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博生先讓羅亞平坐下,遞過來一杯茶水,然後從桌子上擺著的幾本書裏抽出特別支部寫給他的那封信,一麵把信126◆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打開,一麵對羅亞平說:“這封信我看了,寫得好哇!”此時的羅亞平反倒鎮定了許多,他不動聲色,並不急於表態。
為了打消羅亞平的顧慮,趙博生笑了笑,一邊指著信上特意用紅線畫出的地方,繼續說道:“信的內容我都看過了,你們分析得很透徹,可謂一針見血,說得對,說得完全對。
蔣介石就是不抵抗主義。不抗日,中國一定會亡!我曾信仰過三民主義,也曾組織過三民主義救國軍,可是我從實踐中認識到,靠三民主義救不了中國。就像這信裏所說,軍閥官僚橫行霸道,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弄得人民流離失所,哀鴻遍野,餓殍載道,沒有百姓的生路,真是民不聊生、民怨沸騰。你們分析得很好。”羅亞平放下茶杯,笑而不語。
趙博生掃視了羅亞平一眼,態度誠懇、語調和藹可親地問:“我看這信不是你寫的,不過它放在我的辦公桌裏,一定與你有關係。”羅亞平沒有作聲,實際上是默認了趙博生的猜測。
趙博生看出了這一點兒,又以更加誠懇的語調對羅亞平說:“我趙博生的情況你是了解的,我有誌革命已久,苦於找不到領路人。自從在西北軍裏接觸了劉主任,我就感到共產黨不平常,是真想革命的。西北軍失敗以後,在沒有出路的情況下,我曾經幾次派人找劉主任,我自己還帶著李青雲親自去過上海找他,都沒有達到目的。我猜想,這封信是以127共產黨組織的名義寫給我的,信上說的意見我都同意。”羅亞平望著眼前如此親切、如此誠摯的參謀長,眼眶一熱,再也抑製不住,輕輕地點了點頭。
趙博生激動地說:“好!我今天叫你來,沒有別的話說,就是要你做我的引路人,我要求加入中國共產黨。別看我是參謀長,黨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隻要我趙博生能做到的,即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亞平,你就做我的引路人吧!”羅亞平聽了趙博生這些真誠的表白,非常感動,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當天,羅亞平迅速向特別支部彙報了“試探”的經過和趙博生的態度。“特支”成員也沒有想到,在他們還在懷疑和試探趙博生的時候,趙博生早已多次找過共產黨,把新的出路寄托在共產黨身上了。“特支”成員無不歡欣鼓舞,為黨在第26路軍中的發展取得如此重大的突破感到高興。
趙博生同時也感到驚喜萬分:他想不到,就在寧都這座古城,就在第26路軍進退維穀、前途渺茫的時候,就在他感覺第26路軍兩萬餘將士如同是坐在了火山口上而倍感焦慮和失望的時候,共產黨向他伸出了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共產黨就在身邊!他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久好久,如今總算找到黨了,看到了光明。
特別支部在派王超與趙博生進行談話之後,認為趙博生對黨是有誠意的,決定吸收他入黨,由羅亞平做趙博生的入128◆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黨介紹人,報請黨中央。
1931年10月,黨中央批準趙博生加入中國共產黨。趙博生救國救民的夢想,終於可以有機會實現了!他一顆壯懷激烈的心,一腔報效國家的熱血,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趙博生萬分興奮,同時又深深地意識到,正是民族危亡之機,前麵的路既坎坷又漫長,卻充滿了陽光和希望!從此,他一掃心中的陰霾,滿腔熱情地投入工作,以一個共產黨員的模範行動,投身於革命的洪流之中。趙博生感覺,仿佛是在重生……129第十四章?蔣介石緊急來電???趙博生化險為夷趙博生入黨後,感到最大的滿足是自己不再是個孤身奮鬥的“誌士”,而是無產階級先鋒隊的一員了,久存矢誌革命的理想,從此可以實現。他積極認真完成黨交給的任務,使黨在第26路軍中的兵運工作,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在第26路軍中,共產黨的秘密活動迅速地開展起來。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發展了總指揮部中校參謀楊金堂,上尉執法官王宏文,74旅機槍連少尉排長王銘五,總指揮部執法隊隊員王振鐸、田玉珊、李春華、盧子美、董俊彥等多人入黨。
總指揮部執法隊隊員王振鐸和袁漢澄是軍校同學,這個人是湖北筠縣的首富,在家的時候他逛大街、下象棋、打麻將,都是能手,而且烹飪技術也很高。他最初到軍校的目的是混個金字招牌,準備回到縣裏當個“土皇上”,在鄉裏稱“王稱霸”。但此人性格豪爽,有正義感和鬥爭精神。對這樣一個人能不能入黨,一方麵要大家統一認識,另一方麵需130◆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要對其多進行教育,看其表現。經過一段時間的幫助教育,他本人覺悟提高很快,於是大家決定由袁漢澄介紹他入黨。
他在一份材料中寫道:“共產黨給我以光明,我懂得了將來的世界是工人的,共產主義是人類最後解放的旗幟。懂得了我過去的生活是沒落的,人吃人的社會已經走完了它的黃金時代。我願拋棄我的產業與剝削階級的立場,如同傾倒馬桶中的汙穢一樣,毫不保留。我願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到底。”王振鐸入黨後,做了大量的工作,黨的重要文件和馬列主義小冊子等都由他收轉。他以自己豪爽的性格團結了不少人,他執行黨交給他的任務很堅決,他每月的薪水大都做了黨組織的活動經費,而且發展了孫步霞入黨。通過王振鐸入黨,進一步反映了第26路軍廣大官兵的愛國熱情和要求革命走向光明大道的心願。
後來在沒有黨員的80旅,又發展了董俊彥和盧子美兩位連長入黨,該旅有了黨的活動。袁漢澄在79旅介紹2團特務排中士班長田玉珊和新兵李春華入黨。同時,79旅的機槍連上尉副連長熊伯濤是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的老黨員,軍官學校學生,大革命失敗後失掉了黨的組織關係,經王超介紹也重新建立了關係。
到1931年11月底,全軍共有黨員近三十人,分布在各旅。廣大黨員都在千方百計拉關係,找對象,發展黨的組織,爭取官兵,掌握思想動向。他們不僅很快吸收了一批黨員,還培養、湧現出一批入黨對象,如27師參謀長王鴻章,總131指揮部上尉副官劉向三等。
“特支”成員和趙博生多次分析了第26路軍中潛在的革命力量和形勢,大家一致認為:潛在力量很大,革命形勢很好,一定要抓住這一有利時機,大力開展政治鼓動工作,因勢利導,把廣大官兵的情緒引導到思想變化上來。
自從趙博生被發展為中共黨員之後,黨的發展工作由基層轉到上層。73旅旅長董振堂,與趙博生是老朋友,他們同是保定軍官學校畢業,兩人過從甚密;74旅旅長季振同與趙博生是同鄉,在西北軍時就比較熟悉。趙博生利用參謀長的身份,經常做季振同、董振堂的團結爭取工作。這樣的多方努力,使爭取這支部隊起義有了可靠的基礎,舉行起義的各種條件日益成熟。
“特支”總結了這段時間的工作和出現的革命形勢,及時向黨中央做了彙報。黨中央指示:要以發動起義為主要目標,大力開展工作,周密製訂工作計劃和實施方案,以便在適當的時候發動起義,整個行動由趙博生同誌指揮。
至此,起義基本醞釀成熟。
正當地下黨在第26路軍的兵運工作如火如荼地順利進行時,1931年12月5日,總指揮部突然接到蔣介石南昌行營拍來的一封十萬火急的電報:嚴令緝拿劉振亞、王銘五、袁漢澄三名“共匪”分子,立即逮捕,並星夜押送南昌行營懲處!
