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棺木擺在正前方,兩個男人默默地將它抬起,向院外走去。
嶽淩風低著頭,跟在兩人身後。
嶽新城和其他人悄無聲息地隨後跟上,整齊地排成兩隊。
藏在樹後的千羽忍不住扯了扯倦夜:“喂,我怎麼總覺得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
“這麼多人一起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感覺好怪。”
倦夜無奈地輕歎:“你看看他們腳下的地麵。”
千羽疑惑地望去:“怎麼了?地上掃得很幹淨呀,什麼都沒有。”
“就是什麼都沒有才不對,你再看看這裏。”
千羽低頭看著自己身前的地麵,柔和的月光下,映出兩個貼得很近的影子,高的是倦夜,矮的是千羽,沒什麼不對呀?
千羽皺了皺眉,又看向那群人的腳下,愣了愣,一股寒意猛地竄上身體,一時之間隻覺得毛骨聳然:“他們……沒有影子。”
除了嶽新城,其他人的腳下都是空白一片,隻有皎潔的月光灑落。
倦夜擁緊靠過來的千羽:“別怕,我之所以沒告訴你,就是不想你害怕。其實你白天看到的許多‘人’都不是人,你也不想想,人怎麼可能會有那麼怪誕的行為?”
‘可是……嶽新城知道嗎?”
倦夜神秘一笑:“嶽新城更不簡單,不過他一定沒想到你能看見那些鬼,隻當你是平常人,感知不到他們,所以毫無顧忌地帶你穿堂入室。現在的他,一定被你嚇得不輕。”
千羽張口結舌了老半天,突然想到什麼,一把抓住倦夜:“難道嶽淩風真的……”
倦夜點頭:“不錯,他的魂魄剛剛離體,就去找你了,虧你還和他聊得挺開心……”
千羽呻吟地靠緊了倦夜:“天,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會……”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倦夜牽著千羽的手,小心地跟在這群“鬼”的身後,穿過好幾個庭院,竟來到了嶽家的祠堂。
嶽家的祠堂很多人把守著……不,千羽望了望地下,是很多鬼在把守,這個嶽府簡直就是鬼魂集中營。
一群人帶著一副棺材浩浩蕩蕩地走進祠堂,千羽看看那些守衛,再看看倦夜,怎麼辦?
倦夜微微一笑,右手一揮,一道刺眼的白光衝天而起,宛如一條銀龍在空中翻轉挪移。那些守衛們被白光吸引,紛紛抬頭觀看,倦夜趁機拉住千羽,從他們身邊一閃而過。
祠堂裏很靜,微弱的燭光閃爍,所有人都不在了,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千羽驚愕地看著四周:“他們到哪裏去了?”
倦夜看著供桌上嶽家祖先的牌位:“我想,他們都回去了。”
“回去,回哪裏?”
“鬼界。”
“鬼界?是什麼?”
倦夜沒有回答,反而低眉垂目,雙掌合並,猛地翻轉,指向前方:“開。”
幽暗的綠光迅速彌漫,驟然掀開,一條大路在無邊的曠野中延伸,嶽家的隊伍慢慢地走在路上,路的盡頭是一座巍峨的宮殿。
倦夜和千羽尾隨著隊伍走進宮殿,大殿寂靜而空曠,黑色的巨石牆壁光滑閃亮,地麵卻在不住變幻,各種影象交替閃現,像是一麵映照人生的鏡子。走在上麵,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著鏡麵變化,或喜或悲,或怒或哀,千羽突然像傻了一樣,停在了那裏。
倦夜勾起千羽的臉:“別看地麵,你會入魔的。”
千羽驟然清醒,突然抱緊了倦夜:“倦夜,我剛才好像看到你了,你躺在一個好黑好黑的地方,周圍什麼都沒有,空得可怕,你就那樣躺著,一動不動……”
倦夜輕拍千羽的後背:“別怕,那隻是幻象,我不就在你身邊嗎?”
千羽鬆了一口氣:“是呀,那是幻象,我真傻。”
嶽家的隊伍已經轉入正殿,正殿的中央是一個大型水池,上麵漂浮著一個黑色盒子,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麼?
殿首是一幅巨大的壁畫,雕刻著人、鬼、魔、怪,色彩濃麗,與大殿的氣氛完全不符。畫的前麵臥著一頭金銅雕刻的小獸,和麒麟有幾分相似,隻是多了一雙翅膀,它雙眼緊閉,一副沉睡的模樣。
棺木被放置在池邊,眾人臉色沉重,嶽新城緩緩打開了棺蓋。
嶽淩風突然跪在地上,大哭起來:“不,非要這樣嗎?”
嶽新城嚴厲地拉起嶽淩風:“你是我嶽家子孫,就應該接受嶽家人的命運,不許你哭得這麼沒出息!”
嶽淩風捂著臉,身體顫抖:“我……為什麼會是嶽家人?為什麼偏偏是我?”
嶽新城大怒,指著身後的那群人:“你看看他們,誰不是嶽家的人,誰和你不是相同的命運?但這是我們家族的使命,也是我們的榮耀,無可改變!”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附和,隻是默默地垂著頭,嶽淩風絕望地撲倒在地,痛哭起來。
“你不聽我的話,沒有早早留下子嗣,已經是我嶽家的罪人!你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你……你還有臉哭?”嶽新城越說越怒,大聲命令:“抬起來。”
抬棺的兩人將手伸進棺木,從裏麵抬出一具屍體——嶽淩風。
殿內石壁的拐角處,千羽緊張地握緊倦夜的手,這些人要做什麼?
