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爺問他為什麼不趁機脫離堂口,去個別的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塗一鳴嗬嗬一笑:“你不懂。一個人在堂口混了幾十年,堂口就是家了,這份感情是拿錢換不走的,生是堂口的弟兄,死是堂口的鬼,習慣和兄弟們在一起的日子了。我殘了以後,雖不出外場了,但幕後出謀劃策還是少不了的。我這個人閑不住,更不願意吃閑飯,正巧你來了,師父要我看守你,說你這個娃子是個危險人物。”
祖爺心裏一陣苦笑。隨後一段時間,祖爺過得也算舒服,每日三餐都有肉,逢初一、十五還能喝兩口米酒。張丹成這招太絕了,時間可以抹平一切,祖爺心中的怒火和壓抑開始慢慢消減。夜裏,祖爺常常自言自語,他提醒自己記住仇恨:弟弟妹妹雖不是張丹成親手殺的,但他是堂口的主事人……我當初要是不救他們……可他現在並沒有殺我……每天夜裏,祖爺都會帶著這些想不開的結兒入睡,夢裏時常回到以前,回到父親母親身邊,一家人有說有笑,醒來後屋子空空,又是一陣發呆。
祖爺也曾想過撞牆角,死了算了,但又想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死?已經家破人亡了,自己不該讓香火繼續下去嗎?他也想過絕食,但為什麼要絕食呢?仇人的飯不能吃嗎?吃飽才能活著,活著才能出去,出去才能報仇,不但要吃,而且還要吃好!
每隔十天半個月,祖爺就會戴著腳鐐從地牢裏出來放風,塗一鳴就坐在院子裏看著他,袖子裏藏著鐵釘,有時祖爺會說:“你不必緊張,我不會跑的。”
每當這時,塗一鳴就會笑著說:“別人不會,你會,15歲就敢殺兩個人,點一個人的天燈,如果不小心,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其實,塗一鳴是打心眼裏喜歡祖爺的,他常對祖爺說:“娃子,如果你不是我們的仇人,那我們肯定會成為好兄弟。你也別整日想著報仇,說句公道話,師父當時做局時並不知道那是你的弟弟和妹妹,四壩頭在街上轉悠時,就偏偏碰到你們了……”
“不要再提這事了!”祖爺打斷他。
“不讓提我也提,我告訴你,師父早就派人去廟裏把你弟弟妹妹的屍骨泥人拿回來了,買了兩口大棺材,下葬了,還立了碑,月月都派人燒紙。現在堂口的兄弟都主張殺了你,師父就是不應……”
“別說了!你這個瘸子!”祖爺罵道。
塗一鳴嗬嗬一笑,“你這個小子,要是在大街上有人這麼說我,老子一鏢封了他的喉。”
祖爺跟這個人生不起氣來,“張丹成準備把我關多久?”
塗一鳴搖搖頭,“說不定,也許幾年,也許十幾年,也許幾十年,隻要師父活著,除非他老人家死了,死了也不會放,你是我們整個堂口的敵人,你出來,我們就別想活。所以,我估計你會老死在這裏了,這不挺好嘛,有吃有喝的,等你再長大點,師父沒準兒還會給你找個妮子……哈哈……”
祖爺一陣迷茫,這輩子就這樣了嗎?
日子一天天過,祖爺已下定了活下去的決心,每天吃飽後就在牢房裏伸胳膊蹬腿,有時還會倒立,鍛煉體力和耐力。塗一鳴無聊的時候就會走上去,坐在院中,把鐵釘一顆顆打入大樹裏,然後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拔下來,再一瘸一拐地走回來,再打,再過去,再拔。
有一次,祖爺對塗一鳴說:“喂,不如你教我打鐵釘吧?”
塗一鳴眼睛一眯,笑著說:“你當我老糊塗了?我教會了你,哪天你一鏢打在我腦袋上,我找死啊?”
祖爺也笑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是感性動物,時間久了會產生感情,相互的提防力也會減輕。有一次塗一鳴來了後,唉聲歎氣,祖爺趁機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