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我初中三年的三個暑假時間所參加的社會勞動,高中三年在學校送肥的082紅星下的生命樹勞動以及參加下鄉的各種農業勞動,還有參加航海俱樂部的培訓等,都鍛煉了我獨立處理問題的能力。
臨行前我隻準備了一床蓋被、一床墊被、幾件衣物、一件毛背心等就出發了。到了上海後,由於我過於謹慎不敢亂問人,主要靠自己認真尋找車站裏的各種提示和標識來完成轉車買票等事項,最後終於買到了去南京的火車票,這才讓我真正安下了心。因為錄取通知書上已經注明,在指定的報到期間內,在下關車站和下關碼頭兩處,學校有接站車,所以到達後根本就不用擔心,隻要留心在路途中行李不要遺失就行了。
接新生的車把我們送到了位於禦道街上的南京航空學院(現為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接著就到飛機係去報到。等安排好宿舍以後,我看到其他同學、包括一些農村來的同學帶來的行李,才發現家裏對南京的氣候真是認識不足,我所帶來的蓋的、墊的、穿的都很不夠。
考慮到父母在生活上對我們兒女的要求很嚴格,上次我兩個在南昌三中讀書,後來同學校一起到“成新農場”“珠港農場”去參加勞動的弟弟,因為晚上要站崗值班感到很冷,給家裏寫信說“凍得打哆嗦”,要家裏給寄上一條絨褲都沒答應,所以我知道在南京再提出增加“舒適度”的要求是不可能會答應的,隻有到時候再說吧。說不定南京沒有南昌冷呢!
等開學一兩個月後,天氣開始變冷了,我蓋得不夠也穿得不夠,我隻好把外衣等都蓋在被褥上,但還是經常會冷得感冒。一得了感冒就會扁桃體紅腫發炎、頭痛發燒。頭幾次靠吃點藥還可以好,再發幾次,則不僅要吃藥,還要打針才行。又反複得病幾次後,隻要一感冒,就會使扁桃體化膿性地發炎,又發展成化膿性扁桃體炎,高燒不退,非要靠輸液才能退燒和消炎。而且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發病時間也越來越長。
有一次,我去看病,醫生跟我這個“老病號”說:“這次等消炎後你必須切除扁桃體,因為你的扁桃體在長期炎症的刺激下,已經慢慢失去了正常功能而轉化成對身體有害的病灶。今後可能會誘發其他疾病,如中耳炎、鼻竇炎、腎小球腎炎、心肌炎、風濕性心髒病等,還會並發風濕性關節炎,如果由扁桃體炎引發的其他病症會很難醫治,你不要大意,最好動手術切除。”五我的大學083聽到醫生的警告,我陷入了思想鬥爭。
為了不使自己經常受這種疾病的折磨,也為了將來不引發其他更難治的病以至形成更嚴重的後果;再考慮到此病已影響到我的學業,弄得一發燒就上不成課,這手術我必須得做。聽一位複讀的學生講過,這種病雖然不算大,但如果發展下去把身體拖垮了,弄不好可能還要休學;再想到我每次發燒時,同學們都去上課了,自己一個人躺在宿舍裏,從上鋪艱難地下來倒開水補充水分的日子……這一切,加起來大過了我對做手術的恐懼。
我最後當機立斷,開刀就開刀,不管怎麼樣,先除去這個禍害再說!我同意了醫生的意見,決定切除扁桃體。很快,校醫給我開了轉院證明。到鼓樓醫院看了病以後,即被收住院治療。
住院後,住院醫生跟我說:要等現在發作的扁桃體裏麵的炎症徹底消除後,才能進行手術。
對於我來說,這是我第一次麵對一個不大也不算小的手術,一切都要靠自己來應對和處理。作為一個大學生,我決心像個大人一樣,能順利地渡過這一關。於是,我剛好利用這幾天不做手術的消炎的日子,仔細地觀察和學習其他割了扁桃體的病人在恢複期的應對辦法:看他們在手術後怎樣用冰棒含在口裏冷敷傷口、怎樣用吸管喝流質飲食、怎樣克服疼痛與醫生和其他人交流,而且一一牢記在心中。我知道,父母不可能因我這一點小手術不顧工作和弟妹們來照顧我,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必須克服困難,自己去解決一切問題。
還好,病房裏有幾個手術恢複期的年輕人。在平時互相交談中才知道,這幾個病友都是國防工廠的工人。他們聽說我是南京航空學院的學生後,很是羨慕和欽佩,非常熱情和友好地對我問長問短,願意結識我這樣的“大學生朋友”,提出要到我們學校去參觀參觀,我友好地答應了。在手術後,他們主動幫我做一些事,解決了很大問題。
通過這次手術,對我以後能冷靜和果敢地對待其他手術大有裨益。
手術的前一天,主任醫師來査房時,在觀察完我的炎症情況後說可以手術了,並叫了一位助理醫生來再檢查一下我的口腔情況。等醫生查完房離去時,病人們就悄悄地議論開了。主要說的是對這兩個開刀醫生的評價:什麼主任醫師醫術怎麼高明,手術幹淨利落,不會留什麼後遺症;而那位助理醫生剛084紅星下的生命樹來不久,手術不多也不熟練,常常會出些問題等等。我聽了心裏就犯起了嘀咕,打起了鼓,千萬不要是這位助理醫生來給我做這個手術。但同時又想,手術是因病人而安排的,而且每位醫生做手術都是從生疏到熟練,碰到誰就是誰,聽天由命吧。
第二天到手術室時,發現治療室是一個像牙科治療室一樣的房間,連座椅和設施都好像差不多,使人很容易聯想起拔牙的情形。雖然心有餘悸,但還是坦然地坐了上去,決心勇敢地接受這一次新的考驗。
過了一會兒,當我發現戴著口罩進來的是那位助理醫生時,一下子還是傻了眼。大概是我的驚慌和不信任也影響了他,他也顯得靦腆和笨拙起來。但事已至此,總不能說不做吧?而且,剛參加工作不久的醫生總得通過不斷的實踐才能提高自己的技能,何況這還是一個小手術!想到這些,我努力克服不斷加劇的緊張和恐懼心理,讓自己漸漸平靜下來,裝著老練地、穩穩當當地坐直身子,默默地看著他。
助理醫生接著在我麵前坐下,在放在旁邊的一個托盤中打開了一個消毒包,於是裏麵的刀刀叉叉也都顯露了出來。然後他將一塊中間開了一個方口子的消毒布蓋在我眼睛以下,開口處隻露出整個嘴巴;接著他拿出了一根注射器和一小瓶注射液,我問這是什麼,他說是麻藥,我緊張地趕快張開了嘴。他說你不要太緊張,先不用張嘴。隨後他就將麻藥抽入注射器中,再把一個空托盤放在我手中要我托在嘴巴下麵,說有什麼事可以敲托盤底,這時才叫我張開嘴。
為了讓醫生能看得清楚些,操作起來時能方便些,我把嘴巴盡量張得大大的。他先在我右邊的扁桃體四周分別注射麻藥,針頭很細,可以忍得住,很快就注射完了。但在注射左邊扁桃體內側部分的麻藥時,我隻覺得有一股涼涼的液體隨著他推注射器動作不是流在肌肉裏,而是流進了我的食道裏,因為我的食道中感到有液體流下去。我想趕快告訴他,但覺得嘴裏有物,就用手指彈了彈手中的托盤底。他在注射完麻藥將針筒放在旁邊,問我:“怎麼了?”我想說左邊的麻藥打到食管裏去了,但要講話時才發現口腔裏包括舌根都已有些麻木,努力了許久就是無法說出話來,隻好用左手托住托盤,空出右手從旁邊往上指了指口腔。他根據我指的地方低頭仔細看了一下我的口腔五我的大學085內,結果沒發現有什麼情況,也就不明白我指的是怎麼回事,於是對我說:“很快就弄好了,沒事。”我看已經無法說清,就隻好任他擺布,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以後,醫生大概用手術刀劃開了右邊扁桃體外的表皮,咽喉旁立刻感到有溫熱但又很腥的液體流了出來,我想應該是血。可能是我的頭部往後仰高了點吧,這些流出的血,雖然一部分順著舌邊流出口外到了托盤裏,但還有一部分卻往裏麵流進了食管,胃裏立刻產生了猛烈上翻想嘔的感覺。這下我可慌了神,立刻又用手指使勁敲響了托盤底,於是他停下來問:“怎麼啦?”我才又記起自己無法與醫生交流了,加上手術開始後口腔裏又放上了止血鉗等幾樣工具,你再敲盤子但不能講話也就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怎麼辦?隻有自己趕快想辦法。
由於醫生不知我到底要說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情況,他也開始有些緊張。因為我感覺到他拿器械的手都有些顫抖,操作時拿著的器械碰到我的牙齒麵上像敲木魚一樣。這時我反而鎮靜了下來,擔心他太緊張易出事,要設法自己先解決目前發生的問題。於是,我就緩緩地但不停頓地稍微往上坐起身子來,頭也稍微往下落一點,盡量不要讓還在流出的血繼續往喉嚨裏麵流。經過這兩樣調整,果然解決了出血倒流的問題。在我的積極配合下,終於把右扁桃體切除了。
當他開始割左扁桃體時,漏掉麻藥的地方因為沒打到或是沒有打足麻藥,在醫生用刀劃開皮膚的時候感到傷口很痛。在難以忍受和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再一次敲響了托盤底。他看到我臉上痛苦的表情,意識到可能是麻藥不夠或是沒打到位置,就問我是不是痛,這才第一次猜對了我的心思。我趕忙使勁地點頭,於是他就用放在邊上的麻藥針又給我補了些麻藥,最後終於在顫抖的碰撞聲中拿下了左扁桃體。
終於完成了手術,他站起身來到隔壁房間去了。我正詫異他怎麼走了時,隻見他開門領著主任醫師一起過來了,從他們的對話中我才知道主任醫師正在隔壁房間給另一位病人做手術。在主任醫師對我兩邊的手術情況檢查一遍後,好像是說有什麼地方沒割幹淨,又要他補了點麻藥繼續弄幹淨,說完就到086紅星下的生命樹隔壁去了。
在全部手術做完後,我如釋重負,緩緩地回到了病房。那幾個同房間的年輕病友很快就幫我買來了冰棒,讓我含在嘴裏使血管收縮,盡量減少出血。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也是病友們幫著我把昨天就訂好的流質食物打來了,使我很感動。
盡管第二天開始,我的傷口就發生了傷口感染,又要進行消炎治療,但是在醫生的後續治療和病友的關懷幫助下,我很快地好了起來。
我病愈出院以後,廠子裏那幾個病友還一起到了我學校,參觀了校園、校舍、教室和圖書館,流連忘返,還約好在一個星期天一起到旁邊不遠的中山陵去遊玩、照相。後來他們再來時,發現我每個星期天都在忙於複習功課、做作業、查資料等,怕影響我學習,就減少了往來。等我升了高年級以後,功課更多,時間也更緊,也就更沒有時間來往了,慢慢地也就斷了聯係。這三個年輕工人都是五一一廠的工人,離我們學校不遠,他們的熱情、友善、豪放、真誠,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永遠難忘的印象。
現在可好了,聽一個後來割了扁桃體的朋友講,他手術時醫生用的是一個環形套,在劃開表皮以後,把環形套從扁桃體旁邊嵌下去,然後收緊環索再拉出,隻要切斷連係物就行了。這樣多好,既方便了醫生操作又減輕了病人的許多痛苦。但天有不測風雲,也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意外。我愛人就在一次手術時碰到了旁邊一台扁桃體手術的意外。
那是1973年左右。我愛人到醫院去切除頸部的一個甲狀腺囊腫,當時由於醫療技術和止血術的快速發展,醫生說不用住院,隻要在門診做個普通手術就行了。她在進入手術室後,旁邊另一台的手術就是割扁桃體的手術,驚險也就在這裏發生了。
據我愛人回憶,當時她躺在與工人病友在中山陵留影(另一位工人攝)五我的大學087手術床上,頸部的皮膚已經用刀劃開了,正準備深切並劃開肌肉找囊腫的時候,旁邊那個割扁桃體的女患者竟然在劃開口腔內的表皮後,突然站起來要跑出去。做扁桃體手術的一個醫生猝不及防,驚叫起來,就叫我愛人這台手術上的醫生護士幫忙去抓住這個女患者。看到滿嘴鮮血的患者在跑,這邊台上的醫生護士也趕緊放下手中的器械,去抓那個女患者,可憐我愛人就這樣被晾到手術台上了。還好,我愛人在手術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下定決心要不怕手術、配合好手術,甚至也不恰當地與先烈們受酷刑來比較,這總要比那些各種刑罰好千萬倍。還拿我經曆過並應對過的在拔牙、割扁桃體等幾個小手術中出現的問題為榜樣,已做好了充分的應急準備。所以,當她看到醫生護士們去抓那邊那個女患者而沒有辦法來管她時,雖然感覺到自己的血還順著脖子慢慢地往背上流,但她沒有驚慌,更沒有失控,非常安靜地等待著事態發展。真不敢想象,如果這時,我愛人也嚇得爬下床到處跑會是一種什麼場麵……等大家合力抓住並安頓好那位做扁桃體手術的女患者後,我愛人這邊的醫生護士才得以繼續為她做手術。手術雖然很順利,但我愛人頸部附近的裏外衣服上都滿是鮮血。就是在手術中處理過後,回到家裏換衣服時,還發現上麵有一大攤血跡,想想都感到後怕。
發生這樣的事能去怪誰呢?從現在的法律層麵來講,是可以追究醫院部分責任的。但在當時來講,這完完全全是一個誰都無法預料的意外。雖然醫院、醫生都有過錯,但在當時那種狀況下,沒有其他辦法,隻能先幫助旁邊的醫生抓住病人再說。退一萬步講,總不可能聽任那個正流著血的女患者跑出手術室外麵去而引發更大的無法預料的事故吧?
3.針灸PK慢性盲腸炎二年級後,班上同學選我到係學生會工作。繁重的學習任務和緊張的工作,以及不太習慣的生活,讓我經常會感到右下腹疼痛,但又不是疼得很厲害,隻是不時地隱隱作痛,不知道得了什麼病。我到校醫室去看了一下,醫生說我是得了慢性盲腸炎,這要等炎症消除以後,再去手術切除。
聽說要做手術,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堅決不同意。醫生見狀就對我088紅星下的生命樹說,那麼可以采用針灸的方法穩定一下,這種方法又叫保守療法,也很有效,我答應了下來。於是接著到針灸室去複診,很快就安排好了針灸時間開始進行治療。
為了配合這次針灸,我到圖書館借參考書時,擠出一些時間也順帶借了點針灸書看。逐漸知道了中國針灸的博大精深,知道了人體上有十二條經脈,每一條經脈上的穴位都對應牽連著身體內某個器官或者肢體上某個部位。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和發展,針灸技術也在不斷地發展和延伸著,如新針療法(深針、透針)、埋線療法、水針療法、艾灸療法、皮膚針療法,還有近來試用的針灸麻醉等等。通過針灸,內科、外科、神經科、皮膚科、婦科、五官科、小兒科裏許多病症都可以得到緩和與治療。
中國針灸已經在世界各地得到了認可和進一步發展。尤其是中國醫療隊在非洲國家用針灸的方法治好了無數的病人,非洲人民一致把中國醫生看成是“神醫”,給予無比的尊重和愛護。
據說有國外專家研究探討中國針灸,曾在闌尾手術時針灸了闌尾穴,結果發現用針灸方法持續深刺激時,整個盲腸都在蠕動,你說奇不奇?
由於從書中了解到了針灸的神奇作用和實際效果,我也堅信針灸完全可以治好我的慢性盲腸炎。於是我每天按時安心積極地配合醫生進行針灸治療,堅持了整整一個月。
經過每天的治療,我感到腹部的右下角從原來到隱隱作痛到後來根本不痛了,以後在校期間也一直沒有再發作過。一直到二十多年後,因為闌尾炎的急性發作而做了闌尾切除術,這是後話。
正是有了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我在學校的時間裏,以及後來我到農場去的一年半時間,還有工作後的時間裏,我很多小病都是靠自己按摩穴位,必要時也紮下針灸來解決問題。我愛人有時發作的頭痛腦熱、睡眠不好、腰酸胳膊痛,也常常能通過按摩穴位解決。到現在為止,我愛人也能講出身上幾十個主要穴位,在有些不舒服和疼痛時,也會找到對應的穴位通過按摩來治病,而且也很有效果。
五我的大學0894.“出口”的危機在學校期間,由於我每天上下午的時間裏都基本上在教室裏學習,從來沒有帶過水喝,造成大便幹結,解大便困難;另一方麵,由於我把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去了,從來沒有定時排過大便。由於這兩個主要原因,加上拖的時間久了,則形成了便秘,在經常用力解便後又造成了痔瘡。就因為痔瘡的疼痛又使排便更加困難,以致排一次便要用幾十分鍾的“掙紮”才能解決部分問題。久而久之,在一次用力解出幹硬的大便時,撐破了肛門,則又形成了肛裂。從此以後,大便就成了一件天天要進行又極其痛苦的事。解便不僅痛苦不堪,還常常會流血。
當時不懂得多吃蔬菜可以通便。由於我每次下課後來到食堂都去得比較晚,常常隻剩下一個菜,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糖醋帶魚,根本沒有挑選的餘地。
我最不習慣吃的甜味菜和最怕吃的魚都集中到一起了,所以無可奈何地一點一點分離刺,成了我艱巨的任務。常常是食堂裏的人來打掃衛生了,我還有小半碗飯,隻好粗略地吃完,不忍心“浪費”一點。這種情況一直到幾個月後學期快結束時,才摸索到了可以早一點趕到食堂挑挑菜、慢慢學會吃帶魚的方法,也才有了些改觀。
家裏每月寄來的十五元生活費在交了十三元五角的夥食費後僅多出一元五角錢(三年級以後增加了五元才有了一點轉機),隻夠應付一些作業本、牙膏等的開支上。這點零花錢也不允許我吃些水果或者蜂蜜什麼的,隻能靠中午到宿舍裏多喝些水來解渴。這樣的窘況不僅沒有改變我已有痔瘡的現狀,反而使病情更加嚴重,以致後來從外痔又多了內痔和混合痔。
多種痔瘡和肛裂使得我每次解便時更加疼痛和困難,甚至掙開肛裂的老裂口,不僅造成了肛裂無法愈合,最後還在肛門上形成了一個肛裂的老瘡口,隻要大便幹燥就會經常發生便血。
由於排便比較困難也就使得我自己每天害怕排便,喜歡拖時間。結果拖的時間越久,則使得大便更加幹燥,形成了一個“怕解便痛—強忍大便—大便幹硬—解便更痛”的惡性循環,加上一直得不到飲食上的幫助和有效的治療,使得此病久拖未決。非要在沒有辦法和迫不得已時,才到學校醫院去看一下。
090紅星下的生命樹病情重的時候還不得已轉到鼓樓醫院去治療過。
當鼓樓醫院的醫生提出要我割掉痔瘡和清除肛裂時,一聽說又是要做手術,覺得平常患痔瘡病和肛裂時都痛得人都難以忍受,這也是沒得過痔瘡和肛裂病的人無法想象和體會不到的痛苦,如果再做個手術那得遭多大的罪呀。就表示堅決不做手術,後來就領了一支痔瘡膏來減輕一下痛苦。為了不用做手術,我是完完全全、認認真真地按醫囑來治療。除了多喝開水,每天都在解便後清洗肛門並擠塗藥膏。實際上,隻要有肛裂在,擠塗痔瘡膏也是一件很不容易做到的事。
後來我才從資料中知道,肛裂拖久了後會發展成肛管潰瘍、肛乳頭肥大、哨兵痔等三種病症,再繼續發展下去還可能形成肛竇炎和肛瘺,在臨床上稱為“肛裂五聯症”。一旦最後形成這種結果,將會使對這些病的治療變得更為複雜。
好在我喜歡鍛煉身體和參加各種運動,又在三年級經濟條件好了一點後知道了提前趕到食堂去打飯菜,平時也適當改善一點飲食的內容。由於各方麵都控製得還好,一直到大學畢業時,我的痔瘡和肛裂病雖然沒有完全治好,但也沒有向更壞的方向發展。一直到我畢業後參加工作有二十多年後,病情才發展到不得不做手術。
5.大學裏的鍛煉到大學以後,大學生經常要參加一些簡單的勞動。比如說要定期到校園的草坪裏拔雜草。這項勞動對我來講是小兒科,談不上什麼勞動強度,隻是要長時間蹲在草地裏,拔掉草坪裏額外長出的野雜草。拔草有一個要求:不能隻是掐斷雜草,而是要連根拔出,否則很快又要長出。由於學校裏的綠化地很多,到處都是一塊塊綠草坪,一般都會分到低年級班輪流去拔草,大約一周去拔一次就行了。其餘的時間裏,同學們除了參加各個運動隊裏的鍛煉活動外,隻需在校舍裏做好個人衛生和輪流值班打掃公共衛生等瑣事。
有一次,學校還組織我們到市區內的各個公共廁所去打掃公共衛生。
記得那次分給我們的任務是清潔一個公共廁所的小便池。這個廁所看樣五我的大學091子已有些年代了,中間是兩排用隔板隔開的背對背蹲位,開口都朝著兩邊的牆,沒有擋門。一些使用者為了不跨著下麵的條溝池讓臭氣直接熏著鼻子,往往還是蹲在條溝的外半邊讓臉朝外,但同時就每個人把尿都撒在了旁邊的過道上,讓廁所裏更加汙穢不堪。廁所進門旁邊的牆邊有一條不高的台階和裏麵的小便池,約三四米長、一米五高的牆麵上貼著一塊塊小方形瓷磚,整個尿池邊的瓷磚上看上去汙跡斑斑,白顏色都成了黃黑相間的雜色。
我們的任務就是清除長年積累在尿池邊瓷板麵上已發黃發黑的尿垢。老師按照居委會來的人的要求分配完我們幾個學生的任務後,就領著其他同學到其他地方的廁所去了。
負責打掃這個廁所的一位老婦人發給我們每個同學一小塊廢砂輪,說是用這個砂輪可以磨去牆上的尿垢。那個年代還沒有推廣什麼一次性塑料手套,隻有自己用手拿著廢砂輪蹲在小便池邊上磨去牆上的尿垢。背後是一格格正在解大便的人,麵前的小便池中往上飄著尿臊臭氣直衝著你的鼻孔,如果你再戴著口罩去勞動則更顯得你的“小資產階級分子”形象,隻有盡量屏住呼吸參加這種勞動,還要做出我不怕髒、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臭的樣子。我們作業時,不間斷地還會進來個人站在你旁邊小解,這種情況幾乎讓人窒息。
那時想到的是:我們到這裏來是參加勞動,是為了改造自己的“小資產階級思想”,是來接受勞動人民的再教育的。有了這種崇高的理想和美好的願望,我們就會處處想到,原來一直進行這項工作的勞動人民每天都在做著同樣的事。我們不過是多讀了幾年書,為什麼就不能做,甚至做不成這件事?不行,我們一定要完成,而且要盡量做得更好。