132◆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這一天,注定成為中國現代革命史上不同尋常的一天。
負責收譯電報的是總指揮部譯電主任、地下黨員羅亞平。
手裏拿著這封電報稿,羅亞平一時摸不清是什麼原因,但他感到這是一件大事,它關係到第26路軍黨組織的生死存亡,關係到兵運工作的前途,也關係到一些同誌的生命安全。羅亞平感到事態萬分嚴重,刻不容緩!他決定立即把這份急電交給代行軍務的總參謀長趙博生。
第26路軍總指揮部設在寧都城中一座耶穌教堂二層小樓上。總參謀長趙博生向來很簡樸,在二樓設有一間辦公室兼臥室,靠窗放著一張寫字台,兩部電話機,牆壁上掛著軍用地圖,靠牆一張木床,軍毯上補著補丁。
趙博生在辦公室裏眺望著窗外起伏的山巒,無限感慨湧上心頭。他自己都無法預知,幾天後,在這座耶穌教堂小樓裏將會發生一場震驚中外的兵變。
羅亞平焦急地敲門進來。趙博生接過急電,望著三個共產黨員的名字,感到萬分吃驚!趙博生深知,舉行起義的各種條件雖然基本成熟,但行動計劃還未提上日程,如果在這個關鍵時期,劉振亞、袁漢澄和王銘五真的被蔣介石逮捕,勢必影響整個起義計劃的大局。
趙博生當即叮囑羅亞平這封電報的內容絕不能泄露半個字,命令他先回總指揮部守好電台,以應付萬一再有突發的緊急情況,並用參謀長的名義給南昌回複電報“遵令即辦”,以穩住南昌行營方麵。然後,趙博生把這個十萬火急的情況133立即報告黨組織。
特別支部書記劉振亞馬上召開了有趙博生、袁漢澄、王銘五、李青雲等人參加的秘密會議,緊急商討應急辦法。
在這次緊急會議上,趙博生才得知:原來,1931年2月初,潛伏在第26路軍中的我黨特派員王超離開寧都,奉命經南昌去上海向黨中央彙報黨在第26路軍的工作情況。第26路軍特別支部把兩份秘密文件交由王超。劉振亞分析,極有可能是王超在南昌接頭的時候交通站被敵人破壞,王超被捕,第26路軍黨組織的領導人名單落到了南昌的國民黨手裏,不然,這封南昌行營的急電不可能直指他和王銘五、袁漢澄三個人。
後來查明的事實正如劉振亞的判斷,王超奉命去上海向中共中央彙報工作途經南昌時,沒想到接頭的秘密交通站已被破壞,成了國民黨的偵探機關,而王超卻不知道這一情況,誤把第26路軍中共產黨領導人的名單交到了國民黨當局手中。幸虧他在交談中發現了疑點,隻交出了劉振亞、王銘五、袁漢澄三個人的名單。蔣介石在南昌行營得此情報,立即給第26路軍總指揮部拍來了十萬火急的電報。
袁漢澄冷靜地分析:“從這份兒電報內容看,王超應該不是有意出賣黨的組織,否則,嚴緝的就不隻我們這三名共產黨員了。如果他有意出賣黨組織的話,他是知道我們三個值幾個錢的,對蔣介石來說,有價值的人首先是趙博生同誌,擒賊先擒王嘛,那首先要抓的就是趙博生同誌。就現在第26134◆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路軍地下黨組織來看,王超起碼沒有出賣我們!”趙博生點頭同意。
劉振亞也說:“我同意漢澄的觀點,不管王超有沒有叛變,至少現在的形勢提醒了我們,事情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趙博生沉著地說:“當務之急,我們應該想辦法化險為夷,把壞事變好事。”幾個人紛紛問:“怎麼能把壞事變好事?”李青雲:“怎麼個變法兒?”趙博生舉起那封電報:“我們要把這封電報當作第26路軍舉行起義的導火索!否則,一旦黨的組織被破壞,長期潛伏和新發展的黨員被抓獲,不但我黨多年的心血和艱苦工作會前功盡棄,第26路軍也會走向滅亡的深淵。”劉振亞:“總參謀長是說,提前起義?”趙博生堅定地點頭:“對,我們提前起義!這既是形勢所迫,也是勢在必行。這一天,我已經等得太久了!”劉振亞和袁漢澄、王銘五互相對視了一下,也都興奮地表示讚同。
劉振亞沉吟了一下,補充道:“我建議趙博生同誌立即找73旅旅長董振堂談談,看他的反應如何,我們再決定下一步行動方案,董振堂的態度是關鍵。”袁漢澄讚同說:“73旅是第26路軍實力較強的一個旅,僅次於季振同的74旅。如能首先把董振堂拉過來,起義就135有了基礎,對帶動全軍起義將發揮重要作用。”趙博生點頭:“明白。董振堂是我多年的摯友,我了解他,73旅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部隊,官兵都聽他的指揮。之前,我已經做過好多工作,他剛探親回來,我正要找他。”趙博生當時雖為第26路軍的總參謀長,能真正掌握的部隊卻隻有總指揮部特務營、通信營等少數直屬部隊,要想有大動作是很困難的,必須團結一部分手握實權的旅長、團長,才能有所作為,73旅旅長董振堂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
在當時,舊軍閥部隊裏的高級軍官大都生活糜爛,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已經身為中將師長的董振堂,月薪有二百多元,這在當時可謂高薪,卻依然過著十分簡樸的生活,每頓飯都是饅頭和簡單的兩菜一湯,然而對下麵的軍官和士兵,他卻非常大方,無論誰有困難,總是慷慨解囊。他每月的薪水都交衛兵高誌中代管,今天這個連長有困難,他讓高誌中給送去二十元,明天那個營長家裏出事了,又讓高誌中拿出三十元,卻很少往自己家裏寄錢。
