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春節前夕。
從省外開往雲城的火車在涪州停靠。
身著便裝的李舜走到車廂盡頭,開門那一刻,益州獨特的濕冷空氣灌進來,把清晨的困意都給吹沒了。
“媽呀,不是說好的秦嶺內外完全是兩種天氣嗎?”
“為啥感覺比北方還冷呢!”
李舜抓著衣服,縮了縮脖子,早知道就不減頭發了,後腦勺冰冰涼。
李舜雖然縮頭縮腦的,但是那張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英氣。
這一路上,與他主動搭話的小姑娘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
周圍的男人們十分羨慕的同時,也隻得罵那些姑娘不守婦道。
李舜往背上摟摟自己的包。
剛到站台上,有人一頭撞在李舜的懷裏。
他下意識地一把抓住那個瘦弱男子想要伸進他懷裏的手。
瘦弱的男子反手朝上撩。
鋒利的刀片照著李舜的手臂就劃。
那可不能讓他把這件外套給劃掉了,到時候外甥女結婚,他就沒有體麵的衣服穿了。
李舜後退兩步,那那撞進懷裏的瘦弱男子的手給繃直的那一刻,順勢朝天上撩了一腳,正正地踢在那瘦弱男子的下巴上。
就聽到一聲悶響,周圍的乘客都忙著回家,加上又是早上剛過六點,大家都還有點懵懵的。
扭頭朝這邊看過來的時候一時之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就看到那個瘦弱男子朝後一仰重重地砸在地上,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
李舜走到他的身邊的,一腳猛地踩在他手腕上,生生先把他手腕的骨頭給踩碎。
等地上那人先發出慘叫的聲音之後。
李舜才把他手裏再也捏不住的刀片給撿出來。
圍觀的人群這才反應過來,李舜隻用了一個照麵的功夫就將這人給打倒。
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李舜的畏懼完全寫在了臉上。
李舜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衝圍觀的人群喊,“都急著趕路,不要看熱鬧,捂緊你們的錢包,小心被人劃了包。”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一把將自己的包捂得緊緊的。
都是在省外去打工回來的人,身上或多或少的都裝著錢。
捂了一路終於捂回了家,別到了家門口最後還被偷了,那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人群散去。
那幾個藏身於人群當中想要製造混亂,有人趁機偷錢,有人趁機要對李舜動手的那幾個小偷同夥一下子就暴露了出來。
他們眼神當中的陰毒根本就藏不住。
帶頭的中年男子問了一句,“兄弟哪條道上的?”
李舜說,“中國人民解放軍!”
帶頭的中年男子本來是往前在上步子,聽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有點懵。
草特麼的,踢到鐵板了。
不過要是沒有傷亡的話,就這麼撤了也不算丟麵子。
可是看到自己的小兄弟的手腕還被人死死地踩著,沒有一點要收腳的意思。
這擺膽了就是廢人帶挑釁,讓他們這夥盤聚在涪州扒火輪子的賊丟人現眼。
這以後傳出去,他們這夥人也就別在涪州火車站混了。
但是看看李舜剛才的一套動作,他們好像又看出來,這是練家子。
他們雖然人多,但保不齊人家一會就摁著他這個頭目往死裏整。
怎麼算都不劃算。
琢磨幾秒鍾的功夫,扯著嗓子就喊,“殺人啦,解放軍殺人啦……”
這一吼,把站台上執勤的,執班的全都招來了……
李舜歎了一口氣,以為涪州這種在國內算走在前列的城市應該有些例外。
聽到賊首報官時候,他並不是覺得這幫賊智商有問題。
這恰恰說明這當中薦在的某些問題。
果然,幾個穿製服的過來的時候,不問青白皂白的,就掏警械對準了李舜。
“你老實點!”
“把人先放了。”
“你把伸懷裏做什麼,拿出來,趕緊拿出來。”
幾個執勤的公安衝李舜大吼。
而李舜把手從懷裏拿出來的時候,順便自己的證件給拿了出來,遞給了公安。
公安拿著手電在證件和李舜的臉上來回對照。
李舜還咧嘴衝他笑。
“笑什麼笑,你給我嚴肅一點。”
“李舜,多大?”
