吃飯的一個小瓷碗。我很喜歡那個小碗,就一直追著日本人到江邊。他們要上船了,一個日本人示意我不要再追了,還拿出兩袋用紗布裹著的餅幹送給我。
85.侯玉政口述
侯玉政,男,83歲,屬鼠
調查地點:沿江鎮李家凹
調查時間:2006年7月1日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董祝捷
侯玉政
日本人是冬月十三進的南京,進來之後把就老百姓通通用繩子綁起來。冬月十五,日本人就開始大屠殺了,當時的情形我沒有看到,是聽城裏逃出來的老百姓講的:就在江東門燕子磯那裏,鬼子從上午8點開始鉸人,一直絞到下午五六點鍾,一米多高的小孩也不放過!江邊從下關到燕子磯死人成堆,味道大得不能靠近。很多國民黨兵、老百姓遊到江裏,抱住江裏麵的燈鼓,但被發現以後,日本人一邊用機槍絞一邊用飛機掃射,飛機掃射我沒有看到,但江裏的屍體是我們是親眼看到的。江裏的人死得那個歹(多)啊!死的人有老百姓,有國民黨兵,那個慘啊。我家那時候住在江邊,靠近蘆葦灘的地方,所以江邊的事情我都能看見。
後來,很多老百姓到江邊上去翻死屍,找錢。因為很多南京的有錢人也逃過來,他們也死在江裏,漂到岸邊,江北的老百姓可以從這些死屍身上翻到錢、手表、金戒指,這是我親眼看到的。當時國民黨撤退後,國民政府發行的錢還是可以用的,五塊錢可以買一石米呢。當時也隻有的膽子大的人才敢結伴去翻死屍,這些人確實翻到了不少東西,有的還翻出槍來的,翻出槍來後有時候賣給人家,有時候用來保家。
翻出來的槍一定要藏好了,不能給日本人發現。日本人一旦發現誰有槍,就會殺死他。一般人家都不會讓日本鬼子發現,但也有人被發現的。我就見過三個人被鬼子殺死了:一個是馮牆村一個姓康的,他翻出來的槍被發現了,鬼子一槍就把他打倒在塘邊,死掉了;一個姓袁的,是袁發生的父親,背著槍被鬼子發現了,也被打死了;還有一個小名叫做八一子的挎著槍,趕著兩頭豬被日本人發現,也一槍被打倒,死掉了。我經過的時候看到他還躺在路上。
第二年開春,大概二三月的樣子,日本鬼子陸續到我們龍門來了,到了龍門來了以後不得了了,殺人。婦女、小姑娘被日本鬼子逮住就沒有命了,逮住了就瞎搞。我家老太婆她們就躲地洞裏頭,日本人來的時候是不定期的,所以,有時候來不及躲藏。我家老太婆家門口就有一個姑娘被鬼子逮到糟蹋了。日本鬼子一來就是四五個。鬼子進村的時候,來得及躲的都跑到山上躲起來了,一躲就是一天,直到餓得不行了才從山上下來,來不及躲的就藏進地道裏。
他們殺的人很多,一公尺起碼殺兩三個人,就在現在的老馬路那兒。有南京逃過來的老百姓,有國民黨兵。日本人殺他們不是用槍而是用刺刀活活地殺人,我看到有些屍體身上被刺了好多刀。聽六合那邊人講日本人一直殺到他們那邊。
第二年上半年,日本人來了二十多天的樣子,在金莊那兒有四個國民黨兵翻牆躲到地主家院子裏,被兩個鬼子發現了,那兩個鬼子就喊話,讓他們把槍摔出來,他們隻好把槍摔出來了,等這四個國民黨兵從地主院子裏出來以後,鬼子就用婦女包頭的手巾蒙著他們的眼睛,一刀一個地把他們砍死了,四個都死了,頭都掉下來了。這些是我們在東門街那邊看見的。那時候東門街有很多小店,店老板都跑掉了,有人就到那裏去拿東西,我們跟著去看,所以親眼看到那四個國民黨兵被殺的。因為我們隻是小孩,所以日本人看見了也不管我們,隻叫了一聲“小孩,八格呀路”,讓我們走開。當時我們挑一捆柴火約一百二十斤,賣來的錢隻能買兩斤米或一斤油。
