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要是我事先知道的話,就不會浪費時間來聽你講了。我想我應該學學那個評論家對你說‘呸!’沒錯,我現在就要說‘呸!’”說完他搖了一下尾巴,頭也不回地鑽進洞裏去了。

神奇的火箭

現在整個國家都在舉行這盛大的慶典,為了慶祝國王的兒子結婚。王子的新娘是一位美麗的俄國公主,他已經等了她整整一年的時間,這下她終於要來了。是的,她來了,坐著一輛金色的、由六隻馴鹿拉的雪橇,一路從芬蘭來到這裏,那輛雪橇跟她的身份和美貌十分相配,看上去像一隻金色的天鵝。公主就坐在它的兩隻張開的金色翅膀中間,身上披著一件垂到地上的貂皮長袍,頭上戴著一頂小巧的銀色絲線織成的帽子;你該看看她雪白的肌膚,就像她從小就生活的白雪宮殿的顏色。所以當她乘坐的雪橇駛過街道的時候,人們驚呼:“啊,她白得就像一朵純潔無瑕的白玫瑰花!”人們都忍不住把手裏的鮮花拋向她。

王子站在皇宮的門口耐心等待著他的新娘,他長得那麼英俊漂亮,擁有一雙充滿了夢幻色彩的紫色的眼睛,還有一頭金黃色的卷發。公主一到達這裏,他就單膝跪在她的麵前,親吻了她的手。

“當我看到你的照片的時候,就被你的美貌深深吸引了,”王子說,“但是現在我看到了你,發現你比照片好看一百倍。”公主的臉一下子泛起了紅暈。

王子身邊一位年輕的侍衛悄悄對旁邊的人說:“本來她是一朵雪白的白玫瑰花,可此時卻像一朵最嬌豔的紅玫瑰了。”皇宮裏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歡樂的氛圍中。

在這天過後的三天時間裏,宮裏的人們討論最多的,不是紅玫瑰就是白玫瑰,紅玫瑰、白玫瑰,紅玫瑰、白玫瑰……這都是拜那位年輕的侍衛所賜,國王因此而獎賞了他,這事還被刊登在報紙上,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

三天過去了,婚禮如期舉行,這場婚禮空前地盛大豪華,這兩個漂亮的人兒親密地手牽著手走在一頂繡著小圓珍珠的紫色的天鵝絨華蓋下麵。儀式結束之後,人們在宴會上享受著美味豐盛的食物,一直持續了好幾個小時,而王子和公主就坐在宴席的最前麵,他們用一隻透明的水晶酒杯飲酒。這隻杯子有一個神奇的魔力,隻有那些真正相愛的戀人才能用它來飲酒,如果有任何的虛情假意,當他的嘴唇接觸到杯子的那瞬間,杯子就會馬上失去光彩。

那個年輕的侍衛又說:“是的,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你看杯子依然是透明清澈的,閃爍著水晶的光芒。”這句話一說出來,又被大家拿來讚美,國王又一次獎賞了他,多麼幸運的侍衛。

宴會結束之後是舞會,這一對新人互相握著手,在舞池中央跳起華美的舞蹈,國王說他要為這兩個年輕人親自演奏笛子。他演奏得實在是太糟了,但是沒人敢說出來,因為他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聽,他隻會吹兩個調子,而且永遠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個,不過這都沒有關係,無論他吹奏得怎麼樣,人們總是高聲地為他歡呼:“太棒了,太精彩了!”

到了婚禮的最後,已經是午夜時分,最後一個慶祝活動是放煙花。美麗的公主從來沒有見過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所以國王請來了最好的皇家煙花手專門為她放煙花。

“你能告訴我煙花是什麼樣子的嗎?”婚禮前,有一天晚上公主和王子在散步的時候她問道。

“它美得像北極光!”說話的是國王,他總是喜歡幫別人回答問題,“但是相比於星星,我本人還是更喜歡煙花,因為你總是能夠對它們什麼時候出現有十足的把握,就如我吹奏美妙的笛子一樣,你一定要看看它們。”

國王叫他的仆人在花園裏搭起了一個大大的台子,專門用來放煙花,等到那些皇家煙花手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台子下麵的煙花們開始彼此說起話來。

“啊,這個世界是多麼美麗精彩啊!”一個小爆竹大聲地說道,“我喜歡那些金黃色的鬱金香,隻可惜她們本身不是爆竹,這讓她們的美麗大大折損了。我為我曾經去了很多地方感到驕傲,遊曆的確可以增長不少見識呢,而且可以讓人看待問題的時候不會有什麼偏向。”

“你這個蠢蛋,這裏隻是國王的花園而已,世界不在這裏,它遠比這個要大得多,要想看清它你得花上整整三天的時間。”

“不管是什麼地方,隻要你愛它,那麼它就是你的全世界。”說話的是一枚看起來很有思想的轉輪煙花。她當然能這麼說,因為她在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一隻舊的杉木箱子,並且常常以這段令人心碎的戀情感到驕傲。“愛情現在沒有什麼了不起,詩人把她全毀了,他們不斷地歌頌愛情,抒發愛情,使人們越來越不相信她的存在,我知道的確是這麼一回事兒,我了解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情是痛苦而沉默的。唉,我還記得我曾經就是那樣……不過,算了,這已經是陳年舊事了。那些浪漫隻屬於過去的年月。”

“亂說!”羅馬燭光彈說道,“我相信浪漫永遠都不會消逝,就像月亮是永恒的一樣,她永遠存活著。就像我們眼前的這對美麗的新人,他們之間就彼此深愛。今天早晨跟我住在同一個抽屜裏的棕色皮膚的爆竹跟我講了有關這對新郎和新娘的故事,他是我們這裏消息最靈通的,宮裏的小道消息他也知道。”

但是轉輪煙花還是不願意相信愛情,她不斷搖著腦袋,口中喃喃自語:“愛情已經消逝了,消逝了啊!”她就這樣反複地念叨,似乎像許多其他人那樣堅信,隻要把同一件事情說上無數遍,虛假的也變成了真實。

這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咳嗽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論,爆竹們四下裏張望,原來是火箭。

火箭總是故作姿態而且態度非常傲慢,他身材又高又大,被綁在一根長竹竿的最前端,每次在他發表言論之前總是要“哢哢,哢哢”地咳嗽幾聲,就像在說“現在一個重要的人物要開始講話了,你們可得注意聽了”。

隻有轉輪煙花一個人嘴裏還在念念有詞:“浪漫已經消逝了,消逝了。”

“安靜,安靜!”一根大爆竹大聲地叫喊。他是個塊頭挺大的家夥,而且是個政客,他知道如何在一場辯論中占據主導地位。

轉輪煙花依舊不理睬他,咕噥了一句:“全完蛋了。”然後她就閉上眼睛睡覺去了。

當火箭再一次發出“哢哢”的咳嗽聲時,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其他人說話了,於是他開始發表自己的言論。他講話的時候每個字都講得十分清晰,而且緩緩道來,流利得就好像在背誦早就寫好的演講稿一樣;同時他從不用正眼去瞧那些聽眾,這麼看來,他的風度和氣魄都是極其出類拔萃的。

“王子是個非常幸運的家夥,”他說,“他結婚的那天晚上正好也是我要飛向天際的日子,事情就是如此巧合,似乎是早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要這樣做似的,對他們來說是再好也沒有了。不過這也沒有什麼稀奇的,王子往往容易碰上好運氣。”

“哎呀呀,我倒不這麼想呢。”一隻小小的爆竹說,“而且正好相反,我覺得我們能夠為王子升到天空上對我們來說是莫大的福氣和榮譽。”

“你當然可以這麼認為,”火箭說道,“而且我也不否認這一點,但是對我來說可不一樣了。我是一枚與眾不同的、神奇的火箭,出身十分高貴,我的家族也極為不平凡。我的母親在她年輕的時候,是一枚名聲大噪的轉輪煙花,幾乎所有人都為她迷人的舞姿傾倒。每次她出場的時候,都首先要優美地轉體十九次才會直飛上天,在天空中每旋轉一次就向四周拋撒七顆粉色的星星。她的身體很大,裏麵裝著頂好的火藥。而我的父親,是跟我一樣的火箭,從法蘭西來。當他飛上天際的時候,飛得那樣高,人們還一度以為他再也不會下來了呢,但是最後他還是下來了,隻因他有著一顆善良的心。他下來了,同時伴隨著一片金色的彩雨,那麼美麗而絢爛地落了一地。隔天的報紙用所有華美的辭藻來描述他的精彩演出,他們把他叫作煙花藝術史上偉大的突破。”

“你說的是煙花嗎?是煙花沒錯吧?”一隻孟加拉煙花問道,“我敢肯定我是對的,因為我親眼看到過。”

“不是,我指的是火炮,”火箭語氣十分堅定地告訴他。這隻孟加拉煙花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氣不打一處來,立刻跑去欺負其他的小爆竹,就是為了向大家證明他依然是個重要角色。

“我說到哪兒了?我是說……”

“你在說你自己呢。”一枚羅馬燭光彈說。

“是的沒錯,我也記得我剛剛正在講述的是一個十分有意思的話題,隻是被人無禮地打斷了。這些粗魯沒教養的行為是我最討厭的,這是由於我的神經比一般人要敏感。而且我相信全世界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敏感了。”

爆竹不明白敏感具體是指什麼,於是他問身邊的羅馬燭光彈:“一個人敏感是指什麼呢?”