李舜說,“三十八!”
公安哼了一聲,“三十八的上校?信你還是信我是涪州市長?”
“我現在懷疑你冒棄解放軍,傷害他人身體,現在帶你回派出所。”
李舜歎了一口氣,“你不要帶回我去,真的。”
“要不然,你工作保不住,你們所長,管你們所的分局長,這一條線上可能都要跟著倒黴。”
“你不要以一己之力,掀起整個涪州市公安係統的反腐敗行動。”
“我是跟你認真的。”
幾個公安相互看了一眼,他們也沒有浮誇地笑,也沒有罵什麼難聽的話,更沒有嘲諷什麼。
國為他們身上還穿著這一身衣服,所有的言語都要帶表正義。
所有的行動都代表官方。
把李舜帶走就行了。
等進了拘留室,再慢慢收拾他。
李舜被帶走的時候,賊頭子把地上的小弟給扶起業,活動了他的手一下子,心頭一抖……
他馬上追著公安就去了,“我兄弟手斷了,最後也要賠一萬,要不然,他以後靠啥生活。”
帶隊公安壓低聲音罵,“你趕緊給老子滾,有多遠滾多遠。”
“隊長,五千,最少五千,要不然我以後還怎麼帶兄弟。”
“滾滾滾!”隊長罵了幾句過後,才急忙上前去押著李舜回所裏。
天慢慢亮了起來。
姚蘭溪整夜都沒怎麼睡。
總是迷迷糊糊的。
一會夢到肚子大了又小了,孩子找不到了。
一會又夢到就王興漢找不到了。
一晚上都在找人。
起來的時候,精神還不怎麼好。
和王興漢在一起都兩年了,照理來講,應該都習慣了才對,為什麼今天結個婚,心還這麼亂呢?
門口有人輕輕地敲門。
她急忙去開門,衛芳儀衝她一笑,“我都怕吵到你。”
姚蘭溪說,“我都沒有睡著的感覺。”
“總感覺什麼東西不見了,找不到似的。”
衛芳儀說,“我剛才過來的時候,應該幫你檢查過了,老二跟他大哥已經在吃早飯了。”
“馬上就接接你過去領證。”
一聽到領證,姚蘭溪的心就突突地跳。
她和王興漢今天結婚,沒有酒席,但是在民政那邊,有父母親人的見證。
這個儀式對姚蘭溪,對姚俊和李敏來講都很重要。
雙方父母見麵的時候商量了婚禮怎麼辦。
姚俊也把自己的問題擺在了桌麵上,很直白地說,“我剛到益州工作,如果要辦的話,到時候動靜不小,禮尚往來和人情往來,恐怕都不利於將來的工作開展。”
“希望親愛諒解,也希望興漢和蘭溪諒解。”
於是兩家人商量的結果就是不辦酒席,兩大家子一家吃頓飯。
就在領證這一天,到時候一起去民政局在門口拍張合照。
衛芳儀正在給檢查姚蘭溪的衣服。
昨天熨燙過的。
今天問題不大。
在給姚蘭溪化妝之前,姚蘭溪就給二舅家打電話。
爸媽昨晚住二舅他們單位招待所的,都在。
二舅舅媽,也都在。
於是姚蘭溪問,“小舅呢?”
李堯說,“還沒到呢,應該能趕得上。”
姚蘭溪不解,“幾點了?”