董振堂重義輕財,關心下級,深受部下官兵的愛戴,而有些不理解他的士兵和官長則稱他為“傻司令”。鑒於董振堂為人作風正派,能吃苦,極富正義感,在基層官兵心目中有較高的威信和號召力,而且董振堂的73旅實力較強,一向是我黨活動的重點,如果能把旅長董振堂爭取過來,對起義的成功將起到有力的保證作用。趙博生確信:爭取董振堂站到起義方麵來是完全有條件的。
136◆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劉振亞說,早在1929年秋,在董振堂的老部下及好友蘇進的推薦下,他來到董振堂的部隊,董振堂把他安排在自己身邊任參謀。當時董振堂、蘇進二人都不知道劉振亞是潛伏下來、沒有暴露的中共地下黨員,而且是以後的第26路軍中唯一與黨保持聯絡的地下黨員。部隊駐紮寧都後,正是在劉振亞的幫助下,我黨中央從上海派出的王超、袁漢澄、李肅三名兵運小組的成員才得以順利打入第26路軍各部,並發展了三十多名黨員。可以說,董振堂在不經意間,早就為革命立了一功。
趙博生送走劉振亞、袁漢澄等人,立即找來羅亞平,要他仿照南昌行營的口氣擬一份兒電文,內容是:“安內是攘外的前提,剿匪是抗日的先導,望火速進剿,莫失良機,若能一舉剿滅共匪,不僅黨國幸甚,中正亦欣慰不已。”趙博生之所以這樣擬文,是由於雖然自己和董振堂一起共事多年,私人交情甚深,但董振堂目前還不是共產黨員,蔣介石緝拿共產黨的電文,暫時還不能向他公開,不然勢必泄露出黨組織的秘密和黨組織成員名單,也會對下一步工作帶來許多麻煩。
趙博生拿上這份電文和另外一封孫連仲發給他的電報,準備趕往73旅董振堂的住處。他知道,向董振堂攤牌的關鍵時刻到了!
137第十五章?曉大義念情誼????真誠團結董振堂董振堂的旅部就在寧都城內,騎馬過去僅需十分鍾。
門口的警衛看到趙博生忙敬禮。
趙博生問道:“聽說你們旅長回來了?”警衛小聲回答:“總參謀長,咱旅長心情不好,在房間裏躺著呢。”董振堂一臉沮喪地躺在床上,參謀劉振亞端著茶杯站在一旁。
見趙博生進來,董振堂忙坐起來。
趙博生上前扶住他,關切地問道:“紹仲兄,身體有恙啊?”董振堂:“唉,博生,我實話告訴你,我身體沒病,是心病。”趙博生:“老兄,回去探親,是不是家中有啥事情?二老身體都康健吧?”董振堂:“這次探親回了闊別多年的故裏,看到父母年138◆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邁多病,鄉親們饑寒交迫,心裏更加鬱悶。探完親,我又去南昌尋親了。”趙博生不解:“尋親?”貼身衛兵高誌中忙接過話茬說道:“參謀長,您不知道,俺們旅長尋親沒尋到,心裏不痛快,您快幫著好好開解開解吧,咱軍中大事才是該操心的嘛。”趙博生心裏明白了幾分,便笑著說:“紹仲兄,你說咱軍中有啥大事呀?最大的事情莫過於軍隊的前途問題。”董振堂悲憤地說道:“前途?博生,咱第26路軍還有啥前途可言嗎?現在日本帝國主義占領了東三省,你我都是革命軍人,老蔣卻不讓我們抗日,我們有槍在手,卻不能報效國家,這樣下去,我們都將成為民族的罪人!”趙博生:“紹仲兄的一片赤誠,小弟深知,我也有同樣的感受。國將不國,身為軍人,不能報效,這是最大的恥辱!”董振堂歎息:“我不願打內戰,打紅軍,本想一走了之,可我舍不得扔下這些弟兄啊!”趙博生:“紹仲兄憂國憂民,是忠勇之人,一直讓博生很感佩。可是老蔣又是如何對待忠勇之將的?情況我都獲悉了,老蔣在南昌行營簽署了一份布告,大罵第26路軍73旅是土匪,還查抄了你們73旅在南昌的留守處,真是讓人不敢相信!”高誌中:“可不是嘛,俺們旅長為此氣得大病一場!其實,就是上次旅長帶頭想把隊伍拉回北方戰場抗日,被蔣總139司令派兵堵了回來,有人謾罵說,東三省都叫日本人占了,還剿什麼赤呀?搞不好,老子把隊伍拉到山上當土匪去!想不到,蔣總司令真把我們當土匪看了!”劉振亞說:“老蔣把我們這些收編的雜牌軍當後娘養的也就算了,竟然視我們為土匪,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趙博生:“除了南昌行營簽署的布告,我這兒還有一份密令要交給紹仲兄,你看了會更震驚。”趙博生把總指揮孫連仲發給他的那封電報交給董振堂。
原來就在董振堂請假回家期間,孫連仲以“主官不可久離部隊”為借口發來電報告知:“奉蔣總司令命令,決定暫免董振堂旅長職務,望總參謀長趙博生遵令執行。”但趙博生沒有宣布此事,而是暗暗壓下了這封電報。
董振堂看了電報原文,頓感心寒意冷,怒火萬丈,半天說:“我對蔣介石、孫連仲已經徹底絕望了!”趙博生撕掉了電報,扔在地上,勸慰董振堂說:“博生知道,兄長是在報國無門、想抗日蔣介石不準的情況下,為了解除思想上的一些痛苦,請假探親,孫連仲不該以‘主官不可久離部隊’為借口免除你的旅長職務。”董振堂對趙博生抱拳致謝:“博生,感謝你的真誠相待,感謝你為我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壓下此事!”趙博生握住董振堂的手說:“患難見真情,你我親如兄弟,出路要共同闖,不論發生什麼情況,都要團結起來一起幹!”140◆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董振堂感激了半天,又歎息道:“現在軍無鬥誌,厭戰思鄉,老蔣又下了死守的命令,你說,咱們西北軍就剩下這麼點兒精華血脈,能耗到幾時?出路在哪裏?咱們怎麼闖?”趙博生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門外,建議道:“紹仲兄,光這樣憋悶也解決不了問題,我請你去城外打打獵,散散心,有些事情咱們從長計議。”董振堂見趙博生說得誠懇,點頭同意,吩咐備馬備槍。
