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孝安一十七載。
嶢州遂春郡,蘄田縣,樊鄉。
樊鄉地處遂春郡以北,背靠大青山,與北麵的屹州接壤,山光明媚,水色秀麗。
鄉民中老一輩的人都曾說,如今大半的樊鄉人,都是從北麵逃難來的,這一點,蘄田縣的縣誌寫的明明白白。
蘄田縣誌有載:「康慶四年,屹州大蝗,草木及牛馬毛皆盡,餓殍遍野,浮屍蔽川。安原、峽川六郡氏叟、青叟數千戶,以郡土連年荒,就穀入蘄田。」
後來這數千戶人被當時的遂春郡守分別安置於遂春下轄諸縣,逐漸安定下來。
現如今半數的樊鄉鄉民,許多都是當年屹州流民的後裔。
而薛家,也是當年南下流民中的一支。
樊鄉薛氏一族本貫峽川薛氏,當年迫於饑荒,舉族南下,被安置在樊鄉後又曆經近百年的休養生息,逐漸讓這個家族恢複了元氣。
曆經數代的積累,如今的薛家,可以說在樊鄉乃至於蘄田縣,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豪族。
薛宅之中,資產百萬,奴仆逾百,名下坐擁的莊田地皮無數,幾乎整個樊鄉的耕田都盡歸其門下,在蘄田縣與郡城內亦有數間鋪子。
誰能想到,當年作為外來戶,落魄不堪的薛家,如今卻成為了樊鄉地界首屈一指的豪奢大戶。
薛氏當代宗主名為薛振海,今年四十有五。
其人生得孔武有力,燕頜山首,雖為一家之主,但平生最愛的還是放鷹逐犬,遊獵山林。
薛振海膝下子嗣不豐,僅有一獨子名喚薛良。
年過不惑唯有一子的薛振海對薛良十分看重,文才方麵,自小便延請縣中大儒悉心教導;武學方麵,則是為薛良請來了曾在京都禁軍中效力的教頭孫輔陽為師。
如此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如今的薛良雖然年紀尚小,但一身武藝已是純熟相應,爐火純青。
這日,夏日炎炎,暑氣熏蒸。
偌大的樊鄉,唯有田間地頭的莊戶們依舊在汗流浹背在耕作著,這幾個月天公不作美,已是許久未曾降雨,再這麼曬下去,隻怕今年又得向薛家借糧度日了。
雖說薛家也收租放貸,但相較於其他鄉裏那些豪強地主們那九出十三歸的借法,薛家還算仁厚許多,隻抽莊戶們來年收成的一成為息。
此舉對於這些看天吃飯,土裏刨食的莊稼戶們來說,可以說是十分厚道了。
因此,薛家雖是豪強地主,但在樊鄉鄉民之中,卻有著不錯的口碑與名聲。
此時,一名身著灰布箭衣的小廝正火急火燎地朝著薛府大門跑去。
隻見他頭發散亂,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麵上還掛著未曾褪去的慌亂。
甫一到門房,見著了守門的兩個護院,那小廝咽了口唾沫,衝著他倆大喊:“快!快去喊良哥兒!阿郎出事了!”
兩名護院一聽,麵色驟變,小廝口中的阿郎不是別個,正是薛家家主薛振海。
小廝話還未說完,隻見二人拔腿便朝著內院跑去。
此時的薛良正與師傅孫輔陽練習刀棒,薛良執刀,孫輔陽提棍,二人擺開陣勢,正欲過招之際,卻見兩個護院上氣不接下氣地狂奔至院內。
年方十六的薛良生得是鳳眼濃眉俊白顏,虎背蜂腰螳螂腿,端的一副瀟灑風流。
而最為引人注目的則是他的左眼瞳仁,雖不明顯,但還是能依稀看出,他的左眼居然是顆重瞳!
重瞳曆來被視作異相、吉相,預示王權和富貴,曆代天生重瞳之人皆被視為聖人。
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定然引起軒然大波,但好在薛良的重瞳隻是單眸且並不明顯,加之十裏八鄉消息閉塞,見過薛良的人也沒幾個,如此一來倒也沒有引起震動。
眼見一場比試被二人打斷,薛良麵色微微不虞,道:“何事如此驚慌?”
二人聞言拱手道:“良哥兒莫怪,是來富那小子稟報,說是阿郎出事了!”
薛良聞言麵色突變,道:“什麼!來富他們不是晌午陪阿爹上山打獵了麼?”
話未說完,隻見那灰頭土臉的薛來富此時也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甫一看到薛良便噗通一聲跪下,哭喊道:
“良哥兒啊,大事不好了!阿郎他...”
兩鬢灰白的孫輔陽當即上前,將薛來富一把拽起,口中冷冷道:
“有話快說,阿郎出什麼事了!”
薛來富抹去了臉上混在一起的鼻涕和眼淚,道:
“晌午我們幾個陪阿郎上山,誰曾想那山林之中,忽然竄出一頭吊睛白額的大蟲!他一口咬死了來貴,又一巴掌拍死了薛林,阿郎躲閃不及,被他一掌砸中了胸膛,如今就剩下一口氣兒了!”
薛來富的話有如晴天霹靂一般劈在薛良心頭,隻見他猛地上前抓住薛來富的肩膀,巨大的力道使得後者一陣生疼。
“那我阿爹呢!如何你一人回來?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