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的辣
暑假應好友的邀請去了一趟四川。臨行前幾個星期，曾在四川當過兵的爸爸就給我天天吃辣，美其名曰：練辣!
我在上海生活了十幾年，從小吃慣了甜味的東西，由於祖籍是浙江餘姚，也能吃點糟貨之類的寧波菜，就是怕吃辣，一聞這辣味就掉眼淚。爸爸在一旁給我潑冷水，說什麼你去一、二天準被辣味熏得逃回來。我笑著說，還不至於吧!話雖說出口，心裏難免有點虛。
午後，飛機抵達成都的雙流機場，一大早離開家從上海的虹橋機場登機，半天下來肚裏早已空空，一下飛機第一件事就是先解決肌腸轆轆的問題。成都的街道兩旁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牌子招攬顧客。什麼“胡氏棒棒雞”，什麼“肥肥辣腸粉”，還有“胖大嫂的黃辣丁”，看得我目不暇接，好不容易挑選了一家招牌上不帶“辣”字的飯店走進去，抬頭一看黑板上寫的菜單，頭一個字全是個“辣”字，辣雞翅，辣黃瓜、辣肚片、辣……一大串辣字讓我驚得倒吸了口涼氣，忙掉過頭就走，一連走了好幾家，都是辣的天下，無奈肚子實在不爭氣，隻得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問飯店老板，是否有不辣的菜?我的話剛出口，老板睜大了眼睛望著我，仿佛我是從外星球來的天外來客，半天從牙齒逢裏吐出幾個字：不吃辣，到四川來幹嗎?
一句話問得我啞口無言，是呀，不吃辣，我到四川來吃什麼?我這個上海的“小阿拉”看樣子今天非得過辣關了，咬咬牙對老板說，來一碗牛肉麵，心裏暗暗想：不見得麵條也是辣的。
不一回兒，一碗牛肉麵端了上來。我睜大眼睛一看，這那是什麼麵條呀，整個大碗被紅紅的辣油遮住，根本看不出一根麵條。用筷子在這紅海裏倒海翻紅，總算撈起牛肉、青菜和麵條之類的海底寶物，但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全被辣油染紅。拿筷子和手全然沒了在爸爸麵前誇口時的勇氣，不敢往嘴裏。爸爸在一旁看著我一個勁地笑，我過性閉起眼睛，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嘴巴輕輕張開，吹散一點熱氣，一口咬下去，頓覺得辣氣直衝鼻孔，眼睛裏有股酸溜溜的東西想往外流，還沒想明白是什麼回事，鼻孔裏的清涕已飛流直下，慌忙拿出紙巾堵住兩隻鼻孔，眼睛裏的兩股清泉不甘寂寞也爭相紛湧而出。於是兩隻手隻好暫時分工，分別堵住了上下四隻泉眼。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早已滿頭大汗，正想棄麵而去，眼看一大碗麵就這樣扔掉，是否有浪費糧食之嫌?況且肚子還提抗議：一口麵條能吃飽嗎?於是，自己給自己打氣，不吃辣味非好漢?當第二口麵條放入口中時，舌頭停止了轉動，腮邊的肌肉也僵硬了，用手指彈了一下嘴巴，竟沒有反應。這是什麼回事?爸爸在一旁笑著說，這是麻辣的作用。我對爸爸說，此刻最好是撥牙。爸爸問為什麼?我回答說，不用打麻藥針!
爸爸鼓勵我說，既然嘴巴已沒了知覺，何不趁機再吃幾口填飽肚子。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為什麼四川人能吃辣，原來是先把舌頭麻痹了，再大碗大碗的吃，看來四川人吃辣是有備而來的。
勉強吃了小半碗，渾身已是熱血飛騰，身上每個毛孔都在冒著汗水。
常聽人們說，四川人不怕辣，湖北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此話在此刻得到了應驗。辣椒是蔬菜中性格最為鮮明的一種。辣是甜酸苦辣鹹五味中最剛烈之味，難怪吃辣的人的性格剛毅樸實。回顧中國曆史上許多英雄人物都是來自辣鄉，多食辣則剛毅，熱血和激情噴薄而出，隻有這樣硬氣的性格，才能作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業。
爸爸告訴我，辣椒幾乎成了四川人的象征，每家每戶都有辣椒，或醃起來做辣椒，或是把辣椒剁成碎泥做成辣漿。辣椒在四川還有一種叫法，就是稱為“海椒”，四川人念到“海”字，喜歡把音拖得長長的，充分突出這個“海”字，然後念到椒字戛然而止，如音樂中的切分音，很有節奏感。不知是四川的辣椒多得像大海，還是這辣味濃濃似海?我想兩者兼而有之吧!
老板走了過來，遞上一瓶礦泉水問，第一次來四川吧?喝口涼水嗽嗽口。我感激地拿過水喝了一大口，真涼快。老板微笑著說，吃辣不能心急，慢慢來，會習慣的。老板熱情地介紹，最辣的就數“麻辣燙”，冬在進館子隻需穿件背心，吃了“麻辣燙”大汗淋漓，就像洗了個桑拿浴。他還得意地說，我們四川人感冒不用吃藥，一大碗辣椒吃下去，出一身大汗，感冒豁然而愈。聞此言，不覺吐了一下舌頭，我連四川的麵條都吃不下去，還能吃四川的辣椒?
走出飯店，才發覺家家飯店門口掛著一串串紅辣椒，頗為壯觀。陣陣微風帶著辣味吹來，連風都是辣的。那紅的冒油的小辣椒仿佛向路人招呼：吃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