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年寒冬,北平藥香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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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瞧,前麵是不是個人。”

一天一夜的大雪,給整個北平都覆蓋上了白衣。

藥香胡同口的一處大宅門兒前,躺著一個人,她的半邊身體被大雪覆蓋,半邊身體在屋簷下未落片雪。

“哎呦,這個不是掃廁所的周婆子嗎?一晚上沒回家,怎麼家裏也不來人尋。”

“嗨,她哪裏有什麼家人,娘家人死絕了,婆家人早就斷絕關係,唯一的哥哥還偷渡去了港島,要不然她還不能這麼慘。”

周清黛聽見有腳步聲過來,冰冷的身體毫無知覺,腦子裏的思緒漸漸消散。

她這一生,終究是個笑話。

母親背叛,父親不喜,哥哥遠離,丈夫和兒子不認,和周楠鬥了一輩子,也輸了一輩子。

她自出生起,就錦衣玉食,家人疼愛,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幸運的。

在東洋受了高等教育,回國後也是濟仁堂的大小姐,即便是這樣的世道,她也處處高人一等。

可那個人的出現,破壞了這一切。

她總覺得自己的一生不該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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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黛出生的時候,東洋京都的櫻花盛開,早春的風吹過,粉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

周學文有些無奈地扶著非要鬧騰看櫻花的章佳芝。

“醫生說,你就是這兩天要生了。”他點了點章佳芝的鼻子,聲音滿是寵溺。

章佳芝挺著大肚子,高高地揚起下巴,任由櫻花打在兩人身上,“不是我要看,是你的兒子們要看。”

周學文盯著她巨大的肚子有些發呆,他想到上個月收到的消息,有些走神。

祖母讓人帶了口信,那個同她拜過天地的女子去了,留下一個瘦弱的女兒,小名當歸,大名周楠。

周學文已經不記得那個羞怯喚他表哥的女子容貌,每次他去拜訪祖母時候,她總是低頭垂眸,說上兩句話臉頰就緋紅。

自從知道祖母的心思後,他並未在意,他上的是洋學堂,講究的是自由,老一輩的傳統他從骨子裏是不屑一顧的。

可命運總是弄人的。。。

“啊,學文,我好像要生了。”章佳芝的痛呼喚回了他的思緒。

醫院裏兩個鮮活的小生命,也讓周學文忘記了遠在千裏之外的人和事兒。

“你生他們時候,清風徐徐,遠山含黛,就叫清風,青黛吧。”

章佳芝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自是歡喜答應。

周清黛第一次見到周楠,是在老太太的葬禮上,靈柩前跪著一個小小的人。

她脊背筆直,手裏機械地往火盆裏丟黃紙,空洞洞的眼睛望著棺材,沒有半分靈氣。

周清黛蹲在周楠身邊,有些嫉妒地看著她白嫩嫩的小臉。

隨即想到關於這人的傳說,一個傻子。她惡毒地開口道:

“喂,老巫婆死了,你就沒有靠山了,真可憐。”

可惜眼前的人,並未有任何反應,隻是機械且認真地做事兒。

“我說,老東西死了,你以後要跟著我們,在我們家要乖乖聽話,不然,讓你睡狗窩。”

她說完後,看到周楠還是沒有反應,心中煩躁,抬腳就把她麵前的紙盆給踢翻了。

一直沒有反應的小姑娘,看著翻倒的盆子,眼睛裏終於有了光彩,她扭頭,直勾勾地看著周清黛。

黑洞洞的眼神讓周清黛心中一跳,隨即雙手叉腰道:

“你看什麼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睛挖下來。”

她一句話沒說完,小姑娘就將她撲倒在地上,她的臉離火盆的散落的燃燒紙錢很近,她都能感受到火焰燃燒的灼熱感。

“你們在幹什麼?”是周清風的聲音。

周清黛聽見自己哥哥的聲音,心中的懼怕減少幾分,“哥哥,救我,這個傻子要害我。”

周清風蹲下,對呆呆傻傻的小姑娘道:

“楠丫,我是哥哥,你能放開姐姐嗎?”

周楠死死的按住要掙紮的周清黛,對周清風愣愣的開口:

“她壞,踢盆!”

周清風看著滿地的狼藉,想著自己妹妹的性子,哪裏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於是他的聲音更柔和了幾分,說:

“楠丫,她是姐姐,不是故意的,你放開她,我們一起給老太太燒紙好不好。”

小姑娘歪頭看他,眼中茫然一瞬,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