趙博生陪著董振堂騎馬來到城外,參謀郭如嶽、劉振亞和少校參謀兼學兵連連長李青雲還有兩個衛兵騎馬在後麵跟著。
大約走了四五裏路,前麵出現一片樹林,有一群野狗出沒。董振堂抬手放了兩槍,打中一隻,其他的野狗受驚,一邊亂叫一邊四散奔逃。當他們追趕獵物時,發現樹林後麵有一片新墳,墳頭兒一個挨一個,高高低低,大大小小,足有上千座。他們下馬走過去仔細查看,有的墳頭前有草草豎著的木牌,竟都是第26路軍病死士兵的墳墓!眾人凝視著這些新墳,久久地站在那裏。
趙博生眼含熱淚,悲愴難抑,摘下軍帽致哀,聲淚俱下道:“兄弟們,你們再不能馳騁疆場報國為民,你們沒戰死在抗日前線,竟成為內戰的犧牲品!若兄弟們泉下有知,待第26路軍重整河山之日,定當來祭,以慰忠魂!”趙博生舉槍對天鳴放。
衛兵高誌中哭著說:“我們早晚都要到這兒來排隊!”141劉振亞說:“就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在寧都城的西、南、北三麵的山坡上新墳足有兩三千座,都是病死的第26路軍士兵。”李青雲:“士兵兄弟們都編了歌謠‘出了北門望北坡,新墳更比舊墳多,新墳裏都是埋的北方老大哥。要想回到北方去,隻有聯合起來倒戈!’。”郭如嶽氣憤地說:“唉,都是因為水土不服,發瘧子死的!加上有人喝兵血,兄弟們死得太慘了!”董振堂問道:“為什麼吃藥也不管用?”趙博生牙齒咬得咯咯響:“上方發來的那些奎寧丸,好多是假藥,根本治不了病!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利用假藥中飽私囊了。”李青雲攥緊拳頭:“真該把那些賣假藥、喝兵血的家夥一個個都槍斃了,拿他們的腦袋來祭這些兄弟的亡靈!”趙博生望望一臉悲戚的董振堂:“紹仲兄請假回鄉探親這段時間,老蔣不發軍餉,不派援兵,隻下了死命令,讓我們第26路軍就是死,也要死在寧都。”董振堂氣憤得無語,臉色鐵青。寂靜中隻有風聲。突然,墳地裏傳來幾聲好像人的呻吟,大家不禁悚然一驚。再細聽,呻吟聲越發真切。李青雲和劉振亞急忙循著聲音走近查看,聲音來自一座埋得很淺的新墳。兩人迅速扒去墳上的一層浮土,露出沒有蓋嚴的棺材,呻吟聲更清晰地傳出來。趙博生、董振堂和兩個衛兵也來幫著開棺,本來就是一層薄得不能再142◆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薄的木板,裏麵的人很容易就被抬出來了,原來竟然是一個病號還沒有死就被裝棺材埋了,幸好埋得淺。
董振堂吩咐兩個衛兵砍了幾根粗壯的樹枝,綁成一個簡易擔架,把救出來的傷兵抬回城裏醫治。山上風涼,趙博生脫下自己的軍裝外套,蓋在傷兵身上。
董振堂沒有了打獵的興致,一行人騎馬往回走。
走到半路,趙博生打破了沉默,吟誦了兩句詩:“莫作他鄉之鬼,徒為異域之魂。”並接著說道:“現在想起《三國演義》中諸葛亮五月渡瀘,深入不毛的故事,真是像今天我們第26路軍的寫照哇!”董振堂悲憤地說:“諸葛亮祭祀亡靈的這句詩——莫作他鄉之鬼,徒為異域之魂,現在聽著就如同尖刀戳心!”趙博生試探地問道:“紹仲兄,蔣介石又來了‘進剿令’,看來我們很快就要開始戰鬥了。”說著,趙博生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電報交給董振堂。
董振堂看著電文,不禁冷笑道:“安內,‘剿匪’,放著日本侵略者不讓抵抗,隻會殘殺同胞,這算什麼政府?算什麼革命軍?連著‘圍剿’三次都以失敗告終,還要不惜血本繼續‘圍剿’嗎?”趙博生:“以紹仲兄的智慧,肯定完全能看出老蔣是想利用我們這些雜牌軍與紅軍作戰,妄圖達到兩敗俱傷之目的。
紅軍被消滅了,當然是蔣介石的根本目的;雜牌軍被紅軍消滅了,也可以達到他消滅異己的險惡用心。總指揮孫連仲一143定也是深深感到第26路軍駐在江西隻有死路一條,為了自身的安全和避免戰敗之責以及不抗日之罪名,便借養病之名,到上海去了。27師師長高樹勳、80旅旅長施積樞、81旅旅長王恩布也先後離開部隊。”董振堂:“是呀,我也早看出來了,我們與紅軍作戰,一交手就吃了敗仗,損失慘重。打,是死路一條;不打,也是死路一條。”郭如嶽:“旅長,這不打或許能保存一下軍隊的實力,何以見得是死路一條啊?”董振堂跳下馬來,煩躁地甩了幾下馬鞭子。
大家也都紛紛下馬。
趙博生:“紹仲兄,你是兄弟們的主心骨,老蔣的電令催我們,該如何應對,還得聽你拿主意。”董振堂緊皺眉頭:“現在存在四個問題。第一,我們沒有兵源,每天成百上千的士兵生病、傷亡,減員得不到補充。
