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謝盈盈驚呼出聲,就看見了那雙藏在怪物麵具下的眼睛,還有熟悉的聲音:
“是我。”
她感覺自己幾乎要落下淚來,然後就被那雙有力的手摟進了懷裏,胸腔的震動傳來,男人無措地說:
“別哭。”
“嗯。”
她哽著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一個字。
然後他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地順著人潮往槐玉河那邊去,她看著蕭廣白的鬢發,還是一如往常的意氣風發,但是卻不敢想他回來遇到了多少艱難險阻。
其實自他出走奉都之後,也不是完全地杳無音訊,謝盈盈總會聽到一些他的消息。
有時是他到了隴川,有時是他好像招募到了銀兩,有時又是他被地方官員通緝。
蕭氏算不上什麼大世家,他也不得家裏人重視,林旭庭雖然被他給打了,但是如今林氏正是腹背受敵的時候,哪裏分得出閑心去操心他的去處?
所以他就像是一尾小魚進入大海,除了偶爾的波紋,可以說是杳無蹤跡了。
也許是謝盈盈的目光太過強烈,蕭廣白握緊了她的手腕,溫熱的感覺傳過來,他寬慰道:
“我沒事。”
“嗯,我知道了。”
謝盈盈低下眉頭,不再去看他。
也許愛一個人總是會恐懼的,恐懼給他造成了麻煩,恐懼是他的負擔。
她可以對自己的處境泰然處之,但是卻還是忍不住在夜深無人時,為了蕭廣白的未來擔憂。
他一定會爬上巔峰,這是一種直覺,但是其中的艱苦險峻,還是會讓愛他的人落淚。
愛是一杆太敏感的秤,讓人忍不住憂慮自己放的不夠重,又害怕自己放得過重。
時間好像故意過得很快,這幾下功夫,他們已經到了槐玉河邊。
“娘子!”
溫玉她們慌張的聲音在後麵響起,謝盈盈感覺自己的腕骨被抓得更緊,然後忽然鬆開了。
她抬頭去看,隻能看見那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
“娘子!”
“姐姐!”
謝翊傑和溫玉從人群中擠上來,把她圍住,那個人終於消失在人流裏,謝盈盈再也望不見。
“沒事了……隻是一個好心人把我帶到這裏。”
她回過神來,笑著回應道。
溫玉看得懂她的神色,於是也站出來圓話:
“是不是要開戲了,再不去位置就要占不住了!”
“對呀!我們快去!”
謝翊傑馬上就急吼吼地往畫舫上走,謝盈盈和溫玉跟著他走在後麵。
三人被小廝引著上了二樓的包廂,這時正是戲文開唱的時候。
謝盈盈看著小廝把他們引到正中包廂的左邊,正中的包廂裏人影憧憧,朦朧的屏風卻擋不住明黃色的衣角。
此時下首的戲台上正唱到激烈處,樂器吹奏得響亮,謝翊傑還沒坐穩位置,就想著伸長脖子去看。
謝盈盈卻不太有閑心,但是那戲唱得太過喧囂,好像非得鑽進她的耳朵裏似的——
“呀,你道失機的哥舒翰,稱兵的安祿山,赤緊的離了漁陽,陷了東京,破了潼關。唬得人膽戰心搖,唬得人膽戰心搖。腸慌腹熱,魂飛魄散,早驚破月明花粲——”
那唱詞撞得她腦袋惶惶嗡嗡。
“這是什麼戲?”
她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身旁的溫玉倒是興致盎然地看著,聽見娘子問話,接道;
“這是《長生殿》的驚變呀。正唱到安祿山造反呢——”
溫玉的話音和謝盈盈的目光一起落下,她看見那明黃色的衣角晃動,好像是手沒有拿穩,潑了茶水,正慌忙擦拭。
而台下的戲曲卻不停,繼續高聲唱道:
“穩穩的宮庭宴安,擾擾的邊廷造反,冬冬的鼙鼓喧,騰騰的烽火黫。的溜撲碌臣民兒逃散,黑漫漫乾坤覆翻,磣磕磕社稷摧殘,磣磕磕社稷摧殘,當不得蕭蕭颯颯西風送晚,黯黯的一輪落日冷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