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狐建國已經四十餘年,但蘇氏皇族依舊保留著以前在昆侖遊獵的習慣,皇城之中,除了靈壽宮刻意仿照中土修成高台方頂,琉璃瓦簷,其餘宮殿皆是黑白色的圓頂高堡,女皇上位後嫌棄宮殿群裝飾樸素,按照自己的喜好,從離恨天重金購得上百斤仙草汁重新刷漆,還在屋簷鑲嵌上了數不清的寶石,如果站的遠一點,會以為是哪家蘑菇仙子住的帳篷群,塗得如此五彩斑斕,幻夢三千。
在這一片細看便令人頭暈目眩的彩色幻夢中,一位白衣仙子正負手立在高堡的露台上,他長發披散,眉心正中一點血紅,溶溶月光映照著院中頹塌傾斜的山石和瘋狂生長的蔓草,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裏了。
蘇淇奧推開院門,與白天的圓領袍不同,他已換了一身青色直裾,修長的鳳眼漆黑如點,不動聲色的仰視著月光下的少年。離他們在紫宸初遇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七年,他的容顏早已不似幼時那般甜美無害,唯有微垂的杏眼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你去看過圓圓了?她還好吧?”
蘭泠聞言轉過身,眼中似有點驚訝。
“沒想到你還記掛著她,她很好,能吃能睡,能跑能跳。”
但是蘇淇奧下一秒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馮清蘅死了,血浮屠的詛咒應該消除了,你應該想起了很多事情吧。”
“你說這個?”蘭泠聞言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心口上的疤一好,額頭上就出現了,我讓表叔給我找點膏藥遮一下,他又不知道跑哪裏尋歡作樂了。”
“不是,我是問你有沒有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哪裏?”
“當然是在忘川,我跟隨表叔第一次入住幽冥,你來當了賜絹使者。”
“不是。”
蘇淇奧見蘭泠一臉茫然,吃不準這隻小羊是不是又在裝傻,不過反正封印還沒好,估計他還沒力氣再拍自己一掌,便湊上前去。
“你想不起來,我可以提醒你,是我十二歲那年跟著母親去紫宸宮宴,我覺得無聊,乘諸神君行酒論詩,溜到了太極殿背後,想去看一下傳說中的星體儀,卻遇到一個梳著丫髻,穿著鵝黃衫子的小仙女,她攔著不讓我進,還和我打了起來。”蘇淇奧說到此處,頭靠近蘭泠的脖子,唇齒間沙沙摩擦的熱氣噴在那如玉般的滑膩之上,“她打不過來,被我按在地上親了一口,她被氣哭了。”
“不對,”蘭泠神色坦蕩的搖了搖頭,“你明明是咬了我一口,我是被痛哭的。”
“我讓她答應長大之後嫁給我,才放她走的。”蘇淇奧笑了笑,“現在我發現,我居然愛上了一個男孩扮成的幻影。”
“早知道你是受虐狂,我咬回去就行了。”蘭泠冷笑著推開了蘇淇奧,“拜托,小時候一個玩笑,不用記仇到現在吧。”
“你知道我從小在天狐的皇宮裏,見多了母親和舅舅們表麵和和氣氣笑臉相迎,私底下互相算計。那些宮女縱然年輕貌美,但她們知道我是天狐女皇的愛子,從來敢違逆我,在我麵前順從的就像綿羊,難得遇到你這麼一個桀驁不馴的。”蘇淇奧抬起雙手,還在回味著蘭泠身上那一股甘草的味道,“我原來以為,在三千弱水裏,遇到屬於我的那一滴,卻不過是三千幻夢的吉光片羽。
“無論男女,在你眼中,是不是都分為可馴服的和可利用的,不然就會遭到拋棄。”蘭泠指了指遠處的金墉城,“既然你早就懷疑圓圓有問題,怎麼不向你母親告發?不也是因為她是蘇霜敬的獨生女,蘇霜敬不光是你外公的義子,更是女皇在元凶之亂中最堅定的支持者。”
“你不也是因為喜歡圓圓,才會教給她法術,即使之前她想誘殺你,你還是不計前嫌的在母親麵前進言保住了她的性命。”蘇淇奧笑了笑,“這樣更顯得我麵目可憎了。”
“圓圓一直記掛她從未見麵的母親,但是她的母親,也隻是把她當做白公主的容器。”蘭泠慘然一笑,“我也從未見過我的母親,我們同病相憐。”