因為老蔣隻對在‘圍剿’中因戰減員給補充了一些新兵,因病減員雖然日益增多,但一律不給補充。第二,糧餉不足,老蔣發給我們的軍餉原本隻有他的嫡係部隊的六成,而且常常扣著幾個月都不按時發,生活補給得不到保證。第三,武器彈藥不足,得不到補充。第四,軍心渙散。我看,打是完,不打也是完。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我也不好拿主意。請參謀長看怎麼辦好,反正官兵都願回到北方去,不願在江西,在江西早晚也得喂了江西的狗。”144◆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聽完董振堂的話,趙博生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第26路軍的情況也就這樣了,不容樂觀。紅軍的情況你們掌握得怎麼樣?”董振堂如實回答:“紅軍的情況聽說過一些,我們聽到的、看到的,與國民黨宣傳的完全不一樣。”趙博生:“確實是這樣,短期可以欺騙,現在咱們到了江西,和紅軍接觸機會多了,再想欺騙也欺騙不了啦!我也曾審過一些被紅軍俘獲又放回來的官兵,那邊的一些口號聽了讓人反思呀。比如:‘士兵不打士兵,窮人不打窮人’‘調轉槍口,一致抗日’等。過去說紅軍逮住一個殺一個,一個也不留,實際上人家不僅不殺,還發了路費。還說共產黨共產共妻,咱們被俘虜的軍官太太都給放回來了嘛,這事情怎麼講啊?能讓人相信嗎?”董振堂不住地點頭聽著,趙博生問道:“你們旅有沒有放回來的人哪?有沒有與共產黨聯係的人?”這是一個十分嚴肅的話題。董振堂與趙博生雖是老鄉又是同學,而且是多年好友,但他們畢竟是國民黨的高級將領,以前談話雙方都是點到為止,沒有特別深入。當時那個年代,人心莫測,見利忘義的人也不少見。所以董振堂猶豫了一會兒,最後說:“跟共產黨聯係的人我說不上,被俘虜放回來的,倒有個連長,現正在警衛連押著呢,他在蘇區待了二十多天。”趙博生覺得應該讓這個連長出來說說,借他的口來宣傳紅軍和蘇區的情況,從側麵對董振堂做工作,於是說道:“那145好,能不能咱們一起見見?叫他把共產黨的情況談一談,咱們好做個了解。”董振堂:“沒問題,回去後一切聽你安排。”回到73旅旅部,董振堂命人把那個被紅軍放回來的連長王中其帶過來。
趙博生問道:“你被共產黨抓去了多長時間?”王中其回答:“連抓到放有二十多天。”趙博生問:“他們待你怎麼樣?對你講了些什麼?”王中其很緊張,不敢馬上回答,將目光投向董振堂。這細微的動作,趙博生看在眼裏,卻不動聲色。
董振堂早已審過他了,覺得對趙博生也沒有必要隱瞞下去,便對王中其說:“你不要緊張,參謀長怎麼問,你就怎麼答,如實地講!”趙博生為了打消他的顧慮,說道:“人家怎麼說,你就怎麼講,不會怪罪你。”王中其放心了,滔滔不絕地說:“……人家對我很好,不打不罵,跟人家吃一樣的飯,我沒見人家打人罵人。他們對老百姓也和氣,部隊裏官兵平等。押送我們的紅軍長官說:‘願意回去的回去,不願回去的可以當紅軍。’我願意回來,人家還給了我兩塊大洋當路費。”趙博生又問:“這二十多天,就講了這麼幾句話?”王中其說:“他們還講,說我們原本跟蔣介石打了那麼久,死了那麼多的人,現在又來替蔣介石賣命打紅軍。他146◆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們叫我們別給蔣介石賣命了,和他們聯合起來,打回北方去。”紅軍長官還講:“咱們要想活著,隻有和紅軍聯合起來一起幹……”王中其被警衛帶下去時,趙博生吩咐不許為難他。接著他又問董振堂:“紹仲兄,你說對這個連長該怎麼辦?”董振堂回答:“我們打了敗仗,他被人家抓了去,共產黨不殺他,他又主動找回來,你說我們能殺他嗎?我看可以恢複他的自由。”趙博生道:“對!他能重新歸隊,不隱瞞被俘虜的情況,也讓我們了解了紅軍的真正麵貌。不僅給他恢複自由,還要恢複他的職務!”董振堂直點頭,又問趙博生:“老弟,他講的這些情況……你看怎麼辦?紅軍那邊說,叫我們別給蔣介石賣命了,我看咱們賣的這個命真不值!”趙博生:“對,跟著老蔣是沒有出路的,這是現實,血的教訓!”董振堂說道:“部隊的去向是個大問題,咱們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何去何從,要拿主意。”趙博生誠懇地說:“紹仲兄,咱們兄弟多少年了,你還不了解我嗎?咱們同有一顆報國之心,同樣想著保家為民。
討論部隊今後的去向問題,我覺得必須挑明來講,我不忌諱什麼,現在部隊反蔣情緒日益高漲,整個軍隊就像一個火藥桶,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呀!”147董振堂聽後眼神一亮:“博生,我的心同你的心一樣,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決不食言!”趙博生握著董振堂的手說道:“你我親如兄弟,將來的出路咱們共同探討、共同闖,不論什麼情況,都要團結起來,擰成一股繩,一起幹!”董振堂堅定地說道:“你說吧,怎麼幹?隻要部隊有出路,我二話不說!”趙博生對董振堂的為人十分了解,他一向沉默寡言,正直克己,有事兒他常挺身而出,敢於承擔責任,他曾熟讀三民主義,想從中尋求一條新的生路。於是,趙博生緊接著董振堂的話說:“要我說,聯合紅軍,北上抗日。大哥看怎麼樣?”這正是董振堂日夜思考的問題,他本來就有抗日救國的思想,平時就傾向革命,多次私下聯係劉伯堅,這次去南昌,董振堂就是想去尋找劉伯堅及其背後的共產黨。他見趙博生這麼對自己推心置腹,十分感動,也誠懇地對趙博生說:“我還是那句話,不管咋樣,我73旅都聽你的,你看怎麼好,就怎麼辦!”趙博生:“好,我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事不宜遲!”董振堂忙說:“可是人家能相信我們嗎?劉主任是不是在那邊?能聯係得上嗎?季振同怎麼辦?”趙博生:“我就是來和你商量這個問題的,隻要你同意聯合紅軍,我就有辦法。劉主任確實在瑞金!”董振堂歡欣鼓舞,抑製不住地興奮:“好好,終於找到148◆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劉主任了,第26路軍有救了!”趙博生又說:“那咱就一言為定,起義以73旅為主要力量,力爭74旅和我們一起行動。”董振堂對以73旅為主舉兵起義表示讚同,對爭取74旅一起行動卻沒有十足的把握。趙博生說季振同是河北滄州人,與他是同鄉,兩人共事較久,季振同對他比較尊重,這些都是爭取季振同的有利條件,而且季振同一心想保存實力,相信他會跟著走的。
