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三十多年過去了。
央寧打開窗戶，涼風裹挾著泥土青草的芳香迎麵撲來，拂過他，穿堂而過，帶走一室的悶熱。風吹亂了楊修言的額發，央寧笑了下。
夏天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剛剛還是傾盆大雨，幾乎是瞬間，天地之間就隻剩雨幕，雨水連成一片急不可耐的奔向大地，霎時地麵起了四五厘米高的水霧，半個多小時後，雨就小了，像絲線一樣，被風一吹，歪歪扭扭的在空中舞動。
楊修言放下書，抬頭看向央寧。央寧已經轉頭看向了窗外，他斜倚在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看上去心情很好。央寧很喜歡下雨，他和央寧重新在一起後，就發現了。當初四十五七的他們，現在也都快八十了。
那時候他以為他和央寧的生活一定會有磕磕絆絆，央寧會在意他和曉東的十多年，但讓他意外的是，央寧似乎毫不在意......或許是在意的，隻是他沒看出來而已。最開始，他從央寧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豁達，然而，經過了這麼些年，他卻覺得那應該不是豁達，而是割舍。
察覺到楊修言的目光，央寧回頭衝他笑笑，隨即又轉回去繼續看外麵的細雨。
楊修言也順著央寧的視線看向窗外，細雨綿綿如柔絲，像給整座城市披了一層薄紗，輕盈飄逸又美麗動人。
“很喜歡？”楊修言開口。
“嗯。”央寧笑著應了聲。
楊修言陪著央寧看了會兒雨，突然開口道：“小寧，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
楊修言一直叫他小寧，都這個歲數了，還是不改。
央寧回頭好笑的看了楊修言一眼，“人哪有下輩子，這輩子我就很滿足了。”
“再說，你這輩子還沒被我禍害夠？”央寧開著玩笑。
楊修言和央寧對視，“你又怎麼知道是禍害？“
就算是禍害，也是互相禍害。我們沒有在一起的十幾年，你獨自一人，我在你的親友眼中，又何嚐不是禍害。
央寧笑，“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確實禍害了你不少。”
楊修言：“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還沒答應我。”頓了下，不等央寧說話，楊修言再次開口：“或者你告訴我，下輩子，你想找什麼樣的。”
央寧無可奈何地看了眼楊修言，想了一會，緩緩開口：“找個合適的人。”雖然平淡但安穩，即使有一天不合適了，分開也隻是分開，不會傷筋動骨，撕心裂肺。
幾乎是同時，楊修言想到了當年他對央寧說過的話。
“既然在我這兒不快樂，那就找個合適的人好好過，我希望你過得好。”
楊修言左手握著右手，食指一下下敲著自己的指骨，垂著眼想了會，才抬頭看向央寧道：“那我們早點遇見或者晚點開始。”
央寧：“......”
央寧眨了下眼，笑著隨意一問：“要多早？或者多晚？”
央寧沒有認真，他一直在當玩笑聊，也是，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的，本就是玩笑話，可楊修言是認真的，他答道：“早到你18歲前遇見，晚到你........”楊修言說著停了下來，兩人在書房裏，隔著書桌對視，央寧一直笑著，從剛剛到現在，即使偶爾抿直了嘴角，眼睛裏也盛著一絲笑意。
看著看著，楊修言也笑了起來，“......晚到你徹底準備好接受我的時候再開始。”
央寧明顯愣了下，似是沒想到楊修言會這麼說，他看著楊修言，臉上笑意漸斂，直到最後一絲笑意也從眼中消失，神情跟著認真起來，他意識到楊修言是在認真的跟他談來生的問題。
央寧垂著眼眸，看著眼前的一塊瓷磚，好一會突然笑了，他抬起頭，重新看著楊修言，“18歲前，我們很難遇上，那時候我高中，你都大學了.......”
“你才入學的時候。”楊修言忍不住插話道。′
央寧笑容更大了，“那我們更不可能了，以我的脾氣性格，發生那樣的事，我們又沒有深厚的感情基礎， 我一定會強硬的和你分手，半點餘地都沒有。”不像之後，深厚的感情讓我舍不得，於是猶豫、拖拉、消耗，最後失去。
楊修言想開口，央寧沒讓他說。
“我徹底準備好接受你，那恐怕要等到我出國後還要很久，按我的打算，我應該會留在國外，我們根本沒有遇見的機會。”
“或者是在出國前我就能徹底準備好，但那樣，沒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培養感情，博士畢業後我恐怕不會和你一起回國。”
“所以，”央寧最後總結道：“我們遇見的時候，就是最合適的時候，我好得差不多了，能接受你，我們有了發展感情的機會，後來又因為和你感情深，我舍不得，所以我會選擇和你一起回國。”央寧歎了口氣，“再後來的事，就是我年少不懂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說出口的，有些事真的說不出口，他覺得髒，覺得醜，那時候他天天穿著白襯衣，把自己包得嚴實，看起來幹淨，就是他覺得自己髒，可不管他當時有多少苦衷，多少不得已，他的所作所為都不是一個成年人該有的行為。要麼爽快的分，要麼爽快的說，可一個他都做不到，舍不得，又說不出口，就那麼拖著，最後還是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