最終,我們不僅堅持到了最後,而且把小便池前麵整個一大版瓷板磚從汙跡斑斑到擦得明亮如初。就連負責打掃廁所的那位老婦人在看到我們的勞動成果後,都伸出大拇指誇讚說:“你們這些大學生真不簡單,這麼又髒又臭的工作,你們可以放下架子做得這麼好,真不簡單!”聽到這樣的表揚,大家都感到很受用。
這時,在勞動中積下來的一點無可奈何的怨氣,還有多多少少對又髒又臭環境下勞動所積累的不滿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反而在後來的學習中更加感092紅星下的生命樹到這樣的學習條件是多麼來之不易。我們隻有努力學習、發奮讀書,才能對得起父母的支持和幫助,才能不辜負國家的培養。
這樣的勞動讓我受益匪淺,指導終生。
就是因為有了這些早期在中學、大學裏參加的各種各樣的艱苦勞動鍛煉,使我們在大學畢業以後分到部隊農場、參加各項艱苦的勞動時有了堅實的基礎,加上帶著“曬黑皮膚、煉紅思想”、徹底改造世界觀的美好理想和願望,那麼遇到再大的苦和累就不算什麼了。
6.實踐與設計在畢業前最後一年即五年級的日子裏,飛機設計和製造專業班要分成兩個組,一個叫設計組,一個叫工藝組。在摸底和報名時,不少同學動員我報設計組,理由是這個組畢業以後肯定會從事飛機設計工作,那麼以後就是坐在辦公室裏搞設計的,是腦力勞動者,也不用到車間參加生產。但我當時的想法不一樣。我認為工藝組不僅可以從事飛機設計,因為我們前四年所學的設計理論和方法都是一樣的,已經具備一定的設計能力,但工藝組還多了一個飛機製造的工藝手段和方法。
我平時到飛機係所屬的教研室、實驗室參觀時,對航空生產中眾多而全麵的生產手段和加工方法非常感興趣,除了一般的車、銑、、铇磨機械加工手段外,還有鑄造、剪切、鍛造、鈑金、焊接、噴鍍等各種各樣的工藝方法,以及更專業的模線、樣板、風洞等。如果能更多更全麵地學習這些方法和內容,肯定會增加自己的知識麵,加強和充實自己。至於以後是在辦公室還是在生產車間工作都無所謂,關鍵的問題是能學到知識,能幹成事情。最後我決定報名到工藝組,並為這個英明決定永不後悔。
因為我在係學生會裏的工作積極、踏實、主動,做出了一定的成績,加上自己的學習成績也一直保持在中上遊水平,基本上做到了學習、工作兩不誤,受到同學們的尊敬和信任。在分到工藝組這個班後,不知何故,班上的同學不滿意係裏推薦的班長,在分班十多天後,同學們的代表和現任班長一起到係裏找教導員,要求讓我回班裏當班長。係教導員和年級組老師經過協商後,到五我的大學093我們班開了一次班級會議。經過全班同學一致通過,並征得原班長同意,選舉我當班長。晚上,教導員和年級組長同我一起來到係學生會談我的工作,但係學生會不同意我辭去工作,要我完成這最後一年的工作,並答應在工作忙時會抽出一個人協助我的工作。最後,教導員和年級組長經過商量,同意讓我兼顧學生會和班級兩邊工作。在他們找我談話後,我不得不答應了。我不能辜負同學們的期望,也決心站好學生會最後一班崗。
好在當時全部理論知識都已教學完畢,兩個專業組都分別開始了以設計為主和以工藝為主的理論聯係實際的各項實踐活動。像我們工藝組,一方麵發了一些新的學習資料,如“發動機製造”“焊接”“鈑金的計算方法”“鑄造”“模線與樣板”等,分別由有關教研室的老師來講課,還經常到各個有關教研室、實驗室進行實戰學習和操作。這樣,我要做的班級工作隻需按照係裏的要求,讓同學們不要產生懼學、厭學思想,抓好基本班級紀律,安排好同學們的學習和工作就行了。
南航三係學生會第十四屆全體執委留影(二排右一為本人)094紅星下的生命樹記得當時我們班要輪流到我最盼望的車、銑、、铇磨、焊等生產工序中去體驗操作過程。由於我本人興趣大,熱情也高,所以每樣的實際操作我都投進了全部身心。在自己的認真學習和正確操作下,所有的生產工序我都基本上能掌握,並順利過關。
就拿車工來講,當我能車出尖錐體、铇出鍵槽、完成鑽中心台階孔等產品時,你知有多高興?當知道了這些機械加工工藝是用在什麼形狀產品上才最好時,我是多麼滿足。連很難掌握的電焊工藝,我還在考核中考了個5分。我記得很清楚,老師在我的成績單中的評價是“焊池飽滿、焊圈連貫均勻、焊縫平整”等,著實讓我得意了好一陣子。
至於鈑金加工工藝,我們看到的是鈑金加工的各式各樣產品,由於技術含量比較高,沒有讓我們去操作,而是看看用鈑金方法可以做出些什麼樣的產品。在看了以後,有些產品我們簡直無法想象是怎麼敲出來的。
到洪都機械廠工作後,我們才知道在鈑金車間裏有一位八級老師傅,是在工作二十多年後才通過考核拿到此證,非常的不容易。我們的學習任務是以鈑金工藝的設計為主,主要是根據各種板材的材質和厚度、延展度及需要做成的形狀來完成展開圖的畫法和計算。大家經過認真學習和細心觀摩,才知道這也是一項極其複雜、精細的工作。任何一點判斷和計算的失誤都會造成材料和人工的大量浪費。
衝壓工藝很多方麵關聯到了鈑金產品展開圖的計算。隻是鈑金一般用的是薄材,而需要采用衝壓工藝的產品,一般是材質稍微厚一些或比較厚的、麵積大一些的、形狀複雜一點的尤其是流線型的產品。隻要看看民用產品中的摩托車車廂、油箱,汽車外殼、發動機,電動機外殼、頭盔等產品,就能找到飛機上有多少產品需要衝壓工藝來生產。
還有鍛造工藝。這種生產工藝帶有一定的危險性,要經過學習和培訓並達標後才能上崗操作。在見習般的短時間裏為了保證安全沒有讓我們操作,隻是要我們觀摩和了解一下整個生產過程,也要知道什麼樣的產品才需要鍛造以及如何鍛造。但我們已深深感覺到了在氣壓機的巨大轟鳴聲中,氣錘在不停地上下顫抖著,隨時準備對送上的炴紅的鍛件給予不同方向、不同力量的錘擊,最後鍛出需要的毛坯。
五我的大學095鑄造工藝則是要我們學會鑄模的設計,要充分了解進料口的位置和大小、熔漿的流動性、出氣孔的設置等問題的重要性。任何一個問題如果考慮不周或設計錯誤,都影響到鑄品的成功。另外在設計時還要考慮到如何起模,下一步有哪些加工麵,怎樣加工等等。
在全部實踐操作任務完成後,我們開始進入了畢業設計。老師說,畢業設計完成後我們就剩下最後一項任務,就是到飛機廠去實習。在那裏要參加飛機框架、蒙皮的鉚接、機身機翼的螺栓連接、各種設備和操作係統的安放與連接,學校裏麵雖然暫時看不到,但等我們以後到了工廠實習時,就會體驗到造飛機的整個過程。
畢業設計的課題題目很簡單,就是設計一架運輸機的機翼。老師給了我們一個要載八十噸重量的飛機要求以及機身上已有的懸掛梁的接頭位置。後麵要你根據現在所要求的載重量,設計出具備能承載這麼大重量的升力,又能滿足強度要求的機翼。
拿到課題,我興奮異常。因為我認為以前學的知識似乎一項一項都展現到了眼前,而且整個設計和計算步驟也立刻一項一項擺列開來。於是,我馬上就全心全意投入了畢業設計。
等我冷靜下來理清思路時,才感覺到自己所學的流體力學、結構力學、材料力學、高等數學、發動機製造等許多課程,都是為了設計的這個最終目的而設的。其中很多內容當初學習時感覺是比較空洞,又很抽象。對什麼是梁、什麼是柱以及桁架和隔板的受力情況與計算方法等,都隻能說是一個初步的認識和了解。經過再深入學習,才知道一個懸臂梁在吊重物情況下所受到的重物重力、自身重力、扭力、剪切力、彎力等各種力,要學會判斷力的方向和計算方法。更重要的是在整個梁上都平均受到空氣壓力和浮力的狀態下,要運用更複雜的計算方法。
我心裏暗暗想:趙繼明同學,現在終於到了考驗你學習的成績和效果的時候了。
我采取的是先粗後細、先大後小、先濫後精的方法。即先把機翼的基本架構搭起來。根據所受重力的大小基本上定下翼梁的長、寬、高等主要尺寸,再把框架隔板搭好,然後留出油箱、操縱杆、升降舵、航標燈及其線路的位置。然096紅星下的生命樹後根據初稿進行所有受力的計算。其中有空氣的浮力和壓力,不同材料的不同強度和剛度,各個零配件應選用什麼材料,用什麼工藝方法製造和用什麼方法加工,采取怎樣的連接方法,等等,都要進行綜合全麵地考慮。甚至對一些零部件的設計一開始就要考慮全麵。作為設計人雖然畫起來好畫,但以後能不能加工出來,安裝後對有動作要求的零件(如操縱杆)在其所經過的每個動態位置中,會不會相碰,怎樣檢查和維修,甚至對有些設備,雖然你留有了足夠的地方和空間,但怎樣放進去和拿出來,方便不方便安裝和維修等等,也都要一並考慮清楚,全麵規劃。
就因為有了這麼多而且也較複雜的內容,所以我每天都必須來往於圖書館、資料室、教研室去查資料,找公式表格,然後再根據需要認真計算、細心繪製圖紙。通過一條條線標到圖紙上,一個個零配件放進去,一層層的結構標識出來,才感到這真是一次對自己學業的大總結、大考驗,而且在整個設計過程中發現理論和實踐都會相互支持、融會貫通。這讓我設計時幹得興高采烈,精神煥發,不亦樂乎。
於是乎,越是複雜的地方我畫得越認真,也越高興,尤其是在一個位置上已畫有五六根線,要能看出並找到每根線所標識的東西是多麼讓人高興的事情。計算上也是同樣,越是複雜的計算,尤其是要用到微積分、統計學、高等數學來綜合計算的,就更會把它作為考驗自己水平的一次考試。除了認真計算外,有時還要通過其他方法來驗證。就這樣,我幾乎到了披星戴月、廢寢忘食的地步。
經過一個多月或者是兩個月的不懈努力,我終於交了一份自感滿意的機翼設計圖紙和一本設計說明書。
綜觀圖紙上,整個圖麵非常清晰,各種粗細線條的使用符合繪圖標準,所有尺寸、圖號的標注也都合格,注解也符合條理和要求。我最為自豪的是:原來我在看航空圖紙時,對上麵靠在一起的幾根線條、多的時候有五六根線條的內部情況感到很頭痛,總是很難搞清楚,在跟著線條看時一走遠了後就又看錯了。經過反複推敲和往返多次尋找才能逐漸看懂圖紙。現在不僅能看得懂圖紙、分得清結構,而且還能自己進行總圖和分圖的結構設計,怎麼不讓人興奮異常?!
五我的大學097南航三係飛機設計及製造專業工藝組全體同學留影(前排右三為本人)在設計說明書中我附有我的設計思想和目的,全部機翼的結構說明和強度計算,所有的參考資料,對每一項壓力、應力、扭矩、彎矩的計算都分得清清楚楚,而且還經過多次反複的驗證,也用了最大的保險係數,感覺是自己非常滿意的得意之作。
實際上,這次畢業設計,我辛勤的勞動也得到了滿意的回報。經過教授和老師們的評卷,我得了個4+分,讓我非常滿意。過了不久,經過係裏和學校研究批準,決定我們班接著就去四川成都飛機廠實習,走完這畢業前的最後一程。
098紅星下的生命樹1.丁是“釘”,卯是“鉚”1966年初,經學校批準並按照飛機係的要求,安排我們專業班到成都某飛機工廠實習。對大多同學來講這是第一次集體遠行。這次能夠到飛機廠去參加夢寐以求的飛機生產勞動,我們感到無比的新鮮和興奮,決心要取得一個好成績來。
經過火車一天半的奔波,第二天晚上我們來到了實六習工廠。路途中最感遺憾的事是:在火車經過要爬坡上去的秦嶺時,天已完全黑了,想一睹秦嶺的險山峻嶺,可我實們什麼也看不見,隻好把希望寄托在回程的時候。
習全班二十四位學生全部都住進了四川成都飛機廠招中待所。由於大家一路勞頓,在洗了個熱水澡後,都美美地的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上午上班時,指導員拿著辦好的見“臨時通行證”帶我們進了工廠。在與部裝車間的領導和識各個班組長見了麵後,將同學們分到了各個班組,再由各個班組長帶走了。
我被分在機翼裝配組,這讓我很高興。現在可以把畢業設計中的內容和現在的生產實際對照和結合起來,實現用設計指導生產、安排生產,又通過生產來檢驗設計、製約設計的目的。簡單地說,飛機即使設計得再好,但無法製造出來,就成了空設計。同樣,你做的東西部分或全部不符合設計上的要求,做得再好也是白搭。我很想通過這次實習,最好能發現,甚至能解決一些設計中不易發現的問題。
走進機翼裝配車間,可以看到一個個正在裝配著的機翼,乍看上去像一個個大蜘蛛。偌大的方框是型架,機翼橫向豎在上麵,一對對夾板分立在兩邊,像蜘蛛的腳。
六實習中的見識099我奇怪地問師傅:“這機翼不怕倒下來麼?”“有夾板夾住了,不會的。”我再走近一看,原來正中有一對夾板穩穩地夾著機翼,兩端也分別有夾板夾住,由於顏色都是銀灰色,不留意還看不出來。中間的夾板雖然都打開了,但絲毫不會影響機翼的穩定。
帶我的師傅是一位一米八左右、肩膀寬厚、身體壯實的大個子。經我探問,果然是個山東大漢。他穿著一條吊帶長褲,走路都感到咚咚作響、虎虎生風,我想他幹起事來一定也是幹脆、果斷、麻利得很。他有著一個長方臉,長滿絡腮胡子,濃眉大眼,嗓門大,脾氣也大;他的徒弟則是一個精瘦的小個子,非常機靈乖巧,但還是常常被師傅嗬斥或責怪。
用不了多久,我就找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因為整個車間裏都充滿著壓氣機的咚咚聲、風鑽的嗚嗚聲和氣鉚槍打在機翼蒙皮上的嗒嗒聲,要想一下子能聽清師傅的指令還真是不容易。我站在旁邊看著他們說話,有時都聽不清楚在說什麼,更不要說兩個人還是經常站在大蒙皮的兩邊,師傅多喊兩聲時,徒弟就得彎下身子從型架下重新聽一次。
剛開始時,他們師徒兩個人還是照原樣合作生產,我大多數時間是站在徒弟旁邊“觀摩”學習。每次當徒弟被師傅嗬斥後,大概看到我站在旁邊,往往會對我伸下舌頭或做個鬼臉,表示無可奈何。有時在感到自己來不及時,徒弟會要我幫助拿一下頂鐵(即在蒙皮背麵幫助把鉚釘頂扁的頂塊)。
很快,我就體會到了機翼安裝的幾個步驟:把上蒙皮上型架—放入主隔板並用兩至三個鉚釘初步定位—進行鉚釘裝配—再裝上次隔板並鉚釘定位—進行鉚釘裝配—下蒙皮上架—完成全部鉚釘裝配—進行觀察孔和安裝孔的鉚釘裝配。
在大點的主隔板放入蒙皮後,要用夾板和樣板分別檢查隔板的形狀和安裝位置,以防裝錯。然後鑽上兩個定位孔並打上定位鉚釘,再從隔板的框邊上劃好留出了邊距的鉚釘中心線和孔心距,接著就從內往外鑽小孔。從裏麵劃線和鑽小孔由徒弟做,師傅檢查。反過來再從外麵向裏麵把小孔擴鑽成大一點的孔則由師傅來做。擴完孔後師傅還要用一個專用鑽頭把孔倒出一個120°100紅星下的生命樹的凹槽,並時時要把鉚釘放入孔中,檢查一下鉚釘頭是不是剛好與蒙皮齊平。
如果有一邊高了一點說明是孔歪了一點,要把孔修正一點或把凹槽偏一點來解決這種問題。這段時間裏多數都是師傅在蒙皮上工作著。這時我就忙著向徒弟請教頂鉚釘的要領和要注意的各種問題。
等我們突然聽到蒙皮上出現咚咚兩聲聲響後,接著就可以聽到師傅開著少量氣,讓氣鉚槍前麵的衝頭壓著蒙皮上的鉚釘頭,讓衝頭打著蒙皮發出輕輕的打擊聲;這意思就是說師傅我這邊工作已完成,現在要開始打鉚釘了。於是徒弟就要趕快先找到已放進了的鉚釘在哪個位置,再根據鉚釘大小選好頂鐵頂上去。一旦空響的聲音變成了實響,即好像錘子打上釘子的聲音,說明鉚釘已被頂住,師傅立刻就會用身子壓緊氣鉚槍開大扳機錘打鉚釘。這時就要看徒弟的了,一旦看到鉚釘尾在錘擊下已壓扁成鼓形(不能太扁也不能讓鼓形的肚子太小),就要趕快鬆開頂鐵,並“咚咚”地敲打裏麵兩下,就表示頂好了,師傅則會停止擊打。接著師傅又會在下一個孔中放入鉚釘,並開始新一輪的錘打和頂鉚釘的過程。
看著他們熟練的配合動作,聽著他們配合時那“嗒嗒嗒嗒”,然後“咚咚”,又“嗒嗒嗒嗒”,然後“咚咚”的聲音語言,再置身在整個車間裏的氣壓機聲音和飽和時的放氣聲,此起彼伏的氣鑽的“嗚嗚”聲,大、小氣鉚槍的“咚咚”聲和“嗒嗒”聲,就像站在一個美妙動聽的大交響樂團的中間,激情澎湃、心曠神怡,整個人都陶醉在裏麵。
在打和頂的過程中,有時會頂壞鉚釘,比如說徒弟用的頂勁大了一點,使得在剛開始的幾槍內鉚釘已被反向頂出來了一點,由於鉚釘已被擴粗,後麵部分再打都打不進去了,結果鉚釘頭就突出在蒙皮外麵,這無論是氣動力學和外觀上來講都是不允許的。還有一種是打久了也頂久了的鉚釘,鉚釘的尾部已經被頂扁了,這使得鉚釘的拉力大大降低,受力大時很容易被拉斷,也不美觀。再就是頂鐵在撞擊振動中不小心移動了位置,結果偏移了方向,要麼把鉚釘尾部頂斜了或頂歪了,再不然隻頂了半拉子鉚釘尾等等。不管出現哪種情況,師傅這時就要拆掉這個鉚釘。
在師傅忙於拆鉚釘時,對我來說這又是一個請教機會。我會趕快利用這點時間向徒弟討問他所用的長方形、小方形、楔形等多種頂鐵的作用、用法和六實習中的見識101頂的方法。徒弟也會詳細告訴我什麼情況下用什麼樣的頂鐵。還有我始終不清楚為什麼會用到楔形頂鐵時,徒弟覺得好像也說不清楚時,就帶我到了另外一個快裝好的機翼前麵給我指出了在尖角部位上的隔板以及上麵鉚釘的位置,等他把楔形頂鐵放進去頂住鉚釘,我才一目了然。他還專門交代說:這個地方很難頂,手不好用力,打要慢慢打,頂要慢慢頂,爭取一次成功。一旦弄壞了,再拆再裝更麻煩。
沒想到才過了幾天,我就從幫忙遞遞東西到要自己上去頂鉚釘了。由於師傅的要求高、性子急,徒弟所受到的待遇很快就落到了我頭上。雖然經過這幾天的觀看,對在頂鉚釘時要拿多大的和什麼形狀的頂鐵去頂,雙手該怎麼樣拿放,手上要用多大的力,大概頂到什麼形狀……你必須事先想好,必須及時配合到位。但是實際上我隻當了幾天“觀察員”,也沒有真正體驗和實際操作過,那種狼狽可想而知。
師傅在鑽孔時,我趕快問徒弟,這四五種頂鐵,今天要用到哪幾種?正在找出來並試著擺樣子時,突然師傅就從已鑽完孔並將鉚釘從鑽好的孔中插了進來,甚至接著就試開著鉚槍打起來通知這邊要求頂鉚,我則在蒙皮上嗒嗒嗒的打擊聲中手忙腳亂地拿塊頂鐵去頂。麻煩隨即也就出現了:由於第一次頂鉚釘,頂鐵用大了,或頂力大了,會將鉚釘頭頂出蒙皮表麵被鉚住;頂力小了或沒頂到,蒙皮表麵就會被裝在氣鉚槍上的衝頭在蒙皮上麵打出一個凹印來;還有頂歪了、頂斜了,把鉚釘尾頂得一端高一端低,或頂得扁扁的,不僅不好看,強度也不好。結果,這塊隔板上一條線上的鉚釘,我頂出頭的鉚釘有一個,頂扁了一個,頂歪了一個,蒙皮打出凹印一個。師傅一麵嘴裏嘀嘀咕咕地埋怨,一麵去一個個拆掉這些鉚釘。
我像犯了錯誤的學生一樣,認真站在旁邊看著師傅拆鉚釘。這真是一個技術活。為了保護蒙皮,先要用與鉚釘杆一樣粗的鑽頭鑽掉鉚釘頭。這需要控製鑽頭盡可能地鑽在鉚釘頭的正中間,鑽下去到鉚釘杆時歪一下就能把傘狀鉚釘頭整個撬下來。則開始鑽時還不能讓鑽頭打滑劃傷蒙皮,所以經常要打磨鑽頭的弧形刃。當撬下鉚釘頭後,在凹窩中就能看到中間的鉚釘杆。這時就要用衝杆去衝掉鉚杆。萬一鉚得太緊、用衝杆衝不出去時,則要改用鑽頭鑽掉。由於鉚釘已經被鉚實了,孔本身也被擠壓大了些,如果再被衝頭衝大或鑽102紅星下的生命樹頭鑽大則重新鉚時就要加大鉚釘直徑,還要改變鉚釘的杆長,這就增加很多難度,更不要說還有可能又被鉚壞。
有了這次實踐,我才真正體會到:看上去很容易做的事情,做起來並不一定容易。但糾正錯誤可以讓我一下子找到進步的梯子,在師傅休息而徒弟來打鉚釘時,我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緊張情緒,每一步都爭取做到準確、到位,並能基本上克服了自我,後麵的勞動中則很少犯錯。
在鉚到型架中邊角地方的部件時,由於操作地方小、可視度差,的確是不易鉚好,需要雙方耐心細致、輕打慢頂的緊密配合。在我沒有熟練掌握頂鉚技術前,師傅沒有叫我參與。
總結前麵的工作,最大的收獲就是在工作中要求自己的思想和精神高度集中。你可以想象一下,當你在一片嘈雜聲中,突然聽到6千克的大號氣鉚槍對著蒙皮咚咚地打響了,而你在這邊隻聽到蒙皮的咚咚聲,一下子根本不知道鉚釘在那裏、需要用多大的頂鐵時,是一種什麼心情?所以在被師傅訓責時你無話可講。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煉,我終於也能頂出一排排大小一樣、高度相當的鼓形鉚釘尾了。當被師傅在一個個頂好的鉚釘尾上點上了表示合格的黃漆時,我的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
以後,我又親自實踐了在蒙皮前麵使用5千克、6千克氣鉚槍打鉚釘的工作。從剛開始時身子和手把鉚槍壓得緊緊地一點一點地打槍,到漸漸能一次就成功地打成一個鉚釘,而且後麵能一個連一個地打下去。在偶爾還是會出現頂出、打歪等錯誤時,我不得不讓師傅來修正。師傅還留了一兩個壞鉚釘讓我來拆,體會一下整個過程。
這段時間,隻要一進到車間裏麵,那氣壓機的空空聲、各個工作點上那氣鑽的嗚嗚聲、5千克氣鉚槍打在蒙皮上的嗒嗒聲、6千克氣鉚槍打在蒙皮上的咚咚聲,總讓我聽起來就像一首美妙的交響樂曲,令人立刻精神煥發、信心倍增,就像要上戰場一樣,讓我整個一天都沉醉在奮發向上的戰鬥和努力工作中。
功夫不負有心人,又過了二十多天後,我終於能配合師傅的徒弟連續打出一排整齊漂亮的鉚釘,還能用6千克的氣鉚槍和方形衝頭打出機翼主隔板上的6毫米鉚釘。從外蒙皮上看去,一排排鉚釘平整而光亮地排列著,拿手指六實習中的見識103頭順著摸時不會卡手,讓人無比的自豪。從蒙皮裏麵看,一個個鼓形鉚釘尾大小都一樣,點著黃漆整齊地排在裏麵,讓人看了都覺得很舒服、很滿意。至於拆鉚釘,我也能從拆釘頭、衝釘杆或鑽釘杆一氣嗬成。後來師傅在檢查了我們的戰鬥成果時,都對我的工作成績非常滿意,甚至還問我什麼時候回校,能不能多待一段時間,真讓人感動。
通過這次實習,我還有一個最具實用價值的體會:那就是什麼樣的設計才能是最好的、最切合實際的設計?
