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他們有什麼?他們,就是要失掉,也沒有東西。”貝拉該耶附和著說。
從榴霰彈噴上的白煙,象是白色的船,飄飄然浮在青空中,射擊更加猛烈了。古的大都會上,長蛇在發著聲音,盤旋蜿蜒,和這一比,人類便是渺小,可憐,無力的東西了。這一天,走到外麵去的,隻有華西理和機織女工兩個,她是無休無息地在尋兒子的。
一過古特裏諾街,便不放他們前進了。機織女工於是走過戈爾巴德橋,經了兵士的哨位的旁邊,進到戰線裏。她用那愁得陷下了的眼,凝視著正在射擊著不見形影的敵的,烏黑的異樣的人堆。
街道都是空虛的,人家都是關閉的,走路的很少,隻是一躍而過。惟有糧食店前,饑餓的人們排著一條的長串。槍彈在呻吟,但那聲音,卻各式各樣。機關槍一響,槍彈便優婉地唱著,從屋頂上飛過去了。
然而,一聽這優婉的歌,人們就驚擾起來,機織女工則緊貼在牆壁上。
但她還是向前走——向普列契斯典加,向劄木斯克伏萊支,向盧比安加,向思德拉司忒廣場,那些正在劇戰的處所。
她是萬想不到亞庚會被打死的。
“上帝嗬。究竟要弄到怎樣呢?獨養子的亞庚……”
但在心裏,卻愈加暗淡,淒涼,沉悶起來。
兵士和工人們一看見機織女工,吆喝道:
“喂,伯母,那裏去?要給打死的!回轉罷!”
她回轉身,繞過了幾個區域,又向前進了。墨斯科是複雜錯綜的市街,橫街絕巷很不少,要到處放上步哨,到底是辦不到的。
於是沉在憂愁中間的機織女工,就在橫街,大街,絕巷裏奔波,尋覓她的兒子,還在各處的寺院和教堂麵前禮拜,如在開賽裏斯基的華西理,在珂欠爾什加的尼古拉,在格萊士特尼加的司派斯,在特米德羅夫的舍爾該。
“小父米珂拉,守護者,救人的。慈悲的最神聖的聖母,上帝……救助罷!……”
她一想到聖者和使徒的名,便向他們全體地,或各別地禱告,哭著祈求冥助。然而,無論那裏都看不見亞庚。
亞庚是穿著發紅的外套,戴著灰色的帽子出去的,所以倘在身穿黑色衣服的工人中,就該立刻可以看出。機織女工是始終在注意這發紅的外套的。但在那裏呢?不,那裏也沒有!倘在,就應該心裏立刻覺著了。
怎樣的沉憂嗬!
有什麼火熱的東西,炮烙似的刺著她的心,仿佛為蒸汽所籠罩。
兩眼昏花,兩腿拘攣得要彎曲了。
“亞庚謨式加,可憐的,你在那裏呢?……”
再走了幾步,心地又輕鬆起來。
“但是,恐怕聖母會保護他的……”
不多久,憂愁又襲來了……
機織女工終於拖著僵直的腳,青著臉,喪魂失魄似的回向家裏去了。她的回家,是為了明天又到街上來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