“也就是說,一個人他的大腳趾上長了雞眼,卻滿心希望踩一踩別人的腳趾頭。”羅馬燭光彈小聲地對他說,結果把爆竹逗得哈哈大笑。

火箭看了很不解,“我倒不知道我剛剛講了一個好笑的笑話呢,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我笑嘛,當然是因為我開心咯。”爆竹答道。

“你真是個自私鬼!”火箭非常不高興,或者說有點兒發怒,“你到底有什麼可以開心的?難道不應該多為別人考慮考慮嗎?或者說,想想我將要麵臨的事。而我自己就是時常這樣做的,我老在考慮我自己的事,一刻都沒有停止過,也希望其他人能對我這樣。這就叫作同情心,是一種非常高尚的美德,我在這方麵就正好有很高尚的美德。想想看吧,要是今天晚上放煙花的時候,我出了點什麼意外,該有多麼可怕啊!這將給所有人都帶來巨大的不幸,那對漂亮的新人,王子和公主從此將再也不會感到幸福了,婚禮過後的日子對他們來說每一天都是煎熬;還有國王嘛,他柔弱的心也受不了這樣大的打擊呀。說實在的,一想到我所擁有的地位是這樣的重要,我都忍不住要流淚了。”

“沒錯,但是在此之前,你倘若一心想要把快樂帶給人們,那麼現在小心別把自己搞得濕答答的。”羅馬燭光彈說。

“哈哈,我看他現在的精神可真不錯呢!”孟加拉煙花說。

“你們要記住,我不是一枚普通的火箭,我是與眾不同的,非常非常了不起。我希望你們就算欠缺想象力,也該有點常識吧。想象力不是人人都有的,比如像我,就有很好的想象力,因為看待事物的時候,我不會隻從表麵和實際去看待它,而總是想到別的什麼事情上去。在場的各位希望我不要流眼淚,但是我要告訴你們,流淚是一種多情的表現,當然能夠理解這一點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我這一輩子感到最滿意的一件事,就是感受到自己比別人都要優秀,而你們這些人嘛,隻會開些低級的玩笑傻樂而已,一點都沒有情感,真是悲哀。”

“是的,我們就是這樣子,有什麼不可以的?”一隻小火球歡快地說道,“王子和公主結婚是件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呀,我恨不得馬上飛到天上去把這件快樂的事情講給星星們聽。當我為它們講述新娘有多麼美麗的時候,它們就會眨一下眼睛。”

“嗬!真是一種渺小的人生觀啊!”火箭不屑地說,“不過我早就知道你們是怎麼樣的,你們既沒有什麼遠大理想,而且又無知淺薄。試想一下,也許王子和公主有一天會離開皇宮,去一個小村莊裏居住,村莊的旁邊有一條小河;也許他們後來生了一個像他們一樣漂亮的小家夥,長著跟王子一樣的金色頭發和夢幻的紫色眼睛;也許,這個漂亮的小人兒有一次跟他的保姆在河邊散步,保姆不小心在一棵綠茵茵的大樹下睡著了,而他因此掉進小河裏死去了。噢,多麼可怕的災難啊!這對年輕的夫婦就這樣失去了唯一的兒子,我簡直不敢想象這樣的事情!”

“可是,這件事並沒有真的發生啊,王子和公主並沒有到皇宮外麵去,也沒有失去他們唯一的小王子,”羅馬燭光彈忍不住說,“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件也沒有發生啊。”

“是的,我又沒有說這些事情已經發生了,”火箭說,“我的意思是它們有可能會發生,也有可能不會發生。倘若他們現在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兒子,現在還有什麼討論的必要嗎?我最討厭那些總是為做過的事情而追悔不已的人。可是,隻要想到他們有失去小王子的可能,我就難過得要命。”

“你也許要流淚了呢,”孟加拉煙花大聲地說,“在我們這裏就屬你有一顆敏感的心。”

火箭感受到了孟加拉煙花的嘲諷,憤怒地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沒有情感、最粗俗無禮的人,我對王子的友情你一點都不懂!”

“可是我敢說,你到現在為止還不認識我們的王子呢!”孟加拉煙花說。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認識王子了?”火箭答道,“再說,要是我已經認識了他,我不會和他做朋友的,要知道一個人身邊如果有許多的朋友的話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我是說,你最好還是不要流淚了,這對你來說才比較危險。”火球說。

“沒錯,這對你來說是件挺危險的事,而我嘛,我想什麼時候哭就什麼時候哭,比如現在。”說完火箭真的哭了起來,從長長的竹竿上落下許多雨點子一樣的水滴。兩隻正在往上爬的小甲蟲嚇了一跳,急忙躲閃,怕自己被大水給淹死了。

轉輪煙花又開始說話了:“我想他應該是個真正浪漫的人,我都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值得哭的,但是他倒哭得起勁。”說完她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想起了自己以前的舊情人杉木箱子。

至於孟加拉煙花和羅馬燭光彈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火箭的觀點,因此不停地大喊著:“瞎扯!瞎扯!”他們就是這樣,隻要是有跟他們意見不合的觀點,他們就認為都是胡扯的,因為他們本來就是非常講求實際的人。

一輪皎潔的明月在天空上發著銀光,看起來像一塊盾牌,周圍的繁星閃爍,宮裏演奏的音樂從舞會的大廳一直彌漫到花園裏。王子和公主依舊在領舞,他們的舞姿是那樣賞心悅目,就連水池裏雪白的蓮花也伸長了脖子向裏麵搜尋著他們的身姿,大朵的紅色罌粟花隨著音樂搖擺著,並跟著敲打節拍。隨著時間的推移,時鍾敲了十下,十一下,接著終於到了十二下,午夜來臨了。於是人們都從大廳裏出來,一起來到陽台上,國王下令皇家煙花手做好準備。

“可以開始了。”國王對煙花手下令。於是皇家煙花手向國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轉身向花園的另一頭走去。當他返回的時候,身後跟了六個助手,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的頂端綁著一個燃燒著的火把。

這是一場空前盛大的煙花表演。

在被火把點燃的一刹那,“嗖嗖嗖!”“嗖嗖嗖!”轉輪煙花姿態優美地飛上了天,當然是一邊旋轉著一邊飛起來的;“轟隆隆!”“轟隆隆!”羅馬燭光彈也緊跟其後飛了上去;接著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爆竹們,他們跳著活潑狂野的舞蹈;然後是孟加拉煙花“咻!”地直飛入空,把夜空映得通紅;最後火球也要上去了,他大叫了一聲“再見了!”然後就一下子沒影了,隻見天空中撒下了許多藍色的小彩星。他們都表現得非常出色,現在剩下的隻有神奇的火箭一個人了。但問題是,他之前流了那麼多眼淚,渾身都哭得濕答答的,他身體裏最引以為傲的火藥在被淋濕之後,已經完全報廢了,火箭根本就上不了天。而平時他看不起的那些人呢,卻個個都光彩奪目,在夜空裏綻放出最耀眼的光彩。“真好啊,真好啊!”公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煙火表演,不停地拍手誇讚,多麼高興啊。

“也許今天不讓我飛上天是有原因的,”火箭這麼想著,擺出一副異常傲慢的姿態,“也許今天的盛典還不算隆重,他們肯定是要把我留到更隆重的慶典再登場。”

典禮結束了,第二天,國王的仆人來到花園裏清掃。“這些人一看就是國王派來的代表,我得拿出自己最好的麵貌來迎接他們。”火箭自言自語地說。於是他擺出了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嚴肅地皺著眉頭,好像在思考著什麼深奧的問題一樣。但是仆人們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專心地做著清掃的工作,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一個眼尖的人發現了他。“哎喲,這裏還有一根沒用的破爛火箭呢!”說完他就順手把他丟進了圍牆外麵的臭水溝裏。

火箭被拋到半空中,一邊飛一邊怒氣衝衝地說:“什麼?破爛?他說的是破爛火箭?不可能不可能,他說的一定是大火箭,要知道破爛和大這兩字的發音是非常接近的,簡直就沒法分清。”話音剛落,他就“啪唧”一下穩穩地掉進了水溝裏。

“唉,這裏環境挺糟糕的,”火箭環顧了四周說道,“不過沒準這裏非常適合泡澡呢,我知道了,原來我是被送來這裏養身體的,那我真應該抓住這次機會好好放鬆一下了。”

這個時候,有一隻小青蛙遊到了他的跟前,他身上披著一件有綠色斑紋的外衣,一雙眼睛像寶石一樣閃著晶瑩的光彩。

“咦,來了一個新人呢。”青蛙說,“一點也不像爛泥巴,不過這跟我也沒什麼關係。我呢,隻要能在下雨天的時候待在水溝遊遊泳就覺得是最幸福的事了。你覺得今天會下雨嗎?我倒挺希望能下場爽快的大雨,不過天空看起來晴朗極了,真是掃興。”

“哢哢!”“哢哢!”火箭又咳嗽起來,這說明他馬上就要發表演講了。

“你的嗓音非常不錯,有點像青蛙的叫聲‘呱呱,呱呱’,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叫聲了。今天晚上你一定要來聽聽我們歌唱隊的演出,演出的地點就在農夫住的房子旁邊那片池塘裏,當月亮掛上天空的時候,我們就要開始啦。你絕對不應該錯過那個美妙的時刻,每一個人都閉著眼睛,靜靜地傾聽著。我悄悄地告訴你,有一次我還聽見農夫的老婆對農夫說,因為我們的歌唱聲,她一晚上都沒睡著覺呢,哈哈,我們可真是受歡迎啊。”