那就是在設計時既要考慮到在滿足強度要求的情況下要輕、要簡單,也要考慮到便於製造、便於安裝,包括組裝部件時還要考慮到相互安裝和總裝。
也就是說,設計一個產品時,就應該盡量兼顧到要能加工出來,要能方便安裝。設計人用筆畫上去寫上去很容易,但製造時做不出來或者極難做出來,甚至需要高成本、高代價的做,安裝時又困難重重甚至要不斷修改,這都不是好的設計。形象地舉一個例子:如果設計一個油箱,畫一個六麵體,永遠不會漏油、連油氣都揮發不掉,但怎麼製造、怎麼安裝,還有怎麼進油、怎麼出油,不考慮這些,所有設計都是白做。
正當我自己對實習的結果感到很滿意,正準備更全麵的熟悉所有工作和深入體驗的時候,“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像變戲法一樣,不多時,工廠裏鋪天蓋地的大字報布滿了各個車間,而且餐廳、馬路兩邊也都貼滿了標語和大字報。很快,各種臨時的群眾組織也在不斷湧現,支持鬧革命和持“保守”意見的分成兩派。廠裏的生產已開始不正規,紀律鬆懈、思想渙散,人們都在忙於參加大字報、大辯論。我們實習的學生也隨即停止了參加生產,每天就是到廠裏的道路兩邊和車間裏麵的牆上等地方,到處走走和看看各式各樣、什麼內容都有的一排排大字報。
很快,學校來的指導員召開我們全體學生開會,除了每天學習中共中央文件和《人民日報》社論外,明確要求我們不準參與廠裏的各種辯論,更不允許參加各派組織的各種活動。
幾天後,學校來電報要我們班回校參加“文化大革命”。
104紅星下的生命樹2.肝腦塗地為阿誰這次我們回南京,上火車的時間是白天,那麼經過秦嶺的時間也是白天,這讓我們不僅能看到秦嶺上綿延起伏的高山峻嶺,還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前一後兩個電氣火車頭推動列車的壯觀。
上秦嶺山峰時,我們坐在火車上都能感覺到火車頭要用很大的動力才能費力地緩緩前進。火車在轉大彎時還可以看到車廂頂上沿著軌道拉著一根幾千伏的高壓線,就像有軌電車一般。路上常常還會穿過黑乎乎的隧道,好像過了好多個,有的還蠻長。等火車到達秦嶺上一個最高點的頂上時,那裏設有一個蓋了幾間屋的小站。等火車在這裏慢慢停靠下來時,往前麵看已經可以看到開始緩緩地在下降的路軌。在火車完全停下來後,由於沒有任何商業活動,列車員也隻是開了車廂門站在門旁。由於時間短,基本上沒有什麼乘客下車。
我們則透過車廂的窗子上好奇地望著四麵連綿不斷、巍峨險峻、挺拔壯麗的山巒,欣賞著這動人心弦的美景。
正當大家四下觀望時,突然,隻見車廂上麵不知什麼地方一道耀眼的亮光一閃,像大陰天的一道閃電一樣刺眼,接著伴隨著“嘭”的一聲巨響,一大塊黑乎乎的東西從車頂上掉下來。車上的乘客有人伸出頭到車廂外去查看,很快,有幾個車站的工作人員過來問情況,並進行了處理。他們在要求列車員把靠這邊的車門都鎖上後,幾個人把這塊黑東西搬到車站的一間小房間去了。
我們在開啟的窗口上,隻聽到一個女列車員還在不停地述說:“我講了上麵有高壓線,不準上去,但他不聽,硬是要上,我又拉不住他,上去後他自己伸手碰的。”然後,她也被叫到車站房間裏去了。
由於車廂靠車站這邊的廂門都關上了,隻開了朝山外的門。這時有幾個膽子大的乘客從另一邊門下去了,然後鑽過車底到站台小屋去觀看情況。這時,同學們鼓動當班長的我和團支書也去看看,我說開了車怎麼辦?他們說隻要看到那個列車員出來就會叫我們,就算實在來不及也可以把我們從窗戶上拉進來。為了滿足同學們,同時有自己的好奇心,也覺得火車總不會丟下我們不管吧,就同團支書下了車。但我倆不敢違規鑽火車底,就跑過幾個車廂,再繞過火車頭,跑到車站房間前麵去查看。
六實習中的見識105到了小屋子前時,敞開的大門口已擠了幾個人。我們靠上去一看,略為黑暗的堂屋裏除了窗子旁有兩個對麵放著的辦公桌和凳子外,可看見靠牆邊的地上放著一個人形狀的黑炭,頭朝我們這邊腳朝裏麵。
說是人,因為整個黑炭看上去還是一個人形;說是炭,因為實際上已完完全全是一塊黑黑的炭。再細看一點,圓形的頭部還看得出來是個人頭,頭頂上麵的頭發已被膨化,又粗又硬地立著;整個人的身體隻是一塊有如人形的炭。
站在門口的人們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在房間裏就形成了一種回音嗡嗡作響,加上地上的炭屍,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正當大家開始感到有些心悸時,突然火車頭拉起了長長的汽笛聲,刺耳的笛聲預示著火車就要開了。擠在門口的人一下子都嚇得趕快回頭,往車廂跑,膽子大的鑽過車底就從那邊上車了,我們有幾個人不敢鑽車底的,就還是去繞火車頭。火車司機看到我們幾個人緊張而狼狽地往車頭跑準備繞過去時,就笑著更使勁地拉著汽笛。當我們跑到車頭並看見司機對著我們一麵笑一麵上下拉著汽笛時,我們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最後從容地從車廂那邊上了車。
等大家都上了車後,火車就緩緩起動了。因為鐵軌從這裏開始下山,整個火車跑得很輕鬆,還時不時會刹刹車、減減速,似乎不用再加力了。
這時,大家開始互相拚湊各自了解到的情況。首先是從列車員那兒打聽過消息的同學,繪聲繪色地講事情的經過:自殺的是成都上來的一位不知來曆的乘客,因為他身上所有的物件均已燒毀,而且無法再找,隻有等公安局將來去查。
具體的過程是:在火車到達秦嶺的最高點車站停站時,這位三四十歲、穿戴整齊的人在列車員開門後隨即下了車,然後往車廂上麵看,列車員一般以為是未見過電氣機車的乘客在看稀奇,也就沒有在意。但這個人找了個有上車廂頂扶手的車廂就往上爬時,女列車員還以為他是想上車廂頂上去看仔細,於是就一麵製止他一麵叫:“上麵有高壓線,很危險!不能上!”但他硬是要上,列車員拉他拉不住,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他上了車頂,但列車員還是不停地叫:106紅星下的生命樹“快下來!危險!”隻見那個人毫不理會,在上到車廂頂後站起身來,慢慢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根像鋼筆一樣的東西,然後往高壓線上一舉,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閃出一道耀眼的光芒,伴著一聲巨響,一塊黑炭就掉下來了。
———這是一個自殺的人!
列車員大概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嚇得不知所措,嘴裏不停地嘟囔:“我叫了他下來的,他不聽,我拖不住他。”然後就是車站領導叫她去說明情況。
到了小屋前的我們兩個人,就把那個“炭人”放在小屋裏後的情況你一句、我一句地湊著說起來,像說鬼故事一樣,把其他膽小些的同學和女同學嚇得夠嗆。
等大家把前前後後所有的情況都說完了以後,大家都開始覺得這件事很蹊蹺,也不簡單。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怎麼會選擇這種方式自殺?
為什麼要這樣慘烈地自殺?
車站了解情況後會怎樣來處理這件事情?
大家再根據我們在實習工廠裏這段時間裏的亂象,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件自殺事件說不定與這次“文化大革命”運動有點關係。
大家慢慢靜了下來,接著沉默了,各自心中不知想著什麼心事,也都一個個嚴肅起來。
這是否預示著我們回到學校後,可能會有更大的風暴要來臨?
七蹉跎年華1071.烈火中永生等我們回到學校時,校園裏的“文化大革命”運動已轟轟烈烈了。在學校大門口往裏麵的主幹道兩旁、宿舍裏、教學大樓、食堂等地,到處都貼滿了大字報。過了不久,由南京中學生組織成立的“南京紅衛兵”也舉著隊旗、打著洋號洋鼓,到我們學校來“煽風點火”。於是,我校很快也成立了“南航紅衛兵”組織,並跟著全國各地的形勢,開展“破四舊,立四新”活動,在學校領導和教師中開始揪七“黑五類”“現行反革命”“反動學術權威”“叛徒”“特務”“走資派”等各種各樣的“牛鬼蛇神”。後來也同社會上各蹉個單位一樣,形成了所謂的“保皇派”“造反派”“中間派”跎等多種群眾組織。年我們學校畢竟是國防係統學校,都有一個國家安全華的意識,自始至終都一直沒有形成大亂,但也出現了一些意外情況。
記得有一個晴天的下午,我們班正在宿舍樓裏分組學習當前形勢文件,突然聽到了一聲絕望而淒慘的叫聲,接著就是一聲沉悶的重物砸地的聲響,隨後又聽到有學生跑動的聲音。看到大家已無心學習,學習小組長宣布休息一下。
學校裏的宿舍樓是南北向一棟棟一字形排列。從我們宿舍樓東側邊上的窗口上,可以看清各宿舍樓旁邊共用的一條大路上的情況。順著這條路一直可以看到最遠處、也是當時最高的新生宿舍樓的旁邊。這時可以看到在新生樓的東邊的路上躺著一個人,有幾個學生遠遠地站著。這邊宿舍裏有少數幾個人正往那裏走去。
肯定出事了!
108紅星下的生命樹學習小組長約我到新生樓那裏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作為尚未撤職的班長似乎義不容辭,於是我們倆就走出宿舍,到了那個人邊上。幾米遠的地方還站著幾個不知所措的新生。我再仔細一看地上的人,是一個略微發胖、五十見外的老者。他上身穿著一個白背心,下身為一淡藍色短內褲,俯身向下趴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臉,一個肩膀上的骨頭已穿出皮膚,可能是皮膚繃得太緊了的緣故或其他原因,破的地方隻有極少量的血滲出。再看他的頭,可以看到頭上短短的頭發都一根根直立著,可以很容易就看到頭發裏麵白白的頭皮。我估計可能是從七樓跳下時由於驚嚇和恐懼才造成這種情況。
小組長問一個站在旁邊的新生樓的學生,才知道是因為一年級新生在批鬥一位“反動學術權威”時,這位教授中途要求上一下廁所,在學生跟著他同去廁所時,突然猛跑幾步,從七樓東麵的一個窗口一躍而下,自殺身亡。
後來從公布的大字報中得知,這是我校唯一的一位一級教授。運動開始後某個教研組以“反動學術權威”名義揪出,然後利用一年級新生急於參加“文化大革命”的熱情,把這個“反動學術權威”帶到各個新生班去輪流批鬥。
雖然當時還沒有開始什麼“武鬥”,但一貫受人尊敬又是學術絕對權威的一級教授哪裏受到過這種敵對的批鬥?在經過幾個班的輪流批鬥後,晚上還必須住在新生宿舍,由學生看管,不能回家,讓這位教授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在又要到另一個班去接受批鬥時,因無法忍受屈辱而選擇自殺。
過了不久,某教研室的一位教授也從樓上跳下自殺。
他同樣是被迫住在學生宿舍內隨時準備批鬥,不能回家。在他完全感到絕望後,在第二日的清晨學生還在晨睡時,他穿著短褲和背心悄悄地溜出了房間,從我們旁邊某一個宿舍樓二樓的西邊側窗爬出,先站在一樓側門上的遮簷板的邊沿上,然後將兩手放在自己身後相互握緊扣住,雙腳也互相交叉著扣在一起,腳下還拖著拖鞋,就這樣頭朝下栽了下去,終止了自己的生命。
宿舍西邊的小路是用一寸見方的條形石立起來鋪成的,表麵上棱棱角角雖然不大,但很是不平。
由於事情就發生在我們宿舍旁邊,班上又要我去打聽情況。到了那個地方時,隻看到教授的前額已被路上表麵的棱角撞裂了前顱骨,白花花的腦漿都流了出來,讓人既痛心,又寒心,還惡心。但他的表情很安詳,就像睡著了一樣。
七蹉跎年華109當時我們很多學生都感到納悶,這一人多高的門簷上栽下來怎麼會要人命?
我當時也始終想不明白,什麼事情會讓人這麼想不通,非要去自殺?看來自己沒有經曆非人的屈辱是無法體會的。實際上,等以後揪出的人越來越多了,除了前麵說的“牛鬼蛇神”外,還有什麼“小爬蟲”“破鞋”“狗頭軍師”等都揪出來了。人一多,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在後麵受到衝擊的人也漸漸“適應”了屈辱的環境,就再也沒有聽說過發生自殺事件。
2.北京見聞我自己既是學生會幹部又兼班長,要想正確參與“運動”又唯恐走錯了方向。在各方麵工作都停頓後,自己對運動中所發生的許多問題也弄不明白。在聽說開始“革命大串聯”,坐火車不要錢後,我決定到北京首都去看一看究竟,尋找前進的方向。
1966年8月30日,我同兩個同學用學生證就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車,才知道真的用學生證就能上火車,並在31日下午到達了北京。
這次坐火車的經曆,大家看了印度的火車就能了解,唯一的區別是我們火車廂的廂頂上不能像印度那樣坐人。
我們當時上車後,在列車員休息室裏找了個位置擠著坐了下來,隻能說不站著就不錯了。值得慶幸的是,萬一需要上廁所,你花幾十分鍾在人堆中慢慢推擠著前行,是可以到廁所的,但回來時還要越過無數上麵的人身和胳膊,下麵坐著、躺著人的身子和腿腳。最要命的是,一路上的停靠站還有學生不斷從窗子上爬進來。最誇張的是到了武漢,人如潮湧,旅客多、學生更多,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在武漢,少數去買點吃的或裝點水的要從人頭上爬出去,而上火車的人則要從一切洞口爬進來。於是乎,一眼看過去,每個車廂裏的情況是,整個車廂裏的行李架上都坐滿了一些像小學生一樣的初一學生(中學生才有可上車的學生證),大個子也坐不成;座位的靠背上也坐了人;然後是每個座椅下都躺著一些不怕髒也不怕踩的人;就是每個廁所裏也擠滿了。我們這個約兩平方米的列車員休息室裏,我點了一下,下麵連坐著、站著、蹲著和茶幾上的人110紅星下的生命樹一共有七個,上麵一個放行李的小空間裏躺擠著五個小女孩,腳長的要蹬在這邊牆壁上才行。問了上車的這批學生,是武漢某中學的初一生,第一次到北京去“大串聯”。
這以後,你就不要再去想什麼上廁所的問題了。有個小女孩想上廁所從上麵下來到了門口,最終在滿滿當當的人堆前打消了念頭,隻好又爬了回去。
後來在深夜裏下麵有個同學突然驚叫起來:“下雨了!下雨了!”大家都被驚醒,往上望去,“雨水”不知道是從幾雙腿中哪一個褲腿中流出來的。這時下麵的人又叫起來:“哎呀!是尿!是尿!”這時大家就笑了起來,但也是微微的笑,帶有同情心的笑。這一定是剛才要上廁所的小女孩沒有辦法去解手而在睡夢中做的好事。但在這種情況下,沒把你澆個透就算不錯了。
出了北京火車站後,得知北京車站早已開始接待全國各地來的學生,由解放軍戰士一隊一隊把下車的學生分別派送到北京市各個中小學教室裏集中住宿。我跟著人流在北京101中學住下後,馬上就聽到說毛主席今天晚上要在天安門廣場第二次接見百萬紅衛兵。
竟然能碰到這麼好的喜事!我們決定馬上就趕到天安門廣場去。還好,憑外地學生證我們穿過了一道道卡哨,在各個學校的已坐好的方陣中間穿梭過去,一直走到了天安門的正前方才停下來。本來想就在前麵找個位置坐下來等一等,但肚子已開始餓得咕咕叫。於是我們隻好往後麵人多且亂一點的地方找一個點心攤解決一下肚子餓的問題。
正當我們到了後麵並每個人買到了一個發餅吃著時,突然看到天安門城樓上的燈全亮了,震耳的高音喇叭聲同時也響了:“全體紅衛兵小將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們敬愛的毛主席現在已經走上了天安門!來看望大家了!”這下子就像平地裏響起一個驚雷,播放的歌曲從《我們走在大路上》轉到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學生們頓時全體沸騰了。大家都站了起來,一麵高舉著《毛主席語錄》,扯著嗓子高喊著“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一麵流著七蹉跎年華111熱淚湧向天安門前。那種驚天動地的狂潮,那種撕人心肺的呐喊,令人永生難忘。
後來才聽說,毛主席原來想到天安門城樓上下來接見一下學生們,但坐敞篷車出來後,洶湧的人潮令維持秩序的解放軍戰士都抵擋不住,根本不允許車子再前行一步,為了安全起見,隻好又回到城樓上向大家揮手致意。在林彪、江青、周恩來分別講話後,把氣氛推向了高潮。
有消息說,這天天安門廣場前光是被擠掉的鞋子、帽子以及遺落的各種物品都裝滿了好幾卡車。
由於全國各地來京的學生都被安排在各個中學的校舍內,並發給餐券。
吃的一般就是一個饅頭、一碗有幾片肉的大白菜,我覺得很好吃。也有一些同學不習慣。但這樣的做法讓學生們都沒有後顧之憂,也就忙於到各個院校去學習和“串聯”去了。在以後的幾天裏,我們分別到了北大、清華、北師大、北航等院校,比較全麵地看了各個學校、各種內容的大字報。其中有很多還是中央文革的領導與各個院校的學生代表的交談內容,我們都一一做了摘錄。其中在許多大字報中公開了一份“給軍幹子弟的一封信”,內容主要是要求軍幹子弟不要參加各派組織,在努力學習政策、和中央保持一致的基礎上當“逍遙派”。我當時就聯想到了自己,覺得現在自己的父母都已經受到衝擊的情況下,我們很容易就會受情緒影響左右自己的行動,也就很容易做出過激的事情。這封信提出了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於是我心裏已暗暗下定決心:回去後不參加任何群眾組織。
3.春秋拾遺從北京回到南京後,學校裏的形勢發展得很快,各種群眾組織都相繼成立了。由於心中有了底,我與這些已成立的幾派組織,包括“南航紅衛兵”“南航紅旗”“某某造反兵團”等都沒有任何關係。但沒過幾天,不知學校裏哪個組織突然押著吳繼周院長、黨委副書記、團委書記等人戴著紙筒做的高帽子遊校,立刻在學校裏炸了鍋。很快,學校主幹道旁的欄板上寫出了“要文鬥、不要武鬥”的大字標語,後麵開始有許多師生的一個個簽名。我當時也非常反對112紅星下的生命樹這種戴帽遊街的行為,就跟著一些簽字的人在後麵簽了個名。
等下午我再到主幹道上去看看情況時,發現在標語後麵幾十張眾多人名的簽名單中大約有十個人被用紅筆圈了出來。另外還貼了一張大字報,說簽名中這些被圈出來的人是知名的“保皇派”。弦外之音,在大標語後麵簽名的所有人也都應該是“保皇派”。本來這都不關我的事,最關鍵的問題是:我的名字也被圈了出來!這太離譜了!太稀奇了!我在學校裏一沒參加過任何組織,二沒參加過任何活動,隻是簽了一個名,表達自己的觀點,怎麼就成了知名的“保皇派”了呢?百思不得其解。
在我繼續往前走快到主幹道靠大門口的地方時,突然一張大字報映入了我的眼簾,題目是“趙繼明何許人也”,落款是“周全”,也就是我的同班同學。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來攻擊我?直到看完大字報,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此人在分專業組以前與我同在一個大班,還住在同一間宿舍內。另外又同在一個射擊隊,也非常熱愛遊泳,這幾樣愛好都一樣。每年南京市組織的橫渡長江活動,他同我一樣,也會去參加。他圓臉,短而立的頭發,皮膚由於曬多了太陽偏黑,性格比較孤僻,臉上從來沒有一絲笑容;他在路上、在餐廳或在教室裏從不與人打招呼和說話,包括橫渡長江也是這樣。他平時走路沒見過與人交談,隻是一個人背著個黃色軍用書包,眼睛直視著前方,跨著大步使勁往前走。
他很喜歡練書法,把自己在空餘時間裏寫的篆體字都貼在桌子邊、床邊、牆上,到處都貼得是,也引以為自豪。分專業組的時候他要求到設計組並去成了,從此宿舍也就分開了,課程完全不一樣,加上我們去外地實習,以後很少見麵。
從大字報的內容中看,周全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一個小道消息,在大字報裏麵公開說:趙繼明是吳繼周院長“朋友的兒子、兒子的朋友”“關係很不一般”,因此趙繼明“一定知道吳院長的內幕,因此要徹底揭發和坦白交代”。
結論是趙繼明之所以會在學校長廊上簽名支持“要文鬥、不要武鬥”的大標語,正是趙繼明保皇派麵孔的大暴露。
實際情況是怎麼樣的呢?據記載,吳繼周院長從1934年8月至1937年9月就讀於清華大學機械工程係,先後擔任過中共清華大學支部組織委員、支部書記、清華大學民兵大隊長、西郊區區隊長等職,是“一二·九”抗日愛國運動和學生運動的組織者之一。在解放戰爭時期,長期在敵我拉鋸的危險地七蹉跎年華113區工作,他深入發動群眾,發展地方武裝,同反革命力量進行了堅決的鬥爭,受到了上級的表彰。
1951年,江西省委派吳繼周率領十六個人的省委工作組到320廠協助工作,在任務完成後,吳繼周就留任320廠擔任首任廠長。當時在五十多位蘇聯專家的幫助指導下,狠抓了“雅克-18”“米格-15”等五種機型的修理和試製其中的零部件等工作,終於在1954年7月3日試飛成功新中國第一架自製飛機,並於7月26日宣布第一架飛機製造成功。毛主席給全廠職工發來嘉勉信,國防部長彭德懷也做了同意批量生產的批示。
1956年4月28日,吳繼周被調到已升格的南京航空學院任院長兼黨委書記,“文化大革命”後期又調回320廠任廠長兼黨委書記。
由於我隻是與吳繼周的大兒子吳安萍在八一保育院、疊山路小學和育新小學時同在一個班(見第一章第4節中育新小學第一屆畢業生合影),大家吃住都在一起。安萍到上海戲劇學院學習後,假期會回南京度假;如果我還沒回南昌,我們則會有幾天時間見見麵、敘敘舊。但父母間從未見過,互不認識,也沒有往來過。雖然當時到南航學校裏讀書的同學中,也的確有一個同學是周全說的這種情況。這位同學的父親是江西的省級領導,他來校後幾乎每天都到我這裏來,可能是當時他隻認識我,但我認為沒有必要再去進行澄清和說明。如果把戰火引到這個同學身上很容易,但這樣做既對不起朋友,也對不起幾個家庭。於是乎,一些組織基於周全的“揭發材料”,開始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地找我“談話”,要我出來揭發、批判吳院長。
這以後,我經常會被圍堵在路上、校門口或者帶到某個組織的辦公室,被紅衛兵糾纏“訊問”,有時甚至會拖到深夜一兩點鍾。被逼無奈時我也隻好拿些日常瑣事來應付和搪塞。如把吳院長下班後會拿個小凳子坐到草地裏拔拔草,明知道這是一麵做些簡單勞動,一麵思索和理清各方麵的工作,但不得不違心地說成是“無所事事”;院長家裏請了個保姆做家務,明知道是為了工作的需要,但故意說成是“養尊處優”,讓人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對於吳院長的身體不好,既然不讓說成是戰爭年月的折磨,那我隻能說成是“缺乏鍛煉”。這些話連我自己都覺得是胡謅、“亂彈琴”。
經過若幹天的反複“訊問”和輪流“對話”,他們後來看我實在是揭發不了114紅星下的生命樹吳繼周的什麼“走資派”言行,每天不是不發言就是“亂彈琴”東拉西扯也確實問不出什麼。另外,也可能是後來從學院機關的造反派那裏得知了我和吳院長的真正關係到底是個什麼狀況,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班上的同學比較尊重我,運動中從來沒有哪個同學或他們參加的組織來刁難過我,也沒有任何其他組織和人員到宿舍來找過我。就算每次有人想聯絡班級造反組織或人員要我去“揭發交代問題”時也得不到配合和支持。這以後,慢慢地都把我撂到了一邊,也就沒有人再來找我麻煩了,但我每天的身前背後有沒有人跟蹤我、監視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看到學校的一些領導和學術權威在造反派無休止的批鬥中已經造成人間悲劇,我自己也因為錯誤的大字報受到了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折磨,知道這種滋味的確不好受,我開始對父母的現狀擔心起來,總想著什麼時候抽空回去,看看父母在這場運動中到底怎麼樣了。我在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考驗,基本上已沒有再碰到被“約談”和被“訊問”的這些麻煩事了,在班上和學校這邊,我也因為沒有參加過什麼群眾組織,不會有什麼牽掛和拖累。考慮再三,我決定盡快回南昌去見見父母,有什麼事再趕回來就是。
於是,我簡單寫了封信給在上海第二醫學院(後麵稱二醫大)讀書的況斌,他是我父母戰友況步才的二兒子,說我決定過兩天後到上海來,是不是一起回南昌去。請他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一起回去的朋友同行。
我當時估計第二天信就可到達上海,最遲在我第三天到的時候信也應該到了。沒想到的是,況斌很快就收到了信,他剛好同我一樣放心不下父母,也想回家看看,看信後非常高興。因還有時間,他又聯係了另外兩個我都認識的朋友,在興奮之餘,就給我回了個電報。
況斌絕對想不到,就因為這封電報,竟給大家帶來了一次新的麻煩。
我乘火車到達上海後,首先找到了二醫大的朋友況斌。當他告訴我,已給我回了封電報、同意一起回南昌時,當時就嚇了我一跳,立刻感到這封電報可能會引出什麼問題。畢竟我現在已經是學校裏的“知名人士”和“關注人物”,說不定什麼組織看到校門口有我的電報,就會借此造謠生事。
後來發生的事實證明:一切都被我不幸言中。
我和況斌碰上頭後,他帶著我一起到了外國語學院的朋友張昭和政法學七蹉跎年華115院的朋友徐明見了麵,最後定在第二天走,大家先到二醫大集中,然後去火車站買票回家。
朋友介紹如下:況斌,男,1945年5月10日生於延安,畢業於上海第二醫學院。曾在江西省人民醫院、江西省兒童醫院任職。
其父親況步才、母親杜文凱均為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
徐明,男,1945年3月生於延安,畢業於上海華東政法學院。分至內蒙古工作,調南昌後曾任南昌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南昌市委政法委副書記、江西省宜春中級人民法院院長、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助理巡視員。
其父徐久智,江西興國人,1933年參加紅一方麵軍,曾任江西省公路局局長。
其母親李林,四川巴中人,1933年參加紅四方麵軍。
上海到南昌的火車隻有傍晚的,在車上睡一晚就到了南昌。第二天下午,當大家提著簡單的行李,說說笑笑地剛走出二醫大校門口不遠,政法學院的徐明馬上就發現了有人跟蹤。他悄悄把大家叫攏,帶點神秘的樣子輕輕地告訴疑惑不解的我們:“有人在跟蹤我們。”當時我們非常驚詫,馬上小聲地追問:“什麼人?在哪裏?”徐明說:“就在對麵,現在躲在那根電線杆後麵。”當他接著說“不要回頭望”時,大家已不約而同地扭過頭去看對麵那名跟蹤者。
令人可笑的是,那位跟蹤者在看到我們都回望時,他竟從剛出來的位置又馬上躲回到電線杆後麵。雖然那是一根下麵有雙杆的電線杆,但兩邊還是留有跟蹤者一點衣服的邊,弄得大家都笑起來,怎麼會是這麼蹩腳的一個跟蹤者!
