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管了,反正我必須去殺幾個小鬼子!”喇嘛橫身撞了出去。
臧大勇估計錯了,此刻楊武並沒有離開嶗山地界,他跟魏震源肩並肩地走在去往華樓山方向的山路上。
半小時前,楊武和魏震源一起處決了韓仲春。
辭別關成羽,楊武和韓仲春走出營部,沿著下山的那條小道往下走。走到荊條澗山峽下麵的時候,楊武停住了腳步:“韓隊長,有幾句話我想跟你嘮叨嘮叨。”
因為跟關成羽談得愉快,韓仲春春風得意,微笑著點頭:“兄弟很願意跟你交交心,請講。”楊武望著青鬱鬱的大山,慢條斯理地說:“你多惡多端。古話說,天作孽猶可諒,人作孽不可活,你應該遭天譴呢……可是天上又不打雷,這筆帳實在是不能等待老天來跟你算。所以,我想在這裏跟你掰扯掰扯……”韓仲春心知不好,想跑已經來不及了——腰帶被楊武死死地抓在手裏。
停了一會兒,楊武繼續說:“聽我說啊……以前你混紅槍會的時候,因為跟一個人鬧別扭,你殺了人家全家。後來你去了一貫道,在那裏裝神弄鬼,殘害了不少百姓。再後來你參加了合勝堂,又開始做一些欺男霸女的勾當,鬼子來了以後,你搖身一變當了漢奸,因為堂主王魁聲罵你不是中國人,你血洗了合勝堂……這些我就不說了。去年春天你帶著維持會的人在大馬路那邊抓了幾個賣藥給遊擊隊的人,當街槍殺了他們,沒幾天你接著跟山田一起在營子村圈住全村人,當眾殺害了幾個往外跑的鄉親,裏麵甚至還有一個孕婦和三個老人。還是去年,夏天,你帶著山田去湖島掃蕩,殺了幾乎一個村子的人,山田獸性大發要找女人,你讓你的兄弟去尼姑廟拖來幾個尼姑……”楊武頓一下,說不下去了,猛地拽下肩上的卡賓槍,槍口頂上了韓仲春的眉心,“所以,你必須死。”
“你聽我說,”韓仲春試著抽了抽身子,感覺沒有逃跑的指望,他知道楊武最瞧不起的就是軟蛋,索性裝開了好漢,“既然你把話說到這裏了,那我也不好跟你辯解了,要殺要剮隨你的便好了。但是臨終前我想提醒你一句,關成羽有重要事情需要我幫他去做,你就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了我,他會不高興的……”“閉嘴!”楊武一腳將他踢倒,踩住他的胸膛,猛地將槍筒戳進了他的嘴巴,“關成羽對你有什麼想法我不知道,老子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你惡貫滿盈,早已到了需要了結的時候了……不送!”一摟扳機才知道保險沒有打開。
就在楊武稍微把槍往後一撤的刹那,韓仲春擰身一個絞剪將楊武絆個趔趄,連滾帶爬地躥上一塊巨石,雙手一張,騰身跳下一處斜坡,手足並用,沒命地往荊條澗上麵跑。
楊武半躺著朝韓仲春消失的方向打了一個點射,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箭一般地追了過去。
山坡下麵突然想起韓仲春的一聲慘叫:“魏大俠,饒命啊——”
剛跳上巨石的楊武循著叫聲一看,韓仲春的一條腿雙截棍似的連著一點筋肉,死狗一樣被魏震源倒拖著往這邊走來,沿路拖出一溜血跡。
楊武舒一口氣,將卡賓槍重新背到肩上,衝魏震源施了一禮:“這位大哥來得真是時候,我這裏先謝謝啦。”
“我應該感謝你才對,”魏震源將還在喊饒命的韓仲春往一塊被雪化成泥漿的地上一丟,“我一直都在找這個畜生,今天終於讓我撞上了這個機會……”瞥一眼楊武那隻空蕩蕩的袖管,一怔,“兄弟,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下街七虎裏的老五楊武吧?”看著一身江湖氣息的魏震源,再看看他那一身青保大隊打扮,楊武恍然大悟:“哈,你應該就是我多次聽說過的魏震源魏大哥吧?”魏震源用腳踩著韓仲春的脖子,爽朗地笑:“正是在下!哈哈哈,剛才我還沒說完呢……我聽我們那邊的一個兄弟說,今天一大早這個孽畜就來了你們山頭,我估計他是來找關老大的,因為我跟關老大鬧過一點兒誤會,就沒好意思直接上山,一直等在這裏呢。剛才我看見你在教訓這個孽畜,正尋思著怎麼才能把他從你的手裏搶過來,我親手解決他呢……哈哈,這不,他自己往我的槍口上撞過來了!怎麼處置他?我的意思是,按江湖規矩來,見麵分一半。”
“還有這個規矩?”楊武用手在石頭上撲拉幾把雪,騰出一塊空地,一屁股坐了上去,“不著急,過來聊會兒再說。”
“那就聊會兒?”魏震源鬆開踩著韓仲春脖子的腳,搖晃著走過來,“那就聊會兒。”
“大哥在東北的時候差點兒嚇死我那兩個兄弟呢……不過後來好了,傳燈說,大哥很照顧他們。”
“談不上照顧,”魏震源有些臉紅,“這事兒你都知道?哈……他們偷了我的腰帶呢。”
“大哥你還是沒整明白,”楊武笑道,“那事兒不是他們幹的,是周五常。”
“我知道,周五常是主謀,喇嘛偷了腰帶……這事兒過去了,我不是小肚雞腸的人。”魏震源摸出煙點了兩根,遞給楊武一根。
“喇嘛那不是怕你的腰帶被周五常拿走嘛。哦……娘的,喇嘛也是個混帳玩意兒,他就不該把腰帶輸了。”
“輸就輸了吧,”魏震源苦笑著攤了攤手,“你看我現在?赤條條的一個人,要錢有啥用?還是痛快點兒重新來過吧。”
“赤條條一個人?大哥不是有……大嫂呢?”
“被鬼子抓走了……”魏震源的臉色陰鬱下來,“就在昨天夜裏。鬼子開始抓抗戰家屬了,這一切都是周五常搗的鬼。”
楊武還不知道下街發生的事情,一聽這話,不由得鎖緊了眉頭:“鬼子已經開始……不好,我應該盡快把我侄子找個地方藏起來呢。大哥,我不能跟你羅嗦了,趕緊處決了韓尖嘴兒,我馬上去一趟下街!來吧,韓……”楊武一下子愣住了,石頭下麵已經沒了韓仲春,與此同時,魏震源也發現了這個情況,騰地跳起來四處亂看。不遠處的山坡上,拖著一條殘腿的韓仲春正死命地攀住一棵小樹,蛇一樣地往上爬。楊武跳下石頭,撒腿往那邊追去。
韓仲春終於攀上了那處山坡,一手拎著已經斷成兩截的腿,單腿跳著蹦上了另一塊蛤蟆樣的石頭。
魏震源微笑著舉起槍,穩穩地瞄準了韓仲春:“武子兄弟,你回來,他跑不了!”
楊武回頭一看,這才想起自己的手裏也拿著槍,單腿跪地,將卡賓槍頂住肩膀,瞄準蹦跳著往另一塊石頭那邊跑的韓仲春。
韓仲春在最高的那塊石頭上站住了,抻著腦袋往下看了一眼,驚鼠一般回頭望著楊武和魏震源,臉上呈現出絕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