日本人來的時候,我們家在南鋼那邊種地過活。日本人用了很多二鬼子,讓中國人害中國人。地主老財給二鬼子送錢,二鬼子就跟鬼子說他們是好良民,不殺,我們窮苦人家就倒黴了。東門街有個二鬼子叫朱福武,有一次,鐵道遊擊隊派了二十多個二三十歲的小夥子來破壞日本人的鐵路,被朱福武發現了,交給警察要槍斃他們。警察裏麵有我們地下黨的人,給那些小夥子說好了,槍一響就趴下裝死,過了一會他們起來的時候被朱福武的女兒發現了,給他爸爸說,為什麼人死了還能爬起來。朱福武就去叫日本人來,日本人就用機槍把這些小夥子都絞死了。我當時去東門街那邊賣柴看到他們一排被絞死了,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東門街王仁和家開一個雜貨店,他們全家人在日本人來之前跑到別的地方躲起來了,隻留下他的父親在家看店。日本人來了,看王的父親細皮嫩肉,麵色紅潤,硬說他是國民黨當官的,支起一口很大的行軍鍋,把水燒開了,抓著老人家的頭往開水裏按,還把鍋蓋蓋上煮,慘啊!最後死的時候眼珠子像桃子那麼大。我是聽王仁和說的。
老百姓不敢惹日本人,總是想著辦法討好他們。有人把印有日本國旗圖案的袖章戴在胳膊上,見到日本人就鞠躬,日本人就不殺了。
86.賈鳳英口述
賈鳳英,女,79歲,屬龍
調查地點:橋北村四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8日下午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董祝捷
賈鳳英
我今年79歲,屬大龍的,土改的時候嫁到現在的住處。我父親家裏兄弟六個,有一個姑姑,三個伯伯,一個小叔叔,我父親排行第五。我父親是以賣劈柴為生的。鬼子來的時候我才八九歲,跑反到安徽老家。那時我三伯三媽在上海路附近開了個小店,那裏正好被劃成難民區,所以他們就沒有跑反,留在了南京城裏。我聽他們說,鬼子對躲在難民區裏的人說:“找工作給你們幹”,把那些人騙出來,在漢中門那裏絞死了多少人啊。好險我三伯三媽沒有跟著出去,要不也活不了了。
日本人狠啊!好狠啊!我小叔叔就是被日本人打死的。那時候日本人來了年把兩年,我們家住在漢中門,有一天幾個日本兵開著汽車到了我們家門口來問路,其中有一個很高很壯的軍官,留著絡腮胡子,腰上挎一把好長好長的東洋刀,胸前斜紮著皮帶,還帶著把盒子槍,嘰裏咕嚕地問路。我小叔叔一聽不懂他說話,日本人就拔出刀來,拿刀背狠狠地砸他的背,砸了好幾下,我小叔叔當場就吐血了。當時我奶奶、我小嬸、我父親還有我都在旁邊看著不敢出聲,急得都哭了也不敢上去拉呀。後來我小叔叔跑了,跑到一個茶館躲起來。茶館老板是個好人,就讓他藏起來了,日本人來了問,老板說沒來沒來,日本人才走的。要不是這樣,我小叔叔當場就被打死了。那時候隻能看中醫,沒有西醫,也看不起。我小叔叔看了年把兩年,幹不了活,也沒看好就死了。後來我小嬸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賣劈柴過日子,好慘好慘,日子過得很苦,我父親也幫忙接濟一點,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很小就死了,小嬸後來也死了,就剩一個叔伯弟弟由我們家撫養,跟我們家來往。
日本人懷疑我二伯伯是共產黨,又說他是國民黨,就把他抓到牢裏,又打又吊,我二大媽找人疏通,花了好多錢才保出來,也因此欠了好多債。我二伯是個學生,手上沒有拿槍的繭,就被放出來了,但是家裏麵的生活從此變困難了。後來我二伯放出來之後,在親戚朋友幫助下開了一個柴禾行,做了好久才慢慢把債還清。
我父親、我哥哥也都無緣無故地被日本人打過耳光。日本人也有好的,會給小孩糖果吃,但除了給糖果之外也沒幹過什麼好事。