大家開始猜對方是哪個朋友學校的對立派,最後認定是外國語學院張昭的對立派來了人。因為昨天上海二醫大的況斌同學和我一起去她學校時,對立派來了幾個人搗亂,質問我們想搞什麼活動,結果她毫不懼怕,叫了她組織中的幾個人來把他們趕走了。現在估計一定是這個對立派的人想來繼續找茬。
116紅星下的生命樹我們決定不理睬他,還是一路上說說笑笑地來到火車站,對麵那個人也走走停停跟了過來。
到了售票大廳後,看到眾多的買票窗口都有人在排著隊,每個隊裏的人數多少不同,辦得快慢速度也不一樣。為了早點能買到票,大家決定我們四個人分成兩組分別排到人數比較少的隊列後麵。說好了誰先排到就誰先買票,打個招呼就行了。
我正在排隊時,突然有一個人走到我麵前;我一看並不認識,正不知他要幹什麼時,他突然提出要我從隊列中走出來一下。
我問:“你是哪裏的?有什麼事?”他說:“我是南航的,你到上海從事什麼活動,要回去說清楚。”我立刻明白,一定是那封電報惹的禍。看這個人的形象和談吐不像是大組織中的人,那麼肯定不知是哪個湊合的小小組織興風作浪、趁火打劫來了。
為了引起朋友們的注意,我就高聲叫了起來:“我回家怎麼不行?!如果觀點不同,我們可以辯論,你們不能限製我的行動自由!”那幾個朋友突然看到我這裏發生了事,都趕忙過來幫我與那個人爭論。
我真佩服上海人民的覺悟,許多買票或下班經過的人看到這裏“辯論”激烈,也都參與了進來,就很多有關造反方麵的問題進行著越來越擴大化的爭論,人也越擠越多。最後我反而被擠在一邊插不上一句話,後來幹脆站到牆邊看著這些素不相識的人,並順帶找找自己的朋友。
大概是那位南航同學看到這邊“人多勢眾”,也就避開了那些人擠了出來,又走到我麵前提出了一個新問題:“你是不是參加了‘聯動’?”我一聽就火冒三丈。最近是聽說過在社會上傳播的由一些中央幹部子弟成立一個組織叫“聯動”,但具體是些什麼人,幹些什麼,我們是一概不知,也無從知道,怎麼會跟我牽連起來,也就對他吼起來:“你不要血口噴人!”誰知他卻煞有介事地說:“你們這些幹部子弟到一起就是‘聯動’分子!”七蹉跎年華117我立馬反擊:“誰說的?!我們幾個人都在南昌從小一起長大,父母也都是革命年代的老戰友,約好一起回家有什麼不可以?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們是‘聯動’分子?”他竟然還神氣活現地說:“我們要調查。”這更讓人無法忍受。為了盡快澄清事實,也為了防止他們節外生枝,給我亂栽贓,我決定立刻同他們回學校去說清問題,也想回校看看他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怎麼可以這樣胡思亂想,胡編亂造?我一定要據理力爭,還我清白!
我找到朋友們,跟他們說:我學校不知道什麼組織的人看到電報後來到了上海,說我們在搞“聯動”活動;我準備返回南京去辯論清楚,以正視聽。要他們幾個人先回南昌去。而這時,我才知道二醫大況斌的對立派在南航同學去了解情況後也同著一起來了,來的還有外國語學院的另一派!這些人都以為這次抓到了“聯動”分子。既然這樣,那麼幹脆大家都回學校去把問題談清楚吧!省得這些人疑神疑鬼。
就這樣,我就同南航同學一起來到了二醫大。一路上我看到南航共來了三個人,除了這個帶隊的,還有兩個小孩子,一看就是剛入學的新生。
到了二醫大時天已完全黑了。他們把我帶到二醫大的一間屋子內,南航的同學開始了對我的盤問。我坐在放在一張課桌前麵約兩米的一個方凳上,他們則坐在桌子後麵,旁邊還坐著幾個二醫大的同學旁聽。還好在學校裏,這種像審犯人一樣的場景我已經曆過多次了,加上自己心中無鬼,則毫無懼色。
南航同學問我為什麼到上海來,有過什麼活動,與這些人有什麼關係等問題後,我據理力爭,如實回答,還順帶駁斥了他們一些錯誤的觀點。
很快,二醫大的同學就發現,我們這幾個好朋友相約回南昌,完全不是南航這幾個人所說的“聯動”那麼回事,我也不是什麼興風作浪的人物,慢慢也就對這件事失去了興趣,站起來準備離開了。我也趁機提出同南航同學立刻回學校去談清問題和解決問題,當然順帶也想盡快地了解一下到底是什麼組織對我采取了這樣一次行動。我想,他們當著二醫大同學的麵,總不好意思拒絕我的要求。
118紅星下的生命樹誰知南航來人中的領頭人說還要等一天再回去。我反問為什麼。他說要進行走訪調查。但我堅決不同意:我剛剛隻來一天,原來也從未聯係過,有什麼秘密活動而言?堅決要求當晚就走!當時我心裏想的是,不管你們原來怎麼想的,現在肯定已清楚了這純粹就是一個鬧劇,但嘴裏就是不承認。現在你已經誣蔑和折騰了我這麼久,本來我們都已經上火車回南昌了,現在還得回南京。你什麼“要調查”,實際上就是自己還想留在上海利用這個機會玩一天,沒門!
他們拗不過我提出的要盡快回去說清楚的理由,同意了我的要求。
南航那個帶隊的同學還是提出他自己要留下,說要在上海調查我們的活動情況,要另外兩個小同學連夜同我回學校。至於返回的火車票,他們提出讓我買自己的票,我堅決不同意:“是你們要我回南京,又不是我自己要回南京,怎麼要我買票?你們不買我的票,我就不同你們回去了。”最後,他們隻好買了我的票。
上海至南京的火車每天有十多趟,我們一到火車站就買到了票。上火車前,那個小頭目還低聲給那兩個低年級的同學交代任務,估計是要他們跟蹤和盯牢我,不要中途跑掉了等等。上了火車後,這兩個新生也確實做得很盡責。像電影裏演的一樣,連我上個廁所都要一個人跟著我一起去,一個人守東西,真讓人啼笑皆非。
第二天早上六七點鍾,我們下了火車,乘公交來到了學校。他們兩個人“押”送著我回到我住的宿舍時,大概僅有的三個同學們還在睡覺,估計其餘同學不是出去“串聯”,就是學走長征路去了。於是,他們拍打著一個上鋪同學的床沿說道:“趙繼明被抓回來了!”見這個人沒理他們,就又去拍另一個同學的床沿再重複了一遍。那個同學翻身看了他們一眼也沒說話,這讓他們很尷尬,也不知道下麵該怎麼辦。停了一陣隻好問我睡在哪裏?當我指了指靠窗邊一個上鋪時,他們就讓我上去睡覺,看到我上了床,他們也就走了。
大概到了上午十點鍾以後,我睡了一覺起來,宿舍裏幾個同學也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於是我也還是就像原來一樣,洗漱完後,就到學校主幹道上七蹉跎年華119的大字報長廊那裏去走走。
當我快走到學校大門口時,突然看到一張紅紙寫的大字報,大大的“喜報”兩個字映入眼簾。再看一下內容,竟然是“趙繼明被抓回來了!”落款是一個什麼造反兵團,墨跡都還未幹,顯然是剛寫下不久的。我再瀏覽了一下,旁邊還有一張大字標語,上麵是“趙繼明逃跑了!”顯然是這個組織在前兩天收到上海來的電況斌(左)、趙繼明、徐明(右)合影(張昭攝)報後寫的。看來這次“抓人”行動就是這個造反兵團的“傑作”。
看著稀稀落落的大字報以及少量來來去去的學生,說明原來“大字報、大辯論”的高潮基本上已過去了,不少同學已開始進行革命的大串聯或回家去了。留下來的這些同學應該是些積極分子,總想找些事情幹幹,那就製造一點事吧。後來有人告訴我,這個兵團新成立不久,正在招兵買馬,因我已有些知名度,抓我既可以證明自己兵團的戰鬥力並可以擴大影響,但也並不準備亂來。所以過了兩三天,沒有任何一個人或組織來找我談話或者問事,更說明這純粹是一場鬧劇。
牽掛著父母的心讓我決定還是立刻回南昌去!於是又毫無動靜地過了幾天後,在沒有任何反應和騷擾的情況下,我又一次坐火車來到了上海。在找到二醫大況斌和政法學院的徐明、外國語學院張昭後,才知道了我走後在他們那裏所發生的事情:原來,留下來的那個南航的小頭頭分別找了他們,但他們幾個人都是分別在學校裏參加了群眾組織的人,而且還大小是個頭目。結果可想而知,當南航的小頭頭追問他們有關“聯動”的有關問題時,反而被他們幾句話就頂回去了,而且頂得有理有節,也有氣勢。弄得南航的小頭頭碰了一鼻子灰,最後隻120紅星下的生命樹好灰頭土臉,灰溜溜地自己走了。
難怪我回去後這麼多天,他們沒有一個人來找我談話。我順帶也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前段時間我在學校裏受到衝擊的原因和情況,現在基本上是處於無人管的狀況,所以我決定還是趕快回去一趟,看看父母現在的狀況。
這一次,我們幾個朋友終於還是約到一起回了家。誰知在回到家後,又陷入到父親被批判、被遊鬥、被抄家的漩渦中。
4.父難子幫回到南昌的那段日子裏,父親已因為原來是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麵軍西路軍的問題被揪出來批鬥(母親也參加了第四方麵軍,因小孩多,提早退休而躲過了這一劫)。他每天要參加所有“牛鬼蛇神”進行的勞動,時不時還會被拉上汽車到南昌市街上去遊街,或者參加省直單位或商業係統的各種批判會。
為了防止和減少父親在這些活動中可能受到的傷害,我經常都會到勞動地點、批判會場關注父親在批鬥會中有沒有被踢、被打等人身傷害,還要留心他們在勞動中有沒有意外受傷。
有一次,我父親在搬運商業廳辦公室的家具時,被一個資料櫥旁邊的鐵釘勾破了眼皮,差一點就瞎了眼。我找了他們的組織者交涉,提出他們既然要這些“有問題”的老同誌參加勞動,就應注意他們的安全,這要是勾瞎了眼睛怎麼辦?該組織者說明了原因,表示了歉意,事情也就算了。
到了晚上,父親精疲力盡地半躺在床上,向我講述他的革命史。我則開始不停地按他說的寫“交代”材料。一般是他講一段我寫一段,有疑問的地方我會提出來,父親再解釋。
我印象很深的主要有:悲慘的雇工童年,因長期營養不良被叫作“千年矮”;參軍後參加的許多戰鬥;一次沒有麻藥的手術;西路軍的全軍覆沒,被民主人士石蓉九的解救過裎;乞討找到蘭州八路軍辦事處後又轉到延安;七蹉跎年華121擔任周恩來警衛員,周恩來提出將名字“趙開宣”改為“趙凱軒”;擔任謝覺哉警衛員;調八路軍印刷廠進行密件印刷;謝覺哉為我父母證婚;父母調中央印刷廠;行軍東北,任熱河縱隊後勤部總務科長;一路南下的路途中曾任四縱司令部管務科科長,四縱司令部張家口新民發貨客棧經理,《豫西日報》社印刷廠長,《許昌人民日報》社社委會委員、印刷廠長,漢口華中運輸公司副經理,長沙華中運輸公司經理等職;在部隊到達南昌後父母隨一批幹部轉業,任中國石油公司江西分公司經理,後任江西省國營商業儲運公司經理,江西省商業廳儲運處處長、飲食服務處處長。
當我問及當時已被作為“大叛徒”揪出來的父親敘述他經曆的一些事情時,我父親叫我去看看“公告欄”中同樣是四方麵軍的“大叛徒”羅有生的材料就會清楚。
“自己都被抓到監獄裏,哪來的槍去砸他的戰友,肯定是假的!”我父親肯定地說。
我於是走到了省商業廳辦公樓外麵籃球場邊上的“公告欄”前認真看了一下公告的材料。果不其然,材料中就白紙黑字地寫著“……羅有生被俘後,在監獄中就叛變了,還動員其他同誌一起叛變,同誌們不肯,他就拿起槍托狠狠地砸他們……”這一段。看完這些,我最後完全同意了父親的看法,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敢造謠造到大庭廣眾之下,還不知羞恥。
再看看旁邊父親的材料,主要說父親在“西路軍”全軍覆滅被俘後被民主人士石蓉九收容養馬是捏造的,原因是因為我父親1959年在開完全國“群英會”後,私自彎到成都去並見到了石蓉九,是串供,隱瞞了叛變的事實。
實際上的情況是,1936年10月10日,中國工農紅軍第一、二、四方麵軍在甘肅會寧地區勝利會師後,形成了橫跨黃河兩岸發展,打通蘇聯、雄峙西北的戰略態勢。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為了貫徹已定的奪取寧夏的戰略計劃,決定提前執行寧夏作戰計劃。在此情況下,紅四方麵軍總部奉黨中央和軍委命122紅星下的生命樹令率部西渡黃河。
紅四方麵軍的西路軍西渡黃河後,在十倍於己的國民黨兵和“五馬”(馬步芳、馬步青、馬鴻基等)匪徒的圍剿下舉步維艱,雖經浴血抵抗、殊死惡戰,最後還是慘遭全軍覆沒。
我父親在彈盡糧絕後,也不幸被俘。隨一百多人被押送到一個地方修成都飛機場,幾經策劃,幾個紅軍戰士終於赤腳跑了出來,但不幸又被國民黨的“清剿”隊抓住。在押往監獄的途中,民主人士石蓉九看到我父親瘦小可憐,也想救助一位紅軍戰士,就以要一個馬夫的名義花十塊大洋留下了父親。從此父親就在石家養馬和打雜,並受到較好的待遇。
不久,聽一個化裝成乞丐的戰士說,八路軍在蘭州設立了一個八路軍辦事處,專門召集被打散或逃出的紅軍戰士。於是我父親就約了在另一位在財主家做苦力的戰士和這個化裝成乞丐的戰士一起去投奔。經過幾十天一路走、一路乞討,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到了蘭州,找到了八路軍辦事處。這時他們已經是破衣爛衫、蓬頭垢麵、瘦得皮包骨頭,髒得不成人樣。
當時八路軍辦事處主任況步才給予他們重新登記,並熱情的對待,讓他們才真正感到回到了革命的大家庭。父親先留在辦事處傳達室工作,後來隨著北上部隊最終到達革命聖地延安。
這一段曆史,在運動後期都被造反派派出的“外調組”按“交代材料”到北京、西安、武漢等地找到那些戰友證實了。
當時,這樣被揪出的狀況拖延了一年多,直到後來開始“抓革命,促生產”,恢複了工業生產,接著全國又展開了“複課鬧革命”,我也回了學校,才結束了這段難忘的經曆。
這段時間裏,我們家被抄了兩次家,一次是造反派喊喊口號就走了,一次不知是哪個組織帶了一些中學生來。因我們家小孩多,衣服褲子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沒有什麼值得抄的東西。加上多數孩子也都是同他們一樣的“紅衛兵”,也同樣戴著紅袖章,在當時來講各地還沒有發展到“武鬥”的程度,所以基本上相安無事。
七蹉跎年華1235.英雄軼事這裏要講一下門衛張連三。他是省儲運公司的門衛,五十歲左右。一頭短而密的花白頭發,身板很硬朗。據他自己跟我們說,他以前練過武功。當他伸開手掌給我們看時,發現整個手掌又寬又大。他說自己一般兩三個人近不了他的身,這讓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隻要有時間我們就會到他那裏看看他練武或聽他講故事。
後來聽他說過一次有關父親的一場經曆,再加上父親說的內容,事情基本上是這樣的:1964年4月,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副主席董必武,到浙江省嘉興南湖的中共“一大”會址考察。回程經過江西時,董副主席沒有從向塘站直接過去,而是彎進了南昌並單獨約見了趙凱軒。
那是一個晴天多雲的日子,趙凱軒正在公司二樓會議室,向全體職工傳達和布置全國展開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即“四清”運動)的會議精神,按照上級的要求部署公司的工作。這次運動的內容,前期開始是在農村裏“清工分、清賬目、清倉庫和清財物”,派了大量的幹部和大學生下去開展“四清”工作;後期則是在城鄉中“清思想、清政治、清組織和清經濟”,也就是當時進行的所謂“上樓下樓”,人人都要過這一關。
會議開了一會後,門衛張連三急匆匆地來到了會議室,他輕輕地推開門後,看到趙凱軒正在發言,就指了下坐在前排已看到了自己的保衛科長,要他出來一下。保衛科長出來後,看到張連三緊張而神秘的樣子,就趕緊問:“發生什麼事了?”“軍區來了一部大轎車,還有帶槍警衛,說要找趙凱軒經理。”張連三有點緊張地小聲說。
“沒有說什麼事嗎?”“沒有。”“你怎麼沒有問一下?”“看那架勢,我沒敢問。”保衛科長也就表情凝重起來,接著問:124紅星下的生命樹“會不會和這次運動有關?”“不知道。”張連三繼續小心翼翼地說。
“現在他們在哪裏?”“就在公司大門口。”於是,保衛科長就大步走向辦公樓臨街的窗口,向下往大門口外一看,立刻就看到了一部黑得發亮的紅旗牌轎車,掛著部隊的紅字牌照,非常顯眼,旁邊還站著一位警衛戰士。
“還有一位幹部站在大門內等著。”張連三在旁邊又小聲地說。
“不能讓他們久等,趕快告訴趙經理。”保衛科長果斷地說。
接著,保衛科長又進到會議室,簡單與趙凱軒耳語了幾句。趙凱軒本來想先休會,弄清問題後再說,而保衛科長說不要休會,擔心大家散開後,萬一看到有什麼不好的事,不管是什麼結果、以後會怎樣,都不好。(事後他說,是怕萬一趙經理出意外,會對他本人影響不好,雖然誰都不願意發生和看到這種事。)最後,趙凱軒決定,由人事科長接著談後麵人事工作的安排。
出了會議室後,保衛科長還問趙凱軒要不要去見?會不會發生什麼問題?
趙凱軒說:這麼多運動都過來了,沒有關係,我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而且躲也不是個辦法。
就這樣,趙凱軒鎮定自若地下樓去見來人。
等他到了門口一看,就猜到來的是一位秘書,等互相介紹後再繼續細問後,秘書才悄悄告訴他,是要去見董必武副主席,而且要他不要聲張,馬上就出發。
趙凱軒乘車到了省委招待所後,很快就見到了董副主席。
董老滿麵笑容,親切地叫道:“小趙,見你一麵不容易啊!”趙凱軒搶步上前,熱淚盈眶地握住董副主席溫暖的手:“董老,您怎麼來南昌了?快坐下快坐下……我和小呂都好想念董老啊……”董副主席跟趙凱軒說:“我這次是到‘一大’會址考察,特意彎進南昌停留一天的,一方麵休息一天,畢竟七十八歲了;另外還帶來了周總理的問候。大家都很關心你小趙現在各方麵的情況嘞。”七蹉跎年華125趙凱軒忙不迭地說道:“感謝董副主席,感謝周副主席,感謝各位老首長,我現在各方麵情況都很好,請黨中央領導放心……”董老問:“你家的那位‘英雄母親’怎麼樣了?生這麼多孩子,真難為她了。”“她現在就因為小孩多,已提前辦了退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個‘雙槍將’硬是有氣魄!要她注意身體,讓小孩健康成長。你有什麼困難要向組織提出來,依靠組織。周總理也一直關心著你們倆和孩子們。”“謝謝黨中央首長總關心著我們。小孩多也有好處,大的穿小了的衣服就給小的穿。”“這麼多小孩,你們不怕吵鬧嗎?”董老又關切地問。
“已經習慣了,他們再吵我們都無所謂,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就像沒這麼多人一樣。”“那你們可真有本事,看來是練出來了。”說完,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然後,董老又問及趙凱軒工作的情況、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情況、生活有沒有困難等多方麵問題。
分別的時候,趙凱軒緊緊握著董必武副主席的手,久久不願鬆開……分手以後,從賓館回來的路上,秘書向趙凱軒提出,董副主席來的事,要等董副主席離開南昌後才能說。
趙凱軒點點頭說,這個請首長放心,我知道。
事後,等董副主席離開江西後,趙凱軒才與家人談起董副主席接見他的事。
趙凱軒大大誇讚國產紅旗轎車真是又寬敞、又舒適,坐在裏麵非常平穩,什麼噪音都聽不到,這次真是過了次癮,見了世麵。
後來,趙凱軒與保衛科長談起這件事,都為當時的盲目緊張大笑不止。
以後,每年春節將臨,趙凱軒也要老二趙繼明給董老寄去賀年信,直至十年浩劫後中斷聯係。
1974年4月董老去世時,毛澤東有詞一首,悼念董必武,全詞如下:126紅星下的生命樹賀新郎·改張元千詞悼董必武(1975年4月)夢繞神州路。
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
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
聚萬落千村狐兔。
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
更南浦,送君去。
涼生柳岸催殘暑。
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
萬裏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
雁不到,書成誰與?
