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藝術品 武者小路實篤(1 / 1)

凡有藝術品,無須要懂得快,然而既經懂得,就須有味之不盡的味道。這是,不消說得,必須有作者的人格的深的。凡藝術家,應該走著自己的路,而將對於自然和人類的深的愛,注入於自己的作品裏。

外觀無須見得奇拔,也無須恐怕見得奇拔,但最要,是在將自己的全體,傾注在作品裏。將深的自己,照樣地,不偏地,傾注在作品裏。這事,是在自己有得於心的。有得於心,則隻好無論別人怎樣說,也毫不吃驚,而確實地走向有著確信的處所去。

有人說,我的東西是沒有熱情的,有幾處是妥帖的。要怎麼做,才中這些人們的意,我是知道的。然而這不消說,是邪路。無論被人們怎樣說,我也隻好在別人沒有留心的處所,使良心無所不屆,順著後顧不疚的路,耐心地走去。定做的東西,隻顧外觀,不顧質料。作者是應該較外觀更重質料的。被個人的誤解,並非致命傷。不置重於雖然站在“時”的麵前,也不辟易的內容,而惟將包裹展開去,是恥辱,同時也是致命傷。賞讚無須要它來得快;在別人沒有留心的處所,使良心無所不屆,倒是必要的。但是不要將這看作戰戰兢兢的意思。走著自己的路的人,不會戰戰兢兢的。戰戰兢兢者,是因為顧慮別人,走著裏麵空虛的路的緣故。走著有確信的路的人,是不會戰戰兢兢的。

批評家的一想情願的要求,置之不理就是。他們本不是真心希望著作者好起來。他們也是人,不會根本地懂得別人的作品的。況且在短期間中,看許多作品,總得說些什麼,所以大抵說出沒有自覺的話來,固然也無足怪。又,作者要向批評家教給點什麼,也可慮的。自己的路,除了自己工作著,自覺著走去之外,沒有別的法。而且較之在能見處做,倒是在不能見處做尤為必要。惟有在不能見的東西顯現出來的處所,才生出微妙的味道來。技巧家的作品的味道之所以薄,就因為技巧太盡力於能見的處所了,而忘卻了不能見的處所的緣故。

(一九一五年十月作。譯自《為有誌於文學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