那時候在漢中門四眼井住著一個二鬼子,是個啞巴,娶了三個老婆,經常牽著大洋狗讓咬哪個就咬哪個。他是個大高個,有時候穿黑,有時候穿黃,有時候穿得跟日本人一樣。二鬼子壞,比日本人還凶。我們看到他都趕緊躲開,不敢跟他說話。
我媽當時穿得破破爛爛的,臉也不洗,害怕給日本人看到。那時候日本人看到穿得好的人就認為是壞人,要抓走殺掉。
87.梁玉珍口述
梁玉珍,女,87歲
調查地點:南京市老年公寓頤養樓203室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5日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
日本鬼子來了,家裏的女人就跑到株洲去了,我和我婆婆去的。我們結婚兩個月就跑反了。日本人的政策就是三光嘛,殺光、搶光、燒光,跑反的時候有糧行可以買糧食,不用自己帶。一穩定下來之後,我們一年之後回來的。一開始生活還可以,後來就不行了,錢價就漲起來。不過總體還是不如國民黨在的時候。
日本人在的時候,你看見日本人要脫帽鞠躬喊“太君”,不然就會被打,啪啪扇耳光。日本人到處抓人,問你是不是當兵的。日本人帶家屬來後,搶花姑娘就好一點。投降的時候,八路軍還給那些日本軍和他們的家屬水喝。
宋永大(前左) 梁玉珍(前右)
日本人轟炸的時候,天天嗚嗚地響,我親眼看見一對做小生意的夫婦躲在牆根底下,炸彈炸塌了牆,被壓死了。鬼子搶糧食,全部搶光,什麼不搶啊!
88.宋永大口述
宋永大,男,88歲
調查地點:南京市老年公寓頤養樓(203房間)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5日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
我1937年跟我父親一起進(浦廠)浦鎮車輛廠,開火車。跑反時我們跑到離這裏20多裏的王家渡,後來被日本人抓回來開火車。看見鐵路兩邊全是死屍。當時日本人在的時候,一個月給30元(軍用票),我父親一個月是33元,我妻子沒有工作,我的工資可以維持一家六七口人的生活。當時一角錢可以買八個雞蛋。但日本人占領一兩年之後就不行了。物價慢慢漲了起來。當時南北物價不同,北方便宜,南京貴,我就常常從北方帶吃的回來,可以節省一些,我從蚌埠帶過大白菜什麼的。
我曾被日本人的憲兵隊關了起來,日本人說我故意中途停車,讓別人搶東西。我被關了一天,隻給一個飯團吃。
我是地下黨,我弟弟加入遊擊隊抗日,後來被日本人打死犧牲了,我母親哭得眼都睜不開了。
89.孫東城口述
孫東城,男,1924年12月生
調查地點:大橋村十四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6日上午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董祝捷
孫東城
日本人來南京的時候我住在模範馬路,以種蔬菜為生。那時候日本飛機天天扔炸彈,我們小孩子就躲在牆邊看。那時候房子都是爛泥巴糊的。國民黨用高射炮打日本飛機,飛機中彈後變成一個火球掉下來,中國人看到後都拍手歡呼,飛機墜毀的聲音在幾十裏外都能聽到。晚上日本飛機也會來轟炸,機頭部能反光,探照燈照在上麵就能看見,高射炮就跟著打。
冬月十一下午4點,日本人開始進攻中華門,到十二下午4點,日本兵就進了城。我當時躲在寧海路難民區一個英國人住的大院子裏,門口插著英國旗,看著日本兵進城。一開始是騎兵衝,然後是坦克開進來,最後是步兵。晚上開始燒,南京城裏通紅的,新街口燒得最厲害,天都映紅了。日本人燒、殺、搶都全了。