火箭繼續“哢哢!”“哢哢!”地咳嗽,帶著不滿,因為他發現自己連一句話都插不進去,所以非常生氣。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有六個貌美如花的女兒,我真的挺希望你能到池塘那兒去的,那樣你就可以親眼看看她們啦。我常常為她們的生命安全擔憂,你知道有一種惡心的怪物叫作梭魚,要是不走運碰到他們的話,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把我們吞進肚子裏。話就說到這裏吧,跟你聊天真是愉快極了,我覺得你是個值得信任的家夥。”

“聊天,說得沒錯,一次愉快的聊天啊,”火箭氣鼓鼓地說,“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在說話,我可連一句都沒插上。”

“嗯,交談嘛,總是得有一個人聽著的,不是嗎?”青蛙答道,“有的時候,我就會自己跟自己聊天,這感覺非常不錯,而且可以減少許多的爭論。”

火箭說:“不過我喜歡跟別人爭論,那非常有意思。”

“我倒不喜歡那樣,跟別人爭論這樣的行為很不高尚,在一個良好的社會裏,大家從不爭論,他們的意見總是一致的。再見吧,我要遊到我的女兒們身邊去了。”話音剛落,青蛙已經遊走了。

火箭對這次不愉快的談話氣不打一處來,“真是個無比惹人厭的家夥!”他說,“完全沒有一點教養,那些沒有教養的人都是像你這樣隻顧自己說話的,總得把機會留給其他想說說話的人吧,我就是討厭這樣的人。像這樣的人,就是自私的,沒錯,非常自私,自私常常會給別人帶來麻煩和困擾,尤其是像我這樣有教養又品德高尚的人,所有人都知道我具有比別人更多的同情心。我想你們都該學學我,把我當成最好的楷模,我得提醒一下,你們的時間可不多了,我馬上就要回到宮中去了。我在皇宮裏可是非常受歡迎的人,就在昨天吧,王子和公主為了幫我慶祝,還特地舉行了結婚典禮。不過我說再多也沒有用了,你們這群鄉巴佬懂什麼。”

“你這樣講了一大堆又有什麼用呢?”現在隻有一隻正停下來休息的蜻蜓在聽火箭講話,“又有什麼用呢?青蛙早就已經遊走啦。”

“那就要算她大大的損失了,”火箭說,“我才不會因為他在不在這裏,而決定我自己要不要繼續講下去,我就是喜歡聽自己講話,這是我人生最大的享受之一,我經常會自己跟自己講許多的話,不過有的時候,有些話因為太過於聰明了,連我自己都理解不了呢。”

“那你可以去給別人講講哲學了。”蜻蜓說完,重新展開她那一對輕如薄紗的翅膀飛到空中不見了。

“又是一個傻瓜。她不留下來聽聽我智慧的言論,真是大大的損失。原本她能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提升自己的,不過算了,我不需要這些愚蠢的聽眾,一定會有真正的聽眾在等待著我的演講,因為我是一個天才啊,是金子總會被發現和欣賞的。”他說著,但是身體卻又往爛泥裏陷下去了一點。

沒過多久,從別的地方遊過來一隻鴨子,她胖胖的身子下麵長著一雙黃色的腿,還有一雙蹼,她走路的姿勢是嫋娜地一搖一擺,很有小姐的風範,所以這裏的人們一向把她看作是一位難得的美人。

她一邊朝火箭走過來,一邊驚叫著:“嘎嘎,嘎嘎,哎呀,你的模樣真是太奇怪了,是你天生就長這樣,還是遭遇了一場可怕的意外呢?”

火箭聽了很不高興:“看得出來,你是個鄉下人,而且從來沒有到大城市去看過,所以我原諒你的無知。要是你哪怕有一點見識的話,就會知道我是誰了,想要成為像我這樣優秀的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等到我飛到夜空中,撒出無數耀眼奪目的彩星的時候,你會大吃一驚的。”

“你說的這些,我一點也不看重,我是個比較實際的人,我看不出你的那些了不起的才能能夠給別人帶來什麼幫助,如果你能夠像牛一樣下地幹活,或者像馬一樣能夠去拉車,或者像牧羊犬一樣能夠照管羊群,那還算是挺有本事的。”

“我的小姐啊,”火箭用一種十分傲慢的腔調說:“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屬於下等階層的,而我恰好相反,像我們這樣的人物永遠都不需要給別人帶來什麼,我們隻要自己有一定的成就,就已經滿足了,至於勤勞啦、幹活啦這些事情,我本人是一點也不看好的。我想說,我一直以來都認為,幹這種體力活就是那些一事無成又沒事可幹的人用來逃避現實的一種方式。”

“那好吧,既然你這樣想的話。”鴨子和氣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說誰對誰錯,不過總而言之,你是要在這個地方安家了不是嗎?”

“我的小姐,你說的當然是不可能的,我的身份如此尊貴,怎麼會在這樣的地方長期生活下去呢?說實在的,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這兒顯得太荒涼了,根本沒有什麼社交生活可言,簡直就是荒郊野外嘛。我早晚是要回到皇宮裏去的,在那兒成就我的一番偉業。”

“我以前也曾經考慮著要去做一些對公眾有益的事業,”鴨子說,“我們這個社會上還是有很多東西要革新的,我甚至還做過一陣子的會議主席呢,我們經常開會批判那些我們不認同的東西。不過事實上,並沒有起什麼作用,後來我就退出了,還是回歸到家庭照看我的孩子們比較實際。”

“至於我嘛,我就是為了這個社會而生的呀。”火箭驕傲地說,“還有我們家族的其他人,我們生來就受到萬眾矚目,無論走到哪裏,都是焦點。不過雖然我還沒有正式登場,但是我確信,隻要我一出場一定是空前盛大的場麵。至於你說的那些什麼照看家庭的行為,那隻會消耗掉人的精神,使人過早地衰老,太沒有追求了。”

“追求嘛,這是非常好的事情,不過現在我有點餓了,我得走了。”鴨子小姐“嘎嘎”叫了兩聲就遊開了。

火箭一看她已經走遠了,急著大喊:“回來啊,你快回來!我還有好多的話沒有說完呢!”不過鴨子頭也不回地遊遠了。

接下來,火箭又對自己說:“很好,她走了。非常不錯!她各方麵都太平凡了,跟我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去。”正說著,他又往下陷了一點。唉,一個天才往往大多數時候是孤獨寂寞的,他暗暗感歎著。這時走來了兩個小男孩,他們穿著粗麻布的衣服,一個手裏提著水壺,另一個男孩懷裏抱著一些幹柴。

火箭興奮地叫起來:“這一定就是皇宮裏派來的代表了。”他努力克製自己高興的模樣,而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嚴肅姿態。

“嘿,你看這兒,”其中一個男孩指著水溝裏的火箭對另一個男孩說,“這兒有一根爛木棍,這兒怎麼會有這個?”他說著把火箭撿了起來。

“很好,我們正好可以用它來燒我們的開水。”另一個男孩點點頭。

於是他們把火箭和其他的幹柴堆放在一起,把火箭放在最頂上,然後男孩們就躺在草地上睡覺去了。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們竟然要在大白天把我升上天空,這下子,全世界的人都要看到我了!”火箭激動不已。

由於火箭在水溝裏泡的時間太長,渾身都濕透了,所以花了很長的時間,火才把他身上的水烤幹,到最後,火箭還是被點燃了。

“我馬上就要起飛了,我要直飛上天,飛到月亮上去,飛到星星上去,飛得更高,更高!”

他的身體一邊向上飛一邊發出“嘶嘶”的聲音。火箭多麼高興啊,他大喊大叫著,隻是沒有人看見。

突然,他感到全身一陣疼痛,“啊,我要爆炸啦!”他嚷道,“整個世界都要被我的爆炸聲震驚,在接下來整整一年的時間裏,人們將再也不會做別的任何事情,他們隻會談論我。”是的,他馬上就真的爆炸了。還是沒人看見他,就連那兩個男孩也沒有看見,他們已經睡著了。

爆炸結束之後,他掉了下來,火藥已經用完了,隻剩下一根木棒,他“咻”的一聲掉下來,正好打在一隻路過的大白鵝背上。“哎呀媽呀!是什麼東西,嚇死我了!”大白鵝跳起來瞅了一眼,“原來是一根棍子啊,天什麼時候下起了棍子,真稀罕!”