趙博生作為總參謀長,經常去74旅,借機向季振同吹風,對國家前途表示憂慮,對蔣介石不抵抗政策發牢騷,對蔣介石和孫連仲重用私人、不舉賢才表示不滿,觸動季振同的傷心處,擴大了他與蔣介石和孫連仲的裂痕。而爭取季振同就要利用他與蔣介石、孫連仲和李鬆崑的這些矛盾。趙博生給董振堂分析了季振同目前的思想和第26路軍所麵臨的處境,建議他們一起給季振同做工作。
這一晚,趙博生沒回總部,他激動地與董振堂徹夜長談。
經過趙博生這番推心置腹的深談,董振堂下定了起義的決心。
149第十六章?講矛盾交重任????巧妙爭取季振同季振同,原名季振佟,又名漢卿,字異之。他也是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屬西北軍高級將領中的後起之秀。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季振同正是河北滄州人。
季振同,1901年5月生於河北滄縣狼兒村一個富裕的地主家庭,家有耕地千畝,卻不願待在家裏做清閑少爺。季振同自小習武好鬥,體格強壯,高挑個子,英俊豪爽,堪稱一表人才。他為人精悍,好勝心強,重信用,講義氣。五四運動爆發時,他於1919年到北京加入馮玉祥部隊當學兵,以一腔熱血參加了馮玉祥的模範軍,先後在學兵營當班長,學兵團騎兵連當排長,接受了西北軍嚴格的軍事訓練。他仰慕馮玉祥的軍人氣質和艱苦作風,時時處處按照馮玉祥的要求錘煉自己。一次,馮玉祥與蘇聯顧問在豐鎮駐地視察部隊訓練,季振同的馬術令蘇聯顧問讚歎不已。馮玉祥對季振同更為賞識,把他破格提升為貼身衛隊團團長。1924年10月,季振同隨部參加馮玉祥發動的北京政變,成為馮玉祥西北軍150◆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中的佼佼者。由於季振同忠誠勇敢,更兼一身高強武藝,槍法、馬術、跳陣、劈殺、格鬥、擒拿、飛射等,無不精通,深得馮玉祥的喜愛,後又提升為裝備精良的手槍旅旅長。
五原誓師時,季振同在總部與共產黨人有了直接的接觸,尤其是劉伯堅在他心目中有著極深的印象。他曾感慨地對部下說過:“如果西北軍的軍官個個都能像劉主任那樣,那咱們西北軍就天下無敵了!”作為老資格的西北軍,季振同性情剽悍,為人豁達,好交朋友,同情士兵。他在手槍旅任職期間,治軍有方,用人公道,不問親疏,隻重有才無才,致使許多軍中精英都願加入他的麾下。當時,宋哲元部的黃中嶽,才幹出眾,因不堪宋哲元的冷遇,曾拉走一個團的隊伍。季振同聞知後,即把黃中嶽請來,結拜金蘭,親同手足,並提請委任黃中嶽為手槍旅第一團團長。
季振同所在的74旅,原來是馮玉祥的衛隊手槍旅,在馮玉祥的西北軍中,是很得寵的“驕子”“王牌”,因而武器裝備在第26路軍裏是最好的。該旅實力雄厚,待遇甚高,每個士兵都配置有三大件:手槍、衝鋒槍、馬刀,還有五顆手榴彈。打起仗來,士兵十分勇敢,經常赤膊上陣,是出名的“敢死隊”,深受馮玉祥賞識。因而,除了總司令馮玉祥外,手槍旅是目中無人的,可謂是西北軍中的驕兵悍將。
中原大戰後,季振同所轄的第14師被蔣介石收編為第26路軍74旅,他也由師長降為旅長。但他的部隊在當時的151第26路軍的六個旅中仍是最好的。論戰鬥力,他的旅與董振堂的73旅是第26路軍中最強的。這個旅老兵多,跟隨馮玉祥比較久,大革命時期,許多士兵見過或認識劉伯堅,共產黨的主張、共產黨人的形象,在這裏留下的印象很好,所以群眾基礎比較好。第26路軍駐守寧都期間,74旅擔任城防任務,寧都城裏各要害部門都由他們把守。因此,爭取季振同帶動74旅起義,不但可以大大增加起義的實力,而且容易控製整個寧都的局勢,會少動武,最大限度地減少傷亡,對起義的成敗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季振同原是馮玉祥的心腹,備受賞識,他與孫連仲有矛盾,對歸降蔣介石更是不服氣。季振同一身傲骨,一身義氣,英雄惜英雄,他敬重的是參謀長趙博生和73旅旅長董振堂,瞧不起蔣介石任命的這個總指揮孫連仲,稱他為“孫肉頭”,更瞧不起25師新上任的師長——原75旅旅長李鬆崑。
季振同不願與共產黨領導的紅軍開戰,因此深感憂慮。
到達江西以後,他曾秘密派人與馮玉祥聯係,想擺脫藩籬,自成體係。
74旅的旅部與73旅僅一戶之隔。
季振同正一個人悶在旅部擦槍,1團團長黃中嶽氣衝衝地走進房間,對季振同說:“旅長!這樣子下去怎麼得了?
又抬出去百十號弟兄!你到城外看看去,埋在山坡後麵的新墳,一眼望不到頭哇!”季振同沮喪地扔掉手裏的擦槍布,無言以對。
152◆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黃中嶽氣憤地說:“與其窩囊地困在這兒,不如戰死在抗日戰場上!”季振同掂了掂手裏的槍,轉眼上滿了子彈,舉起來瞄準了門外:“我何嚐不想轟轟烈烈地幹一場,但老蔣能放咱們走嗎?你現在要帶好隊伍,今後的路怎麼走,我在想辦法。”黃中嶽把馬鞭往桌上一丟:“這個隊伍我沒法兒帶了!