有中國士兵脫掉軍裝換上老百姓的衣服也躲在難民區裏麵,日軍進去搜,查看他們的肩膀和手,看有沒有扛槍和拿槍磨出來的老繭。有的做苦工的老百姓肩上和手上也有繭,日本人認為是士兵,這時候外國人就用中國話解釋說:“老百姓,難民”,“苦力苦力的”,“挑擔子壓的”,“種田的、勞動的”。還有一些老百姓在轟炸時受了傷,被日軍誤以為是傷兵,外國人就解釋說“炸的”。這些難民就這樣逃過了殺害。那些外國人都會說中國話,他們住在難民區外麵,有事的時候過來,呆一會兒就走了。我們住在哪個國家的房子裏,就歸哪個國家保護。日本人一般不敢隨便衝進難民區,他們對外國人還算客氣,外國人不怕他們,叫他們要保護老百姓。如果沒有外國人保護的話,中國人都要給殺光了。我們不敢亂跑,怕出去就被日本人殺掉了。占領多年後還有人被殺的。女同誌拿鍋底灰和點水抹在臉上,用黑布把頭包起來,以免引起日本人的注意。
我在難民區住了半個月,裏麵人特別多,大人小孩都有,住得很擠。一家隻有一小塊地方,我們就拿小被子和草鋪在水泥地上,躺在上麵,當時隻能顧命了。難民區裏學生和做生意的都跑掉了,但是水電一天沒斷。剛進難民區的時候,我們從家裏帶點米,帶點小菜,支個鍋燒飯吃。三天後就安民了,金陵大學裏麵發放稀飯,很稠,一天兩頓,上午九點半,下午四五點,一個銅板可以打一小鍋,夠五六個人吃的。
安民以後日本人把老百姓叫到金陵大學裏麵開會,讓翻譯告訴大家:以前給國民黨幹什麼事情,現在還讓你幹什麼。於是以前當過兵、當過警察的,紛紛跑去報名,結果日本人用卡車把他們拉到雨花台,用機槍通通打死了。有一個人在難民區裏和我們住在一起的,也被騙過去了,機槍響起來的時候,他假裝中彈倒在死人堆裏,把血抹在臉上身上,一動都不敢動。日本人機槍掃射之後,把人翻過來,看見沒死的,就用刺刀刺死。他等到晚上七八點日本人走了,才跑回難民區告訴我們這些。他說:“上當了!千萬不能說自己以前是幹什麼的!”
安民了日本人就叫大家照相,辦市民證。剛照完就可以拿到照片,然後貼到市民證上。有了市民證就可以在市內通行,沒有的就不能出城和進城,而且會被日本人認為是新四軍,因為新四軍沒有市民證。
有一天我剛走出院子,看見門口一條小街上有中國人在搶劫另一個有錢的中國人,日本兵看到,就一槍打死了。聽說日本人最恨小偷,碰到就一槍打死。
難民區解散了以後我就回模範馬路家裏繼續種菜。日本人會搶豬、牛、雞,讓老百姓把皮扒掉,把肉送給他們。
日本人來的第二年,安民後,元旦早上6點,我挎著籃子去三牌樓買菜,這時迎麵走來一個喝醉酒的鬼子,攔住我不讓走,我往左他也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就是想跟我打架。他打我一嘴巴我也打他一嘴巴,他踢我一腳我也踢他一腳,就這樣打了兩個小時。鬼子下手重,穿皮鞋踢得也重,我眼睛都被打腫了。後來又過來一個鬼子,帶著上了刺刀的槍,我看到就趕緊跑了。一個當時看到我打架的鄰居後來到我家說嚇死了,因為那時候敢打鬼子的人被認為是新四軍,左鄰右舍都會被抓,房子也會被燒。
日本人來了以後掙不到錢,給日本人幹一天掃地、挖地這樣的苦工,中午不管飯不給走,晚上5點放回來,隻給日本票四毛錢。那時候日本票一毛相當於汪偽儲票一毛二,那時候半斤大餅一毛多,四毛錢不夠一個人吃一天。
日本人來的第二年七八月份,我們家的地給日本人要去了,說是要蓋堆東西的倉房,如果不走就放火燒,也不給錢,也不安置。我三爺爺在浦口扛大包,我也去扛,就這樣到了江北。
90.楊傑山口述