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
君且去,休回顧。
“文化大革命”說來就來了。一次公司裏有一些人到我們家來呼口號,張連三跟在後麵也來了,看來是很不自在也不情願的。在我們家外麵看到我們這些經常相見的孩子們後,更顯得不好意思。他曾悄悄地跟我解釋,他是被他們要求後才來的,但孩子們已不再會歡聲笑語地對答了。畢竟從形勢上講,我們家現在是被打倒、被鬥爭的對象了,感覺上已是兩個陣線,無話可說了。但看得出來,對常年一人在外又很喜歡孩子的他來講,也弄得有些鬱鬱寡歡,沒有了生氣。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沒有看到慈祥可親的張連三,老實說,我們經常會想起他。
運動中最糟糕的事是每個月開始給我父親隻發二十元的“生活費”,這對當時已有十個孩子的家庭來講,無疑是當頭一擊,在本來就掙紮在貧困線上的生活雪上加霜。好在大弟妹們都分別隨學校到雲山共大、珠港和成新農場去“接受再教育”了,生死由天,總算能緩口氣過來。
後來聽說,因為父親非常注重戰友情,在一個老戰友的鼓動下,到一個支持某某某的標語上簽了名。所謂是,自己還在受審查,卻稀裏糊塗地被人慫恿七蹉跎年華127著參與政治鬥爭的漩渦中去,並從此被打入了冷宮,一直再沒有複出。
我父親一生都保留著勞動人民勤勞勇敢、善良儉樸的優良品質。他工作認真細致、一絲不苟、兢兢業業;為人親切友善、平易近人,為革命忠心耿耿、全力以赴。在所有接觸過的中央領導中留有很好的印象,並給予我父親以關心和鼓勵。
這些領導的關懷,包括1959年周恩來總理在北京群英會的約見、1962年謝覺哉夫妻的約見以及1964年董必武副主席到南昌來的約見,說明他們對勤勞樸實、意誌堅定、精明能幹的趙凱軒都有著極好的印象。就連當年在中央黨校敲上下課時鍾的殘疾軍人封前煥,也對當時從周恩來警衛員轉為謝覺哉警衛員的趙凱軒讚賞不已、欽佩有加。後來南下時封前煥轉業到南昌市園林處任處長並與我父親相遇後,常年互相走往,暢談過去的革命歲月,繼續了一段深厚的革命情誼。
我退休後,那些在運動中替父親寫檢查時所記錄下來的一段一段“交代材料”,總是在我頭腦中縈繞。盡管經過幾十年的變遷,所記的材料早已不知去向,但我一直想把他們雖平凡但也可歌可泣的革命生涯寫下來,用以紀念他們的革命曆程、繼承他們優秀的革命傳統的願望始終沒有磨滅過。
2012年6月赴延安革命紀念館留影(王治川攝)128紅星下的生命樹我的眼前,時不時會浮現他們的音容笑貌,耳邊還會隱約響起他們鄉音濃重的四川方言,讓我總覺得他們並未遠逝,好像還在我們身邊,像往日那樣,在我們身邊默默地做著什麼,深情地敘說著什麼……2012年6月在中央印刷廠舊址留影(王治川攝)在我的外甥、著名詩人王治川的熱情鼓勵和大力支持下,一生從事科研技術工作的我終於鼓足勇氣,拿起沉重的筆,經過兩年多的辛勤筆耕,寫出了一部初稿。經過王治川逐字逐句認真細致的文字修改和編輯,我倆又一起共赴革命聖地延安實地采風,拍攝實景、豐富史料,終於共同完成了《追尋紅星的足跡》這本作品,並得以在全國百佳出版社的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了卻了我幾十年的心願。
八曬黑的青春129畢業了。
1968年初和中下旬的兩段時間裏,我國分別對全國高校的66屆、67屆畢業生進行了畢業分配。雖然,我們的畢業時間都拖晚了點,但對於整個被砸爛的教育係統來說,還能走回正軌上,畢竟是夢寐以求的好事。
當時各校學生的分配權多數在奪了權的“造反派”手中。我們專業班的分配權,也在掌了權的老師和學生手上。
三機部下給我們專業組的名額中有三個分配名額是到南昌飛機廠的,兩個是到景德鎮飛機廠的,還有五八個是到雲南貴州“011”係統不同地方和單位的,其他的還有分到成都、西安、沈陽等地,以及一機部、二機部及曬其他部門下屬的一些單位。黑專業組僅有我一人是江西南昌人。本來我以為從各的個方麵來講,我會被分到南昌,但實際情況卻出人意料。青因某種原因,主持分配的人在其他名額分配完後,春最後隻剩下他們都不願去的雲南貴州“大三線”,我也就理所當然地被分配到決定者不願意去的貴州工作。
當時的“大三線”工廠都正在大興土木中,所有的廠房、設施、配套工程都尚未完全建設好,要求所有被分配到“011”係統工作的大學生們都先要到蘇北的部隊農場去接受“再教育”,等以後廠房建設好後再奔赴各自的工作崗位。
因而我擁有了一年半時間到部隊農場鍛煉,一段曬黑皮膚、煉紅思想的刻骨銘心的經曆。
1.千裏馬成孺子牛按照三機部發的通知要求,全國所有分到“大三線”130紅星下的生命樹工作的大學生,都要先到江蘇淮陰某駐守部隊所在的白馬湖農場勞動鍛煉。
學生們的一切生活、勞動、學習都由當地的農墾部隊負責管理。據說,一直要等到“011”係統所屬的各個工廠全部建好以後,同學們再分別前往各自所分配的工廠去工作。
大概是當年的9月份,各地的學生從四麵八方陸續來到了江蘇淮安旁邊的白馬湖農場報到。
白馬湖在江蘇寶應、淮安、金湖、洪澤四縣的交界處,位於高郵湖之北、寶應湖之南,麵積約一百零八平方公裏。1957年挑築白馬湖堤而建成的農場。
當時已經是國家種子生產基地、全國農墾無公害產品示範基地和省級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農場裏擁有耕地五萬餘畝,養殖水麵一萬餘畝,林網麵積一萬八千餘畝。農場四麵環水,兩麵傍湖,土壤肥沃,生態優良,交通便捷。其中有三十一平方公裏屬淮安市管轄。
整個農場是用已成為公路的大堤圍成了一個大大的土牆圍子,堤外的水位比裏麵高。從圍堤上的路下點坡就與堤內各個支路相通。在堤內大大小小的水渠也縱橫交錯、四通八達,已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排灌網絡。就是下再大再長時間的雨,隻要各個大堤上的水泵站一工作,水渠中的水從來就沒有上過湖內的路麵。
這裏的農田以栽種水稻為主,我們在那裏一年多的時間裏,主要栽種和收割的都是高稈水稻。據說是因為對當地來講,高稈水稻的長稻稈既可以滿足當地飼料的要求,又可以滿足土建、草繩、燃柴的需要,而且還是國家的種子基地。由於農場裏的土質肥沃,高稈稻的產量非常高。
至於農場裏的土地,除了大片相對集中的農墾地屬於部隊耕作和管理外,其餘的田地都分給了各生產隊的農戶種植。這些生產隊及農戶是搬遷進來的還是湖邊當地的,我們不得而知。
我們按照規定報到的日子,準時趕到了淮安報到的地點。部隊已經把大家分好了連隊,隻要你報出名字,就會告訴你分在幾連幾排幾班。中午時分,同學們在那兒吃完午飯後,部隊來了一些卡車。我們二連一排的人同其他同學一樣,帶著隨身的一些簡單行李坐上了其中一輛卡車,隨後被拉到了白馬湖農場旁。等我們學生一批批坐船渡過了河,汽車也被不知從哪個地方由部八曬黑的青春131隊專門調來的駁船送過了河。
我們乘車剛到住宿地時,裝著我們行李的另一輛卡車也相繼開到了農場住宿地。當我們一個個找好了自己的生活用品後,解放軍排長開始點名,要大家按名單先後次序排好隊,然後同學們拿著背包跟著他走進一個院子,再進了左邊的一個房間內。
我分在學生二連一排二班,全排的同學被安排在農場總部原來的一個倉庫內,隻有一個四片門板的門通外麵。進了房內,可以看到沿三麵牆都已經鋪好了一塊連一塊的床板,連門兩邊空餘的位置也放了幾塊床板。床板四個角下麵都是用土坯磚壘起來的床腳,床板的上麵鋪著一層幹幹的稻草。同學們按照排隊進門的前後次序,從左邊一班開始一個個在床板前站開來,等全排三十個人都站完了後,大家就開始回頭分別把背包打開。當同學們再把墊被都鋪開、鋪好床單放好蓋被時,一個帶缺口的方框形通鋪就形成了。
現役排長要求每個學生把被子不管大小都要疊成方形被,並疊了一個被子做示範。但大家重新疊了一次後,還是隻有一兩個學生折得平整些。於是排長又親自一個一個去示範和疊好,就連一個南方學生帶的一床大於十斤重的厚棉被也被排長折疊得方方正正。
整完床鋪後,同學們又到大卡車上取自己的衣物箱、裝書的紙箱等行李,放到各自的床板下麵。因為當時天氣還熱,陰暗處還蟄伏著不少蚊子,同學們又拉了裏外兩根繩子掛蚊帳。排長要求每個人隻能在靠外邊的繩子上掛臉巾和腳巾,牙刷牙膏等物品都要統一放在漱口杯裏再放到臉盆中,而且臉盆要統一分別放在床板下用兩塊土坯磚墊好的地方。
等大家把所有事情都按要求做完後,排長就要求同學們把蚊帳都翻到蚊帳頂上去。現在再看著都翻起蚊帳後的床鋪,看到的是雖然顏色不同但卻抹得平整的床單,高矮大小雖然不同但卻方方正正的被子;加上統一掛在上麵的毛巾,統一放在床底下的臉盆和洗漱用具,看了都讓人覺得非常舒服。為了不影響美觀,有人提議把臉、腳巾都移掛到靠牆邊的那根繩子上去時,大家感到那樣的話看上去就更整潔了,於是全都表示同意,而且馬上行動起來,調整完畢。這時再看看整個寢室,完全給人一種明亮、整齊、清潔又煥然一新的感覺。
132紅星下的生命樹接著,排長要求每個學生去買一條新毛巾和一段鬆緊帶,同學們雖不知道幹什麼用,但還是由幾個人把毛巾和鬆緊帶都買來了。然後排長示範如何把毛巾長的兩邊在對折後把兩邊分別用針線連住,再在開口的兩邊像縫短內褲那樣縫出一圈腰圈,裏麵再穿上鬆緊帶,留出可以打開和收攏毛巾袋的位置就行了。可能我們這批學生獨立生活慣了,學理工的同學大多數都備有針線,所以,大家很快就完成了這項看起來簡單但又不簡單的任務。
看到大家把毛巾袋做完了,排長就要大家把吃飯用的大小碗、筷子、勺子等餐具都放到裏麵去,然後收緊繩子後就掛在床頭。他說這樣裝很幹淨衛生,也便於清洗。如果大家以後外出勞動時還可以掛在褲腰上方便攜帶。於是,同學們很快都把餐具放了進去並立刻熱愛上了這個寶貝,房間裏一下子到處都是叮呤咣啷、稀裏嘩啦的聲音,笑聲一片。
這以後,毛巾袋也成了學生們外出勞動時的一條風景線,剛開始時還會有幾個頑皮的學生故意把碗袋吊低點,又故意放大走路的動作,讓碗袋裏麵的東西磕碰得叮叮當當地亂響起來,增加走路的趣味。後來,在排長的要求下,才統一把碗袋在腰帶上吊著,以免過多地發出聲響。
同學們忙完床鋪的整理、掛蚊帳、行李和用品擺設、縫製碗袋後,又忙於到農場總部的小商店裏去購置日用物品。一直忙到晚餐的時候才基本完成。
第一次全排到一起吃飯,是學生們按班成單列排著隊來到幾百米遠的一個夥房前,那是一個帶院子的廂房,所有吃飯的事情都在院子裏完成。先是三個班分別列隊排在一邊,班長站在排頭。在唱完一首革命歌曲後,大家依次到飯桶前麵自己打飯,然後再到菜盆前由炊事員打菜。站著或蹲著吃飯都可以,飯可以多次打,盡管吃飽,但菜沒得加。另外還放了一個木桶盛湯,裏麵飄著幾十片菜葉子,有點鹽和醬油味,同學們都說那不過是炒菜後的刷鍋水。
由於吃的都是農場裏當季收的新稻米,又香又好吃,既然不限量,大家都吃得很飽。尤其是北航來的三班長田東,人高馬大,約一米九以上,他的手臂和一般人的腿一樣粗。他吃飯的碗就是早上他自己用於洗臉的小盆,比一般家庭裏盛湯的碗還要大一圈。第一次看到他盛飯和吃飯時,讓我們驚訝得連嘴都合不攏。後來聽北航來的同學講,田東是北航籃球隊校隊的主力隊員,平時就飯量很大,後來因為每天下午要參加訓練或者是比賽,如果中午吃飽了八曬黑的青春133會影響運動,人也覺得難受,於是就把中餐省掉了。把兩餐飯合成一餐吃,就使飯量越來越大。經過幾年的適應,久而久之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當我們有時午飯時看到田東沒吃飯,就會問他中午不吃飯餓不餓?晚餐吃那麼多,胃裏難過不難過等問題。他則會淡淡地說,都已經習慣了。
晚上七點鍾是政治學習時間。由排長帶領大家進行“晚彙報”:先手舉“紅寶書”(毛主席語錄)齊頌兩個祝福,背誦一段毛主席語錄,然後排長坐到放在門口的一張學生桌旁,同學們則分別盤腿坐在床上,要求大家不能靠著或躺在被子上,這會影響學習形象甚至容易睡著。
會上先由排長帶頭總結今天的工作。我們才仔細地看了一下排長。
排長姓管,是部隊裏一個老排長(我們勞動的後期他退伍了)。身高隻有一米六多一點,人偏瘦,有胃病,吃飯不多,臉色也很不好,他皮膚偏黑、頭發稀疏,講起話來有氣無力,但卻是一個能說會道、認認真真辦事的人。他談了上級要他來帶領我們這個大學生排後自己思想的鬥爭情況,也談了對大學生們的看法、要求和希望,還談了晚上值夜班的目的、布置了輪流值班的方法和順序,然後安排第二天的勞動。最後,他要求從一班長開始,每個人都要依次表個態。同學們說得多的有十分鍾左右,說得少的就簡單幾句話,態度、表情也都不相同。估計跟這次畢業分配後的心情、遭遇、狀況都多少有點關係。
離十點鍾還差十分鍾時,排長讓大家先洗漱,說再過十分鍾就會吹號熄燈。於是同學們趕緊抓緊時間洗漱。整十點時,不知道在哪個方向和有多遠的連部吹響了熄燈號,排長要同學們統一上床睡覺並隨即關了燈,一些動作慢的同學則慌慌張張地上了床。這是同學們有生以來第一次開始部隊軍事化的生活,也是第一次經曆晚上要輪班值夜崗,即每過兩小時由一個同學換旁邊的同學坐到門口的小桌子旁守夜,主要還是防小偷小摸的人。從此,我們就開始了農場的勞動生活。
頭一個晚上值完夜班崗的四個人,也不知道有什麼感覺和體會。直到第三天睡在旁邊的二班長叫醒我值班時,我才第一次體會到晚上被叫醒還要有任務的滋味。那是要克服剛睡著又被叫醒的瞌睡感,要克服雖然披著軍大衣但腳下依然寒冷的畏寒感,還要克服在靜悄悄、黑漆漆夜晚的孤獨感和恐懼感。但既然是到部隊農場來勞動鍛煉,我也已經在中學時經曆過類似的勞動,134紅星下的生命樹剩下的隻是如何適應、如何安排的問題。事實上,同學們很快都學會了利用值夜班的時間來完成寫日記、書家信等工作。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這樣的寫作環境和機會便於思索,而且又非常隱秘安全,何樂而不為?
到農場以後,我們聽已經先期組成炊事班的同學介紹,到農場裏來鍛煉的學生總共分有四個學生連,隻有學生四連為女生連,靠著軍部。其他各個連都分在農場各個大隊的隊部。學生連都是按部隊建製,每個連下有三個排,每個排分三個班,每班十個人。各個排之間由於住在不同的大隊,大隊之間相距都較遠,是不容易找到的。對各個學生連來講,相互之間就更遠,起碼都有幾十裏路之遙,而且也不知道在哪個方向。所以,一般除了自己這個排,很難有機會到其他排、連去看看了。這一年多時間裏,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個同學到過其他排或連隊去過。
炊事班長是哈爾濱軍工大學的一個學生。據說他本人炊事、養畜工作都經曆和參與過,經驗很是豐富。部隊裏當時要求學生連的夥食費標準必須和部隊戰士一個樣,也就是說每人每天的菜金不能超過四角零八厘。這裏麵連使用炊事班同學自己種的蔬菜、幾個月後殺自己養的豬吃肉,隻要是用到夥食上了,都要按市場價折算成菜金,算在每日夥食費內。這在當時,要想辦好同學們的夥食確實是件很艱難的事。
但是,在這位炊事班長的組織領導和整個炊事班同學的不懈努力下,硬是讓整個學生連的同學從剛來時隻能吃買來的鹹菜開始,到後來可以吃到自己醃的鹽菜和泡菜;從吃幹炸黃豆到吃自己做的豆芽、豆腐;從吃單一的芽白菜到吃多種時令蔬菜;還讓學生們能從買點肉炒帶點葷的菜,到後來每星期至少能吃到一次大葷的夥食。所以一年半下來,沒有聽過哪個學生得過什麼大病。
通過來往於各個排的炊事員介紹,我們才知道二連的二排和三排的學生就住在另外兩個生產大隊的隊部裏,離我們排都有幾裏路遠。那兩個排的飯菜也是這個炊事班做,為了方便學生組成的炊事班同學每天向各個排送飯菜,所以就不能太遠。
有一次,召開了一次學生二連全連的大會,我們才看到了部隊裏的連長和二、三排的排長。連長是一位資曆較深、形象老成的軍人,臉上留著較多的八曬黑的青春135皺紋,看樣子歲數已不小了。二、三排的排長也都是有一定文化、能說會道的部隊裏的老排長擔任。二排長年紀和學生們差不多,大家在開會期間可以看到他很活躍,與他分管的同學們談笑風生,很是融洽。三排長則很嚴肅,不苟言笑。這樣一比較,就讓一、三排的學生們很是羨慕二排的同學了。
我們還見過部隊來的一個營長,又矮又胖,坐著輛吉普車到各個學生連的每個排轉了一圈後就走了。
學生連的三個排的班長都是由部隊指定學生擔任的。經過排長介紹以後,才知道都是北京航空學院的學生。同學們分析,可能是因為在全國複課鬧革命後,接著在國慶節的天安門廣場遊行隊伍中,隻有北京航空學院出了唯一一個學生民兵師方隊,這表明了當時黨中央對北航學生的信任,所以部隊裏也是依樣畫葫蘆照著辦。當然這隻是學生們之間的瞎猜,沒有任何根據。
我們排的三個班長,據其他北航的同學說,分別是北航學校裏不同組織中的知名人士。他們在“文革”中分別在“北航紅衛兵”“北航東方紅”“北航紅旗”中都擔任過大小頭目,在運動中還多次參加過與中央首長的許多交流會、座談會,都是一些見過世麵的學生。
後來我想,他們既然都是“知名人士”,那麼一定是在分配時因為沒有分配權而被分到先要到農場勞動的單位去。當然我也隻是猜想。
2.手工建房我們一排所在總場的這塊場地裏有兩排土坯房,歸場部所屬的各個工作部門,裏麵設有一個廣播站、一所郵局、一個小賣部等。在旁邊的土坯房中住有一些農戶和場部的幹部及工作人員,另外還有一排房是農場的小學校。我們圍繞總場場部的這個方圈子內轉一圈,大概隻要二十多分鍾就可以了。排長當時要求我們:每天晚飯後到學習前的這段時間裏,不要走出四麵的水渠外麵。實際上晚飯後的半個多小時裏,你就是走出圈子外,到處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你自然也不會走下去了。
農場裏的地因為原來是湖底,基本上都是淤泥般的黏土。平時看上去幹幹的路麵,隻要一下雨就成了一攤攤黏黏的泥。盡管在一些大堤上的大路和136紅星下的生命樹支路上多數已鋪了些沙石或煤渣,但再到岔路上最多就隻有少量的沙子,還是原來在湖底留下的。如果你穿著中筒套鞋走路不一會兒就會粘上一大坨泥巴,走不到十步路就走不動路、邁不開步了,必須使勁甩掉或找到一根樹枝、一塊石塊刮掉泥才能繼續走。但走不了多遠又粘了一大坨,所以雨天走路很費力,走不了幾十步遠就會走出一身汗。開始時我們還找到個辦法,走在路邊有草的地方,但走的人多了,草也很快就被泥蓋沒了,也都成了泥巴路。後來有個同學又想了個辦法,用稻草從鞋底中間綁到鞋麵上,但是走不了多遠泥巴照舊裹在腳上,而且有了稻草後,泥反而越裹越多。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雨天盡量不出門。
等到雨過天晴,經過風一吹,太陽一曬,不要半天,地上的土很快就幹了。
地麵上那一塊塊被我們甩開了的泥塊又全成了硬硬的土疙瘩,好像一塊塊帶棱帶角的硬石頭,人踩著站上去都不會散開。
農場照片(右二為本人)後排左一為本人但就是這種黏土,卻是製土坯磚的好材料,我們後來自己蓋的房子,全部是取地上的土再自製成土坯磚壘成的。
學生連的生活沿襲了當時的社會風氣,每天要“早請示”“晚彙報”。早上一起來,排長就要帶領大家手握《毛主席語錄》祝辭,然後布置今天的工作。在吃飯前要排隊唱完一首《毛主席語錄歌》再吃飯,一般唱的是“從舊學校培養八曬黑的青春137的學生,多數和大多數……”“要鬥私批修,……”“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下定決心,不怕犧牲……”等歌曲。每天三餐飯前都是這樣。
晚上的彙報以排長講話為主,包括歸納和總結一天的工作,提出發現的問題和新的要求,然後再安排第二天的勞動任務。後麵除了第一天是每人輪流發言外,以後就是自由發言。主要是大家談勞動的體會,談認識、談進步,剖析一天的思想。三班長因為想在農場中有突出表現爭取入黨,除了每天晚上挑燈讀“毛選”外,勞動中也吃苦耐勞、突出表現,晚上發言也經常是大談學習心得、勞動體會和思想認識,很受同學們歡迎。
一般白天隻要是天晴,我們就要外出參加各種農業勞動。除了自製土坯磚用於蓋房外,多數就是挖水渠、栽禾、耘禾、收稻等各種農業勞動,還到過蘇北農民家去幫他給麥子除草、鬆土及收割等。如遇到下雨天,則一般是在室內學習,或者是搓草繩、找一塊室內空地進行操隊訓練等。
我們勞動的第一課就是自製土坯磚,而且一切都是就地取材。
這天,排長要我們每個人帶著套鞋,每班再帶一個臉盆來到屬於部隊用的一塊凸凹不平的空地上,一看就知道這裏是部隊取土製磚的地方。在旁邊還能看到已挖下去的土塘和壘在旁邊使用後剩下的一點坯磚,有的已經被雨水衝刷得散了架。
全排人到齊後,排長讓每個班各自先找到一小塊空地,然後從農場裏拿來了一種這裏專門翻地的鐵鍬(後麵簡稱楔形鍬)。它是在木頭把下麵裝了一個可用腳踏的約二十公分長十公分寬的木楔,上大下小,木楔整個扁平的尖部包了一層帶扁鋼板的鋼套,插入木楔後用鋼釘固牢,就像鋼皮包牙一樣。開始時我們很奇怪,這裏怎麼會用這樣笨重而少見的工具,但經過使用以後才發現這種楔形鍬對農場這種黏土地實在是太實用、太有效了。隻要先利用楔形鍬的自重和手上的力量把鍬用力插入土中,如果想插得深就在楔形鍬的前端沾點水增加潤滑度。插入土中後,把鍬往前一推,再往後一拉一壓,一塊與鍬同樣寬的土塊就形成了;再兩手一前一後往上用力,一大塊土塊就翻上來了。真佩服勞動人民能發明這種工具,太偉大了。
排長到各個班,一麵走一麵用楔形鍬劃了一個直徑五六米的圈,要各個班用線內的土壘出高二三十公分高的小圓壩體。再把圓壩裏麵的黏土一塊塊138紅星下的生命樹翻過來,然後用臉盆把裏麵灌滿水,這時候裏麵的土塊立刻開始軟遝了,隻要再把裏麵的稀泥糊在小圓壩的內外兩麵,就可以讓整個壩不會漏一點水出去。然後班上幾個同學走進去把一塊塊土疙瘩繼續用腳踩成稀泥,其他幾個同學則把去年部隊打穀剩下的稻稈去掉外麵的雜皮,將中間的幹淨稈子用鍘刀切成兩寸左右長的小段,再按一定比例投到泥漿中去。剩下的工作就是大家都要到泥漿池中去,用腳一麵踩、一麵攪拌。
這樣,每個班無形之中都在暗暗地較著勁。既要比勞動數量、又要比勞動質量。先是一兩個有高筒套鞋的同學在自己班的小圓壩裏麵踩泥漿,很快就發現人少太慢了,要把這一池泥漿踩完可能兩天都完不了。於是其他同學穿著中筒套鞋也加入了進去。但是當你在池中用力踩和走動時,泥漿就會進到鞋子裏麵去!如果脫掉鞋子,泥漿中的還未進水的土塊和剛丟進去稻草茬子在未踩軟前還是蠻硬的,對於同學們平時缺乏鍛煉、皮薄肉嫩的腳掌來說,本來踩到硬東西上麵就有些吃不消,在水裏浸泡久了就更容易破皮;多數同學腳上被劃得血痕斑斑,有的還被稻茬子刺出了血。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大家幹脆還是穿上已濕了的中筒套鞋來踩泥漿。為了減少泥漿進入套鞋的量,大家又想辦法用帶來擦汗的手巾塞在鞋口一圈後再下池去繼續戰鬥。
在同學們齊心合力的不懈努力下,最後終於踩出了一池黏糊糊、中間還連著一根根勁草的泥漿。
等排長到各個班的泥漿池中驗收合格後,不一會,不知從哪裏運來了一車沙;也不知哪個同學將按圖紙要求自製的磚模也拿來了,於是一場像模像樣的製磚戰又打響了。
先在泥漿池邊上鏟出一塊平地,將泥漿用臉盆舀出十盆左右倒在上麵,再滲入同等數量的沙子充分地翻動混合,不能太稀也不能太幹。檢驗方法是以在磚模裏的四個麵上撒上一層沙,用這種混合泥漿鏟一鍬往磚模中一倒,用竹片刮掉麵上多餘的,如果往上拿開磚模時,坯磚不會散開而且可以拿去堆放,就算合格了。如果稀了一點,就再加點沙子調幹一點。如果太稀了,就要在泥漿中再加進一些幹黏土把泥漿收幹來。
同學們把一塊塊坯磚碼在排長指定的一個空地上,儼然就像一個製磚廠的工地。到了中午,炊事班送飯到工地上來吃。這時大家才真正體會到那個用八曬黑的青春139毛巾做的碗袋子的好處,真是又幹淨又方便。當大家狼吞虎咽吃飽後,同學們立刻抓緊時間,繼續把第一池泥漿全部做成了坯磚,緊接著就在池中開始攪拌第二池泥漿。有了做第一池泥漿的經驗,第二池泥漿就順利多了。隻見我們壘的一排排坯磚越碼越長、越碼越多,把一小塊稻田都堆滿了。
在第二池泥漿都快做完時,排長到坯磚堆放處點了一下三個班做出來的總數,當他認為建房子已經足夠了後,就叫同學們停止做坯磚了。由於還要過半個月風幹後才能使用,排長叫大家把田裏堆的一捆捆稻草拿來,鋪開後蓋在坯磚上麵,再用原來的壞坯磚壓住草來防雨。如果不遮住的話,下次來的時候磚坯就有可能是一排排碎泥塊了。
到底都是經曆過農業勞動的大學生,後麵一段時間裏,每次出去勞動都能圓滿地完成上級交給的挖水渠、收稻穀等各種任務,並得到農民的大力表揚和稱讚。部隊也很滿意。
大約過了兩周,有次勞動回來時排長特意帶我們彎了一下路,經過我們原來自己建的“磚場”。當排長到一排排坯磚堆的前後左右仔細檢查了一遍後,發現所有的坯磚都已是硬邦邦的了,遂決定第二天我們自己開始蓋新房。
大家聽了後歡呼雀躍,高興異常。
第二天,排長到農場借好了兩個板車分配給三班,由他們專門到磚場去搬運土磚。然後帶領我們一二班全體同學來到一個已搭好房架的空地上。
綜觀這空地全貌,新房的北邊是農場裏唯一的一所小學,有兩排小學教室;東邊是條支路,支路的東邊則是總場場部的一些房子,我們原來就住在那堆房子中的一間倉庫內;西邊隔著水渠是一條比這裏要高幾米的大馬路,由一個斜坡連著南邊的一條可以通汽車的大支路;我們南邊隔著水渠就是這條大支路。由於每個堤上隔一段都有一棵大樹,樹間還有許多灌木叢,環境還真是優美。唯一不足的感覺就是晚飯後的短暫時間裏,你要再想到場部的小賣部、郵局等處去轉轉,就沒有原來那麼方便了。
我們到了房基前,看到新房子的框架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全部搭完了,每根房柱下麵都墊了一個麻石敲出來的圓柱子,可以保護房柱子不被水浸。
現在房梁上還有兩個木工正在釘房頂上的木條板。
當同學們看到房子隻是一個空架子時,首先一個感覺就是這麼大的四個140紅星下的生命樹空牆麵靠我們做的那些土磚能壘起來嗎?靠我們自己能把這棟房子建成嗎?