“我一直都知道,我會創造奇跡。”火箭說出了最後一句話,然後徹底熄滅了。

少年國王

還有一天就要舉行加冕儀式了,晚上少年國王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他那間雍容華貴的屋子裏。就在不久前,一群大臣剛剛對他行了對國王的禮節,現在他們一一退下了。這些大臣有些對禮節還不是特別熟悉,他們特地向宮裏教授禮節的老師學習過,這是必須要學會的,否則是很不體麵的。

這位國王還非常年輕,他隻有十六歲,大臣們走了他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反而覺得像是鬆了一口氣。他舒服地躺在房間裏一張柔軟的繡花沙發上,把身子深深地陷在裏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麵朝上躺著,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樣子像極了一位皮膚是赭色的林地農牧神,或者是一隻才從叢林獵捕到的小野獸。

不過,巧合的是他的確來自叢林裏,被獵人們發現並帶到皇宮裏去的,幸運的獵人啊。他們找到他時,這個少年還是一副粗野的打扮,他赤著雙腳,手裏握著一根笛子,正趕著一群羊向前走。是的,一直以來他都被當作是一個窮苦的牧羊人的兒子,而他自己也一向是這麼以為的。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是公主的兒子,老國王的嫡親外孫。原來他的親生母親,也就是國王的獨生女兒,愛上了一個比她身份要卑微許多的男人,這段戀情注定是得不到祝福的。沒有人確切地知道這個男人是誰,有人說這個男人是從外省來的,他能吹出攝人魂魄的笛聲,公主第一次聽見就迷上了。還有人說這個男人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藝術家,來自意大利,公主被他的才華所吸引,深深地愛上了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天這個男人突然之間憑空消失了,藝術家走得太突然,一幅畫了一半的畫還留在教堂裏,人們再也找不到他了。那時候公主剛剛生下一個男孩才一個禮拜的時間,而那個身體虛弱的少女在剛剛誕下男嬰沒多久就死去了。男人走的時候偷偷把那個才一個星期大的男嬰也抱走了,他把孩子托付給了一戶窮苦的牧羊人夫婦,他們住在距離城市很遠的一個叢林深處。關於公主的死,人們也有不一樣的說法,有的人說她是因為悲傷過度,有的人說這是一個陰謀,她是喝了摻在酒杯裏的一種意大利劇毒死的。當人們把公主的遺體送到墓室裏安葬的時候,那個小男孩剛剛被一個騎馬的仆人送到那對牧羊人夫婦手中。而那個準備給公主的墓穴裏已經躺著一個麵貌俊朗的男人,他的手被繩子牢牢地捆住了,胸前還有一道道劃開的血口子。關於少年國王的身世,這是一件誰也說不準的事情,人們隻在私下裏談論。

後來年老的國王有一天終於想通了,那是在他快要死去的那一刻,他回首自己的一生,不禁為自己犯下的罪過悔恨起來。他想起了那個被送走的可憐的孩子,或者隻是因為自己死後王位將無人繼承,所以他命人馬上去把那個孩子找回來,並當著所有大臣和王宮貴族的麵,宣布將王位傳給那個男孩子。

少年受寵若驚,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不過皇宮裏的奢華富貴最終還是讓他相信,這一切真真切切地發生了;同時他對那些美麗而華貴的事物總是抱著極大的熱情去欣賞和感歎。那些服侍他的仆人們,總是在私底下談論著這位少年在看到那些精美的服飾,或者那些精美貴重的金子寶石時是怎樣的激動,又是怎樣發自肺腑地驚歎;或者在他脫去了自己的那身粗麻布的牧羊人衣服時又是顯得多麼高興啊。雖然有的時候,少年還是會想起以前牧羊人的生活,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叢林裏穿梭,而現在卻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束縛,他必須花整整一天的時間去學那些枯燥乏味的宮廷禮節。不過,這隻是少數會困擾他的問題,隻要一想到他現在住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裏,這裏的一切都是精美絕倫的,而他即將成為這所有財富和權力的主人,少年就興奮不已。當少年從那些繁文縟節中逃脫的時候,他一個人徜徉在金光閃閃的大廳裏,從一個大房間轉向另一個大房間,觀賞高大的雕像,穿過一條又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走廊,他就感覺不到任何的憂傷和不快樂,似乎那就是能夠治愈他的良藥。

比起身邊總是跟著大群大群衣衫華麗的仆人,他更喜歡一個人去探索和發現新的美,那對他來說是真正的享受和遊曆。不知怎的,宮裏開始有了一些關於少年國王的傳言。據說有一位胖胖的官員,寫了一篇長長的信寄到宮裏,信裏滿紙都是華麗的辭藻,指出他有一次親眼看見少年國王十分虔誠地跪倒在一幅來自威尼斯的巨型畫像麵前,好像在向神靈參拜。還有一次,宮裏所有的人都找不到少年國王了,他們發動所有的人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最終找到了他,他正待在一間遠離宮殿的最北邊的小屋子裏,一眨不眨地盯著一個用寶石雕成的希臘美少年雕像發呆。有人說得更離奇,他們聲稱親眼看見他親吻一座古雕塑,它是被人們從河流深處打撈上來的,身上披覆著悠久的曆史,上麵還鐫刻著羅馬皇帝擁有的俾斯尼亞國奴隸的姓名。也有人說,這位奇特的國王情願花去整整一晚的時間,隻為了注視著白色的月光投到安迪民銀塑像上麵光影的變化。

總而言之,隻要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對他就有無窮無盡的吸引力,使他好像著了魔似地迷戀,並渴望擁有它們。他向全世界派出了許多船隻,隻為了搜集那些稀有的珍寶。他叫他們去北海,向那裏窮苦的漁民收購晶瑩剔透的琥珀石;去遙遠的埃及探尋隻有在埃及法老的墓中才會有的綠寶石,因為傳說中這些綠寶石本身是帶著某種神秘力量的;人們遠赴波斯去購買精美的絲帛製品和彩陶器皿;還有一些人去神秘的東方國度印度去尋找細紗和象牙、月亮寶石以及碧綠滴翠的翡翠手鐲、香料等其他物品。

不過在所有的東西當中,沒有任何一件能夠比得上這位年輕的國王現在所想的,那就是在國王的加冕儀式上他要穿的禮服。那件華貴的長袍必須全部用金線織就,他的王冠上必須要鑲嵌著最閃耀的紅寶石,至於他的權杖,上麵必定要掛滿一串串渾圓雪白的珍珠。是的,今天晚上,當他躺在那張舒適的沙發裏,眼睛看著天花板的時候,腦子裏就在想著這件事。壁爐裏燃燒著大塊的鬆木,偶爾發出“劈啪”的響聲。禮服上的東西都異常貴重,全部來自最好的設計師和工匠,一切都早早準備下了,他們畫好設計圖,討論出製作的工序,也把計劃一一讓國王本人過目了,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著工匠們日夜趕工把它們在加冕典禮之前趕製出來。他想象著自己穿上金絲的長袍,頭上戴著王冠,上麵的紅寶石熠熠發光,手中握著鑲滿珍珠的權杖,站在高高的教堂祭壇上,俯視著下麵,他稚氣的嘴就掛上了甜蜜的笑容,那雙黑晶晶的眼睛也仿佛發著光。

躺了許久,他覺得應該舒展一下身子了,於是便站了起來,將身子斜靠在壁爐頂端雕花的簷上,環顧著這間華美的屋子,還有裏麵放置的精美的物品,這所有的一切都太美了。屋子的一邊放著一張衣櫥,表麵嵌滿了五彩的琉璃和紅色的瑪瑙,將衣櫥的一角填得滿滿的。在窗戶的對麵則擺著一個別致的櫃子,那是用來存放一些高檔的高腳酒杯的,現在裏麵擺放著晶瑩剔透的威尼斯玻璃高腳杯和一隻黑紋瑪瑙杯,它們穩穩立在表麵鍍了金漆或者鑲嵌著薄金片的漆格上。床單是絲綢的,上麵是刺繡的淺白色罌粟花,模樣淡雅可愛,像是剛剛從睡眠困倦的手裏輕輕飄落下來。屋子裏最引人注目的要算那個用高大的象牙支撐起來的天鵝絨華蓋了,華蓋頂端綴著大片雪白的鴕鳥毛,它們柔軟輕盈地伸向遠處,一直到觸及雕刻著回文的天花板。一麵透亮的鏡子反射著或明或暗的光芒,它是青銅製成的,嵌在美少年納西蘇斯舉起的雙手上。一個紫水晶做的洗臉盆在桌子上放著。

他來到窗邊,看著遠方的教堂圓圓的屋頂,它們像極了氣泡的形狀,在平坦的屋頂上方浮動。懶洋洋的哨兵扛著武器在陽台上走來走去,因為靠近河邊,水麵的霧氣將他們籠罩起來。在很遠的地方,有一片果園,果園裏的樹上站著一隻正在唱歌的夜鶯。花園裏飄來一陣陣醉人的茉莉花香,使他的心情也變得柔和詩意起來,他隨意用手撩撥了一下棕色的卷發,順手拿起身旁的一隻琵琶,愉快地彈撥著琴弦。漸漸地,睡意襲來,年輕的國王感到眼皮越來越重,幾乎要合上了,也許是這屋子裏的美強烈地觸及了他的神經,導致他感到疲倦,不過現在已經接近午夜。

遠處傳來昏昏的鍾聲,國王按鈴示意仆人們進來為他脫去一身華服,在他手上灑上玫瑰花水,還在他的枕頭上撒上花瓣,等到他們所有人一一退出了房間,少年國王沉沉地睡去了。

睡著之後,他做了一個夢,夢境是這樣的:

他感到自己站在一個狹長低矮的閣樓上,周圍充斥著織布機轉動和撞擊的聲音。透過那些格子的窗戶,幾束昏暗的光照進屋子裏,使他能勉強看清這裏的一切:那些伏在織布機上手腳不停工作的女工們,還有她們臉上疲倦憔悴的神情;幾個瘦小、臉色蒼白的孩子蹲在一旁玩耍。每次當梭子飛快地穿過經線時,女工們便熟練地將沉重的筘座抬起來,一等梭子穿線完畢又放下筘座,好讓它平穩地把線壓住。她們每一個人臉上都因長期的饑餓顯得營養失調,充滿對食物的渴求,不過此刻她們別無選擇,隻能用自己幹瘦枯槁的手顫抖著,幹活,幹活。屋子裏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黴味,空氣汙濁肮髒,四麵的牆壁還在往外滲著水。

他慢慢地來到其中一位女工的麵前,低下頭聚精會神地看著她幹活。但是這很快讓她感到厭煩,“你到底是誰?到這裏來幹什麼?難道你是主人派來監督我們幹活的嗎?”女工憤怒地說。

“能告訴我你們的主人是誰嗎?”少年國王問。

“噢,我們的主人嗎?”女工說,“他跟我們也沒有什麼區別,一樣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但是我們和他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富得流油,每天穿著刺繡的綢緞衣服,肚子吃得圓滾滾的,而我們卻渾身破破爛爛,每天忍饑挨餓。”

“但這個國家是自由的,每一個人也都是自由的,你們不是屬於誰的奴隸啊。”國王說。

“這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要知道在戰爭的年代,強者欺壓弱者,弱者就是強者的奴隸;到了和平年代,就是富人的時代,而我們窮人則淪為富人的奴隸。我們能活下去的唯一條件就是為富人們拚死拚活地幹活,可是他們給予我們的工錢卻少得可憐,他們無休無止地剝削我們,將我們看作廉價的勞力,隻為了給自己家裏的箱子裏裝滿金銀珠寶。還有我們那些年幼的孩子,他們沒有機會長大成人就早早地夭折了,貧窮使我們所愛的人麵目變得痛苦和醜惡。我們汗水澆灌的農作物,端上的是別人的飯桌,我們榨出鮮美的葡萄汁,自己卻從來沒有品嚐過。盡管人們都說每一個人都是自由的,但實際上我們的確是奴隸,被套上了無形的枷鎖。”

“你是說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嗎?”少年國王又問。

“沒錯,無一例外。”女工答道,“不管是老人還是年輕人,男人還是女人,甚至是小孩子。那些商人們不停地剝削壓榨我們,但是我們沒有辦法隻能照他們的吩咐做。牧師們騎著高頭大馬打我們身旁經過,口中念著禱告詞,卻從沒有關心過我們。貧窮睜大饑餓的雙目在陰暗的巷子裏穿行,罪惡那用酒精熏過的臉孔跟在他的後麵。不過你問這些做什麼呢?從你的穿衣打扮來看,你跟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你看上去多麼無憂無慮啊。”講完這些,她繼續埋頭做手裏的活計,機械地將梭子穿過織布機。他看到梭子裏穿著的那根線是一根金線。

他猛地被什麼擊中了似的,馬上問道:“你在織什麼衣服?”

“這件金線的袍子是我們的少年國王加冕那天要穿的,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少年國王驚恐地尖叫起來,醒了過來,他趕緊朝四周看了看,他還是在自己舒適華美的房間裏,他從掛著窗簾的窗戶向外看去,天空裏掛著一輪明亮的圓月。

於是他又一次躺下了,進入了夢鄉,這一次的夢境是這樣的:

他來到了一艘大船的甲板上,船上有一百個奴隸在使勁劃槳,而端坐在船中央地毯上的是一個皮膚漆黑的男人。他是船長,頭上裹著絲綢做的深紅色頭巾,肥厚的耳朵上墜著一對大大的銀耳環,手裏把玩的是一個象牙製成的天秤。

驕陽似火,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奴隸們裸露的皮膚,因為他們身上隻有一塊遮羞布,其餘都裸露在外,每個人之間都用鐵鏈鎖在一起。手拿皮鞭的黑人們在甲板上來回奔跑,抽打著奴隸的身體,催促他們用力地劃槳,海水在他們身體一側翻滾,濺起鹹苦的浪沫。

終於,船來到了一個小海港,船員測量著水的深度。從岸上吹來細微的涼風,裹挾著一片細細的紅沙,它們輕盈地蒙上甲板和船帆。有三個騎著毛驢的阿拉伯人朝船上投來三支長矛,於是皮膚漆黑的船長搭起弓箭朝他們射去,有一支箭不偏不倚正中一個阿拉伯人的喉嚨,他搖晃了幾下身子就跌進海水裏去了,他的同伴見狀馬上逃走了。在他們的身後跟隨著一名騎著駱駝、臉上蒙著黃色輕紗的女子,她不時朝那具墜入大海的屍體投去目光。

黑人船員拋下錨,將船帆降下,他們來到底部的船艙裏把長長的吊梯取出來,為了使其很好地展開,底部綁著沉重的鉛球。船長將吊梯從船上拋下去,將梯子的頂端在鐵杆上固定住。這時,他們將一個最年輕的奴隸捆綁著送到船長的麵前,他們把他腳上的鏈鎖打開,用蠟封住他的鼻子和耳朵,然後將一塊大石頭捆在他的腰上。他疲憊不堪地從吊梯上慢慢地爬下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水中,水麵上隻有幾個小小的水泡。而其餘的奴隸們則倚在船杆上看著他。坐在船頭打鼓的是一位趕鯊人,“咚咚咚”的鼓聲有節奏地傳向遠方。

不一會兒,這個潛入水中的奴隸從水裏冒出了頭,嘴巴裏大口大口喘著氣,在他舉起的手裏拿著一顆明亮的珍珠。船員一把將他手裏的珍珠拿走,然後用力將他再次投入水中。其他的奴隸都躺到甲板上睡覺去了。

這個潛水的奴隸不知道上來又下去多少次,每次都找來一顆珍珠,那顆珍珠被拿來放在秤上稱過後,隨即被放入一個綠色的絨布袋子裏。

少年國王呆呆地看著正在發生的一切,話語似乎在他的舌頭上凍住了,他抖動著嘴唇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甲板上的黑人船員似乎為了一串珍珠發生了爭吵,兩隻羽毛雪白的白鶴在船頭盤旋。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奴隸從水中冒出了身子,這一次他的手裏握著一顆無與倫比的美麗珍珠,比任何一顆奧瑪茲島的珍珠都要珍貴,它圓潤得如同夜空中的一輪滿月,白得耀眼,如同星辰。但是這個可憐的潛水者卻麵色蒼白,他支撐不住身體,倒在了甲板上,鼻孔和耳朵裏立刻流出許多鮮血。他抖動了幾下身體,就永遠地靜止了,他死去了。船員們隻是聳了一下肩膀,就把他的屍體隨意地丟進海裏,再也無人問津。

船長將珍珠拿在手裏端詳著,臉上露出微笑,他將珍珠舉到額頭上,朝向遠方恭敬地鞠了一躬,“這顆明珠,正好可以用來鑲嵌在少年國王的權杖上。”說罷,他揮手示意船員們起錨,船即將返航。

少年國王再一次驚叫著醒來,他看向窗外,他看見那些長手指劃過破曉正在摘取衰弱的星辰。不過很快他又再一次進入了夢鄉。

這一次他來到了陰暗恐怖的森林裏,每一棵樹上都懸掛著樣子奇特的果實和含有劇毒的鮮花。每個他走過的地方,都有毒蛇“嘶嘶”地吐出信子,還有身著五彩羽毛的鸚鵡厲聲怪叫著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上。體形龐大的烏龜將身體陷在軟乎乎的溫暖的爛泥裏睡覺。到處都是猴子和孔雀。

少年國王繼續向前走,在快要走出樹林的地方,看到一條幹枯的河床,上麵還有很多人在做著苦役。他們或是簇擁到岩石邊,或是挖著洞,然後跳進洞裏。還有些人揮舞著大斧頭去劈開石頭,另外有些人在沙灘上做著什麼,總之每一個人都在不停地忙碌著,嘴巴裏喊著號子。他們隨意地將仙人掌拔出來扔掉,或者腳踩在鮮花上。

有兩個人坐在陰暗的洞穴深處,看著河床上幹活的那些人,死亡說:“我現在已經感到疲倦了,我要走了,同時帶走那裏三分之一的人。”

但是貪婪搖了搖頭說:“他們是屬於我的仆人。”

“你的手心裏握著的東西是什麼?”死亡問道。

“它們是三顆穀子,不過這和你沒有一點關係。”貪婪說。

“你隻要把其中的一顆給我,讓我拿回去種在我的花園裏,那我就馬上走。”死亡說。

貪婪又搖了搖頭:“不,我一顆都不會給你。”說著她將手藏到身後。

死亡笑了笑,他拿起一個水杯,將它浸入水中,當他再一次將水杯拿出來時,裏麵已經誕生了瘧疾。當瘧疾從那些人身邊走過時,身後掠過一陣寒氣逼人的冷風,還有千百條蛇竄出來,同時有三分之一的人就此死去。

貪婪眼見著自己的仆人死去了三分之一,頓時悲痛地捶胸大哭起來,她用幹枯的拳頭捶打著幹癟的胸口,大叫著:“你把我三分之一的仆人都殺死了,現在你滿意了吧?你快離開這裏!去遠方的韃靼戰場吧,那裏此刻正在打仗,他們的將領都在召喚你前去呢。阿富汗人將殺死的黑牛運去前線,而你在我這個山穀裏有什麼好處呢?你快離開這裏,以後也不要到這裏來!”