楊傑山,男,83歲
調查地點:泰山鎮臨江村一組
調查時間:2006年6月27日
調查人:沈丹、李琳琳、周添、董祝捷
楊傑山
我叫楊傑山,戶口本上名字也叫楊傑,屬豬,今年83歲。我老家在安徽,1931年因大水遷居,遷到南京。在南京我們曾住在雨花台、丁家橋、三牌樓等地。9歲那年,爸爸和我家老大(大哥)在下關煤炭港扛包。1937年,日本人來時,我家有七口人,父母,兄弟四個,還有大嫂,我排行老三,住在鹽倉橋那邊的城門外,住的是草房。1937年四五月份,國民黨說要開始戰爭了,讓老百姓搬出去,城牆外的房子和人都要搬走,這樣有利於戰爭。政府當時也沒對搬遷的居民做出任何安排。就這樣,1937年11月份我們搬到了八卦洲雙棵柳。那時我剛上小學六年級。家裏靠種地為生,我家共種了20多畝地,生活還可以對付。
日本人在農村殺人的情況很少,我周圍的人都沒有被殺。日本兵不管老人、小孩,青年人都躲了起來,年輕女子更要躲,一般都躲到地洞裏去。那時有年輕女子的人家都挖地道的,但我家因為老的老、小的小就沒有挖。當時沒有日本兵駐八卦洲。日本人不一定什麼時候來。日本人來了,就到處搞雞、豬等吃的東西,並抓人當運輸工人,把雞、豬運回去。
我家1937年農曆11月曾經收養過一個國民黨兵。這個兵叫做李承明,安徽南徐州雙溝鎮大園圩人。他的父親是個秀才,很有學問的。他家也以務農為生,他是被國民黨抽壯丁才去當兵的。1937年我見到他時,他約20歲,我不知道他的部隊番號,隻是知道他們的總頭子叫唐生智。聽這個當兵的說,日本人將掠來的國民黨兵綁在一起,就在現在金陵船廠裏,就在江邊,江灘上,架機關槍打,把他們全部都打死。當他前麵一個人被打死後,子彈擦過他的耳朵,但沒有打死他,眼睛旁邊上留了疤。前麵的人死後,屍體壓在他身體上,他便不敢動了。因為,隻要你動就會被殺死的。日本人用機槍打完之後,還要在周圍不停地巡視,看見有動的人就再用刺刀刺死。有時還會把屍體上灑上汽油,用火燒,將沒有死的人燒死。當時因為那個當兵的被上麵的屍體壓著,沒死,但是大腿上被刺了一刀,身體也被燒傷了。晚上日本人走了後,這個當兵的爬到江邊,看到江邊有木船,他就喊救命,木船把他帶過江,帶到八卦洲附近的江邊上。他便爬著找人家收留他,爬了一天多,也沒有找到人家收留他,可能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怕被日本人發現,還有一個是多養一個人加重負擔。我家是忠厚人家,樂於做好事,收留了他。他來到我家時,沒有穿軍裝,可能怕被人家看出來,不收留他吧。他說被日本人抓去的中國兵十個也活不了一個,隻有大概百分之五能活下來。他是1937年農曆11月到我家的,1938年底回老家的。當時他到我家時,醫療條件差,我們用雞蛋給他治療。用小鐵鍋把雞蛋黃熬出油來抹到傷口上治療燒傷。剛開始,傷得很重,我母親來照顧他,後來,我跟他住在一塊,一般由我來給他搽雞蛋油。他一個多月不能下床,腿半年多才好。我們家和他感情挺好的,我們就像親兄弟一樣,從來也沒有什麼矛盾。我們家人吃什麼,就給他吃什麼。他教了三個學生,一個姓範的,一個姓黃的,還有我。他教我們珠算,教我們讀古文。1938年底,那個兵的傷全好了,就回家過春節了。他走的時候是我們給的路費。他回家後一個多月後,給我們來了一封信表示感謝,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係了。1939年,我家搬到現在住的地方來開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