搞不好老子再把部隊拉上山,當土匪去!”季振同忍不住笑了,把槍收進槍套說:“想當土匪?怎麼看你也不像啊。”黃中嶽說:“有這想法的,不止我一個,各旅團都有人想拉隊伍上山不幹了,73旅學兵連嚷嚷得最厲害。”季振同:“是呀,聽說都嚷嚷得讓老蔣聽到了,在南昌貼出了布告,大罵第26路軍73旅是土匪,把73旅在南昌的留守處都查抄了。”黃中嶽:“真有這事兒?董旅長可真夠窩火的!給黨國賣命,倒被當成土匪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去投紅軍。”季振同說:“老蔣慣用這一套。當初哄得馮先生跟他結盟,一起聯手‘清共’,轉身就翻臉,中原大戰毫不留情,逼得馮先生下野,狼子野心哪!”黃中嶽:“日本人的軍國主義充滿殘酷性和反動性,給中國帶來巨大災難。我看老蔣的所謂三民主義,不過是他的政治幌子,他是背離了三民主義,走向獨裁。就像老百姓說的,三民主義是民死、民亡、民滅主義。”153季振同讚賞道:“中嶽,你不愧是在日本軍官學校留過學的,看問題尖銳!蔣介石說共產黨是‘赤黨’,共產黨的軍隊是‘赤軍’,想當年我們五原誓師的時候,人家共產黨協助我們,那時候我們也曾被人們稱為‘赤軍’!赤有什麼不好?赤是紅色的意思,真心為國家做事兒的人才真赤!”黃中嶽聽季振同這樣說,多少有些詫異。
季振同看看黃中嶽:“怎麼了,我這麼說不對嗎?我問你,誰是真正的工農革命武裝啊?”季振同沒等黃中嶽回答,自己說:“得勞苦群眾之心的軍隊,才是真正的工農革命武裝。”黃中嶽望著季振同,會心地笑了。
正在這時,1團團副蘇進進來報告,敬禮說:“旅長,總參謀長命我傳話,請旅長一聚,有要事相商。”因蘇進和黃中嶽同為河南老鄉,多年同事,又同留學日本,所以他們之間的關係密切,私交很深,同旅長季振同親如兄弟。
季振同被趙博生和董振堂約到梅江邊的永寧寺見麵。他們各自的衛兵負責警衛,季振同帶著黃中嶽走進寺內。
永寧寺位於梅江西岸,寧都縣城之南,始建於明朝萬曆年間。永寧塔俗稱“水口塔”,高九層,清乾隆年間,塔頂被颶風刮去兩層,僅剩七層。由於多年風雨侵蝕,塔簷毀壞嚴重,塔頂長滿灌木叢,居然有棵樹枝繁葉茂,像是給永寧塔戴了一頂沉重的帽子。
154◆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遠處有高聳的翠微峰,近處有永寧塔,梅江的水波瀾不驚地緩緩流動。
季振同虎背熊腰,一表人才,性格豪爽,說話痛快,他開門見山地問道:“振堂兄,博生,把我約到這佛門淨地,不是來抽簽打卦吧?更不是看風景的時候。有啥需要我的地方,直說吧。”趙博生:“振同,我還真想讓你看看這兒的風景。”趙博生指著永寧塔說:“知道這塔的名字吧?”季振同笑笑:“當地人都叫水口塔,也叫南門寶塔。”趙博生:“還叫永寧塔。永寧,多好的名字呀。無論哪個朝代的百姓都渴望永遠安寧,安居樂業,安享太平。”董振堂感慨:“可是現在戰亂紛爭,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再加上外強入侵,國無寧日,恐怕華夏之邦再無晴朗的天了!”趙博生:“我也有大廈將傾之感。振同,你知道嗎,這永寧塔剛建之初,原高九層,清乾隆年間,塔頂被颶風刮去兩層,僅剩現在的七層,已經風雨飄搖。這仿佛就是當今中國的縮影。”季振同仔細地觀察永寧塔,若有所思地點頭,突然問:“這塔頂上是棵什麼樹?不該長在塔上啊,怎麼也沒人清理?
再這樣長下去,樹就把塔吃了。”趙博生搖頭歎息:“大家顧自己的性命都顧不過來,誰還去清理一棵樹哇?塔頂上的這棵樹,是不是讓我們聯想到155什麼?那根紮得太深了,即使原本再堅固的塔身,任由這樹根紮下去,終會有一天土崩瓦解……”季振同審視著趙博生:“博生,聽你說話的語氣,讓我想起一個人來,以前咱們西北軍時的政治部主任劉伯堅,劉主任。”趙博生知道季振同對劉伯堅充滿敬佩,他曾不止一次感慨地對部下說過:“如果西北軍的軍官個個都能像劉主任那樣,那咱們西北軍就天下無敵了!”董振堂笑了:“對,看來博生得劉主任的真傳哪。說實話,我很想念劉主任,當年他在西北軍的時候,我們的軍隊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軍紀嚴明,何等的兵強馬壯啊!”趙博生看看黃中嶽,有些擔心地說:“咱們在這裏談論劉主任,會不會……”季振同打斷趙博生:“博生放心,中嶽是我結拜兄弟,如同我本人,不用避諱。”季振同接著說:“國共合作時期,馮先生請來了共產黨人幫助其治軍,分任西北軍各部政治工作負責人,劉伯堅便是我季振同最欽佩的一位好朋友!我總覺得共產黨人身上仿佛有一種特有的磁力,深深地吸引著我。當時咱們西北軍中盛傳著一句話——‘聽劉主任一次演講,可抵三月餉。’隻可惜,那段歲月太短暫了……”趙博生和董振堂對視一下,那段歲月他們都同樣難以忘懷。
156◆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趙博生很有深意地問季振同:“你還記得劉伯堅主任臨走前對馮將軍說過的那句話嗎?”季振同:“不敢忘記,劉主任說,馮將軍既已決定與蔣介石合作,說明我們之間已誌不同,道不合,隻有分道揚鑣。
既然這一天來了,但請馮將軍記住一句話,同蔣打交道,終有一天是要後悔的。”董振堂:“現在下野的馮將軍豈止是後悔呀!我董振堂真是體會到了共產黨的正確和偉大。”趙博生:“記得劉主任曾為我分析過當今的形勢。他說,以中國地方之大,人口之多,地方軍閥勢力多如牛毛,層出不窮,各個省市都有自己的軍閥。這些大小軍閥相互混戰,地方的統領多得讓人目不暇接。已經持續十餘年的軍閥混戰,對中國國內生產造成很大的破壞,軍閥為在混戰中取勝,搜刮百姓,擴軍備戰,讓百姓苦不堪言。”董振堂:“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失敗以後,軍閥混戰尤甚,白色恐怖彌漫,民不聊生,加之西北連年大旱,反動政府橫征暴斂,人民生活依舊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啊。”趙博生:“說到底,我們這支隊伍,也是給軍閥扛槍的,替中國最大的軍閥賣命。可是我們當初穿上這身戎裝的目的是什麼?報國為民哪!說實話,我早就對老蔣的倒行逆施和累累罪行極為憤恨了,但出路何在呢?之前我還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來,所以我的心情一直處於徘徊和苦悶之中。”