“我可以離開,不過你首先要給我一顆穀子。”死亡說道。

貪婪將手心裏的穀粒握得更緊了一些,“咯咯”地咬緊牙關,她還是說:“我什麼都不會給你。”

死亡再一次笑了一下。他彎腰撿起一塊黑色的石頭,扔進樹林裏,過了一會兒,一個身穿火焰長袍的人從密林深處的毒物中走出來,她就是熱病。當她走進人群中的時候,凡是被她用手觸碰過的人,都一一倒下死去了,她的腳走過的地方,草也跟著全部枯萎死去。

貪婪看著眼前的一幕,快要氣瘋了,她顫抖著站起身來朝死亡大喊:“你太惡毒了,你這個魔鬼!你應該去印度看看,那裏正在鬧饑荒,大批大批的人正在死去,撒馬爾罕的蓄水池幹得一滴水都沒有;還有埃及,那裏也是餓殍遍野,蝗蟲從沙漠飛去那裏,尼羅河裏的水無法使岸上的土地濕潤,牧師們咒罵著他們平日裏敬愛的神明。為什麼要留在我這裏?你到那些地方去吧!”

“除非你把手中的一顆穀粒給我,不然我不會走。”死亡依舊說。

“不可能,我什麼也不願意給你。”貪婪的回答沒有改變。

死亡第三次笑了,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於是從天空中飛來一個女人。她醜陋的額頭上印著兩個字“瘟疫”,是的,她是一個可怕的女人,她的身後盤旋著一群餓得兩眼發昏的禿鷲。她張開巨大無比的翅膀,遮蓋住了整個山穀,沒有一個人可以逃脫厄運。

貪婪尖聲驚叫著從樹林裏逃走,死亡心滿意足地騎上他的紅色駿馬像風一樣飛奔離去了。

剩下的山穀淪為人間煉獄,無數條龍和身上長著鱗甲的怪物從山穀地下的臭爛泥裏鑽出來,遠處的沙灘還跑來一大群胡狼,它們麵目猙獰,用鼻子貪婪地嗅著林子裏汙濁腐爛的氣息。

少年看著這可怕的一幕,眼淚從他美麗的黑色眼睛裏流下來,他說:“河床上幹活的那些人在做什麼?他們是誰?”

“他們在找尋國王王冠上的紅寶石。”站在他身後的一個人回答道。少年國王被說話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男人站在那兒,手裏拿著一麵銀鏡。少年抖動著蒼白的嘴唇問道:“是哪一個國王?”

那個男人說道:“你往這麵鏡子裏看,就能看到那個國王的模樣了。”於是少年國王朝鏡子看去,他再一次尖叫著醒來,因為他在鏡子裏看到的是自己的麵容。當他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溫暖明亮的陽光從窗戶裏透進來,花園裏傳來悅耳的鳥叫聲。

大臣們和仆人們早已在他的門外等候,他們走上前來向少年國王行禮,並將金絲長袍、王冠和權杖呈到他麵前。

這些東西真是太美了,每一樣都在散發著光芒,少年國王呆呆地看著它們。忽然他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三個夢,於是他說:“把它們全部拿走吧,我不再需要它們。”

所有人都驚訝萬分,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或者耳朵出了什麼毛病,有些人甚至哈哈笑起來,他們覺得國王在跟他們說笑呢。

但是少年國王板起了臉語氣嚴厲地說道:“我不想再見到這些東西,請趕快把它們從我麵前拿走吧。我知道今天是我加冕的日子,但我還是拒絕穿戴它們,因為我非常清楚它們都是如何得來的。這件金線織就的長袍來自一張張伏在織機上的憂傷憔悴的麵孔,是用她們幹枯瘦弱的雙手日夜趕工做成的,而王冠上的紅寶石沾滿了鮮血,這些雪白耀眼的珍珠上都是死亡的陰影。”然後,少年國王將他做的三個夢講給了在場的所有人聽。大臣聽完了以後低頭竊竊私語地交談著:“國王今天一定是發瘋了,夢怎麼可以當真呢,都是虛假的幻覺而已。而且,為我們幹活的人的性命我們為什麼要管呢?難道說一個人不親自看看播種就沒有資格吃麵包了嗎?沒有親自到葡萄園跟那些種植的工人談談就沒有資格喝葡萄酒了嗎?”他們對少年國王說:“陛下,請您收回成命吧,我們請求您趕快把這些煩擾您的困惑拋掉吧,穿上這件美麗的金絲長袍,把王冠戴在您的頭頂,如果不這麼穿戴的話,百姓怎麼會知道您就是他們的國王呢?”

少年國王卻說:“這是真的嗎?如果我不穿上華服、戴上王冠,他們就不會知道我是國王了嗎?”

“是的,他們會無法從人群中將您辨認出來。”大臣提高聲音回答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以前我還真以為有些麵容不凡的人,就算穿著平常老百姓的衣服,在人群中也是閃耀的,”少年國王說,“也許你說得有道理,但是我還是拒絕穿著一身長袍、戴上我的王冠,我要穿上我進宮時穿的那身牧羊人的衣服,請幫我取來吧!我要穿上它走到皇宮外麵去。”

於是少年國王讓屋子裏的人全部都出去,隻留下一個貼身的侍從陪在他身邊。侍從服侍他沐浴,並取來少年國王進宮時穿的那件粗布衣服和羊皮外套,穿上它們就像當年在山上放羊的時候一模一樣。

當少年國王穿戴好了這一身衣服之後,他的侍從吃驚地看著他,問道:“陛下,您的王冠在哪裏?”

少年國王微笑著從窗台下的野荊棘上折下一段,做成一個圓環狀的王冠戴在頭上,“我的王冠現在已經戴在我的頭上了。”

等他來到大廳裏的時候,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聚集在那裏,他們看到少年國王一身的打扮都忍不住笑起來,其中還有一個人忍不住說道:“我的陛下,等一下百姓們等待的是一位身份尊貴的國王,而你讓他們看見的卻是一個乞丐。”更有一些人感到十分氣憤,“他使我們的國家蒙受恥辱,根本就不配做我們的國王。”但是少年國王麵對任何的指責一句話都不說,隻管往前走著,走下寬大的大理石台階,穿過皇宮厚重的大門,騎上一匹駿馬朝教堂飛奔而去。

人們看到身穿牧羊人衣服的少年國王經過他們跟前時,都嘲笑他:“哈哈,這是誰打我們跟前經過呢,是一個國王還是一個小醜?”

有一個人擠出人群來到少年國王的麵前對他說:“陛下,您難道不知道我們窮人是寄托在富人的奢靡生活之下的嗎?就是因為你們的富有,你們在富有中滋生出來的種種惡習,所以我們才能從中得以生存。我們在一個凶惡的主子手下幹活是很痛苦,但是如果沒有他們,我們的生活將會更加苦不堪言。難道烏鴉會養活我們嗎?難道你有解決的好法子嗎?我想你隻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壓根就不知道世事的艱難,你還是回到你富麗堂皇的宮殿裏,穿上你華貴的衣袍,我們窮苦百姓遭受的不幸和痛苦跟您一點也扯不上關係。”

“可是,窮人和富人本應該是兄弟手足啊。”少年國王說道。

“對,你說得沒錯,那個富人兄長名字就叫該隱(這是《聖經》中的人物,富有的該隱殺死了自己的弟弟)。”那人回答。

少年國王聽了這一番話,眼睛裏噙滿淚水,繼續騎著馬在窸窸窣窣低語的人群中走著。

馬帶他來到了教堂的門口,守衛士兵將武器對準他吼道:“你是什麼人?到這裏來做什麼?今天這裏除了國王之外,誰都不能進去!”

他聽了這話,感到十分憤怒,大聲說道:“我就是你們的國王,快讓開吧!”說完他將侍衛舉起的武器推向一邊,大踏步走了進去。

年老的主教看到他身上穿著牧羊人的衣服來到他跟前,吃了一驚,連忙從寶座上起身,走上前去:“發生了什麼,我的孩子,為什麼你不穿上國王的長袍,你的王冠和權杖呢?沒有這些東西我該怎麼為你加冕啊?今天對你來說應該是個重要的快樂的日子,而不是一個蒙受恥辱的日子。”

少年國王說道:“但是我不知道原來快樂是用痛苦來裝飾的。”他把晚上做的那三個夢一一講述給了主教聽。

主教聽完了少年國王的講述,眉頭皺在了一起,而後他緩緩地說道:“我的孩子,像我這個年紀的老人,幾乎快要踏入墳墓了,我這一生也看盡了大千世界的許多麵目,有些事情的確是極其殘酷的,這不能否認。窮凶極惡的土匪從山上跑下來,去村子裏搶奪嬰兒,然後將他們轉手賣給人販子;獅子們躲藏在草叢之後,伺機撕咬路過的駱駝;野豬闖進莊稼地裏踩踏,把所有的莊稼都破壞了;狐狸偷偷進入葡萄園裏偷取樹上的葡萄;還有海盜在海域橫行霸道,隨意地燒殺搶劫,把漁民賴以生活的漁船燒掉,把他們的漁網搶走;在鹽澤地那頭用蘆葦稈搭起的小窩棚裏居住著麻風病人,沒有人願意靠近他們;大街上的乞丐沒有食物,必須跟狗去搶奪麵包。麵對這些你能怎麼辦?你會邀請一個乞丐跟你同桌吃飯嗎?你願意跟一個麻風病人同床而眠嗎?你會叫野獸聽你的話嗎?讓這一切發生的上帝難道還沒有你仁慈智慧嗎?所以,我不會為你現在所做的事情感到驕傲,我隻要求你現在立刻騎上你的駿馬回到宮中,重新穿上你的金絲長袍,當你再回到這裏的時候,臉上要露出笑容,那麼我將為你進行對國王應做的加冕,為你戴上鑲著紅寶石的王冠,把鑲嵌著珍珠的權杖交到你的手中。而你的那些夢,還是趁早忘掉吧。這世間有那麼多的苦難,豈是你一個人可以承受得住的,你的肩膀也無法承擔那麼多的責任。”