今後會不會漏雨?會不會倒?心裏都打起鼓來。但不管怎樣,人都已經來了,還是先幹起來再說吧!
排長在現場對大家的工作進行了分工:幾個自己說會點泥工並願意試試看的同學就去壘牆,其餘的同學就做輔工。這時三班同學的第一車土磚已經運到了。
開始時由一個泥工師傅教學生們怎樣用一根線來拉線校平,怎樣抹泥和放磚,怎樣保證每層土磚的平行。然後大家就分頭幹開了。學生們都是學理工的,技術方麵的工作學得快,幹得也快,不知不覺就看不見裏麵壘牆的人了。
到中午吃飯時,除了大門以外的三麵牆基本上都壘完了,就連大門的門框和透氣窗也被木工安裝固定好了。運土磚的三班的同學後來幾乎要跑著運磚,高興地大喊:“累死了!累死了!”實際上是看到壘牆壘得這麼快,簡直高興死了。
下午,又重新進行了分工:先由幾個同學到大路旁隔一段就栽了一簇的藤科植物上剁下一根根藤條並運回來。要求不能把一簇藤條都砍光,隻能是在每一簇藤的上麵間隔地砍幾根,結果有的同學講他走了幾裏路才砍了幾十根藤條。
在有了一定數量的藤條後,一部分同學開始編草簾。先把去年收的長稈稻那長長的稻稈去掉外麵的雜皮,再分成一小束一小束地綁好和並排放好然後,將稻稈的根部一束束綁在一根四五十公分長的藤條上。在綁完這一排後再按同樣方法繼續用另一根藤條綁上一排同樣一小束一小束的稻稈。最後把所有藤條和稻稈都做成了一個個像大草刷子一樣的草簾子。
等做好了一部分草簾子後,有的同學就開始給已砌好的土磚牆鋪草簾子。按照泥工師傅的指導,要從牆外的底部從下往上開始鋪。於是,我們又要在旁邊再調好一些泥漿,先在底部外麵的坯磚上按草簾高度抹上一層泥漿,把第一排草簾子按根朝上、尖朝下粘壓在上麵,然後在這排草簾的四分之一以上又抹上一層泥漿,接著把第二排草簾子同樣根朝上尖朝下粘壓在上麵。
盡量使後麵的每一小束放在前麵的兩束中間,這樣前後兩束稻稈間就沒有了間隔空隙。再用這種方法繼續抹上一層泥漿和再往上粘壓一排草簾,就這樣八曬黑的青春141一排一排地一直排到房簷下。由於上麵有屋簷可以擋雨,在靠近屋頂時就不用再鋪了,從下麵看似乎空了一小段。
當把房子外麵的草簾子全部鋪完後,整個外牆看上去就像披了件蓑衣一樣,又整齊又美觀。最後,大家把房頂上麵、大門上邊都按這種方法一排排鋪上了大草簾。到下午收工時,一座嶄新漂亮的草房就蓋成了。經過以後使用的事實證明,再大的暴風雨,草房也沒有漏過雨。
看到新房已經建成了,同學們急不可耐,在征得排長同意後,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熱火朝天的搬家行動中去了。
首先,大家先去原駐地把所有的床板拆了過來,很快就用多下來的新坯磚按那邊的安放方法壘好了一個個床腳,再同樣在裏麵靠著三麵牆把床板按原樣拚排妥當。床板全部鋪完後,由幾個學生在床板上麵來回走了幾趟,隻要沒出現搖晃等問題後就算成功了。剩下的工作就是把所有的用品和行李搬過來。於是,同學們又以空前的熱情,來回奔跑著搬運東西,一直到搬完了所有東西才去吃飯。
炊事班的同學也被大家的幹勁所感動,幹脆把飯菜不辭辛苦地挑到新房這裏來,並毫無怨言地等著大家晚吃飯和吃完飯;同時,在大家吃飯時還前後左右、裏裏外外地轉著、欣賞著大家的勞動成果,時不時地大加讚歎。大家吃完飯,炊事班的同學挑東西走時,隻是順帶說了句:今天回去,等全部忙完,天都要大黑了。
掌燈時分,大家還是熱情高漲,忙著整理物品、布置房間,排長也破天荒沒有進行“晚彙報”,隻是站在旁邊看著大家忙碌,讓同學們自己充分搞好內務。
同學們的動作真是迅速而麻利,在床邊的兩頭拉起了繩子,又掛好了同學們各自的蚊帳。為了不負新房的美觀,好幾個同學都去商店買來了新蚊帳,有的還換上了漂亮的新床單。一班長又自己去買了一本掛曆、一張中國地圖、一張世界地圖掛在他們一班床邊的牆上;三班長也去買了個一百瓦的大燈泡換上,說晚上能看得清楚點。沒過多久,等我們再走進宿舍裏時,看到的已是一個幹淨、整齊、美觀又亮堂的新宿舍!
不少同學為了享受這難得的舒適,趕快漱洗完畢,早早地躺到了床上。聞142紅星下的生命樹著草席下新稻稈的清香,享受著席夢思床墊似的柔軟稻草墊,又分別拿著一本書或者報紙、雜誌在明亮的燈光下看了起來。也有的同學趕快在蚊帳中寫起了家信,報告自己入住新房的喜訊。從此以後,大家再也不會受到原來倉庫房中牆縫裏吹入冷風的幹擾了,再也不會出現早上醒來時眉毛、鼻子、嘴上都附著一層白霜的情況了。
這一夜,這群命運多舛、前途未卜的大學生們,終於在他鄉真正舒舒適適、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深深沉沉的好覺。
3.水到渠成這以後,我們還是繼續進行以挖水渠為主的勞動。
由於我們在製坯磚時已學會了使用這裏的楔形鍬,每次隻要是挖水渠,同學們都會自動帶上外出勞動所需要的碗袋和臉盆。碗袋是為了方便在外麵吃飯,臉盆則是為了方便在勞動中用鍬沾水挖土,還有可以掏幹挖溝時從裏麵滲出來的積水。
剛開始挖水渠勞動時,分給學生們的任務是每人每天挖兩米長的溝渠(按水渠寬2至2.5米,深約2米來算,大約8至10立方米的出土量),同學們感覺很吃力;但畢竟都是學理工的大學生,往往在勞動中會想辦法、出點子,苦幹加巧幹,提高勞動效率。也很快就能在勞動中得心應手地找到提高勞動效率的辦法了。
第一次接受任務時,是由排長在地麵上兩米一畫線,一般是他用鍬先畫條線,再把鍬順著溝方向頭尾相接放兩次就算是兩米了,每個人順秩序各分一段。每個人要想方設法挖出符合要求的溝渠,完成自己這段的任務就行了。
但實際情況會因為每個人的力量有大小,勞動方法也不同,加上在溝裏麵不同地段上土的幹濕度不一樣,進度上還是會有不小差別的。
對於溝裏的土幹了點的地方,每一鍬下去可踩下五六公分,如果再幹一些的地方還要少。遇到濕一點的土則一次用力可踩下去十多公分。再加上力氣大小,勞動經驗多少等諸多因素加起來,挖溝速度快的和速度慢的同學要差一兩倍,多的時候達三四倍!到兩個人相接的地方時,由於最後兩個人挖的八曬黑的青春143高低不一樣,處理起來也很費力。
根據這麼多年當勞動委員和班長所積累的經驗,我認為要充分發揮每個人的作用,隻有配合起來各盡所能、流水作業才能大大地提高生產效率。於是我向班長提出了一個階梯取土法:就是先簡單地開辟出一小塊平凹地,接著由一位同學在這個開口一端開始取土;為了充分發揮楔形鍬的作用,由一個手勁大的同學先取整條整條的土塊,專門配一個同學搬土,同時要使用一個臉盆供挖土時楔形鍬沾水用,在溝渠挖深了並開始滲水出來後就舀水用;後麵也還是二個人一組二個人一組接下去挖,一定會又快又好。
這個建議提出後,很快就被班長采用了。隻見臉盆裏盛的水使楔形鍬能很方便地一長條一長條翻出土塊,這時由站在邊上的另一位同學專門將翻上來的長條土塊搬到水渠邊的外麵。這位同學還有一項任務,這是因為這裏是老水渠,不知用了多少年後被淤土慢慢填滿了,加上地下水位比較高,挖下去一兩層就滲水出來了,他就要及時把滲出的水舀出去。
排長看到我們二班整齊的渠邊和進度提高了後,覺得很好,立刻叫一、三班的班長來參觀學習。實際上,他們來後隻要一看就完全明白了。於是,階梯取土法很快就推廣到了一、三班,甚至還有新的發展。如三班長田東力大無窮,他用力挖出來的土塊又厚又長又大,我們一個人要想搬動它都要用很大的力氣。當我們聽到他的吆喝聲去看時,感覺到他用的那個楔形鍬在往下鏟土時幾乎像要斷了一樣。我試著去搬動一塊,那不是隨便用點力就能搬動的。
但他們也有對付辦法,就是用兩個人來合力搬土,也能做到又快又好。
於是乎,整條渠上都可以看到兩兩配合的有條不紊、熱火朝天的戰鬥場麵,而且不管是對地下水位高的渠,還是地下水位低的渠,同學們都掌握了一整套解決的辦法,都能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大家既沒有因為來參加農業勞動而氣餒,也沒有被每天要走十幾裏甚至幾十裏的路和各種困難所嚇倒,完全用“曬黑皮膚,煉紅思想”“改造世界觀”的指導思想來要求自己,磨煉自己,改變自己。所以,排長開會時告訴我們,部隊首長也誇獎我們這些學生真有一股牛勁,吃苦精神也很強。
有一天,一場連夜的大雪後,我們又接到部隊命令,說是為了搞好軍民關係,我們要代表部隊到十多裏外的一個生產隊去幫助挖渠。
144紅星下的生命樹這段時間裏,同學們根據這裏都是黏土地的特點和大多數都是挖水渠勞動的情況,每個人基本上都在總場小賣部買了以前不會用的中筒套鞋。少數一兩個經濟好點的同學還買了高筒套鞋。在這天出發時,大家一律穿著套鞋,同樣吊著碗袋,踩在像幹粉一樣的白雪上哢哢作響,心裏有一種踏雪出征的感覺。
學生中有一位是廈門大學來的華僑學生。從他自己帶來的溫度計顯示今天的氣溫為零下攝氏十八度。這讓每個學生都吃了一驚,這麼大雪和冷的天怎麼會讓我們來挖溝,真讓人大惑不解。
這位華僑臉上胖乎乎的,皮膚白淨,總是帶著憨憨的笑容。他分在一班,穿著也比大家要闊氣。
因為大家來農場後並沒有誰去打聽和說這些事,所以除了一班的同學外,其他班的同學誰也不知道一班裏有一位華僑。
我們原來也沒有誰關注過他。隻是在搬入新居後,在一個大晴天的休息日,同學們都把自己的行李箱和裏麵的東西拿到戶外去曬太陽時,這時二三班的同學們才從兩個大牛皮箱等物發現他原來是個僑屬。因為在與眾不同的、很洋氣的牛皮行李箱中,他父母為他準備的東西確實很充分:有皮衣、皮毛背心、西裝、拖膠雨衣、高筒套鞋、拖鞋、各種罐頭、收音機、手電筒等,就連溫度計都帶上了。這對於當時我們這些都很寒酸的窮學生來講,確實是很稀罕和讓人羨慕的。但大家對他現在要經受這種艱苦的勞動鍛煉又很同情,畢竟他在國外不一定要經受我們這麼多年在各種惡劣環境下的許多勞動,所以大家都很照顧他。如果兩人挑擔時,後麵的同學一定會多承擔些重量,幾乎將擔子拉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是單人挑土時,都隻會給他兩個簸箕中鏟一半的量,然後很擔心地看著他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至於挖土、搬運等重體力活要麼不讓他幹,要麼就給他最少的量,充分體現了同學們對骨肉同胞的愛心。
天氣這麼寒冷,還要去挖渠勞動?同學們一邊走、一邊還是有點疑惑。天氣這麼冷,溫度又這麼低,是大家都在挖渠還是隻有我們學生連去挖渠?甚至隻有我們一排去挖渠?如果光是我們去挖渠,那就不對了,我們可是來這裏等工作而不是來勞改的!一些同學開始嘀咕了,但大家隻是背地裏悄悄議論,沒有一個人吭聲,照舊還是熱情高漲,保持著旺盛的革命朝氣,說說笑笑就來到八曬黑的青春145了渠邊。
我們到的地方是一條幾乎快被填平的舊水渠。水渠北邊是一大片鋪滿白雪的白皚皚的田地,田地遠處的邊緣上隱約可看得到一排房子,大概就是這個生產隊社員住的地方。由於天寒地凍,大路和支路前後不見一個人影。再看路旁邊的這條水渠,大概多年來從來沒有深挖和整修過,隻見在舊渠兩旁的雜草之間略有一點凹陷的地方積蓄著約十多公分深的雪,整個看上去就是一條淺淺的溝。這意味著今天我們要挖的出土量肯定會不少。
為了爭取時間,同學們二話不說就幹了起來,並且還是采取經過勞動實踐並取得成效的階梯取土法來挖渠。
誰知道,一開始挖土時就發現這裏的地下水水位比較高,剛剛挖到第二層時,地下水已滲出得又快又多了,同學們穿來的中筒套鞋根本就不起作用。
在套鞋被灌滿水後,同學們幹脆趁著身軀已經發熱,脫掉套鞋赤腳上陣。
刺骨寒冷的冰水沒有嚇倒學生,反而被同學們的滿腔青春熱血征服了。
很快,同學們在階梯形取土的基礎上又想出個新對策來加快進度。先挖一個方坑,再盡量把這個凹坑挖深,用於專門蓄存其他地方連續挖渠後滲出的水。
再用兩個人輪換著從最深的那個凹坑中不停地往渠外淘水,來保證其他同學的連續勞作。其他的同學則還是兩兩配合,挖土的同學隻管分離出成條的大塊土塊,配合的同學則隻管專門往渠外搬和拋土塊。由於這裏的土濕,一鍬下去插的較深,一推一拉後可以抬出十多斤重的大土塊條,尤其在渠道挖深了以後那搬起和拋出的同學就越來越費勁了;但越是困難,同學們越是熱血沸騰、幹勁衝天。就這樣,憑著大家衝天的幹勁和一腔熱血,憑著大家的團隊合作精神,到下午時,一條有棱有角的溝渠就形成了,而且總算沒有淹濕大多數同學們已經卷到大腿根部的褲子了。
同學們的腳已在冰冷的水中凍得幾乎失去了知覺,皮膚也已經被泡得發白,完全靠著年輕人旺盛的熱血繼續溫暖著它。等大家都走出水渠中的水站到水渠上麵來後再被寒風一吹,真不知道怎麼來形容當時的感覺。感到似乎空氣中的溫度更低,水中還要比上麵暖和一樣。好在同學們的雙腳反正基本上已經麻木了,隻要趕快多蹦跳兩下,再活動活動腳腕,就馬上感覺到好多了,趁回暖時趕快穿上套鞋就感到又是一番新天地。
146紅星下的生命樹等同學們再回頭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大家心裏還是暖洋洋的。回想我們之所以能夠完成這麼艱巨的勞動,真得感謝我們在中學、大學裏所受過的各種勞動鍛煉,我想其他同學也應該有類似的經曆。
當天回到駐地時,大多數同學的腳都凍傷了。長時間冰水的浸泡,回來路上被鞋跟一磨都破了皮。本來當天在出發勞動前排長已經說了:如果今天的任務能完成明天就休整一天,所以同學們也就拚力戰鬥了一天,想著第二天可以洗洗整整、寫些書信。誰知到了第二天早上排長在“早請示”後,突然在安排工作時念叨:“情況總是不斷地變化,要使自己的思想適應新的情況,就得學習……”時,我們就知道這次休息像以前一樣又泡湯了。
這天是個大晴天,據說是昨天那個生產隊對我們的勞動成果非常滿意,致電感謝了部隊。部隊首長就要我們再到另一個生產隊去幫忙挖渠,“以加強軍民關係”。
這時,學生排裏除了一兩個無法行走的同學留在家裏外,大家都穿著厚襪子和解放鞋又出發了(套鞋裏麵都是濕的,穿了也沒用)。這次同學們出發時就不同了,像個傷兵隊。大多數同學走起路來都帶點拐,速度也很慢。但沿途看著那一片片皚皚的白雪,聽著那踩在白雪上的哢哢聲,享受著燦爛明媚的陽光,呼吸著那幹淨清新的空氣,同學們的青春活力又迸發了出來。幾個嗓子好些的同學開始亮起嗓門唱起了《沁園春·雪》《七律·長征》等當時流行的革命歌曲,走路也就有了勁。
同學們就是在這樣說說、唱唱、笑笑的氣氛中,不知不覺忘卻了一切痛楚和煩惱,來到了另外一個“工地”。
這裏的水位較低,近乎填平的渠中隻見少量的雜草,看來這渠已近似廢棄。不管怎麼說,幹吧!
由於渠內的土比較幹而硬,一挖起來才發現吃力多了。有個同學用臉盆設法從老鄉家端來了水。老鄉聽說我們是來挖渠後,對這麼冷的天我們學生還來挖水渠感到不解,但是表示很佩服,這讓我們感到非常自豪。但是這裏的土太幹,就是沾了水去挖也還是很費力。同學們沒有氣餒,照樣熱情高漲地挖著渠。
八曬黑的青春147當時我們感到提氣的原因,一個是覺得我們是代表部隊來加強軍民合作的,可以讓他們農民看看我們學生挖渠的水平和速度。昨天在那個生產隊受到表揚的突出戰績,不就是影響很大、有目共睹嗎?二是這裏雖然是地下水位低的幹地,但完全沒有了積水的顧慮和幹擾。昨天我們在冰水裏都能挖出那麼漂亮方正的水渠,今天更應該不在話下!