嶽淩風的屍體被抬到水池邊,嶽新城走了過去,嶽淩風驚醒,撲到嶽新城腳下:“求求你……不要這樣……”
嶽新城一腳將他踢開,怒斥:“滾開!”幾個人上前架開嶽淩風,死死地壓住他。
嶽新城來到池邊,凝視著池中黑盒,雙眼中冒出兩道紫色光束,射向黑盒,盒蓋緩緩打開……
“不要呀!”嶽淩風一聲慘叫,奮力掙紮著。
千羽雖然不知道嶽淩風到底在怕什麼,卻感染了他撕心般的痛苦,再也忍不住,衝了出去:“放開他!”
倦夜苦笑,能忍到現在也算難得了!
眾人吃驚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千羽和倦夜,嶽新城臉都氣黑了,早知道不該留下他們,果然是專門找麻煩來的。
嶽淩風又驚又急:“千羽,你怎麼來了?快點離開這裏,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千羽很有氣勢地打了一個手勢給他:“你別怕,有我……有倦夜在呢!”
嶽新城忍無可忍:“你給我聽清楚了,不管是誰,膽敢闖進嶽家禁地,也是非死不可!這是你們自找的。”
倦夜淡淡而笑:“嶽家禁地?這裏並非人界,嶽大人如此說,想必已經承認自己並非人類了。”
嶽新城目光閃爍,審慎地看著倦夜:“你既能走進這裏,莫非……”
倦夜微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嶽大人不是人,但也不是鬼,還有這嶽家禁地,竟然建在鬼界邊緣,遊離於人界,難道嶽大人……”
嶽新城震驚地看著倦夜:“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當然不知道,倦夜雖然沒有恢複魔主真身,卻擁有千年輪回的記憶,這其間,倦夜什麼沒有經曆過?人間鬼界,妖魔獸怪,各種遇合都有,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
倦夜搖頭:“你錯了,我是人,隻不過比普通人多了一些經曆而已。“
水池中的黑盒緩緩打開了,噴出團團黑氣,纏繞向嶽淩風的屍體。
嶽淩風淒慘地叫:“不要呀!”
千羽求助地叫:“倦夜。”
倦夜一抬手,一股勁氣衝向黑盒,砰!黑盒爆裂粉碎,有黑氣彌漫,逐漸散去。
嶽新城驟然醒悟過來,發瘋地大叫:“你……你竟然……你可知道你做了什麼?你闖下了彌天大禍……你毀了所有的一切……天呀!今天就是十五了……這該怎麼辦?”
不但嶽新城,其他的人也是目瞪口呆,露出絕望之極的神情,就像快要天崩地裂了一樣。
嶽淩風似乎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不再掙紮,頹然坐在地上:“都是我的錯!”他明明對即將到來的命運怕得要死,一旦獲救,卻更是痛不欲生,看得千羽莫名其妙。
“你們到底怎麼了?”
一聲聲尖利的長嘯突然響起,並在迅速接近,嶽新城臉色變了,痛恨地叫:“他們果真來了!”當先走出大殿,眾人隨後跟去。
倦夜拉起千羽:“我們也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嶽淩風吃力地站起身,帶著兩人向殿外走去:“一定是那些修魔者,今天就是中秋了,也是……”
“是什麼?”倦夜追問。
嶽淩風猶豫:“很多事我也是在死後才知道,這是我們家族的秘密,活著的時候我們與一般人並無不同,直到肉體死亡,才會了解身為嶽家人的責任與使命,嶽家人……永世不得超生。”
對於“永世不得超生”千羽並無什麼實際概念,隻有倦夜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那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你再也無法體會生命的美好與悲苦,成為一個機械的存在:“難道那個黑盒……”
“是的,肉體一旦進入黑盒,化為血丹,靈魂便成為它永遠的禁裔,永遠的奴隸,這雖然是我嶽家人的宿命,可是我……真的好怕……”
“到底是什麼使命讓你們……”千羽好奇死了,踏出殿外的同時問出這個一直憋在心裏的問題,可是當她看到外麵的情形時,再也忍不住驚呼:“怎麼是它?”
空曠灰暗,無分天地的大殿外,兩幫人馬對峙著。其中一方是嶽家,另一方的為首者展翔空中,五彩繽紛的尾翎飄舞如風,竟是追殺滄溪的鳳凰。
鳳凰之後卻是雜七雜八,形形色色,不但有人,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妖獸。
鳳凰高高俯視眾人:“嶽新城,你到底讓不讓路?”
嶽新城抬頭望著鳳凰,目光森然:“小小一隻禽鳥,也敢在這裏猖狂?你當這裏是什麼地方?”
鳳凰怒叫:“你當了一千年的奴才,竟然還沒當夠?告訴你,今天你是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
嶽新城哈哈大笑:“你連魔身都沒修成,也想與我動武,實在是自不量力!”
鳳凰氣極,厲嘯一聲:“若非是你,我怎麼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魔不魔,獸不獸,你隻知道為你的主子盡忠,卻毫不顧息我們這些拚死拚活的修煉者!”
“住口,魔界自有魔界的法度規矩,如你這般不顧一切,即便進入魔界,也為執法者所不容!”
“魔界?”倦夜喃喃自語,記憶中的某一方麵被觸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