少年國王聽了他的話,沉默著走到了基督像的跟前,說道:“主教大人,你就在這間屋子裏向人們傳授這樣的道理嗎?”說完他跪了下來,跪在基督像跟前。在他麵前的桌子兩邊分別放著貴重的金盆、用來裝酒的聖餐杯子和用來裝聖油的瓶子,蠟燭發出明亮的光,照著少年國王虔誠的麵龐,燃香的煙霧繚繞,暈成一個藍色的煙圈向上空飄去。少年國王低下頭祈禱。

這時候,教堂外麵傳來了嘈雜的喊叫聲,一大群身披鎧甲的貴族們手執武器和亮得晃眼的盾牌叫囂著:“國王在哪裏?那個做夢的人!”“他使我們的國家蒙羞,穿著乞丐衣服的那個人在哪裏?我們要用劍刺穿他的喉嚨,因為他根本就不配做這個國家的統治者。”

少年國王依舊低著頭虔誠地祈禱,祈禱完畢,他站起身轉過頭看著屋外的那些人,眼睛裏流露出悲傷的神色。

啊,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一束陽光透過五彩的玻璃照在他身上,在他身上織成一件金絲長袍,比皇宮裏那件特意做成的長袍要美麗一百倍,他頭上的野荊棘枯枝上開出比珍珠還要耀眼的百合花和比紅寶石更奪目的紅玫瑰,那些纏繞的枝條變成了金子,綠色的葉片都全都變成了金葉子。這是一頂舉世無雙的王冠。

現在少年國王穿著一身國王的長袍,頭上戴著他的王冠站在人們麵前,用珠寶鑲嵌而成的神龕突然打開,聖體匣的水晶上放出異彩,那些聖徒的塑像也似乎動了起來。風琴演奏出動人的歌曲,喇叭吹響,孩子們歌唱聖詩的聲音穿透人的靈魂。

人們紛紛跪下,貴族們馬上將武器收起來向少年國王行國王的大禮。而主教慌了神,顫顫巍巍地抖動著雙手,“啊,我沒有資格給他加冕,已經有更偉大的人為他加冕了。”說完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國王麵前。

少年國王從祭壇上下來,身穿著神的華服,穿過街道,一直走到了自己的宮殿裏,沒有一個人敢看他的麵容,因為他散發著光芒,像天使一樣。

小公主的生日

小公主馬上就要滿十二歲了,今天是她的生日。美麗的花園裏陽光明媚。

即使像她這樣一位真正的公主,一位純正的西班牙王室的公主,也隻能像無數窮人家的孩子一樣,一年隻過一次生日,沒有例外。所以每年到了這一天就是舉國上下最隆重的節日了,在她生日的這一天天氣應該是晴朗的吧,沒錯,這一天果然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花園裏的鬱金香花高昂著傲慢的頭俯視著其他的花兒,美麗的條紋鮮豔奪目,好像在說:“看吧,我不比你們任何一個差,我嬌豔動人。”撲扇著翅膀翩翩起舞的紫色蝴蝶,每撲打幾下翅膀就散落一些金粉,她飛過一朵朵小小的可愛的紅花,跟她們打著招呼;牆的裂縫裏鑽出小蜥蜴,他們悠閑自在地躺著曬曬雪白的肚皮;火紅的石榴在太陽下咧開嘴笑著,露出滿口紅澄澄的牙;似乎連幽暗的走廊上掛著的那一串串淡黃色的檸擱,也浸染了這所有的歡樂氣氛,身上染了一層夢幻的色彩;潔白的玉蘭花綻放出她巨大的花苞,張開豐滿馥鬱的大花瓣,把空氣裏弄得香噴噴的。

小公主此刻正和她的玩伴們在陽台上走來走去,他們圍繞著石花瓶和滿布青苔的銅雕像玩捉迷藏。在平常的日子裏,小公主隻被允許跟那些身份尊貴的達官顯貴的孩子一起玩,所以她常常是孤獨的一個人;但是在她生日的這天卻可以破例跟平常百姓的孩子們一起玩,國王頒布命令小公主可以邀請任何一個她喜愛的朋友進宮一起玩耍。這些活潑瘦小的西班牙小孩奔跑著歡笑著,不過他們並不會失態,反而打扮優雅。那些男孩子們頭上戴著有羽毛裝飾的帽子,上身的短外套在空氣中飄動起來;女孩們穿著漂亮的綢緞裙子,拖著長長的後擺,她們必須用手提著以免絆倒。她們嬌羞地將臉龐躲藏在灰色或者黑色的羽毛扇後麵,扇子也為她們遮擋刺眼的陽光。不過小公主在他們所有人當中是最美麗高貴的,她穿著一件錦緞的裙子,裙擺和大大的袖口是用銀線繡成的,胸衣的前方排列著許多貴重的珍珠;而她腳上那對繡著粉紅色玫瑰花的小鞋子總是在她拖著裙擺來回走動時在裙底若隱若現。她手裏拿著珍珠色的紗扇,美麗的發圈精巧地盤在頭上,就像一個金黃色的光圈照著那張小小的蒼白的臉,上麵還戴著一枝雪白的玫瑰花。

但是國王的臉上卻堆積著消散不去的憂愁,他站在窗戶旁看著那些孩子們。站在他身後的他的兄弟,唐·彼得羅,來自阿拉貢省;以及一位懺悔師,坐在他身邊的是來自格蘭納達的一位大宗教裁判官。今天,當國王看著眼前的小公主的時候,心裏的悲傷比以往還要更多,因為他看到小公主以一種不符合她年紀的嚴肅,向大臣們行禮,還看到她將臉躲藏在大扇子下麵偷偷笑著那位嚴肅的公爵夫人,這使他突然間想起了已經去世的王後,也就是小公主的親生母親,雖然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但是對他來說卻似乎才發生沒多久。那時候,年輕的王後從法蘭西剛剛來到西班牙,就在西班牙華美憂鬱的宮殿中香消玉殞。當她死去時,小公主出生剛滿六個月,她連花園中杏花在第二年盛放的花朵都沒有機會看到就早早離開了這個世界。是的,她的生命太短暫了,錯過了許多美好的事物。現在那裏長滿了野草,完全改變了模樣。可憐的國王深愛著王後,愛得太深太深了,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將這個美麗的人兒埋在泥土中,自己從此將再也無法看到她的現實。他找來一個摩爾人,在死去的王後身上塗滿香料使她保持原來的模樣,而作為回報,國王保住了他的性命。要知道這種行為在宗教看來屬於巫術和邪教,所以摩爾人所在的宗教將他判處死刑,但是國王解救了他。於是王後的屍體被安放在宮中一個禮堂的中央,地麵鋪著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她的容貌還跟十二年前那個被死亡籠罩的三月天沒有絲毫的改變。國王每月都會有一天,穿上黑色的長袍,手裏提著一個發著幽光的燈籠,跪在王後的屍體旁邊,悲傷地呼喚著她:“我的愛,我的王後!”有的時候,他甚至無法克製住自己,悲痛折磨得他快要發瘋的時候,他會不顧禮節地用力抓住王後冷冰冰的手,毫無顧忌地親吻著她蒼白的臉頰,夢想著將她從睡夢中喚醒。

今天當他看著小公主的時候,仿佛再一次看見了王後活著時候的模樣,跟他第一次在巴黎的楓丹白露宮中見到她時最初的容顏一模一樣。那時的她像一朵初次綻放的花蕊一樣嬌嫩明媚,那年他還十分年輕,隻有十五歲。他們在那個時候訂婚了,婚禮十分隆重盛大,幾乎所有國王王室的貴族和大臣,羅馬教皇派出的使節都紛紛前往出席。訂婚結束之後,年輕的國王帶著一小束金發出發返回自己的西班牙皇宮,他坐在馬車裏腦子裏想的全都是那個可愛女孩的麵容,想著她是怎樣在他上馬車之前用兩片稚嫩的嘴唇親吻著他的手。婚禮是在浦爾格斯舉行的,遠沒有訂婚時那樣場麵盛大,那裏是兩國相交處的一個小城市。他是多麼愛她啊,令人無法想象的愛,國家裏的很多人甚至認為就是因為這個女人,使他們的國家幾近毀滅。這是因為他們結婚沒多久,正值西班牙與英國為爭奪世界霸主國家的地位而戰,但是剛剛結婚的國王卻一步也不願意離開新婚的妻子,他要每時每刻待在她的身邊,忘記了一切國家大事。為了取悅她,逗她開心,為她贏得至高無上的尊重,國王製定了繁瑣的禮節。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愛太過熾烈,反而衝昏了他的頭腦,他為她做的那些反而加重了她本來就容易鬱結的怪病。她死後,年輕的國王就如同發了瘋一般,如果不是因為小公主太過年幼,他必須要保護她的安全,避免受到自己凶殘的兄弟的傷害,他會打定主意放棄王位進入寺廟裏修行。的確,他必須要留下來保護他和王後唯一的女兒,他的兄弟在西班牙因冷血殘忍而遠近聞名。甚至有傳言說年輕的王後的死跟他也脫不了幹係,據說王後去往他所在的領地阿拉貢的城堡做客的時候,他將一副浸染了劇毒的手套送給了她。國王對王後的愛是久遠而深沉的,他下令全國為王後守喪三年,倘若有大臣提起續弦的事他就會立刻惱怒地走掉;甚至連神聖的羅馬帝國皇帝親自向他提出要將自己的親侄女許配給他都被他拒絕了。那是一個可愛的波西米亞郡主,但是他卻派去使節告訴他們他不會再跟任何人結婚,因為他已經與悲傷結婚了,他愛他的妻子勝過世間萬物,盡管她已經死去了,但這絲毫不會影響到他的愛。當然,在失去這樁好婚姻的同時,也使他的國家失去了富饒的尼德蘭諸省,惱羞成怒的羅馬帝國皇帝後來鼓動這些地區的人民造反,使國王損失慘重。