在這種精神的鼓舞下,我們又用了一次成熟了的階梯取土法。到了下午三點多鍾,就在耀眼的雪地裏,一條寬敞整齊、方方正正的長水渠又挖出來了。排長後來告訴我們說,那個生產隊的隊長看了以後表示,要把我們學生挖的這段渠作為他們隊裏今後挖渠的樣板渠。
這一次挖完後,大家都很自然地站到了水渠邊上,滿意地欣賞著我們自己勞動的結晶,感受著勞動的偉大力量,喜悅之情噴薄而出,一切疲勞也就煙消雲散了。在十幾裏回家的路上,大家已是精神抖擻、喜氣洋洋。大家又開始唱起了《打靶歸來》《我是一個兵》等雄赳赳的革命歌曲。
為什麼同學們總是有這樣高的熱情和幹勁?我想,首先真正是為了通過勞動來鍛煉和改造自己。其次是好不容易分到工作了,盡管還不能去上班,但那隻是遲早的事。想著那未來的新廠房、新設備、新宿舍、新工作,無限憧憬。
再就是現在已經拿到了四十二元五角錢的工資,除了在這裏每月統一交十多元的夥食費外,沒有什麼其他開支,也不需要增加什麼開支。現在先參加一些農業勞動也不是什麼壞事,每天有不定量的新鮮大米吃著,體力是可以通過休息不斷恢複的。看來,對待痛苦,對待困難,隻要從好的方麵去想,也是可以減輕甚至抵消的。
以後的日子,我們都在不停地勞動中過著。如果下雨就在房間裏學習或者是搓草繩。就是通過這項搓草繩勞動,讓我們知道了長稈稻的稻稈在清理後的又一大用途———搓草繩,而且大家都學會了搓草繩。
搓草繩也需要點技巧。先要把稻稈外麵的枯皮雜皮等扯掉或在地上摔打掉,然後分成兩小束在大腿麵上向同一方向搓,為了不至於空滑動和磨破褲子,最好還是要卷起褲腿露出大腿上的肉。搓的時候手上有時還要吐點唾液,這都是為了增加摩擦力。在把兩束稻稈用右手同時在大腿上向前方推轉一兩圈後再借力將左手的頭端回轉一下就合二為一了。這需要慢慢摸索,漸漸體148紅星下的生命樹會。有的同學手上磨出了水泡,有的同學在大腿上搓草稈後被稻草夾得腿上一根汗毛都沒有了,光亮光亮的,自己都會覺得很好笑。
大家積累下來的草繩,排長要大家都卷成一個大草球放在床板下麵。當時我們隻覺得是自己的勞動成果,沒覺得有什麼用場。部隊的連排長心裏其實都是很清楚的,但沒有說。
一直到同學們以後宣布奔赴工作崗位時,才把這些草繩都派上了用場。
同學們用它包裹的行李箱、裝書的紙箱、棉被衣物,既結實又漂亮。使用以後的事實證明:這種草繩打包非常結實有效。有的同學的包裹要輾轉幾個省市,而且不停頓地在火車汽車中周轉,最後到了目的地後所有打包的行李都還完好無損,讓人驚歎不已。
4.豐收競賽除了挖水渠,我們還參加過幾乎所有的農業勞動,如參加淮北的麥子和淮南的水稻的播種、除草、插秧、耘禾、收割、捆綁、擔挑、脫粒等各種勞作,樣樣都幹過,而且幹得很出色。
記得有一次到部隊農場去收割稻子,專門分給學生連完成一大片地。
當時說了兩個理由:一個是說因為雨季馬上來臨,開始倒伏的長稈稻已有一部分倒在田裏,如果大雨一來則會造成水浸稻穀而發芽,造成不少糧食損失;另一方麵,好像有讓部隊戰士和學生連比比高低的味道。
聽排長透露出一點消息,說是有位部隊首長在一次大會上講話,在戰士們麵前表揚了學生連中大學生們的勞動幹勁和成績,這在當時還對“臭老九”存在歧視的年代,有些戰士很不服氣,認為學生們偶爾可能會做出點成績,但不可能與久經考驗的農墾部隊的戰士相比。於是,既然不服氣,就安排了這場非公開也非正式的比賽。這樣,既可以把已倒伏的水稻盡快收上來,又可以讓學生們和戰士們產生互相激勵、互相促進的效果。反正在保證人數都一樣的情況下,隻要幹一天下來就可以見分曉。
這下子更激起了學生們的勞動激情,大家士氣高昂、意氣風發,決心要幹出個樣子讓部隊首長看看,就連學生連的連長、排長也一個個摩拳擦掌。因為八曬黑的青春149他們已經在前麵各種勞動中多次見識了學生們的幹勁和智慧,清楚地知道學生們的能量,也想通過這次比賽幫自己露一手,起碼說明自己也是個組織有方的人。
勞動一開始,學生二連就召開了一個班排長會,集思廣益。最後決定:在勞動安排上,由一個班負責打稻,兩個排負責割稻,剩下兩個班負責捆稻和挑稻,有什麼問題臨時再做調整。
任務剛分配完畢,就聽見打稻場上一橫一豎排著的兩台打穀機同時開動了,震耳的馬達和脫粒機轟鳴聲讓大家一下子興奮起來,馬上都按照分配的任務各自投入了戰場。
打稻的同學這時已分別排站在兩台打穀機的旁邊。隻見割稻的同學馬上在打稻場旁邊的田裏一字排開,一個人先占住約兩米寬的位置,然後從右到左開始齊刷刷割倒一排排稻子,等將這一大把稻稈橫放在左邊後,就開始往前割第二茬稻。等這位同學割出去約一米,這時第二個割稻的同學又在第一個同學的右麵開始割又一個兩米寬的稻子,可以將割下的一把稻稈橫放在第一個割稻同學已割完稻的空地上,就這樣呈階梯型地割開了。後麵就由捆稻的同學開始捆稻。他腰上插著一把稻稈,一個人跑來跑去可以捆兩到三個割稻人割下的稻,然後專門挑稻的同學立馬就將十幾捆稻紮到一起,用扁擔一次可以挑兩大捆稻穀到打穀場上。
打穀場上這時還隻是馬達轟鳴,橫豎兩個方向的兩台脫粒機同時都旋轉著。每台脫粒機上麵固定著一條木板,靠人這邊的要寬些,擋到脫粒機上麵的就要窄些。這樣可以方便人抓著一捆稻子從板子旁邊移過來送到脫粒機上時,隻要往前送一點,稻穗就可以掉入脫粒機內脫粒,打出的穀子可以在前麵都集中在一起。
打穀的同學分兩組分別排在兩個脫粒機的木板旁。當挑稻的同學將稻子挑到打穀場的脫粒機旁邊解開後,打穀的同學每人就抓起一捆稻子放在條板上,一邊挨著前麵的人橫著走一邊不斷地轉動手中的稻捆脫粒,以使上麵的穀粒能盡量脫得幹淨。打完這捆後又轉回到堆稻子的地方重新拿起另一捆稻再返身跟著前麵的人上脫粒機———流水作業。
由於這裏種的全是高稈稻,稻稈比較長,大概有六七十公分。打稻時手一150紅星下的生命樹定要抓緊稻稈,尤其是注意在打稻稈中間部位穀粒時轉軸上的彎鉤會將稻稈弄不好就整捆卷入筒中,這時就要迅速放手,否則就會將人的手跟著稻稈拉入卷筒中造成人身傷害。
有個同學太緊張或不適應這項工作,班長會立刻進行調整,讓他去揚穀。
揚穀的同學是站在兩個脫粒機的前麵,將脫粒機打下來的穀子用大木鍁朝一個方向往空中揚起,讓側麵吹來的風吹掉草稈和雜皮,使落下的穀粒盡量幹淨。最後還有兩個同學負責把吹選過的穀粒裝進一個個麻袋並用繩子紮緊口,以便用汽車運走。
在整個勞動過程中,要隨時根據勞動情況的變化進行勞動力調配。比如當割稻的同學離打穀場越來越遠時,挑稻的同學距離打穀場也越來越遠,這就要及時增加挑稻人員,以防止打穀場上無稻可打。還有當捆稻的人員因支援挑稻,人少了來不及捆稻時,則割稻的同學在割完稻後就立刻自己用兩三根稻稈就地捆稻。其中特別重要的是要留意打稻的同學,如果由於經驗不足、或是力量不夠、或過於緊張總是放手丟掉正在打著的稻捆,則馬上要更換人員,以避免危險事故的發生。
我記不清我到底是從事哪樣工作,隻記得我割過稻、捆過稻、挑過稻,也到穀場上打過稻、揚過稻。反正隻要發現什麼問題,需要進行調整我就先跟班長提出來,再由他跟排長說,後來班長要我直接跟排長去說。怎麼會成這種情況,我也弄不清了,反正是排長和班長要求的。
由於學生們分工協作好,調配得當、行動迅速,這次收稻任務完成得相當順利。經過雙方派人查驗,這一天內部隊和學生連在相同人數、相同時間、相同作業對象的情況下,學生連竟然割完、捆完、挑完、打完、裝完共計四十畝稻田!友鄰部隊不太相信,又派人專門來查看。後來也指出了我們地裏清理得不幹淨,還有一些掉落的穀穗等問題。有錯就要改!於是我們全體同學全部到所有地裏掃蕩了一遍,撿回來一些散落的穀穗。這下才讓他們所有的人心服口服,但沒有公布結果,因為“要防止這些知識分子驕傲、翹尾巴!”這次勞動,給部隊首長和戰士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讓連排長和同學們著實得意了一陣。同學們的那種敬業精神、團結協作的衝天幹勁,至今還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裏。
八曬黑的青春1515.訪貧問苦有一次,部隊為了讓我們學生連進一步深刻體驗農民的生活,要我們這個排背著簡單的行李走幾十裏路到蘇北,即紅旗渠北麵的一個生產隊住了下來。除了晚上大家分別住在農民家裏外,我們吃飯和勞動還是學生排自己集中在一起。
以前隻是聽說過蘇北非常窮,但不知所以然,這次我們才算親眼看到了貧窮農民的生活。
他們的住房全都是幹打壘的房子,即同我們現在住的一樣是用土坯磚壘起來的,隻是四麵牆外舍不得用草簾,而是靠伸長的屋簷來擋雨,土坯磚用的稻稈也少,很容易散掉。在房子裏麵除了燒火的鍋灶、床、幾樣簡單的家具和幾樣生產工具外,再也看不到什麼東西。
我和一位西安軍事電訊學院的同學住在一個當過生產隊長的農民家裏。
一進門的左邊是雜物間,右邊是廚房,正麵是廳堂和左右兩個廂房,廳堂的角落裏用黏土壘了一個半人多高的貯糧窖,上麵有一個木蓋,去年收成後分的麥子就存放在裏麵。屋前屋後的一點空地裏栽著十幾棵莧菜,還有幾棵未長大的白蘿卜,沒看見像我們南方常見的各種綠葉蔬菜。
我們兩個人就擠在廚房灶台旁邊的一個土炕上,再在炕上麵掛了個蚊帳;盡管蚊帳上還貼著一兩塊傷濕止痛膏補破洞,但防蚊蟲叮咬還是很有用的。每天晚上,老隊長會把他們灶台裏剩下的火灰放到炕下的氣道中,讓我們在炕上不會覺得冷。
住了幾天後,有一次我們提前完成了任務,也就提前返回了住地,因而就看到了當地農民的一次家庭生活,基本上也是他們每天的生活。
那天,老隊長讀小學的女兒放學回家後,丟下書包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雜物間拿了一個草耙子和一個可掛在肩上的簸箕就出門了。後來才知道她要先到外麵各處去耙一點枯草或枯枝回來燒飯用。由於這裏除了農田,少見有灌木叢,也就很難撿到枯枝,轉了一大圈回來也隻能耙到一些枯草。她耙草回來後就趕快到廚房裏燒了半鍋水,這時她母親從貯糧窖裏舀了一小瓢麥子出152紅星下的生命樹來,立刻到自家的石磨上很快就磨成粉;等鍋裏水一燒開,就把剛才磨的粉倒進開水鍋裏,然後不停地攪拌;再走出後門從屋外已經半人高的莧菜上端摘幾片葉子,撕成碎片後丟進鍋裏。等丈夫一回來,就一人一碗悶頭吃起來,沒有任何菜肴,也沒有任何對話。
這次我們是因為學生連收工較早,才看到了他們的這種情況。我問他們為什麼吃這麼稀?女主人說他們分的口糧不允許吃幹的。我說窖裏不是還有那麼多嗎?她說這剩下的要吃到今年打糧分糧,而且一年一人幾百斤也不夠吃幹飯。說得我們無語。
這使得我開始浮想聯翩,盡管我們每天的勞動任務較重,但吃的卻是白花花的新大米飯。再看農民同樣也是每天進行不少勞作,喝的卻是稀稀的麥糊,而且整個村莊基本上都一樣。
這讓同學們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先是有個別同學在吃飯時第二碗就多盛些,假裝邊走邊吃帶出去,回去以後就交給農民小孩吃。後來不少同學也都找各種借口給有小孩的住家農民帶點飯。以致後來炊事班的同學驚呼:“怎麼搞的?怎麼現在每個人平均一餐要吃一斤半的米飯?也太能吃了!”很快,排長就了解到一些同學往家裏帶飯的這種情況,於是就召開了全排大會。先是肯定了同學們的愛心,但也指出了這樣做的好處和壞處,最後提出不準往外帶飯的規定,這才穩定了大家的情緒。
在這裏濕地多,因而青蛙多,水蛇也多。由於這裏的農民大概沒有吃青蛙或水蛇的習慣。剛到這裏時,我們每次勞動回來,經常可以看到一路上水田裏邊遊動的水蛇。有一次,一個膽子大點的同學順手抓住一條水蛇尾巴把蛇拎起來,如果水蛇想翻上來時隻要輕輕抖兩下它就順從了。我當時想到可以給貓吃,也就拎起了一條。回到家裏以後就打死丟給貓,認為這是給貓改善夥食。
中午,我正在床上翻一下書時,老隊長回來進屋了。過了一會兒,他緊張而嚴肅地走到我麵前,悄悄地問我:“誰把蛇拿回來的?”我很詫異,坦然地回答:“是我。”八曬黑的青春153他說:“再也不要這樣弄了。”我以為貓不吃,就奇怪地問:“怎麼了?貓不吃?”他說:“不是,主要是如果貓吃蛇吃上了癮,那麼以後就會把蛇拖回家裏來,那時就麻煩了;而且蛇的報複性極強,尋著味會追到家裏來,那就會惹禍上身。”我一想隊長說得很有道理,弄得還有些緊張起來,當晚都沒睡好覺。
第二天,我把老隊長的話跟大家說了,就再也沒有哪個同學到田裏打過水蛇。
在這裏,我同絕大多數同學一樣,不僅是第一次見識了蘇北的貧窮,也是第一次領會了冰雹。
那是一個陰天,因為天氣預報有大變,部隊要我們排去搶收麥子。快要完成任務時,天上的烏雲越來越厚,天色也越來越暗,還不時傳來陣陣雷聲,眼看著一場大暴雨就要下來了。排長要我們趕緊收拾好麥場,也是第一次讓大家坐上到麥場運麥子的軍用卡車趕回生產隊。當我們到了離生產隊還有幾百米的村前麵的一個大堤上時,車子停了下來,因為大卡車是無法從小路或田裏過去的。
此時已經是狂風大作,同學們趕快跳下車,通過麥地往生產隊的房子跑去,有些膽大的還是順著小路慢悠悠地走著,心裏想反正最多就是淋濕一下,怕什麼!我和前麵十幾個同學剛跑進屋內,雷暴雨瞬間就猛地下起來了。隻聽見我們屋頂上都打得咚咚作響,再看看屋子前麵的地,幹幹的土地被碩大的雨塊打得塵土飛揚,有的還在地上濺出偌大的水珠來,有的地方還打出一個個小坑!
“哎呀!這場雨可真不小!”大家像看稀奇一樣都擠在門口,一麵看一麵議論。
這時又抱著頭跑進來幾個同學,驚叫:“這裏的雨怎麼這麼厲害?打得頭上、身上都痛!”其中有一個同學說:“是冰雹!我看見掉在地上還在滾呢。”154紅星下的生命樹“這麼熱的天,哪來的冰雹?”有的同學疑問。
那個同學一再說:“肯定是!我還撿起來看了,是小冰球,但在手上化掉了。”於是大家全部又返回門口去看,隻見大大小小的“雨滴”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而且打到地上後還會不斷滾動,再仔細一看,這些“雨滴”果然是一個個冰雹!不僅看上去晶瑩發亮,而且在它的圓周上麵還有一個個長短不一的菱角突起,像水雷一樣。
再看最後慢慢走著的兩三個同學也開始抱著頭跑起來,在大家的呼喊聲鼓勵下,終於跑進了屋。同學們趕快圍上去看,有的手上被打紅腫了,有的頭上還鼓起了幾個包。今天能碰到這種我們隻在書本上看到的事,又是這樣一個結果,弄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原來冰雹是這麼回事,掉下來後是這樣一個形狀,而且說來馬上就來,還蠻厲害的。如果冰雹再大一點,下的時間再長一點,肯定會對莊稼、房屋、人身造成不少損害。
就這樣,經過幾個星期的勞動,學生們和農民都建立起了親密的友情。在我們要回總場時,與農民兄弟還依依不舍,揮淚告別。過了幾天,老隊長還到總場來看望了我們,腳上就穿著我走時送給他的解放鞋,對我留下的那頂破舊蚊帳也千恩萬謝,真讓人心裏不是滋味。鞋子是在部隊買的舊鞋,蚊帳還是大學五年裏用的舊蚊帳,上麵還用幾塊傷濕止痛膏貼了破洞,可見蘇北的農民真是太窮苦了。
直到現在我還經常想著他們。回想起他們樸實憨厚的笑容、黝黑粗糙的臉、不善言辭的性格、簡陋溫馨的農居、貧窮落後的生活,一種思念和擔心無形中產生:不知道他們現在的住房、飲食、生活改善了多少?用上了沼氣沒有?
或是有了天然氣?農業生產發展了沒有?
有機會我一定要去那裏看看。
6.吉慶有“魚”在農場裏同學們還碰到了一件趣事,就是這裏的農民都隻是從事農業和八曬黑的青春155手工業,這麼多的水渠從來沒有看到過有漁民。
有一次,一個學生在渠邊洗飯碗時說看到了一條大鯰魚,剛好第二天我在宿舍值班守家,我想釣釣看,但沒有魚線也沒有魚鉤。到底是學理工的,當晚很快就有同學用一根大頭針彎出了魚鉤,為了增加強度還淬了火。還有的同學找來了線,又有一個同學到堤上去折了一根又長又直的藤條來。於是,一根釣魚竿就算做成了。
第二天,等我做完了內務,就到了屋旁的地上去挖蚯蚓,誰知這裏大概地下水位太高,挖了幾處,才挖到了幾隻綠色的蚯蚓,而且粗了點,我正在值班,又不許走遠,就隻能將就點了。於是,我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住房旁邊的水渠邊開始釣起魚來。
水渠中的水不知什麼原因很渾濁,我在水麵上根本看不到魚,根據我中學假日外出釣魚的經驗,魚也應該看不到我。於是我就把一根可漂到水麵上的枯樹枝綁到漁線中央,把掛了綠蚯蚓的魚鉤和魚線都放入水中,然後握著藤條,等了十分鍾左右,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時我想,如果學生在洗碗時魚都會趕過來吃飯粒,那麼這裏的魚應該是不僅不怕聲音,而且會隨著攪動的水聲過來。於是我就開始用藤條尖一麵擊打水麵,一麵不時觀察那根“浮標”的動靜。不一會兒,綁在線上的“浮標”動了,很快就被拖跑了,我趕緊一拉,藤條立刻彎了下去,我就知道釣到了魚。接著順著魚跑的方向往上邊一用勁,一條斤把重的鯰魚就被我甩到了岸上。這讓我喜出望外,今天看來是個豐收日了。
那麼釣上的魚怎麼裝呢?去拿臉盆來裝?肯定不行,一下子就會蹦出去。
如果找一個水桶來裝,我們一般用的都是一個小水桶,寬度也不夠;魚放進去後會在裏麵跳得水嘩嘩的,也容易倒,看來也不行。挖個土坑怎麼樣?!反正這裏水位高,挖下去出了水不就成了個小水池?再多的魚也不怕了。對!那就先試試看吧。於是我到房間裏拿來一把楔形鍬,不一會兒,一個約半人深的坑就挖成了,而且很快裏麵就滲出了一尺多高的水,再用臉盆舀幾盆水倒下去,一個魚池就做好了。我趕快把釣到的魚放進去,又繼續釣起魚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很難挖到蚯蚓的情況下,等大家中午回來時,我已釣到了五條鯰魚!同學們看到鮮活蹦跳的魚,立刻興致勃勃地忙活起來。有的人馬上用幾塊坯磚迅速壘起了一個燒火灶,然後不知哪個同學到農戶家裏去借156紅星下的生命樹了一口鐵鍋來。然後有的同學專門除鱗剖魚,有的去撿拾柴火,有的又去農戶家討了點鹽,這邊燒著火就煮起魚來。等炊事班的同學送飯菜來時,一大鍋魚湯就已經煮好了。
由於我還想碰碰運氣多釣幾條魚,晚來了一會兒,除了看到地下一條條幹幹淨淨的魚刺外,什麼也沒看到。大家還讚不絕口地說太鮮了!太好吃了!
對於這麼腥的東西,他們竟會吃得一點不剩,可見肚子裏煎熬得真夠嗆!
為了下午再多釣幾條魚,我要在他們走以前趕快先去挖幾條蚯蚓。誰知道轉了一大圈,才挖到一條筷子粗的綠蚯蚓,時間就到了。沒有辦法,下午我在釣魚時,就把綠蚯蚓截成一段段再掛到鉤子上,沒想到這裏的魚就已經釣驚了,輕易不咬鉤。即使咬了鉤,由於蚯蚓太粗,魚還經常會光把蚯蚓拖掉而不被鉤到。更氣人的是,在釣到兩條魚後,一條大魚把我的大頭針魚鉤給拉直了!沒有辦法,隻有歇工了。
同學們回來後,還是饞勁未消,專門派人到炊事班去討要些油鹽醬醋而且請他們來人做了頓紅燒鯰魚,每個人都享了頓口福。接著,就有人開始動起了魚鉤的腦筋,先把大頭針尖部用刀切出一個倒鉤來,但很難控製,不是切不成倒鉤就是給切斷了。製造時又有人提議把大頭針的針尖略微敲扁一些,再把它彎過來形成一個鉤,然後把彎尖敲小敲細來,最後再把鉤尖磨細磨尖。經過大家共同努力和試製,幾乎用完了一整盒大頭針,終於做成了兩個像模像樣的魚鉤。太軟怎麼辦?還是采取熱處理的辦法:先把魚鉤燒紅,然後用水淬了火,出現的是兩個黑亮的大頭針魚鉤,大家都很滿意。
睡覺前,誰也沒有想到的事出現了。那位個子比較瘦小、平時不太言語,分配在排裏當臨時衛生員的同學從縣城買針灸針、艾條和書回來了。出人意料的是,我們二班長竟然叫他買來了魚鉤和魚線!隻可惜,他不懂釣魚,對魚鉤和魚線也沒有認識。買來的一小盤魚線雖然粗了些但尚可以用,但買的兩個魚鉤一個太大,一個太小。但不管怎樣,大家還是喜出望外誇獎了班長和衛生員同學。
但我提出魚餌怎麼辦?有個同學自告奮勇說,明天一早他就去挖。那麼一切就緒了,就等明天值班的同學上陣吧!
聽說值班的同學要釣魚,這位值班的同學說他沒釣過魚,排長讓我繼續八曬黑的青春157值班繼續釣。既然這樣,為了滿足同學們的食欲,不辜負他們的期望與信任,我隻有答應下來再繼續戰鬥一天。
第二天,挖蚯蚓的同學經過一早的努力,好不容易挖到了兩條綠蚯蚓。盡管這樣,為了不負眾望,我使出渾身解數,在同學們中午回來時總共釣到了七條魚!這次同學們又過了一次魚癮,但已經大不如昨天了;這隻要看看魚刺已經不吃幹淨,還剩兩個魚頭沒人吃時就知道了。當然這也可能是同學們與昨晚的紅燒魚比較後,鹽水煮魚已經沒有吸引力了。再等到晚餐時,又吃這種鹽水煮的魚時,大家都已經開始對吃的魚評頭論足了,不是說淡了,就是說鹹了,還有的說裏麵有一股土腥味。總之,是不好吃了。
其他兩個排的同學聽炊事班的同學說我們排吃了幾次魚後,都羨慕死了。尤其是炊事班的同學,也開始留意起水渠裏麵的魚。有一次午飯後,炊事班一位同學在旁邊的大水窪中洗飯桶,突然他看到一條幾斤重的大魚蹦了起來,可能是魚互相爭食高興的,把他還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在飯桶的周圍還發現有不少魚轉來轉去,再看看整個水窪,應該有不少魚。於是他就趕緊報告給連部,請求舀水捕魚,改善全連同學的夥食。
炊事班前麵這個水窪是一個寬約二十多米的大水塘,有一個兩米左右的豁口與總水渠連通,估計是原來農民取土製坯磚時形成的。炊事班設在這裏後,洗菜、淘米、洗飯桶等事務都在這塘邊上,同學們飯後洗碗也基本上在塘邊。塘的深淺曾用棍子試過,大概不到一個人深。隨著炊事班安家到這裏後,時間一長,這塘就成了魚兒的聚餐地。
當連長聽到彙報後,也不敢隨意用同學們時間去搞“副業”,於是就約了三個排長到塘邊來觀察。這時炊事班的同學看到後,大喜過望,立刻派人分別到了各個排,鼓動同學們趕快到塘邊去對連長進行勸說。沒有多久,不少同學聽說是要勸說連長和排長淘塘撈魚,也都來到了塘邊。當時站在塘邊的連、排長正覺得這麼大的水塘怎麼排水、怎麼撈魚,很是為難。用人多了要通過上級,不能違反紀律;人少了好像又不容易幹塘。這時炊事班和來的同學們聚在旁邊七嘴八舌地開始出主意,而且通過用步測量和細說幹塘步驟,證明完全可以做得到。最後連長和排長們也認為大家說的可行。為了不影響連隊的勞動任務,破例同意全連每個排抽出一個班下午來“搞副業”。一排長要我們二158紅星下的生命樹班下午來參加戰鬥。
剛吃完午飯,被分到任務的我們班就迫不及待地每人拿著自己的臉盆,直奔水塘,開始撈魚大戰。
為了防止塘內的魚外逃,先由五位高個子同學並排堵住豁口。站下去後才知道塘深隻是到胸口。誰知,嘈雜的人聲和堵在豁口的人牆等於向裏麵的魚群發出了這裏麵有危險的信號,有大大小小的魚開始穿過人牆身體間,尤其是腳之間或者跳過人頭與肩部逃跑,於是又趕快增加兩個人堵牢豁口,並立刻派人在旁邊挖來大土塊在人牆的外邊開始壘一麵臨時的土牆。當土塊壘到高於水麵後,由兩個人護住臨時土牆,其餘的人同全體同學一起下到塘裏,從邊上開始用臉盆往塘外舀水。
不知什麼緣故,大家奮力舀了半個多小時的水,塘裏的水才下去了一小半。同學們這時已累得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這樣下去肯定不行!於是派人開始查找原因,經過專門順著塘邊逐段查看和摸索,並分析原因,最後總結出有三個問題造成水的回流:一個可能是豁口處隻是用大土塊壘成牆,中間會有一些縫隙會讓外麵的水回到塘裏,上麵雖然看不到但下麵一定會不斷漏水進來;二是由於塘的邊緣是平的,沒有一個坡度,當同學們舀出去的水快了和多了以後,流走不暢就又會流一部分回來,等於隻舀了一半水;第三個問題是在水塘的邊緣上有不少鱔魚洞,大多數都可放兩根手指頭進去,在地麵上的洞也會將舀出的水又流了回來。
大家分頭對這三個問題做了處理:豁口處又立了一層土塊牆,兩層土塊牆的中間用稀泥填滿,這樣既堵住了漏水又增加了強度,可以不用人去守了。
對於塘邊上可以摸到和看到的鱔魚洞或者是水蛇洞就用泥巴塞住,不讓有水回流;另外,沿著整個塘邊在上麵用土塊壘起了一圈土坡,可以讓舀出去的水不再往回流。
把這三項缺陷都全部搞好後,新一輪的淘水會戰又打響了。
隻看見,同學們一個個排在塘邊,悶著頭用臉盆使勁往塘外不停地舀水,塘裏的水看得到在不斷地下降。大約舀了才不到半個小時,塘裏的水就到了膝蓋以下深了。這時塘裏麵的魚已開始亂竄和蹦跳起來。有的同學早已耐不八曬黑的青春159住性子丟下臉盆就用手抓起魚來,弄得其他同學也都無心去舀水了,全部都放下臉盆彎著腰開始了摸抓魚大賽。
人多力量大。塘裏麵都是彎著腰、嘻嘻哈哈跑來跑去抓魚的學生。很快,塘邊用藤條編的大籮筐就顯示出了戰鬥成果:大魚有滿滿一大籮筐,據說不是因為前麵堵豁口時跑掉了一些大魚,起碼應該有兩籮筐;抓到的中小雜魚有兩大籮筐,原來這裏麵除了鯰魚、黃丫頭,也有鯉魚、鯽魚等,還有一些河蚌和田螺等附屬物也裝了兩大籮筐,可能是養得時間長,大的河蚌都有半個臉盤那麼大,田螺也都有大板栗那麼大。怎不讓人大開眼界。
看到放在塘邊約一米直徑的大籮筐一個個都滿滿當當,同學們心花怒放、喜笑顏開。就連來觀戰的連長也非常滿意,第一次在一貫嚴肅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這些勞動成果,讓學生連的同學們美美地吃上了好幾回紅燒魚大餐、清燉魚大餐、燒河蚌大餐、燒田螺大餐。由於無法保存,還分了一部分給農場。
從這次大吃了一回魚以後,也不知什麼原因,再也沒有人去關注釣魚和吃魚的事情了。
160紅星下的生命樹在農場裏勞動了一段時間後,我還承受過一次刻骨銘心、永生難忘的拔牙經曆。每當我舔到至今都還缺著的這顆牙的地方時,那心中的痛就一下子湧上心頭。我把這件事的發生歸結於當年對“臭老九”的歧視甚至於迫害,但願再也不要發生這種事。
這事就發生在我們剛搬進自己蓋的新房的日子。由於炊事班也跟著大家同時進行了搬遷,他們的雜物多,雜事也多。除了安排他們自己的住宿外,還要完成各種炊具的搬遷和安放、灶台的重新砌造和布置等諸多事務。等到九了第二天早餐時,因為堆放的物件太亂,翻了許久也找不﹃到帶過來的醃菜放在哪裏,隻好臨時湊合著拿了一碗沒虎有浸泡過的黃豆用油炒一下、再撒點鹽就當作下飯菜。吃口這種黃豆就像吃到很硬的堅果一樣,要用力咬。同學們在﹄聽說炊事班是因為搬家才被迫臨時搞了個硬黃豆吃法,拔也都表示諒解,反正隻要大家克服一下這難得碰到的困牙難,少吃幾粒黃豆就是了,能下稀飯就行。
我也同大家一樣,將就一點完成吃飯任務。在用力解決掉幾個黃豆後,覺得一個一個用力咬也沒有什麼大問題,也就放鬆了警惕。當又用力咬到一顆黃豆時,突然嘴裏右上角的大牙處一陣疼痛,我發現出了問題,趕快吐掉黃豆。當時心裏想的是,難道牙斷了?用手摸摸,牙齒一個也不少,說明沒有斷,但發現手指上卻有少量血,這說明牙齒還是出了問題。在反映給班長又彙報給排長後,排長就要我到營部衛生所去看看,在指明一個方向後,我走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了營部衛生所。
在清洗完口腔後,醫生問我:“你上麵這顆牙齒以前補過?”我想了一下說:“大學時發現上麵牙有個洞就補了。”醫生說:“現在你這顆補過的大牙已經裂成了兩半,九“虎口”拔牙161一定要拔掉。你要到團部醫院去解決,我這裏隻有處理一般簡單的創傷的藥品,也沒有拔牙工具。”我環顧一下他的診室,一張鋪了白布的桌子上隻有幾樣外用藥水和藥膏,一個上下兩層的櫥子裏放了一些日常用藥,看來就是一個應付平時磕磕碰碰、小災小病的包紮地,我隻有往上跑了。
當我問醫生,他們團部醫院在哪裏?他說在淮安。我聽後一下子頭就大了,這可麻煩了,吃顆黃豆引起的問題,還要跑到幾十裏路遠的淮安去解決,而且還不知道情況會怎樣?這中間一段時間怎麼辦?但無可奈何。
回到住處後,我趕快向到處都跑過的炊事班同學和臨時衛生員打聽,才確定團部醫院就在淮安縣城裏。今天去是已經來不及了,隻有明天一早趕過去,同學還告訴了我路上的幾段路線。
那麼這顆已經裂開又影響我吃飯的牙齒“內患”怎麼辦呢?摸摸牙齒邊,還有非常少量的滲血。裏麵的疼痛隻要不觸碰它,也忍得住。沒有辦法,一切隻有明天去解決了。所以中餐和晚餐我不敢也不能吃幹飯,都照顧性地吃成了“病號餐”———一碗手擀麵。這還讓一些想吃麵條的同學羨慕死了,一個個去炊事班問還有麵條吧?讓人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大早,我不吃早飯就愁容滿麵地向淮安縣進發了。按照炊事班同學的介紹,我知道路途遙遠。所以一路上就盡量想一些與牙齒有關的問題來打發時間:我要是不吃那顆硬黃豆就好了……如果發現這顆黃豆太硬,吐掉或者放在左邊大牙上咬就好了……拔牙會比在學校時補牙時要痛多了吧?