“我專門看了時刻表的,這一班車五點半到涪州。”
李堯說,“應該到了吧,你小舅那人虧誰也不虧自己,是不是下了火車先去吃早飯了。”
“沒事,一會就到了,你先化妝,我給你打電話 。”
姚蘭溪說,“二舅,不對啊,小舅這麼長時間沒看到我了。”
“他吃早飯通常兩分鍾之內就解決戰鬥了。”
“滿打滿算,他現在都應該在我這邊了。”
“沒道理超時兩個半小時了。”
李堯其實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也知道姚蘭溪著急。
如果是平常的話,姚蘭溪可能還沒有那麼著急。
但今天日子特殊,今天對她來講是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天。
她最希望的當然是一切都盡在掌握。
但是小舅不在,就會讓她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李堯說,“蘭溪,你準備你的,你小舅這邊交給我來處理。”
姚蘭溪把電話掛斷。
李堯跟地方的單位接觸得不多。
一時之間要找個人的話,還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呢。
祝姁在旁邊說,“老三老甲出來的人,不會有事的。”
“你啊,先去火車站問一下,看看從鄭州過來的有沒有晚點。”
“再問一下執勤的同誌站台上發生什麼事。”
“我在家裏等電話,如果你那邊有什麼事,盡快告訴我,我幫你想辦法。”
李堯和祝姁兩人結婚的絕大多數時間裏,都是各忙各的。
但是說到家裏的這套東西,祝姁肯定是比李堯要心細得多。
畢竟這些日子裏,基本都是她在管孩子,也在管老人。
所以在處理這些突發狀況的時候,她的腦子要清醒得多。
老爺子從外邊溜彎回來了,還帶著半死不活的李劍。
“爺爺,能不能讓我睡一天懶覺,就一天。”
“爺爺,我是你孫子,不是你的兵。”
李劍無論如何訴苦,李文彬就像沒聽到一樣。
看到兒子匆匆忙忙要出門,李文彬突然問,“是不是老三有什麼事?”
李堯和禍姁在聽到這話的時候都嚇了大跳。
老爺子一向不過問這些事的,但是他突然這麼說,看來老三過來的時間也的的確確超了。
李堯說,“爸,老三是老甲出身,還能在自家的地頭上翻了車啊?”
李文彬的臉色有點沉,“知道我為啥讓老三穿這身皮,因為你小子頂的就是個知識份子的腦瓜子。”
“知不知道什麼叫人心險惡?”
“還自家地頭翻不了車?”
“你知不知道就連將星在自家的地頭上翻車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聽到老爺子這話的時候,李堯好像意識到問題有點嚴重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穿著這身衣服,就意味著一切行動都要聽指揮,守時,隻是其中的一個要求。
老三不會這麼沒分寸的。
勤務連派的車已經到了, 李堯轉身出了門直奔火車站。
祝姁在家裏守著老爺子,也沒有安慰,該泡茶泡茶,該燒水燒水,還順便拿著滾燙的水打濕了毛巾,把靠椅給放下來,拿著滾燙的毛巾就入老爺子的下巴上熱敷。
塗了泡泡,再用剃刀給他刮個胡子。
老爺子全程不閉眼,連眼珠子都沒眨一下。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祝姁接到了丈夫打來的電話。
李堯在電話裏上氣不接下氣 ,“老三……哈哈哈哈……老三陰溝裏翻船了,被人抓火車站派出所去了。”
“我現在就去把他領回來。”
祝姁也忍不住笑,但是笑歸笑,心裏還是有數的,“十分鍾後,不管接沒接到人,你都給我來個電話。”
把電話放下的時候,發現老爺子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這種事瞞也是瞞不住的。
於是就跟公公把事情大致說了一聲。
李文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的時候,也有點窩火。
在站場上殺人不眨眼,回家反倒被鷹啄了眼。
老爺子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心裏煩得一批。
有時候真想問問姚俊,這就是你管轄的地方?
這就是你的治理水平?
但是李文彬又不想把黑鍋和責任全都堆在姚俊的頭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誰會不明白呢?
李文彬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兒媳婦,如果十分鍾之內還沒有接到電話,你會怎麼辦?”
祝姁說,“李堯沒穿軍裝,他也算是壯年。”
“在這個年紀戴將星的,沒什麼說服力。”
“隻怕……”
祝姁沒把後邊的話都說出來,而是看了一眼牆上的鍾,十分鍾一到,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你好,涪州警備區,給我接楊司令!”
“我叫就祝姁,9*****部隊……”
“祝工請稍等,馬上幫你接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