當他今天看著小公主玩耍笑鬧的情景,他的整個愛情和婚姻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現,那是一段快樂熾烈的愛戀,而後伴隨的卻是長久的憂傷和悲痛。小公主簡直跟王後年輕的時候一個樣,她們擁有相同的可愛的傲慢的舉止,她們擺頭的動作也任性得如出一轍,當然在容貌上也是驚人的相似,一樣的俏皮上翹的嘴唇,一樣甜蜜動人的笑容。美麗的小公主眼睛不時望向窗外,時而伸出白嫩的小手讓紳士們俯身親吻。孩子們嬉戲打鬧的笑聲刺激著他的耳朵,陽光太過明媚,似乎在嘲諷著他的憂傷。這時從大廳裏飄來一陣奇怪陰冷的香料的味道,那是從屍體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似乎將這早晨清新的空氣染上了髒物。或許這根本就是他幻想出來的,他垂下頭將整張臉埋在手心裏,當小公主再一次抬起頭望向窗戶這邊時,窗簾已經被拉下來,而國王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了。

她有些不太高興,失望地噘了噘嘴,他是她唯一的最愛的父親,難道不該在她過生日的這天和她在一起嗎?那些愚蠢的國家事務有什麼好處理的,難道他又到那個陰森森的禮堂去了嗎?她從來都不被允許進入那裏麵。今天天氣那麼好,大家又都玩得好開心,他卻要離開,真是太可惜了。因為馬上就要開始一場精彩的人扮演的鬥牛大賽,宣告比賽開始的號角已經吹響了,當然還有別的許多精彩的節目,譬如木偶戲。小公主的叔父和主教大人倒是挺體貼的,他們特地走到陽台上去向她問候,並說了許多美妙的祝賀詞。她因此又將可愛的頭仰得高高的,一隻手拉著唐·彼得羅的手,優雅地走下台階,緩緩地向立在花園另一頭的用紫綢編織而成的長長的亭廊走去,而其餘的孩子則規矩地跟在她後麵。

鬥牛表演馬上就要進行了,一列由貴族男孩子打扮成的鬥牛士出來迎接她,一個十四歲的美少年,年輕的新地伯爵,恭敬優雅地向她鞠躬並行脫帽禮,同時非常鄭重地將她領到觀看鬥牛表演最中央的看台,那裏放著一把裝飾著象牙的椅子,是專門為小公主準備的。其餘的孩子則圍成一個圈坐在她的周圍,他們或者低聲交談著,或者輕輕搖著手裏的扇子。唐·彼得羅和大宗教裁判官臉上帶著笑容站在一旁看著,還有那位女伯爵,一副幹瘦的身板,長著一張陰晴不定的黃臉,平日裏向來不苟言笑的她今天不知怎的,難得臉上浮現出一絲冷冰冰的笑意,她那蒼白幹枯的嘴唇也不由得向上抽動了一下。

鬥牛賽可真是精彩萬分,小公主認為它的精彩程度遠遠不比一場真正的鬥牛大賽差。她曾經被帶去塞維爾看過一場真的鬥牛賽,所以她知道。這時,一群男孩子身穿著裝飾得鮮豔華麗的馬皮衣服在圈子裏不停地奔跑著,他們手裏揮舞著頂端綁著彩帶的長矛;接著又來了一群男孩子,他們走到假牛的麵前,手裏抖動著猩紅色的布,而當假牛朝紅布衝過來的時候,他們就輕鬆地一躍,跳過柵欄。再來看看假牛吧,它雖然是用柳樹枝撐住牛皮做成的,卻非常生動活潑,簡直跟真牛一樣靈活,有的時候它甚至還會生氣地用後蹄刨地,然後僅用後腳繞著圈子不停地奔跑,怕是真的牛都做不來呢。看台上的孩子們看得開心極了,他們每過一會兒就興高采烈地拍手大叫,站起來身來大喊,女孩子們則用力揮舞著手絹,“真棒,太精彩了!”就跟成年人觀看真的鬥牛賽一樣。比賽漸漸進入白熱化,到了最後,好幾隻假牛被戳倒在地,那位新地伯爵扮演的鬥牛士將一隻按倒在地上,然後他向小公主請求讓他給牛最後致命的一擊。得到了小公主的允許後,他用力地將木劍刺向牛,但是由於他用力過猛,一不小心把牛頭給弄下來了,這下大家都笑起來,原來躲在牛身裏麵的是馬德裏大使的兒子啊。

比賽結束了,大家熱烈地給他們鼓掌。仆人們很快將場地清掃出來,兩個高大的身穿黃黑製服的侍衛一臉莊嚴地將那些“死去”的牛拖走,因為下麵還有許多節目要進行。當中還進行了一個小小的節目,是由一位法國的走繩索大師在一根繩子上表演的走繩索,緊張有趣。然後是表演木偶戲的時間,他們特意為這場表演布置了一個小小的戲台,接著上演了一出動人心弦的悲劇《索福尼西巴》。他們表演得那麼好那麼悲情,雖然隻是木偶在演出,卻一點都不顯得刻板。這出戲結束的時候,小公主受到了深深的感動,她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還有好多其他的孩子也哭了,停都停不下來,大人們隻好給他們糖果來逗他們開心。就連大宗教裁判官也受到了很大的觸動,他忍不住對身邊的唐·彼得羅說:“盡管這些人偶和道具隻是在木頭上塗上五彩的顏色,身上連接著許多絲線,由人來操控完成表演的,卻依然能夠將悲劇表演得刻骨銘心,充滿感情,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下麵的一個節目是非洲人表演戲法。隻見深色皮膚的非洲人手裏拿著一個大大的扁平的籃子來到中間,上麵蓋著一塊紅布,等到他放好籃子之後,從他頭上圍著的頭巾裏抽出一根細長的蘆管吹了起來。大家屏息看著那塊紅布,慢慢地紅布底下有了動靜,隨著吹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尖利,紅布動得越來越厲害,忽然,兩條渾身金綠色的蛇從紅布底下探出了兩個小小的呈三角形的頭來,而且越伸越高,還伴隨著音樂聲,搖晃著身軀和腦袋,就像兩根長在水底的浮遊植物,自在地搖擺著。孩子們起先覺得新奇,後麵他們看到蛇那彎曲柔軟的身軀和吐出的紅信子,反倒害怕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們又重新歡樂起來,因為非洲的變戲法大師在沙地上變出了一棵可愛的橘子樹,橘子樹由小變大,慢慢地在枝葉間開出朵朵雪白的小花,並很快長出一個個圓潤甜蜜的果實。接著,這位戲法大師又拿過一位小姐手裏的藍色扇子,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它變成了一隻藍色的鳥兒,它忽地一下飛走了,在走廊裏來回飛著,還鳴唱著動人的曲調,大家都驚奇地叫喊起來。一群來自紐斯特拉斯聖母院禮拜堂跳舞班的男孩表演了莊嚴高雅的舞蹈,也贏得了大家的喜愛。小公主以前從沒有看過這樣子的舞蹈,這種神聖的舞蹈表演以前從沒有進入過王室,它是專門在聖母大祭壇前麵為慶祝聖母而起舞的。傳說中,有一個發了瘋的教士在一塊聖餅裏麵放了毒藥,想毒死西班牙的太子,接著西班牙王室發誓再也不會進入教堂。小公主今天終於親眼看見了這種神聖美麗的舞蹈,她開心極了。這些跳舞班的男孩子們每個人都穿著一樣的白色的天鵝絨宮廷服飾,頭上三角形的帽子上插著長長的鴕鳥毛,當金色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白色更加襯托出了他們黝黑的皮膚和極富氣質的黑色頭發,兩者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看起來賞心悅目。幾乎每個人都被他們的一舉一動深深地吸引住了,每一個舞步、每一個手的動作都帶著聖潔和尊貴,是那樣優雅得體。結束的時候,他們微微躬身向小公主致意,她謙恭有禮地回禮,並許下承諾,為了回報他們給她帶來那麼大的歡愉,她要為聖母的神壇送去一隻大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