季振同:“博生今天敞開心扉向我傾吐所思所想,讓我157很感動。還記得1930年爆發的中原大戰,可以說這是一場國民黨內部的軍閥混戰,雙方共投入了一百多萬軍隊,持續了半年之久。這其中馮將軍的討蔣主力咱們西北軍,更是傾巢出動。大戰前期,蔣介石的中央軍被打得節節敗退,連老蔣本人都差一點兒成為西北軍的俘虜!可至大戰後期,東北的張學良通電擁蔣,並下達東北軍入關的命令。頃刻間,幾十萬東北軍殺進關內,這無異於在我們西北軍的背後捅上了一刀,再加上蔣介石的分化和瓦解,二十多萬西北軍開始紛紛倒戈。走投無路的馮將軍隻能宣布下野,西北軍的殘部也不得不接受蔣介石的改編。我是一百個不情願,一萬個不情願!說白了,誰願意當後娘養的啊?”董振堂:“現在第26路軍官兵更加痛恨蔣介石。我們進駐寧都後,是蔣介石把我們這支雜牌軍擺到了兩軍對壘的最前沿,而且又讓他的嫡係部隊駐在廣昌,堵住了我們北去的退路。第26路軍的士兵不斷有人開小差,路經南昌想跑回北方老家,被蔣介石發現後,便立即下令,隻要能抓到,一律處以極刑!士兵們真是不寒而栗呀。”趙博生:“更要命的是,這種危急時刻,群龍無首,孫總指揮倒是想得開,把個爛攤子扔給李鬆崑,他自己到上海逍遙快活去了。”趙博生的話戳到了季振同的痛處,他罵道:“蔣介石就是瞎了眼,任用孫肉頭當總指揮,他何德何能啊?為了讓第26路軍開赴江西,蔣介石把孫連仲請到南京,聽說是用158◆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了重金收買,孫連仲才接受了命令,後來連給部隊的軍餉幾十萬,都裝進了孫肉頭自己的腰包,他哪管官兵死活?再說這個李鬆崑,什麼玩意兒?拍馬屁在行,用兵打仗就是個棒槌!讓他代理總指揮,我季振同第一個不服!”趙博生:“振同一針見血!多數旅長、團長對李鬆崑都不服,他很難統率全軍,總指揮的地位更是有名無實,第26路軍現在處於無法收拾的狀態。用心想想,國民黨高喊什麼‘救黨護國’‘愛國家愛百姓’的口號,其實都是欺騙我們為他們送死。”董振堂:“博生,快把那個催命電報給振同看看吧,咱們商量一下如何應對。”趙博生把那份兒南昌行營下令“進剿”的電報交給季振同。
還沒等趙博生、董振堂開口,季振同就大罵起來:“什麼‘進剿’不‘進剿’?我們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這是想讓我們早點兒去閻王爺那兒報到!”董振堂:“對,英雄所見略同,我和博生也這麼認為。
當初蔣介石調虎離山,讓我們離開北方,到江西與紅軍作戰,就是想兩敗俱傷,消滅雜牌軍,一箭雙雕!”趙博生:“如果我們不采取果斷的行動,第26路軍保存的這點兒實力恐怕也將很快付之東流。”季振同著急地問:“那參謀長有什麼好辦法?我們南征北戰,戎馬半生,就剩下眼前這兩萬人馬。”159趙博生看看季振同,又看看黃中嶽:“那我先問問你們,咱們還能打得過紅軍嗎?官兵們還有沒有勇氣?”季振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讓旁邊的黃中嶽來講。黃中嶽講了一大通牢騷話:“駐軍寧都,官兵們衣、食、住、行都遇到很多困難,特別是士兵,麵對四周都是蘇區和紅軍,產生了‘四怕’。一怕生病,疫病流行,缺醫少藥,大批人員死亡;二怕打仗,我軍駐在兩軍前沿,時刻都有遭襲擊的可能;三怕天天吃發黴的大米,咱北方人水土不服;四怕雨天行軍、執勤,走不慣泥路。整個隊伍士氣極為低落。”趙博生說:“據我所知,還有一個弊病,戰事不緊,賭風盛行。這麼多人擁擠在寧都這小小的彈丸之地,大家情緒不高,手中無錢,賭風便開始盛行。”黃中嶽深有同感:“是呀,總參謀長體察入微。士兵和下級軍官大都是推牌九,營以上軍官是打麻將。賭風一長,軍紀頹廢。晚上不睡,早晨不起,站崗放哨沒精打采,平時生活吊兒郎當,甚至有的士兵因為錢互相打架鬥毆,尋釁鬧事。麻將這玩意兒,一沾上手就不好再脫身,在牌桌上坐下來,經常是從早起打到晚上,又從晚上打到天明,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結果搞得頭昏眼花,疲勞不堪,既輸錢,又傷身體。
但休息一兩天,體力稍加恢複,手又癢癢了。這樣周而複始,賭風纏身,墜入邪道。”董振堂:“部隊有這種情緒,上上下下根本無心練兵作戰。”160◆尋找英雄的足跡·熱血軍魂趙博生趙博生:“對比紅軍隊伍,又是另一番景象。他們的指戰員有堅定的信念,不怕吃苦,不怕犧牲,而且軍紀嚴整,團結互助。中村一戰,第26路軍27師師部幾乎被殲,一個旅被消滅過半,這首戰受挫,就是個極大的教訓。”季振同:“照這麼說,咱們不打就敗了。不能都給蔣介石當了炮灰呀!”趙博生:“我今天就敞開了說,為了第26路軍的前途著想,大戰前夕,我曾派人去上海找過劉伯堅,可惜未能找到。部隊進駐寧都後,我又親自去了上海一趟,仍未如願。
麵對此時的局麵,我們第26路軍兩萬餘將士如同是坐在了火山口上。前進,後退,都是死路。困守在此也不行,咱第26路軍多係北方人,在這陰雨綿綿的南方山區水土不服,加之瘧疾流行,長此下去早晚得病死光。”講到這裏,趙博生深深地歎了口氣。
季振同激動地說:“博生,咱們想到一處去了!我也派人去找過劉主任,想讓他給我們指條明路,可惜沒找到。我74旅政訓處長胡景陶,他是大革命時期的共產黨員,我派他到山西、天津尋找過劉主任。”董振堂笑了,慨歎道:“咱們兄弟三個,真是知音哪。
自從第26路軍進入江西參加‘剿共’以後,為了尋求出路,我曾帶著劉振亞到南昌找共產黨。後來,我請假回鄉探親,在回江西的路上借機到了上海,也是盼著能找到劉主任。但偌大的上海,共產黨又處於秘密時期,到哪裏找哇?半個月161的上海之行,我空手而歸。”季振同:“最近我聽說劉主任在瑞金,不知道確實不確實?”趙博生點頭:“我也聽說劉主任在瑞金,好像任紅軍什麼政治部主任。”季振同一拍巴掌:“那還猶豫啥?幹脆和紅軍聯合起來,回北方打日本!”董振堂聽了眼睛一亮。
趙博生故意沉吟了一下,順水推舟說:“振同遠見卓識,博生讚同,不知紹仲兄意下如何?”董振堂嚴肅地說:“我讚成振同老弟的看法,這辦法太好了,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不過兵法說,兵貴神速。”趙博生又插了一句:“不知中嶽兄弟意下如何?”黃中嶽是74旅主力團團長,他和季振同是結盟兄弟,兩個人都愛好打球,性格頗有些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