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怎的來這麼晚?快快快,別磨蹭,熏著了老爺夫人老娘要你狗命!”婆子捂著鼻子,叫罵著把一個佝僂婦人推搡進門。

婦人沉默著任由打罵,推著放置了四個夜香桶的板車從角門進來。

夜色裏,富麗堂皇的府邸一如往昔。

婦人的身形越發佝僂,隻抓著板車的手緊緊的摳住車把,透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這是她的家啊!

她自幼生長長大的地方啊,可如今,她隻能隱姓埋名,借著送夜香的身份才能進來。

而她的仇人,卻堂而皇之的霸占著她的家產,踩在她的血肉上享受富貴。

“到了,收完夜香就在這兒等我,今兒晚上老爺給夫人慶生,你老實點兒別亂跑,衝撞了貴人你九條命都不夠賠!”婆子離的遠遠的,嫌棄的一通威脅交代。

她才不想陪著在這兒聞臭味兒。

“誒。”婦人點點頭,老實的去收拾擺滿了一地的恭桶。

婆子見她老實,才滿意的轉身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婦人才慢慢的直起腰,蒼老的臉上翻滾著濃鬱的戾氣。

嗬嗬,慶生?慶生!

那對狗男女怎麼有臉!

若是有人此時認出婦人,恐怕得驚的魂飛天外。

當年名滿京城的第一美人,宣威將軍獨女顧南嘉,竟會落魄成這樣。

不過三十的年紀,卻早已滿頭華發,被人羨慕稱讚的冰肌玉骨,如今卻布滿了溝壑幹枯,說是五十都不誇張。

顧南嘉壓下心頭翻滾的恨意,用力提起兩個大桶,“噗……”

心脈重傷未愈,一用力就吐出一口血來,她仿若未覺,抬手擦去血漬,邁著堅定的步伐隱入夜色。

今日,即使是死,她也要血債血償!

宣威將軍府麵積很大,亭台樓閣,九曲回廊,可這都難不倒顧南嘉,她就是閉著眼睛也不會迷路。

手上的桶很重,壓的她的胳膊很痛,幾乎直不起腰,可她卻硬是咬牙忍著,再痛也痛不過家破人亡,身餡煉獄十載。

她十八歲嫁給忠義伯世子時聞野,夫妻三載,他借口身體有疾,未曾圓房,她默默擔下不能生養,妒婦的罵名,卻未曾想換來的竟是抄家滅族,被賣商賈的下場!

轉過一道影壁,聞香院三個大字出現眼前。

蒼勁有力,力透紙背的大字灼的人眼生疼,這是他爹的字,能寫出這樣光風霽月的字的人,怎會通敵賣國?

顧南嘉雙眼通紅,每走一步心口都像紮了千百根針,若不是她識人不明,一意孤行,他們家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正房幽幽的亮著燈,屋外安靜幽然,盛夏的晚風習習送來沁人的暗香。

想必是為了給那賤人一個浪漫的生辰,時聞野才遣退了下人,給那賤人一個驚喜。

當年,他就是這麼騙她的,溫柔,體貼,小意,把她騙的團團轉,奉上了嫁妝,奉上了她爹的‘罪證’。

走近了屋子,顧南嘉小心的戳開窗戶,從孔洞裏,看到一對相互依偎,十指交纏的身影,男人身形高大,摟著懷裏嬌小可人的女子,即使人到中年,兩人也不見半分老態,烏發雪膚。

“你呀,都老夫老妻的了,還搞這些花樣,會把我慣壞的。”女子嬌嗔著輕捶男人的胸口,嘴裏說著嗔怪的話,眼裏卻滿是笑意。

“我不慣你慣誰?哪怕等我倆頭發都白了,我還要寵著你,就寵著你。”男人握住女子的粉拳,笑道。

一股一股的血氣翻湧,即使是早就知道,可親眼看到這一幕,顧南嘉依舊恨的雙眼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