拔掉這顆牙以後對吃飯有沒有影響?
對旁邊的牙齒有沒有影響?要不要裝個假牙?
胡思亂想弄得我的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後麵還有一個事故在猙獰地暗笑著等我。
心事重重的我悶著頭走了兩個小時左右,一路上最多隻碰到個把人,也沒心思去想為什麼人這麼少,終於來到了一個渡口。等我坐上擺渡船到了對岸後,堤上果然有幾個推著雙杠加重自行車的人在路邊拉生意。於是,我第一162紅星下的生命樹次享受到了花錢坐的自行車,很穩當也很快地被帶到了淮安縣裏的部隊團部醫院的門口。
等我找到牙科後,一個高而瘦的醫生給我看病。聽我說是來勞動的學生連的學生,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我吸取了割扁桃體的經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任憑醫生擺布。不知道是技術上的用力不當還是使用工具不當,或對我這個“臭老九”(這是我根據他的態度給自己戴的帽子)太過於輕率隨便,反正三下兩下,就把我那顆牙的半個牙冠拔斷了。接著又繼續在牙根上操弄,結果又拔斷了剩下的半個牙冠,最後又是用起子、用錐子這樣弄那樣弄地弄了很久,剩下的牙根紋絲不動。最後,醫生跟我說:“你這顆牙根太結實了,我隻給你拔掉了牙冠,牙根我這裏沒有辦法了,你要到軍部醫院去!”我的頭頓時“嗡”的一下就大了。天哪!這下麻煩可大了,這麼一個牙齒竟然連團部醫院都解決不了!還要我到軍部醫院去。那後麵我這繼續出血、吃飯、睡覺的問題怎麼辦?但事已至此,隻有聽天由命。於是我問醫生,軍部醫院在哪裏?他回答說在淮陰。這更讓我莫名驚詫、說不出話來。我隻是壞了一顆牙,在一個團部醫院被拔掉了牙冠,剩下的牙根還是裂開的,現在又要我再到幾十裏路外在淮陰的軍部醫院去,真讓人大失所望。一種不祥之感開始湧上心頭。
但又能怎樣呢?!我心裏在想,難道那些新兵們的牙齒就是在這樣的醫生手上操弄的嗎?怎麼一點責任感都沒有?當然,或許隻是他們對我們學生才這個樣?
那醫生往我斷牙處塞了一團棉球後,就像沒事人一般聊天去了。我隻好灰溜溜、無比喪氣地踏上了返回學生連的回程之旅。
回到排裏以後,大家都很關心,我把經過跟同學們說了一遍。大家隻有表示同情,也無可奈何。後麵,有同學又幫我找到炊事班的采購員問清了去軍部醫院的走法。
當晚,不斷隱隱作痛又老是滲血的牙床以及明天不可預測的遭遇讓我幾乎徹夜未眠。
第二天天一剛剛亮,我就趕快出發了。先按昨天的走法過了渡口後坐自九“虎口”拔牙163行車來到了淮安汽車站,然後再乘坐一輛小巴到了淮陰,並找到了軍部醫院。
軍部醫院的條件好多了,光是牙科室就有三台治牙齒用的躺椅,讓人感到很放心。我不知道,還有更加凶險的磨難不動聲色地蟄伏著等我。
給我看病的是一位很壯實也較胖的大夫,臉上的肉鼓起來說明他吃得很好。當聽我這個“臭老九”講了整個拔牙經過後他很不以為然,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在責怪團部醫院那個醫生怎麼能這樣亂拔,把能用工具夾住的牙冠都拔斷了,弄得他現在要增加很多的困難。然後立刻就動起手來,讓我覺得他的動作倒是挺利索的。
胖牙醫很快就給剩下的裂成兩半的牙根打了麻藥,然後就拿著一樣工具想鉗住牙,但沒有牙冠很難鉗住,於是他就換了一種工具開始又是鉗又是撬,我隻感覺到那顆斷牙旁邊的牙齒因為被當作撬牙的支點好像都要被撬裂了,但我沒有吭聲,擔心到時候他反而嗆我說:不這樣撬你說怎麼辦?還好經過他反複的努力,終於把半個牙的牙根給撬出來了。
接著胖牙醫又開始用力撬剩下的另外半個牙根。不知怎麼搞的,他用力幾次後又把這半個牙根給撬斷了。也就是說,留在肉裏的半個牙根又斷成兩個牙齒尖了。
這可怎麼辦呢?這時進來了兩個女軍人,一個人捧著一個扁木盒子,另一個手裏拿著個大本子,其他幾個大夫都圍過去不知道在幹什麼。胖牙醫也過去看了一下然後又回來了。我想,拔個牙有這麼難麼?我又不屬虎,你怎麼像是虎口拔牙那麼艱難?!
這時,胖牙醫大概想盡快解決問題。隻見他一手使勁按著我的頭,頭頂在椅子上都有點疼;另一隻手不知是拿著錐子還是拿著起子一麵轉動一麵使勁撬。我當時都感到詫異,難道一個牙根要采取這種方法來解決嗎?我真的是老虎麼?
我正感到不可思議時,突然之間,胖牙醫拿工具的手一下子碰到了我的嘴唇,工具也在瞬間刺通了我的上顎,我口腔內立刻感到血流如注。我雖然大驚失色,極度恐懼和慌張,但沒有失措,依舊穩穩當當地坐在椅子上。腦子裏還出現了在南京割扁桃體時的情景,大有勇敢地麵對這一切,視死如歸的感覺。
164紅星下的生命樹這位果斷的胖牙醫,見到出了事故,跟我一樣,毫無懼色,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去拿來了一瓶什麼液體往我口腔中這麼一澆,馬上我吐出來的血立刻變成了一塊塊一條條的凝血。然後,他又走到我的身邊,用一隻手捏住我的兩個鼻孔,讓我一驚,怎麼?他要悶死我?不可能吧?這可是正規的軍部醫院,而且又是大白天!
正在這時,胖牙醫叫我張開嘴使勁用鼻子吸氣和呼氣。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我照著辦了。這時,隻聽見我吸氣和呼氣的聲音全部都傳到了口腔內。也就是說,我的口腔和鼻腔已經在剛才拔牙的地方被穿通了,空氣正通過這個穿孔在流通!
這時,我腦中已完全是一片空白和茫然。老天爺!胖牙醫竟然用工具從牙床上穿通到了我的鼻腔!這是不是個殺豬的或者是獸醫?要不然是運動後期混進來的江湖騙子?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馬馬虎虎?現在這可怎麼辦哪?
胖牙醫裝作一本正經地低頭看了一下我的傷口,然後又回到桌子上抽了一針筒那種可以凝血的液體,再一次捏住我的兩個鼻孔叫我用勁重複了幾次吸氣和呼氣的動作,然後向著我口腔內的傷口處噴射了一針筒凝血的液體後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胖牙醫又過來問我吐出來什麼沒有?我說沒有。他就又一次捏住我的鼻子,再一次要我重複那個吸氣和呼氣的動作,結果在用力呼吸三次時,一個大約長三毫米的牙根尖掉到了嘴裏的舌頭上。我趕快通知了醫生,他馬上用鑷子夾出來後我才看到原來是這麼小的一點牙根。這時,我聽到他喃喃地說:“應該還有一塊。”於是他又到我吐到托盤裏的血裏麵去查看了一番,結果沒找到什麼,也就算了。
我當時已經完完全全傻了,一個人坐在牙科椅子上發呆;等我回過神來抬頭找大夫時,看見胖牙醫正領了一遝工資低著頭在一張張數。我突然火往上衝,心想你把我弄成這樣,你卻在一旁數工資?!但此時另一個聲音發出來:你是來改造思想的學生,人家是人人熱愛的解放軍,已經出了這種事,旁邊幾個醫生都跟無事人一樣,你又能怎樣?於是我也就選擇了沉默。
九“虎口”拔牙165又過了會兒,看到吐出的口水中沒有血了,我有氣無力、內含憤怨地問胖牙醫:“完了嗎?”他說:“完了。”我又問:“我回去怎麼辦?”他說:“牙根都已經弄掉了。最後那一點牙根雖然捅過去了,但也沒留在肉中。你回去以後不要吃硬幹飯,吃完東西以後要認真地漱幹淨口,明天你再過來看一下。”本來我想說說這次拔牙事故,想談談這對我的身體和生活有沒有什麼影響?會不會產生什麼副作用?我已經出了這麼多的血,要不要采取些什麼補救措施,注意些什麼問題,等等。但看到胖牙醫愛理不理的樣子,我的話全部都咽回去了。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經常會有人說我們:“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有理都不去爭,活該!”從我這一路上的許多經曆來看,也確實如此。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少了很多矛盾、很多爭鬥,甚至是傷害,吃虧是福嘛!
拔牙受傷之後,出於無奈,我隻好黯然神傷地離開了醫院,拖著沉重的步伐順原路回到了農場。
到家後我細聲細氣、簡單明了但又繪聲繪色地把經過給大家說了一遍。
當說到自己上顎被穿通,牙根被捅入鼻腔時,大家一個個都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張得大大的,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而且望著我的目光都顯示出他們可能覺得有點奇怪:當你遭受到這麼嚴重的醫療事故,拔牙工具都捅進頭的上麵了,怎麼還能像什麼事沒有一樣地站在這裏?你這哪裏是去醫院拔牙?你這是羊入虎口,拔的是小命哪!有幾個膽子大點的同學還走近來仔細看了看我的傷口,最後也隻能同情和憐憫地望著我。
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回想起這幾天的遭遇,心中一陣陣泛起悲涼和淒慘的感覺:我怎麼這樣倒黴!怎麼這樣不走運!一件件意外的事情怎麼都輪到我頭上了?是不是像有些人說的是前世造了孽,現在遭報應?我到底要不要去找“虎口”醫院討個說法?或是通過學生連去談?但好像大家知道這件事情後也沒有哪個領導或哪個人對後續的事情感興趣,如果有這樣的人就可166紅星下的生命樹以幫我出出主意,想想辦法也好。還有,出了這麼多血要不要補補?怎樣去補?……就這樣,思前想後、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就在這迷迷糊糊的思考當中,突然感到鼻腔裏隨著我自主的呼吸,有一種涼涼的東西慢慢順著鼻腔流向喉嚨,我心想肯定是裏麵的傷口還在慢慢滲血出來。
這可怎麼辦?要明天才能到軍部醫院去。已經出了那麼多血,現在怎麼還在出血,得想想辦法止血。
為了趕快清除這不斷滲出的血,我學醫生的樣按住兩個鼻孔先吸口氣,先用小力再慢慢加大力氣往外用力呼氣,想用這種方法來吹掉穿孔中的滲血。但突然發現並沒有什麼氣從傷口通過去,再重複試了一次後才確定傷口已經被修複了、關閉了,我才放下心來。於是我就幹脆坐起來,用力把鼻腔裏的餘血擤掉了。
大概是擤鼻血和鼻涕時用了大力的緣故,當我剛躺下去以後不久,就又感覺到有一種涼凉的東西從鼻腔慢慢流向喉嚨,在快靠近咽喉時,就覺得喉嚨裏一陣奇癢,讓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我趕忙用手半蒙著嘴,等打完噴嚏拿開手時,突然發現手心中的一塊血絲上竟然粘著一個牙根!我不由得欣喜若狂!
牙根啊牙根,你害得我受這麼多的苦,遭這麼多的罪,現在終於讓你重見天日了!
———我想,這肯定是剛才用力擤鼻涕時,鬆動了卡在傷口中的牙根,隨後就被餘血排擠出來了。
這以後我心也安了,血也好像止住了。隨後我就死沉死沉地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早餐我吞食了點麵條後,又重複了昨天的路程來到了淮陰的軍部醫院牙科。
謝天謝地,那位胖庸醫不在,由另一位大夫給我看。當我述說了昨天在拔牙時被穿通上顎時,他略顯吃驚,隻問了一下是哪個大夫拔的,我說是個胖胖的大夫,今天沒看到,他就沒再作聲了。
我給他看了昨晚打噴嚏時打出的一點牙根,並順帶問一下這點牙根昨天九“虎口”拔牙167沒找到,有什麼作用和影響等一些問題。經過這位大夫的解釋,我才知道,如果這點牙根昨天晚上一直沒有通過打噴嚏打出來,那麼牙根的傷口就一直無法愈合,一直要到排出這點牙根為止。不然還是要開刀拿出來。聽完以後讓我感到,牙根的排出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位大夫檢查一遍後,給我開了些滴鼻藥水和消炎藥後,我像逃離虎口的羊似的回來了。
由於天氣已經逐漸熱了起來,各種細菌滋生很快,因而我鼻腔裏麵的傷口很快就發炎了。每次呼出來的氣味我自己都感到有些難聞,更不要說別的同學聞到。因為很難看到和接觸到鼻腔內的情況,隻推測到應該是鼻腔內的傷口發炎腐敗了。於是我隻好第三次去了軍部醫院。帶回來一些黃蓮素、氯黴素等多種滴鼻子的藥水和口服消炎藥使用。藥用完後我總共又去了兩次軍部醫院拿藥,就這樣,前後一共拖了二十多天才算治好,至今還讓我心有餘悸。
那顆大牙缺失已經有四十多年了,我一想起它,就禁不住在心裏衷心問候那位胖牙醫。
我至今還不敢去裝假牙,生怕裝假牙時又弄出個什麼意外來。到了現在,假牙又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出現了什麼烤瓷牙、種植牙等等,動則就要花上幾千元甚至上萬元,我更不會再裝了。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正是緣於這次拔牙中的恐怖經曆,這些年來為了保護牙齒,每天早晚我都堅持認真刷牙漱口,不僅要處處刷到,而且要刷三五分鍾,生怕自己寶貴的牙齒又出現什麼問題。這種良好的生活習慣也讓我至今沒有壞過第二顆牙。這說明隻要你愛護它,它就會幫助你、為你服務。
真是因禍得福。隻是這禍來得太冤枉了!不提了。
168紅星下的生命樹1.跟隨部隊調防不久部隊要調防,上級決定學生連也要隨部隊前往。
當時要求我們除了留下生活用品外,其他所有行李通通打包先用軍車裝走。同學們都盡量把物品放在行李箱中先運走,隻留下了被子、幾件換洗衣物、一雙換洗的鞋子、碗袋和洗漱用品。
臨行前,部隊收了每個學生一元五角錢,從倉庫裏運十來一些舊軍裝和舊解放鞋發給大家。當時是按舊軍裝一元錢,舊解放鞋五角錢收取。畢竟是農墾部隊,這些回收轉的衣物基本上都很破舊。軍裝洗得已經發白不說,不少褲戰子上還有補丁。同學們拿到這些物品後,除了個別的幾件巢衣褲或是太破了,補丁太多的,或者是有的上麵的破洞還湖沒有補好的被我們要求換了外,其他的都還基本滿意。當農時大家都認為反正是勞動用,價錢又不貴,還不要布票,場而且軍裝和解放鞋都是同學們想要得到的東西,何樂而不為。另外,當晚每個人又發了一杆步槍和六斤或是八斤米的口糧袋,用於裝了這五天行軍的口糧。排長還特別交代,大家要像愛護眼睛一樣的愛護槍支。
出發前的晚上,排長拿了他打好的背包給同學們看。
蓋被打得方方正正,上麵的綁帶打成井字形,中間還插著一雙布鞋;要換洗的衣物等打在背包內,把缸臉巾等吊在背包角上,就像電影上演的一樣。但到同學們來打包時就亂了套了,不是包不緊,可能走一點路就會散開,就是包得奇形怪狀、歪七扭八,不像個行軍包。加上同學們的被子大小厚薄不同,帶的衣物也多少不一樣,光是打行李包,同學們就一直練到睡覺前才算基本合格。
第二天早飯後,同學們就開始了為期五天的大行軍。
十轉戰巢湖農場169剛開始行軍時,同學們還在為自己能同部隊一起進行一次大行軍而感到無比自豪和高興,都想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鍛煉和考驗自己。出發時意氣風發,學著電影中解放軍背著行李的樣子,雄赳赳、氣昂昂地跨著大步。由於學生連是以排為單位插在所屬連隊的中間行走,這也成了學生們為了給走在前後的部隊戰士們看一看的表現機會。同學們的自我感覺是:我們學生連除了穿的舊軍衣服破點、舊點,打的背包大的和小的不一致,相差至少一兩倍,而且顏色各式各樣,行軍的整齊度也差得較遠;但是其他方麵應該不會差多少的。
排長在路上提醒我們說:一開始用不著走得太快,要慢慢適應。當時整個隊伍應該是以每小時六到八裏的速度前進著,我們的感覺還是很輕鬆自然。
但是等在路途中吃完了炊事班燒的午飯後,就顯現出同學們的狼狽相了:有的同學把槍和米袋子都一起吊在脖子上,有的把槍提在手上,有的橫放在背包上或從旁邊掛在被包上,反正什麼樣子的都有,完全沒有了上午出發時的精氣神。
晚上到了宿營地時,有些同學腳上磨起了水泡,排長手把手地教他們怎樣燒一下針挑水泡,而且最好挑完後再插根頭發在裏麵,說這樣才可以把裏麵的水放完,好得也快。當我們問排長那根頭發會不會長到肉裏去?他說,你不管過多久這頭發一抽就可以抽出來。
這天晚上,所有的槍支又被部隊收回。理由是說因為有少數同學把槍亂拆亂裝複不了原,這樣會損壞槍械;還有的就是學生在行軍當中將槍亂拿亂放亂掛,既影響到了武器的安全,又損害了部隊的形象。同學們就這樣被減輕了負重,雖然比部隊戰士又少拿了一支槍,但大家毫無怨言,畢竟少了個包袱。
最後排長傳達了部隊首長的講話,要求學生們一路上要以解放軍的形象來要求自己,因為一路上沿途的百姓都把學生視作解放軍中的一員。
路上的行人把我們當成解放軍?這讓大家的精神一下子又振奮起來。第二天的行軍中,大家留意起路人的態度來。果然,行人對插在部隊段落中間的這些一律舊軍裝,沒有軍帽,行包雜亂,高矮胖瘦不一,年齡又普遍偏大的“雜牌軍”感到很新奇,一路上會停下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大加評論。還有的幹170紅星下的生命樹脆就張口問一問走在隊伍旁邊的學生。當得知這些人是大學生組成的學生連時更是稀奇,但對這些學生能背著大背包和糧袋跟著部隊一起行軍還是表示很讚賞。這就讓學生們更加自豪,更加精神煥發。盡管部隊領導再三提出如果學生連有走不動的學生可以坐卡車走,但學生們硬是一路上沒有一個掉隊、沒有一個去乘車的。
就這樣,部隊帶著學生們已經走了四天半的時間,也就是說還有半天就能順利到達目的地了。我們的行軍速度已從每小時六到八裏提到了每小時十到十二裏路。排長告訴我們,這次行軍,全體部隊的戰士包括學生連的同學沒有一個掉隊的,也沒有出現一次事故,是部隊首長最滿意的一次。我們心中則想到的是:由於解放軍戰士和大學生們在行軍中互相暗中較著勁,造成在路上都互相製約、互相攀比,才使得每個人都不願落後一步,也才有這樣的成績。
天有不測風雲。
行軍的最後一天中午,當全體部隊走到一個很長的大堤上時,大家聽到了部隊吹起的休息號。各個連隊都趕快就地壘起爐灶分開做飯。我們學生連的爐灶就設在這個長堤下麵的一個背風處。真佩服炊事班的同學們,隻見三鍬兩鍬一會兒就壘起了一個灶台,在放上了鍋和淘了米後立刻就煮起了飯,旁邊的灶上還炒起了蔬菜。到底是部隊鍛煉人和培養人,行動都已經軍事化了。
飯還沒熟的時候,大家正分成一個個班圍坐在一起休息。有的說幾句笑話和談談心得的,有的四處張望著看風景的,還有幾個餓了的同學就一直盯著炊事員同學的動作看。
突然間,聽見大堤不遠處連續響了幾聲槍聲,不久就看見堤上有通信兵樣的人在跑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家也都立刻站起來望著堤上,想看看究竟,但排長馬上要同學們都坐下,不要亂。這時與同學們年齡相近,年輕熱情的二排長很快就跑到堤上現場去了,了解到了發生的情況並帶了消息回來。
原來是部隊某個連隊昨晚最後一班的哨兵在交班時未退出衝鋒槍子彈,也忘記關掉保險,剛才休息時就把槍交到今天中午值班的哨兵手上。這位戰士拿到槍後也沒檢查,就直接站到堤上醒目的崗位上去了。當這位哨兵站到堤上後準備把槍提起來時,手指無意中拉在了扳機上,於是裏麵的一串子彈就順著堤麵射出去了。要知道,堤下就是部隊休息的地方。五發子彈前麵有三十轉戰巢湖農場171發打到堤上的土中,有兩發子彈掃過人群,一名司號員當場胸部中彈,另一發子彈穿過了一個戰士的臀部後又打傷了一個同學的腳跟。情況緊急,部隊首長趕快用吉普車把傷員送往前麵的城市醫院去。
但禍不單行,不久我們又聽排長說,那輛吉普車在高速行駛的狀態下又發生了車禍,與一輛迎麵而來的小貨車相撞,吉普車的司機和護理醫生又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下午行軍號吹響以後,部隊已經完全沒有了原先的高興勁,還籠罩在不幸事故的陰影中。大家都不吭聲,隻是悶著頭趕著路。我們也是按照原先的部署,先以每小時十二裏的速度,後來用每小時十五裏,最後用每小時二十裏的速度趕到了北方城市連雲港。最後,我們以衝鋒的速度衝進城內,天已完全黑了。
炊事班同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先一步到了城裏弄好了飯菜,大概他們是坐車來的。等大家匆匆忙忙吃完飯後,都趕快衝到駐地旁邊的澡堂去了,晚去一點的同學一進去就可以看到,在洗澡池的水麵上浮著一層厚厚的汙垢。但再髒也沒有辦法,隻有先洗了再說。可想而知,經過這五天的行軍,尤其是後半天的急行軍和衝鋒,身上有多麼髒!
等洗完澡回來後才得知,年輕的司號員取出子彈頭後身體無大礙,住院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其他兩個傷者也都沒什麼危險,隻是這次本來無事故、無掉隊、無意外的大調防,這下完全泡湯了。
部隊首長從上午的興高采烈到下午變得怒發衝冠,重責了下屬,出事連隊的連長和指導員都受了處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們受命坐上了一個個悶罐車,一路上隻是在一個地方吃了炊事班弄好的午飯,一直坐到晚上我們下車時,才知道來到了安徽的巢縣,然後我們又坐汽車來到了巢湖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